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去首都看看。
曾经的赵萍萍做梦都不敢想,她有一天会通过参加一个培训来到首都。
以前,赵萍萍觉得苩羏壹㈡零七公社好大,后来她觉得县城更大,等到了省城,省城的大再一次震惊了她。
而现在,赵萍萍来到了首都。
首都大的惊人,她震撼于首都完全不同于省城的底蕴和繁华。
同时,赵萍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为什么赵柯总是让他们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困在小小的赵村儿里。
世界真的太大了……
如果看不见赵村儿以外的世界,还能够安于在村子里过一辈子,身边即世界。
可看见了,眼界就变了,再回头去看村子里的所有,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培训将在大学的教室进行。
招待所就在校区内,这段时间的住客基本都是来参加养猪培训的。
孙同志带着一行人进到招待所,打从办入住,招待所的接待员看赵萍萍的眼神就很稀奇,拿着她的证明和介绍信反复地看。
赵萍萍有些忐忑,“同志,有啥问题吗?”
接待员好奇地打听:“你是前段时间报纸上那个赵村儿大队的吗?”
赵萍萍一听,即便心里还满是拘谨,表面上也表现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微笑着点头,“是的。”
接待员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这所大学里经常有了不起的人物进出,上过报纸的人也很常见,并没有特别失礼,得到答案便随口透露道:“这次培训,来参加的女同志只有三个,你们住一间屋子,已经来了一个川省的。”
招待所提前拿到了培训人员名单,安排房间。
赵萍萍接过她的证明和介绍信,道谢,跟同省两位男同志说一声,准备先去房间放东西。
两位男同志住一个两人间,对她道:“都是同省,有事儿来找我们。”
赵萍萍向他们道谢,“你们也是。”
女同志的房间里没有人,靠窗的床铺上整齐地放着一件折好的衣服。
赵萍萍一个人无措地站了片刻,才选择靠墙的另一张床,小心翼翼地坐在干净的被褥上。
直到十几分钟后,赵萍萍坐姿才放松了些。
门突然打开,赵萍萍倏地站起来,紧张地看着门口。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皮肤很白,一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一照面就对赵萍萍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出口的声音却很沙哑,“你是刚来的吧?我叫李芳,川省的。”
赵萍萍赶紧自报家门。
李芳很热情道:“你吃饭了吗?孙同志说,咱们吃饭就去学校食堂,给你培训证了吧?有那个就可以进食堂打饭菜。”
赵萍萍老实地点头,“给了。”
“这快到时间了,咱们早点儿去,跟学生错开。”
李芳放下东西,自来熟地拉着她的手臂,“别见外,走走走。”
赵萍萍被迫跟着她,两人边走边说了会儿话,更加熟稔。
她指指自己的嗓子,问李芳:“李姐,你不舒服吗?”
李芳道:“一到这儿就干得很,昨天一晚上就这样儿了,你多喝点儿水。”
赵萍萍乖巧地应声,“好的。”
她们提前去食堂打饭,赵萍萍舍不得,但还是大方地打了一荤一素,坐下后邀请李芳一起吃。
李芳来得早,外向胆大,四处逛过,毫不保留地告诉赵萍萍。
赵萍萍听得很认真,主要问了图书馆以及一些院系教室的位置。
前些年,很多图书馆被砸了,但还是有所保留,大学的图书馆里面有很多他们赵村儿大队平时接触不到的知识。
受赵柯不厌其烦地灌输知识学习的重要性,有上进心的赵村儿人但凡有机会到外面,从来不放过一张纸。
赵萍萍想要去听课,也想去图书馆看书。
李芳摇头,“教室应该能进,但是图书馆,没有学生证明,你进不去。”
这时候,这所大学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走进食堂,浑身的朝气蓬勃和书卷气,教人羡慕。
赵柯总说:机会难得,一定要主动争取。
赵萍萍咬唇,不甘心。
她不是特别放得开的外向性格,此时却执着道:“回头我问问孙同志,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李芳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我向你学习。”
培训正式开始在后天,第二天,另一个内蒙的女同志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她们共同的房间。
女同志短发,皮肤黝黑,很爽朗地招呼:“你们好。”
三人聊得欢,李芳好奇地问:“你们那儿不都是草原,养牛羊吗?也养猪?”
“我们也有城市,当然能养猪。”
之所以有这个养猪培训,就是因为政策鼓励农民养猪,而养猪,不挑地域,哪一个省,都可以。
当下,猪肉就供不应求,以后经济越来越好,国家越来越好,养猪是一个大有可为的产业,一定会成为农民创收的重要来源之一。
全国各地的学员们都是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从四面八方聚到首都来。
培训的第一天,所有学员都聚在讲堂外面。
几十个学员里,只有赵萍萍她们三个女同志,格外显眼。
即便一开始学员们就已经听说培训的学员里有女同志,也并不是每一个都亲眼见到过她们。
有南边儿的男同志开玩笑,说这是他们这一期养猪培训的三朵金花。
也有人言语轻慢——
“怎么让妇女出来培训?”
“女人懂啥?好好待在家里得了。”
“她们老家没有男人了吗?”
能出来的,无论男女,一定程度上,都是有些出类拔萃的,有可能是能力学识,有可能是人脉,有可能是家世……
李芳她们两个都不是好惹的,听到这话,当即便反驳回去:
“女人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一点儿不比男人差。”
“我们草原的女儿,一样儿强壮勇猛。”
赵萍萍怕起冲突,拉住两人,劝说:“手底下见真章,我们都到首都来了,学习要紧,不要跟眼界小的人浪费时间和口舌。”
然而她这一句话,更让心胸狭窄的人暴跳如雷。
赵萍萍三人同省的同伴立刻上前来维护三人,男同志中也有对女同志没有偏见的,更多的是有点儿脑子,不会傻到想啥都说出来的。
都是来培训学习的,结交一些人脉的正经的,女同志出现在这儿难得,更得结交。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和,先前刻薄的男同志势单力薄,也不好再说什么,嘴硬两句,就过去了。
不远处,有两个男人一直在看热闹,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青年脖子上挂着个相机。
他们是《群众日报》的记者,专门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学校的领导以及培训的教授陪着几位农业部干部一同出现。
两个记者上前,为他们拍照。
青年记者给他们排位置,领导、教授们站在前排中间,不用动,赵萍萍她们三个女同志就站在第二排的中间,男同志们则是包围着他们,分列在三排。
照片拍好,要带回去洗,青年记者还告诉大伙儿,想要留念的在他这儿报名,到时候会洗出来顺便带到大学来。
不是免费的。
但她来之前,赵柯说过,如果有什么照片报纸之类的,让赵萍萍带回去,要用来宣传。
赵萍萍不知道能宣传啥,还是报了名,她还担心一张照片不够赵柯宣传,要了两张。
而两个记者回到报社,便跟主编闲聊起学员们之间的摩擦。
主编拿着学员们的资料一看,便注意到他们口中的“赵萍萍”来自有名的“赵村儿大队”。
“我记得那个赵柯的稿子,在审了?”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同志点头,“是,您之前还说,写得挺好,可惜寄过来的有点儿晚,不然可以五四那天发。”
主编颔首,“这不是正好,这篇稿子写学员们出处的时候,一笔带过赵村儿大队,然后下一期报纸,登他们妇女队长的文章。”
这就是预热。
赵柯她们三个,在市里谈合作谈得很顺利。
潘翠莲和春妮儿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顺畅了很多,她们去很多厂子如法炮制谈地合作,甚至多走了大大小小的工厂,两个人还自动自发地复盘。
最后一次,赵柯都没跟着一起去,由着两个人发挥。
她只提醒她们,说话的时候注意不要触线,其他什么都没有交代。
而赵柯自己去逛了农机厂。
赵村儿大队当下的发展,主要还是集中在农业和养猪上,砖窑和建筑队只能暂时作为副业,进行资金的原始积累。
大队附近还有不少荒废的荒地,最好都开垦出来,明年都种上庄稼。
靠他们大队这点人,肯定不行,最有效的办法是加强机械化。
赵柯心底盘算着赵村儿大队的资产,秋收之后估计毛都不剩,今年,靠赵村儿大队自己绝对分不出钱买农用车和农机……
转过天,三人凯旋回归双山公社。
酸菜厂的地基已经开挖。
赵柯让潘翠莲和春妮儿先回赵村儿大队,一个人去双山公社找段书记和吴主任,提交她的新计划--双山公社集体合作社。
这是她在外面想得,没有进行深入调研,没有细致具体的规划,只是个初步计划,一张薄薄的纸。
赵柯道:“其实按照我们赵村儿大队目前的发展,如果能够合并我们旁边的一个大队,更简单,但两位领导对我和赵村儿大队寄予厚望,我想选择更大的挑战。”
段书记和吴主任对视后,问她:“你这个计划,打算从哪儿开始?”
“当然是从农业开始,之后再想其他。”
不需要有任何迟疑,就是农业。
赵柯认为:“本地有农业基础,土壤肥沃,平原,农田都是大片大片的,非常适合机械化耕种,而且去年开始到今年,各个大队都进行了排水灌溉的基础设施改建,正适合大力发展农业。”
农业是根本。
段书记和吴主任对此都没有异议。
赵柯大概说了一下计划:“公社主导,组成一个以公社为单位的农业合作社,目的是为了扩大农田面积,提高产量,提高机械化。”
“因为资金上的短缺,采用合作社互助的模式,比如,可以每个大队单独购买一辆农用车或者配套农机,春耕秋收的时候就集合所有大队的机械力量,可以大幅度提高效率。”
“但合作社的集体合作方式,肯定不能局限于农用车和农机,我们把全公社各个大队的资源整合起来,最大化的利用,共同发展。”
之前她已经释放过这个信号,但一直没有具体实施。
赵村儿大队的合作社,对于整个双山公社来说,就是一个成功范例。
而现在,赵村儿大队的发展到了瓶颈,受限于政策、环境、资源、资金……没办法有更大的动作,当然要把所有大队都圈起来,一起干。
先从农业开始,以整个双山公社为基础,进行发展建设。
如果双山公社能够整体的发展起来,当然也会对赵村儿大队有更大的给养,这都是相辅相成的。
段书记和吴主任其实聊过,隐约有了一些想法,一直没有发展成形,赵柯此时提出来,正中他们下怀。
两人四目相对,段书记开口要求道:“你这个提议很好,这样,公社派程干事跟你一起,先进行调研,交上来一份《双山公社五年发展规划》,再来谈后续。”
这就是赵柯想要的,她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工作加班, 会不断地消耗身体、精气、情绪。
赵柯现在不单纯当自己是在工作,更像是在经历一个真人的农村基建游戏,只是这个游戏不能存档再来,并且关乎着整个双山公社一万多人的生活。
因为每走一步每一个获得都会有成就感, 她投入了巨大的热情, 干劲十足, 且越干越有劲儿, 越来越精力充沛。
公社方面,有各个大队的数据统计, 不过具体情况还得实地走访。
赵柯和程干事约好了时间, 还打算从大队抽出两个年轻人带在身边培养。
赵新山问:“你想带谁?”
刨出知青, 赵村大队目前相比较之下突出一些的青年, 赵柯一一列举:“男青年里,赵成、王三哥、罗风他们三个都是小组长了;陈三儿也不错,现在稳重了不少,学啥都很用心, 上手也不慢;潘斌滑是滑点儿, 脑子转得快,但他不看严了容易飘;石头老实能干,可是太老实……”
其他男青年,大多都跟石头一样,踏实干活儿行,别的还拿不起来, 不够闯实。
“咱村儿的闺女呢?”
“先说芸芸?”
赵新山抬手否了, “村里这点儿活都干得死乞白赖, 还指望她干啥。”
“那也不一定, 要是说出去溜达, 她没准儿兴冲冲地跟着。”
赵新山了解亲闺女,“跟一天,回来就得撂挑子。”
赵柯忍俊不禁,转而道:“潘翠莲和春妮儿这次出去锻炼得都挺好,但我想着还是得均匀一些,也给别人一些机会;杨菲其实挺好的,细心,果断,表面上还不强硬;但还有一个人,也很好,就是瑞哥的媳妇儿,曲茜茜。”
要是没得选择,只要人品不太差,能力还行,举家举村之力硬推,也能当用。
可既然选择这么多,当然要自由发展,良性竞争。
大家都有锻炼的机会,潘翠莲和春妮儿出去过,杨菲选上驾驶员,曲茜茜还在家里。
“大嫂真的是我所见最透亮的同志,我说实话您别介意,比瑞哥强很多,当家的人是男是女,是儿子还是儿媳,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脑袋清楚还能包容。”
李荷花和赵芸芸要是放别人家,那绝对不是啥好相与的婆婆小姑子,可在曲茜茜这儿,三人就能好的跟亲的似的,这是曲茜茜的智慧。
就赵瑞那回的事儿,如果赵柯在曲茜茜的位置上,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断,谁的面子也不给,她有这个底气。
可结果必然不会有现在这么平和,谁都没有付出惨痛的代价。
曲茜茜是其中的关键。
“咱们乡下说,旺夫旺夫,娶个好媳妇儿兴家就成了一半儿,另一半儿看男人和婆家拎不拎得清。”赵柯是真不希望曲茜茜埋没,“大嫂到底受了委屈,您不忍心逼芸芸辛苦,瑞哥又不在,扶大嫂立起来,既是为家里考虑,也是补偿。”
赵新山去外头抽了个根烟,回来道:“那就带着赵成和茜茜吧。”
要搁别的地方,不需要多想,有好处必然选男丁;但他们赵村儿大队不是,前有赵柯,后也会有别的女同志。
他们不拘一格,不以男女为划分能力的标准。
赵村儿大队正在越来越好。
赵柯一个做妇女工作的妇女主任,村里有监督员,有赵新山和副队长唐知青,还有潘翠莲和赵芸芸,以及每一个为建设赵村儿大队努力的社员们,很容易抽开身。
她带着赵成和曲茜茜,先去公社看两天各大队这两年的生产资料,心里好有个预估。
赵成和曲茜茜都很听赵柯的,赵柯教他们看数据,做统计,他们就一丝不苟的做,很慢,但没有任何怨言。
期间,程干事一直陪同,赵柯有什么疑问,他都能立即作出回答。
他们在公社看完资料,就打算下乡。
程干事问:“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吗?”
赵柯笑着婉拒,“好钢得用到刀刃上,做调研当然得以真实为准,程干事你要是也跟着下乡,那太郑重了,人家说话不得一再美化?”
程干事一听,“那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再跟我说。”
“好。”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赵成便每天赶着牛车,拉着赵柯和曲茜茜去各大队串门儿。
第一个串的门儿,是李村儿大队。
李村儿大队跟赵村儿大队关系很微妙,离得近,不可能避开,而且无论如何,交好胜过结仇。
“咱们跟李村儿大队的矛盾不小,这还上赶着去,显得咱们有点儿……”
牛车慢腾腾地移动,赵成侧头,满脸纠结,说不出那个字。
“有点儿贱是吧?”
赵成否认:“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自己说的。”板车颠了两下,屁股底下铺着厚厚的草垫,赵柯盘腿儿坐得舒服,手里拿这个翠绿的草,甩啊甩,“谁也不想旁边儿睡着个定时炸弹,说不上啥时候就崩咱们一下,毕竟咱们家大业大的,有个万一,损失多大。”
“家大业大”一出,赵成和曲茜茜都笑起来。
他们还算不上家大业大,可这形容放在自家身上,真教人高兴。
“不过确实和气生财……”赵成回头,提起个事儿,“潘斌在公社听到的消息多,回来说,隔壁公社两个大队结仇,一个大队毁了另一个大队上百亩的庄稼,另一个大队报复,又点了大队部,烧了好几家屋子,还死了两个社员,闹得可大了。”
曲茜茜吓到,“咋闹那么大呢?”
赵成拉牛头,边往边儿上平整地方走,边说:“大伙儿私底下唠嗑,说跟村子的风气有关,本来可能就是小事儿,都要争一口气儿,小事儿慢慢就滚成大事儿了。”
曲茜茜便道:“那确实,能柔化矛盾,好过激化矛盾。”
赵柯则是笑眯眯道:“气儿又不是没出,面上大方点儿,显得咱们有气度,形象好,有个好名声,做事好方便。”
赵成点头,对去李村儿串门儿的那一点儿抵触心理也没了。
李村儿——
现在是上工时间,牛车直接停在小路上,赵成跳下牛车,热情地招呼:“老乡儿,你们大队长在哪儿呢?”
几个正好在道边儿薅草的李村儿村民一抬头,看见赵柯,脸色都变了变,小心翼翼地交换眼神。
赵柯每回出现在李村儿大队,李村儿都有人倒霉。
头一回是李大胜,第二回 是李宝强。
“不能生”的名头在李宝强脑袋上扣得死死的,这半年多,他妈憋着股气儿要给儿子找个更好的媳妇儿,根本找不到,除了有孩子的泼辣寡妇,没人愿意接他们家的茬。
赵村儿大队的事儿也传出来了,听说这赵柯连自个儿村儿的人都不放过……
几个村民心惴惴的。
她来干啥?
找茬?又不像。
赵柯也下了牛车,瞅着田里的苗,笑道:“大哥,地上粪了?苗长得真好,今年指定丰收。”
不是找茬。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她叫“大哥”的男社员受宠若惊地回话:“上了上了,你们找大队长,他在东边那块儿地呢。”
赵柯和赵成回板车上,牛车往他指的地去。
李大队长对赵柯他们的到来很热情,“赵主任,稀客啊,你们咋来我们大队了?”
“正好有空闲,想着一直没亲眼看过其他大队的排水渠和水车,就过来看看,要是有啥问题,还能及时帮着解决。”
丁主任就在不远处,她是李村儿大队的妇女主任,在赵柯那儿吃过亏,不过来显得她怂似的,便走了过来,装出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假笑打招呼。
赵柯回应,笑容比她真诚多了,一点儿看不出她跟李村儿以及丁主任之间发生过不愉快。
赵成看着,觉得还是赵柯更胜一筹。
不过也是,他们赵村儿大队又没吃亏,确实笑得出来。
赵柯说是来看排水渠和水车,真就话题不离这两样儿,还又说起李村儿的庄稼长得好,“肯定丰收。”
李大队长心情不错,“借你吉言,要是这一夏天不下大雨淹涝,应该能不错。”
“我们大队去年已经验证了,排水渠有作用,只要不是去年那种大涝,就不会有太大影响。”
李大队长笑容更大,“不影响就好,不影响就好。”
赵柯顺口又提起:“我们大队还要修建和完善水利,在重新规划水渠和蓄水池,能保证更大面积的农田灌溉和排水,提高产量。”
李大队长默了默,“你们大队还要开荒呢?”
“咱们农民离不了土地,既然有土地资源,当然要尽可能利用起来。”
李大队长有些泛酸,“能种的过来吗?”
赵柯笑道:“所以要提高机械化,我们大队养猪赚了钱,以后肯定要往这方面投入,光是我们村附近那一片荒地,要是都能种起来,就能让我们大队更富裕一些。”
这谁不知道呢,可是开荒不容易,机械化也不容易,都是要钱的。
赵村儿大队越过越好,眼瞅着就要盖砖房,其他大队哪能不眼红,也想要效仿他们搞合作社、养猪、开荒……
但是真正实施,问题太多。
李大队长知道的情况,有的大队内里不太团结,上下不一心;有的大队知青心思又多又重,没有赵村儿大队那些好用的知青人才;有的大队干部缺乏魄力……
反正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他们发展迟缓。
李村儿潘村儿好点儿,也就是多开了几百亩地,还不能开更多,现在这些地,种着已经很吃力,何谈继续发展?
丁主任一直安静地陪着,此时忍不住出声儿:“你们倒是一直红红火火,我们没能力,只能干瞅着社员们过苦日子心疼,赵村儿大队还一直说要带动兄弟大队发展……”
“你说这些干啥?排水渠和水车,还要粪肥,不是帮忙啊。”李大队长喝止她,转头又对赵柯歉道,“她不知足,赵主任你别介意。”
赵柯笑容不变地表示不介意,随后故意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你们大队咋没养几头猪来增产创收?”
李大队长叹道:“我们去年那情况,去了分给社员们的钱,没剩多少,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花,哪有钱买猪。”
赵柯给了赵成和曲茜茜一个眼神,示意俩人配合。
赵成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曲茜茜好奇地问:“大队可以建合作社让社员们入股,养两头猪不难吧?”
赵村儿大队建合作社不是啥秘密,细节也不可能隐瞒,按理说是能够效仿的。
李大队长苦笑,“这不是我们大队没有人会养,社员们怕养死赔钱,我们也不敢像你们大队那么大胆,赊那么多猪……”
原来如此。
赵柯很大方地说:“不敢赊,也可以先试着养三四头,不会就去我们大队学,你们要是不好意思,就用其他方式交换,互帮互助嘛。”
丁主任立马道:“老李,人赵主任都这么说,咱还客气啥,实在不行就让社员们用劳力抵呗,又不是没干过。”
李大队长也很心动,又摇头道:“今年种这老些地,抽不出手,得先顺顺,等明年吧。”
“等啥明年……”
李大队长道:“你不懂。”
两人眼瞅着要争执起来。
“李队长,丁主任,你们大队的钱不用着急花出去……”赵柯神秘兮兮地出声儿,“我跟你透个底,我们大队说要带动其他大队,确实不是说漂亮话,也有规划,只是要公社兜底,段书记和吴主任那边儿,还在迟疑……”
李大队长急急地追问:“啥规划?”
“没定的事儿,我不好跟你细说,只能跟你说,是农业机械化方面的,好事儿。”
她这说一半儿藏一半儿的,李大队长和丁主任更难受。
李大队长又问:“既然是好事儿,公社为啥迟疑?”
赵柯叹气,“咱们公社,村和村大多离得远,各个村儿情况又不一样,两位领导怕各个大队配合度低……”
“这咋会?公社有啥指示,我们啥时候不配合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赵柯替他们抱屈,“就说你们李村儿,上面有啥政策,李大队长你都是第一个响应,这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拍公社马屁说得这么正直,赵成和曲茜茜看着赵柯,学到了。
而李大队长看赵柯的眼神就像知音,“赵主任你懂我们,段书记和吴主任他们看好你,你一定得为我们说说话,公社有啥任务,我们百分之百配合。”
赵柯坚定地点头,“这是当然,咱们这么些年的邻居,一直处得都挺好,一点小矛盾不影响咱们两个大队之间的交情,革|命情谊坚如磐石。”
李大队长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力地上下晃动,“没错,坚如磐石。”
赵柯回握的力道很大,从上到下都表示着她的坚定,“我一直在劝,两位领导有松动,我肯定第一时间向李队长透露这个好消息。”
李大队长不住地感谢,还要留他们在李村儿大队吃饭。
赵柯婉拒了,临走之前还交代:“暂时不要传出去,免得有变数。”
李大队长保证:“我懂,我懂。”
赵柯迟疑了一瞬,又道:“还有个不情之请……”
“赵主任你尽管说。”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影响咱们两个大队情谊的事儿,以后咱们双方都尽量预防、避免,您说是吧?”
李大队长稍微一思考,了然道:“有理,有理。”
赵柯微笑。
李大队长也笑。
双方友好告别。
赵柯三人坐着牛车渐行渐远。
赵成问:“赵柯,套出家底了?”
赵柯还保持着挥手告别的姿势,挥动,“各个大队卖白菜的钱都有数的,根据他们的田地亩数,种地要花的钱,也能算个大概,李村儿大队的社员连猪都不舍得投资,去年发给他们的分红钱没有啥婚丧嫁娶生病的事儿,肯定都省着呢。”
曲茜茜问:“那他们能舍得往公社办得合作社投钱?”
“有公社担保,有很多人分担风险,还有咱们这样家大业大的大队参与,保本儿有收益的可能大,最重要的是,咱们不是拿走钱,要买农机,农机是归属于他们大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