实实在在的东西在那儿,又有从众心理,当大队长的,怎么都会琢磨,他们到时候就会劝社员们,给他们讲清楚好处。
赵成道:“我还是觉得他们假的很,不诚心。”
赵柯对两人道:“有时候不用在乎那些,又不是真的亲兄热弟,表面上过得去就行,利益会动人心。”
李村儿村口——
李大队长看牛车远了,才放下手。
丁主任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你还真信啊。”
“为啥不信?你看赵村儿大队现在的发展,就光那几十头猪,你不眼红?”
丁主任不吭声儿,不眼红她能说那话?
李大队长此时完全没有面对赵柯时掏心掏肺的憨厚劲儿,分析道:“甭管是啥规划,段书记和吴主任当领导的,要为公社考虑,哪可能凭白让她一个小姑娘胡闹,肯定是确定有好处才会下指示,到时候咱们就按照赵柯说的,第一个响应、配合,给公社留个好印象,对咱们有好处。”
丁主任赞同,“没准儿也扶持咱们。”
“咱们没赵村儿大队那个本事,也没啥好扶持的,好歹人家吃肉,咱们也能沾点儿荤腥……”
赵柯调研的计划,是先从近的大队开始:李村儿、潘村儿、周家屯子、六河子、高家村儿;
接着是跟赵村儿大队“联姻”的:靠山屯儿,平坝子……
最后是一些比较远的大队。
基本都是相同的一套磕,只是细节上变化一点儿,打着帮忙看看排水渠和水车的旗号,一通侃大山,然后透一点儿底,暗示几句。
熟能生巧,交流的过程不难,赵成和曲茜茜也都“学有所得”。
比较难得是,奔波。
赵柯他们仨整日的不着家不着村儿,有时候走得远,他们就直接在公社住下。
赵村儿大队留守的一些人,对此怨念颇深。
赵芸芸值守在办公室,抱怨:“还说每天相处感情深呢,根本见不着人。”
潘翠莲噼里啪啦地打算盘,没听见。
赵芸芸提高音量,“三嫂,你天天算,不烦啊?”
潘翠莲停下,先看了一眼躺在睡篮里安睡的闺女,才道:“赵主任说得预算出公社组建合作社的资金,等她回来要做写规划,我笨,当然得仔细算。”
家里干活儿不方便,也没人沟通,所以她每天抱着闺女上下班。
赵芸芸幽幽地叹气,整个大队都是被赵柯灌迷|魂汤的人,闲一点儿不好吗?
“我帮你吧。”
赵柯家——
余秀兰放学回家,拎着农具到自留地里干活儿,刚一走进,就看到傅杭已经在她家地里。
“余老师,我劳逸结合,顺便干了,您回去休息吧。”
又不是真女婿,真女婿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休息。
余秀兰走进地里,怜爱道:“小傅,你说你老来我这儿勤快有啥用?你倒是往赵柯跟前凑啊,你左右不用上工,你跟她一起去各个大队调研呗。”
“我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
傅杭丝毫没有被甩下的落寞和无措,神情中满是云淡风轻地清旷,“我和赵主任,应该是……同道相益。”
他很享受这段彼此助益的关系,无论结果是什么。
余秀兰拄着农具,看了他半晌,摇头,“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
很多人说,不懂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每一代有每一代的困惑,每一代有每一代撕裂一般的成长。
赵柯不能代表所有年轻人,赵柯只是给出了她的答案。
就在赵柯为了公社合作社奔走调研的时候,她投稿到《群众日报》的一篇文章,刊登在报纸上,全国发行——题目是《敬热烈的青春》。
她说——
青春的车票带着我们走过西疆和北大荒,走过山野和海峡,走过无人走过的路,踏出未曾踏出过的足迹。
她说——
春风不解少年志,白雪不凉少年血。
她说——
风吹残烛,看尽世故,一腔热血不辜负。
她说——
热烈的不是青春,是青春里的你我,是初心不改,一路坎坷仍有梦。
她说--
我们开垦荒芜,见证历史,重建荣光。
赵柯收到了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信,也通过一张报纸,进行回信。
没有人能永远澎湃,永远朝气蓬勃,可总有一些人,向光而行,也在成为光。
伟大的民族历久弥新, 每一场阵痛,都是一次磨炼,终将迎来新生。
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对于一个宏大的民族来说, 只是浩瀚中散发着微弱光亮的一颗星, 单个找寻, 平平无奇, 可聚在一起,便是满天星辰, 如梦似幻。
别人笔下描述出的赵柯, 是一个上进的好知青好同志, 但主流报纸树立起的每一个先进典型似乎都有类似的影子, 很多很多已经被苦痛的下乡生活熬干激情的知识青年们或许佩服这些先进典型,但对自身漫无前路的的生活,没有多大助益。
有的人试探性地寄出一封信,其实根本不知道期盼什么。
因为苦闷不会有丝毫减少。
但赵柯“回信”了。
它以报纸为载体, 飞向了四面八方, 飞向了城市和乡村,飞到无数迷茫自失的人们手中。
文字创造出来,便具有灵魂。
而赵柯的文字,使得人们对她的想象,更加具现化。
不是树典型,她比典型更鲜活, 更有鼓动人心的力量。
许许多多个乡村、农场里, 青年们读着她的文章, 内心激荡, 他们将它改编成歌, 谱上曲,围着篝火,在夜晚的星空下,互相传唱。
更多人以她为榜样,想要了解她饱满的精神世界,读到她更多的文字,想要与她交流,数不清的信件飞往《群众日报》,也飞往双山公社。
与此同时,与赵柯有联系的人,也都关注记挂着赵柯。
赵柯寄出稿件,一直没有收到退稿,几乎要忘记稿子的事儿,报纸突然就发了。
这些天,赵柯为促进公社集体农业合作社的建立,一直都在公社,现在因为报纸,一下子梦回初次出名,周围人见到她,全都三句不离报纸。
而且找她的人很多,一般都是打到轴承厂传达室,赵棉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去通知赵柯回电话。
报纸发行的第二天扎堆,省城的苏教授,省城拖拉机厂的孙副厂长,省城的于师傅,市玻璃厂的杜副厂长,县养猪场的张场长先后打来,赵柯还特地赶在轴承厂上班的时间过来,特地先为占用轴承厂集体资源跟厂里领导道了个歉。
平时她电话就不少,但还说得过去,一连好几个,有可能会堵住别人的电话。
轴承厂领导很大方,“有正事儿都直接打到办公室来了,传达室的电话本来就是为方便工人们而设,你以前是咱们轴承厂的一员,现在是轴承厂家属,也给了钱,尽管用。”
轴承厂没少给方便,投桃报李,赵柯自然也应承:“要是厂里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出力,我能办到,肯定不推辞。”
领导笑道:“上次厂长还说,什么时候,一起在咱厂大门拍照留影儿,也好让人都知道知道,你是咱们厂出去的同志。”
“行,厂里什么时候招呼一声,我就过来。”
随后,赵柯才去传达室打电话。
从亲疏,肯定先打给于师傅,不过她这个时间应该在上班,赵柯就按照打过来电话的先后顺序,先给苏教授打过去。
苏教授恭喜了她,简单跟她聊了聊她那篇文章,约定常通信,就挂了。
紧接着,赵柯又打给拖拉机厂的孙副厂长。
“赵同志,报纸我和厂长看了,都特别受触动,尤其我儿子女儿,知道我认识你,昨晚上一直缠着我打听。”
孙副厂长语气很熟稔。
赵柯笑声很阳光,“那我太荣幸了。”
公社集体合作社的推进很顺利,要提高双山公社的机械化,购买农机肯定免不了麻烦拖拉机厂。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赵柯便提起全公社集体买农机的事儿,“如果能促成,这次我们肯定正常购买,不过还有个事儿要麻烦厂里。”
孙副厂长道:“你说来听听。”
“一个大队一个农机,都是大队的贵重财产,而且数量不低,有维修需求,所以我们想有个人,去咱们厂里学习一段儿时间,主要是精进维修农机的技术。”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十几辆农机卖出去,培训个维修工,不是什么为难事儿。
不过孙副厂长还惦记着傅杭,电话里问赵柯:“谁来学,是你们大队那位傅知青吗?”
赵柯回答:“是傅知青,他聪明,先去学会了,回来再教给公社的社员。”
孙副厂长哈哈一笑,“赵主任,你就不怕我们厂惜才,挖走傅知青?”
“想走的人留不住,但傅知青的人品,就算要走,也会把答应的事儿做好。”赵柯丝毫不紧张,声音里的笑意透过电话传过去,“贵厂要是真惜才,不用顾忌,随便挖。”
孙副厂长又是一阵笑,“赵同志你这性格可真爽快,以后到省城,记得来厂里串门儿。”
“一定。”
赵柯挂断孙副厂长的电话,又拨给县养猪场,然后是市玻璃厂。
这两家,主要是联络联络感情。
双方都有意,交谈十分融洽,没多长时间就挂断了。
她电话的时候,门卫老孟就站在传达室外边儿,基本也都听得见。
等她打完,老孟进来,对她竖起大拇指,“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结交的人物都了不起。”
赵柯数出钱来,递给他的时候,故意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幽怨道:“我这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依然过着艰苦朴素的日子。”
老孟好奇,“你们大队多少挣点了吧?”
赵柯捏着她薄薄的钱袋子,摇头,“还欠账呢。”
挣是挣,有点儿存钱就都置办东西了,现在还倒欠着不少钱,等到开始盖砖房,估计这两年赵村儿大队都要过这种钱过一过手就溜走的日子。
轴承厂下班的喇叭响起来,赵柯才给于师傅打过去。
电话撂下,过了十来分钟,铃声又响起来。
于师傅在电话里的声音,没了以前在轴承厂的严肃,温和地夸赵柯。
赵柯对她也没那么官方,说话很随便,被夸了还小小地嘚瑟了两句。
赵棉下班后,也过来了。
于师傅知道后,对赵柯道:“你跟你姐说,总厂这边儿有风声了,马上就要从分厂调工人来培训,我走之前就跟分厂推荐了她,她的工作态度我不担心,有个准备就行。”
赵柯看着姐姐,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好,我会跟姐姐说的。”
赵棉眼神疑惑。
赵柯做口型:回去说。
赵棉点头。
姐妹俩离开轴承厂,到没人的地方,赵柯才转达了于师傅的话。
赵棉只是眼睛弯了弯,并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
赵柯问:“姐,有机会去省城,你不惊喜吗?”
赵棉笑道:“我知道我早晚会去的。”
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赵棉竟然这么笃定,连赵柯都有些意外,而且,她好像才是真的情绪稳定,不急不缓。
赵棉微笑,“小柯,我没有那么强大,可我有后盾,我觉得我可以去到任何地方,所以,每一点进步,都值得惊喜,去省城,只是其中一个惊喜,不是吗?”
这么说的话……
赵柯果断地点头,“是,咱们全家都是你的后盾。”
而且整个赵村儿大队,也会是每一个赵村儿人的后盾。
报纸发行的第二天第三天,都是亲友们的电话。
姥姥喜气洋洋地告诉赵柯,她舅妈林清的娘家爹妈来了,讲究得跟啥似的,好像就他们有文化,有素质,但赵柯写得文章登报,老太太直接扬眉吐气。
“咱家也是有文化人儿的,他们瞧不起谁呢?我跟你说,这回真定准了,七月中,你舅就给我们买车票,回老家!”
赵柯:“到时候来电话,我和我妈去县里接你们。”
“接啥接,我们到公社做牛车回去。”
赵柯反对:“那不行,我开咱们大队的拖拉机接你们,拉风着呢。”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行行行,我坐我外孙儿的拖拉机回去!”
赵枫也打回来电话。
他在军营,能放风打电话的时间短,只有赵棉跟他聊了几分钟。
赵枫虽然有点儿遗憾不能听到赵柯的声音,但也没办法。
他变了很多,声音少了少年气,多了一丝稳重坚毅。
赵棉抓紧时间问了他的一些情况,又提高语速,说了家里这边儿发生的一些事儿。
赵枫那边儿就开始有人催促。
“赵枫,你快点儿,该我给家里打电话了。”
“最后几句话。”赵枫跟战友说完,急匆匆地说,“姐,你问我二姐,还记不记得之前招兵的时候跟她说话那个领导,他还记得我姐呢,昨天在训练场见到,还说了几句话,大家知道我二姐那么厉害,都很照顾我,你帮我跟爹妈说,让他们放心,我在这儿过得很充实,我会努力训练的,以后让你们也为我骄傲。”
赵枫还想问问庄兰,可他不想庄兰本来在正轨的下乡生活因为他有变化,让她不自在,就忍住了没问,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以前傻憨憨的弟弟,也长大了,以后会独当一面……
赵棉和赵柯说起的时候,语气里不禁带出几分惆怅,更多的是为他高兴。
长大都是这样,难免要天各一方,有自己的生活。
赵柯没多少心情和时间沉浸在这些情绪里,她还是很忙的。
苏教授说,投稿,有好名声,对她前途有帮助。
双山公社里就有直观的体现。
领导们本就很重视赵柯的合作社规划,各个大队在赵柯的调研的时候,态度都很好,报纸上一刊登署名赵柯的文章,公社宣布组建集体合作社,并且由赵柯担任两位副社长之一,几乎毫无阻碍。
段书记是社长,吴主任是另外一位副社长。
段书记和吴主任作为公社领导,说话的力度完全不一样。
合作社的协议签下来,段书记直接在在台上讲,各个大队各自出一部分钱,集体购买农机,下半年由合作社计划集体开荒,整合耕地资源。
李大队长第一个响应,其他大队的大队长也都不落人后。
公社大会后,段书记在公社给赵柯安排了个办公桌。
赵柯:“……”
真体贴……
就是有点儿过于体贴了。
段书记美其名曰:“你现在是公社的副社长了,以后进出公社的机会多,省得你没个正经的办公地点。”
公社专门为合作社腾出了个屋子作为办公室,但段书记和吴主任都有自己的办公室,程干事有原本的办公区域,所以这屋子,只有赵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有什么需要,就跟程干事说,公社给你备上。”段书记旧话重提,“你直接到公社来上班,多方便。”
赵柯没有受宠若惊,玩笑道:“公社又不给我多开工资,您这不是拿我当免费劳动力使唤吗?”
段书记笑得和蔼,“你是以赵村儿大队干部的身份加入的公社集体合作社,合作社里别的成员都没有工资,我和吴主任也没有额外的工资,就算我们欣赏你,想给你些奖励,也得考虑公平公正,你得理解公社的难处。”
“当然,如果合作社发展顺利,咱们公社的条件允许,公社肯定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你的辛苦。”
公社两位领导,每次必不可少的“理解公社的难处”,画饼也从来不会缺席,赵柯哭笑不得,“谢谢您嘞~我还是回大队,有事儿您招呼我。”
谁要来公社坐班儿?
在自个儿家不香吗?
在赵村儿大队她随便支使人干活儿,闲着没事儿还能回家躺躺,在这儿是纯纯的小兵。
最重要的是:光提梦想不提钱,都是耍流氓。
赵柯懂,赵柯决定把锻炼的机会留给公社的同志们,她回农村继续深耕。
而她临走之前,首都《群众日报》主编通过在首都参加培训的赵萍萍联系到赵柯。
因为赵柯的文章反响热烈,报社收到了不少反馈,报社内开会沟通后,想要为赵柯开一个专栏,定期刊登赵柯的文章。
赵柯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报社主编在电话里强调:“我们会审核文章内容,不合格或是不合适,也不能刊登,最好注意措辞和论调,整体的基调也要积极向上一些,要对读者有鼓励作用。”
紧接着,报社主编又道:“每次发行后,我们都会按照字数和发行情况,邮寄稿费。这一次的稿费,月底统计后会寄给你,记得查收。”
有稿费?!
以《群众日报》的发行量,稿费在这个年代绝对不菲。
赵柯一下子精神百倍。
不就是积极向上嘛,不就是鼓励嘛,赵柯熟,文章能上报纸,还有稿费,她要多积极就多积极,要多鼓励就多鼓励!
“我还以为你在公社乐不思蜀, 不回咱们这小小的赵村儿大队了呢?”
赵芸芸两手在胸前一插,下巴一歪,不正眼看赵柯。
赵柯拿了一个鸡蛋糕,在她鼻子下转了一圈儿, “特意买俩犒劳你们的, 尝尝?”
赵芸芸的鼻子动了动, 假装不为所动。
赵柯眼里浮起笑意, 故意问:“真不尝尝?”
赵芸芸转身,背对她。
“你实在不想吃, 那算了……”
赵柯对着她的背影说完, 转向另一张桌子的潘翠莲, 笑盈盈道:“三嫂, 你吃一个。”
潘翠莲不好意思地推辞:“你们留着吃吧,不用给我。”
赵柯抓起她一只手,翻转成手心向上,鸡蛋糕放在她手上, “说了是犒劳你们的, 三嫂也辛苦了。”
潘翠莲拿着,道谢:“谢谢赵主任。”却没有立即吃,小心地放在了干净的纸上。
旁边,两条板凳并在一起,上面放着一个柳条编的睡篮,白嫩嫩的小宝宝躺在里面吃手手, 小脚丫腾空, 有力地登, 嘴里“阿巴阿巴”地发出奶呼呼的声音。
赵柯瞅着, 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黏黏糊糊:“宝宝~你也陪妈妈来上班了是不是?你还小, 不能吃鸡蛋糕哦~”
赵芸芸偷偷侧头瞄赵柯,见赵柯真的不搭理她,气得鼓起连,气呼呼。
而赵柯还在逗小宝宝,抓抓她的小脚丫,献宝似的从挎包里掏出一小罐炼乳,对着她晃,“看,这是什么?炼乳呦~”
炼乳是啥?
潘翠莲一脑门儿的疑问,但不认识的,肯定不便宜,连忙道:“赵主任,这太贵了,你快别给她,留着吃吧。”
赵芸芸也控制不住好奇,又侧头偷看炼乳是啥玩意儿。
“我给幸福的。”赵柯起身,找了一个搪瓷缸子,用热水反复烫过,才舀了一大勺炼乳,冲水,“再说你上回跟我出去,孩子扔在家里好几天,我就惦记着给幸福买点儿什么喝,炼乳我打听过,有营养,不过太甜了,宝宝不能多吃,你吃也一样。”
问题不是能不能吃,是贵,是受之有愧……
潘翠莲不好意思,“赵主任你带我们出去锻炼,我们进步了,是我得了好处,哪有脸再拿你的好处?”
“我又不给你多开工分。”赵柯手里轻轻摇晃搪瓷缸子,走回来,“一码归一码,咱俩都知道好赖,以后工作中心里不存事儿。”
潘翠莲急道:“我不会的……”
就算不会,也不能对人家的付出理所应当,尤其她做干部的,这时候不体恤一下,什么时候笼络人心。
“别磨叽了啊,让你收就收,”
赵柯直接将那一小罐炼乳放在睡篮里,然后拿起赵芸芸的杯子,倒掉里面的水,倒了一半炼乳冲的水进去。
赵芸芸没忍住,出声:“你给我倒干啥?”
赵柯嘴角微微上扬,“给你甜甜嘴,别生气了。”
赵芸芸没喝过炼乳,舔舔嘴唇,唾液分泌,到底没控制住,接了过来。
“诶——”
赵芸芸烫得嘶嘶哈哈,那一口水在嘴里滚来滚去还舍不得吐掉。
赵柯没眼看,另一杯递给潘翠莲,随口问:“村里最近有什么事儿吗?”
赵芸芸大着舌头说:“没啥事儿啊。”
潘翠莲附和地点头。
“啊,也不是完全没有。”赵芸芸一惊一乍,端着杯子,一副村口吃瓜的表情,“最近以二奶为首的监督员和以魏奶奶为首的监督员之间的‘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村里大伙儿饱受摧残,你不在,大伙儿就找我爹找四爷说理,管不了。”
赵柯挑眉,“五奶和牛奶奶不可能掺和吧?二奶和魏奶奶她们两个老太太能折腾出什么?”
“那可多了。”赵芸芸精神抖擞,“开始是赵二奶和魏奶奶互相盯着对方的户挑事儿,谁家打孩子,谁家吵架,谁家乱倒垃圾……都能抖落出来告状,后来就扩大到钱奶奶和马奶奶的户,现在已经蔓延全村,监督员成天戴着红袖标满村晃悠,谁路过嗓门儿大点儿,都要被拎出来说是容易引起集体矛盾。”
赵柯:“……”
个人矛盾转派系争斗,又引起整个村子的动荡……
他们这小小的村子,真的卧虎藏龙。
赵柯比较好奇地是:“她俩谁更胜一筹?”
赵芸芸看她,眼神回应:你觉得呢?
赵二奶没跑了。
赵柯又问:“钱奶奶也上阵了?”
赵芸芸闭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二奶逼着。”
怎么逼得?
老钱家——
“冯巧荷!”赵二奶堵在院门口喊钱婆子,“走了,上班儿去!”
李梅一听到赵二奶泼辣的动静,赶紧走到门口,从门缝儿看出去,回头对丈夫抱怨:“又来了,妈现在教她带的整天不着家,连家都不照顾,也不给爹收拾,你不管管?”
钱俊无奈,“这咋管啊,她骂人谁受得了?”
李梅憋屈。
自从老头子出事,她事事不顺。
旧屋,钱婆子也不敢耽搁,放赵二奶在外头等着,拿起红袖章轻手轻脚地往袖子上别。
钱老头看见,骂道:“你个死老婆子,***,我尿了!给我收拾了!”
小婴儿咋样儿,人都不嫌弃,可成人老人屎尿屁,就很让人嫌弃了。
尤其,钱老头还是个刻薄的玩意儿。
钱婆子脸上露出些不耐来,继续默默地别袖章。
钱老头一见她不听话,暴怒地拍床板,破口大骂:“我让你伺候我!成天跟那个寡老太太出去搞破鞋吗,给我待在家里!”
“哐!”
赵二奶踹开门,“死瘫子,你骂谁呢!”
钱婆子只注意到一道影子,从眼前刷地闪过,下一秒,就响起钱老头的尖叫声。
“搞***的破鞋,我撕了你的臭嘴,你个老登!”
钱老头腰以下都不能动,伸着胳膊挥手,又没有赵二奶灵活,只能回嘴:“老*太太,你**,我弄死你!”
“我先弄死你!”赵二奶五指张开,一会儿成爪,抓挠在钱老头脖子脸上,一会儿使劲儿抠着他的肉,嘴里还往钱老头脸上吐了一口痰。
钱婆子都震惊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赵二奶,也没能上去阻拦。
隔壁新屋,钱俊和李梅惊恐地对视,慌做一堆,一起往外跑。
“二奶!二奶!”
钱俊冲进来就从后边儿抓住赵二奶的手臂,往后拖,“别打了,我爹瘫着呢!”
赵二奶手被拉开,脚还空着,抬起来往钱老头的脑袋上踩,她的布鞋是趿拉在脚上的,一蹭就掉,她干脆就直接用臭脚丫子在钱老头脸上一顿踩。
钱俊赶紧又往后拖。
余味儿还在鼻间,钱老头想骂又恶心地张不开嘴。
“小王八犊子,松手!”
钱俊下意识地松手,随即干笑道:“赵二奶,你咋打我爹呢。”
“打得就是他这个老王八犊子!”赵二奶瞪钱老头一眼,冲着钱俊喝道,“鞋!”
钱俊赶紧拿起落在亲爹脖子边上的布鞋,放在赵二奶脚下。
赵二奶脚伸进鞋里,也不提,招呼钱婆子:“走!”
钱婆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
李梅不敢触赵二奶眉头,赶紧让开门,眼瞅着赵二奶带着自家老太太出门儿。
而赵二奶走了,钱老头又喊起来,“给我换裤子!”
钱俊立马招呼媳妇儿:“小梅,过来帮忙。”
“我是儿媳妇,我给公公换裤子,传出去我要不要脸了?”李梅骂钱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到你家,要换你换!”
钱老头看到儿媳这么骂人,当即就喊钱俊“打她”。
李梅可不是忍气吞声的婆婆,反而故意往钱俊面前蹭,“打啊!有种就打啊!你敢动我一下,我立马就回娘家去!我看你有这故意拉尿在炕上,折腾人的爹,上哪儿娶媳妇儿去!”
钱俊只得顶着亲爹的骂,哄她:“我没让你给爹换,我就让你帮我打点儿水来,再把爹的裤子找出来。”
这还差不多。
李梅斜他们父子一眼,去木箱里找。
头一个箱子,上着锁。
第二个箱子没上,李梅一掀开,一股子骚臭味儿,熏得她赶紧退开。
钱老头总在这屋里,闻不出来,他们能闻出来,味儿重到这个地步,估计没好好洗过,平时晾在窗下的衣服都是涮涮就拉倒,有的甚至可能直接晾的……
李梅嫌恶的很,捂着鼻子转身走人。
钱俊忍耐着一个人给亲爹收拾。
另一头,赵二奶边走边数落钱婆子:“惯那老王八犊子和小王八犊子干啥?”
钱婆子低声说:“那是我儿子……”
“不孝顺,儿子有屁用,你看我,我孙女从小就对我体贴孝顺,我就对她好,儿子长了个狗肺子,我一毛钱都不往他身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