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唐国伟回家。
唐小婉在亲妈参加接生员培训的一年时间,跟着亲爹,也没有变得更加怕生,反倒因为一场暴雨,性格外向了很多。
她也到了撵鸡鸭的年纪,一不注意就在院子里撵得鸡四处扑腾。
“咕!咕咕!咕咕咕!”
她这又倒腾着小腿儿撵鸡,鸡叫的凄厉,像是在喊唐小婉的家长管管他们的幼崽。
尹晓娟出来,吵唐小婉:“小婉,别撵了!蛋磕碎了,你就没得吃了!”
唐小婉爱吃蛋,转身奶声奶气地凶老母鸡:“不准碎!”
如果老母鸡能说人话,这一刻甩给她的一定是“无语”。
尹晓娟出来拎唐小婉,“快进屋洗洗手,你看看,都埋汰成啥样儿了,别往嘴里送……国伟?”
唐国伟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娘俩,眼圈还有点儿红。
尹晓娟拎起女儿抱在怀里,急急地走向他,担忧地问:“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唐国伟压抑着情绪,拉着她走进屋里,才一把抱住她和女儿,紧紧的,“队委会推选我暂代副队长。”
尹晓娟静了几秒,惊喜:“啥?真的?!”
下乡的几年,知青的身份一直以来并没有让他们在农村有任何的优待,只有改变自己,她几乎已经融入进了农村。
这一年,知青的背景和学识让她在接生员培训中更快的进步,她才重新有了身为知青的骄傲。
没想到丈夫也有意外之喜。
“咋这么突然?”
唐国伟心情激动,抱得越发紧,“我也没想到……”
许诚进去,副大队长谁来做,干活的时候大伙儿讨论过,有说没准儿是老许副队长出山,有说没准儿是王老三,也有说别人儿的,没有一个人想过唐国伟这个知青。
连唐国伟自己都从来没想过。
唐国伟道:“赵主任说我有优势,也有缺点,让我自己想清楚,不然对以后的工作不利。”
“那你好好想,别辜负大队和赵主任的信任。”
“嗯。”
两人几乎没多想,就将唐国伟当上临时副队长的源头放在了赵柯的身上,但赵村儿大队一样很好,因为这片沃土养大了赵柯,还让赵柯和他们都茁壮成长。
唐小婉夹在中间,小脑袋拱啊拱,拱出来,“挤死宝宝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低头亲在女儿被村子里人投喂得肉乎乎的脸颊上,“真好,我们小婉出生在这儿,下半年就可以去托儿所了……”
唐小婉不知道爹妈为什么高兴,却能感受到轻快地气氛,咯咯笑起来,“痒~”
新饲养员的培训,赵柯交给了朱大娘。
朱大娘第一反应是摆手拒绝:“我不行,我哪行?这种事儿让年轻人来吧。”
赵柯道:“行不行先试试,还没试就说不行,我有理由怀疑程莲花同志,你是想偷懒。”
朱大娘不乐意,“那哪会,满村儿打听打听,我干活儿一点儿不掺假,可勤快了,从来不偷懒。”
赵柯便道:“那就交给你吧。”
朱大娘一噎,“这咋还激将呢?”
赵柯好笑,“您这都知道激将法了?进步飞快啊,肯定能干好培训,等啥时候建强回来,肯定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那咋是三日?说不上几年嘞。”
赵柯连连点头,“您说得对,先努力试试,要是实在不擅长这个,我也不勉强,会重新安排。”
“那好吧。”
赵柯给她笔记和资料:“这是上次培训我用的,你们有这一年的经验,可以适当地讲一些,更生动。”
朱大娘接过来,翻开就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回猪圈就跟金丽和莫莉感叹:“怪不得人赵主任年纪轻轻就厉害呢,听说大队部的工作手册,她一人儿就用掉一半儿多……”
莫莉道:“读书还是有大用。”
她以前就这么想,所以才咬牙供着两个儿子上学,现在更坚定。
金丽却道:“像你这样为了孩子不改嫁,还这么付出的娘,少,你那俩小子将来要是不孝顺你,都要遭天打雷劈的。”
莫莉道:“也不完全是为了孩子,我两个儿子,改嫁给别人也是拖累,好些人不愿意找我这样儿的,我也不想对付。”
金丽脸色有点儿不好,“就非得改嫁吗?难道跟死去的丈夫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莫莉叹道:“能有啥感情,父母介绍的,结婚没几年儿就没了,还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朱大娘胳膊碰她一下。
莫莉一滞,想起金丽和她娘关系不好,尴尬道:“我是说我,我跟我孩儿他爹感情不好,呵呵……”
金丽默默变忙。
朱大娘忙道:“干活儿吧。”
三人分开。
培训新饲养员的活儿,赵柯分派出去,建筑队的事儿,也开始有序地转到牛会计和刘兴学邓海信手里。
牛会计要暂时顾建筑队的活儿,大队这边儿的会计工作就得有人接手。
最能上手的,肯定是赵芸芸,其次才是潘翠莲。
赵柯以前懒,还会为自个儿的将来谋划一下,该努力的时候就努力一把,好歹生活品质得有保证。
赵芸芸懒,那就完全是啥都不想,心安理得地依赖大队长爹,还想嫁个条件好的男人,再继续懒。
而且赵芸芸得心甘情愿,才能好好干活儿,不然她就是个浑水摸鱼的,挣六工分,就乐颠颠地干六工分的活儿,从来不想要八工分十工分,甚至更多。
至今,除了不挣工分的老幼,她是整个大队挣得最少的。
赵芸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赵柯对她这种想法,没觉得有啥问题,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人家就觉得这样快乐,没必要非要强迫人家改正。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赵柯变了。
赵柯现在大小是个干部,谁在她手里,都不能当一个白吃饭不干活的,那她会很不平衡。
“你不平衡关我啥事儿?你让三嫂和你那俩知青朋友干啊,我不干。”
赵柯试探道:“那我以后要是跟庄知青和苏知青更好,你不能跟我耍脾气。”
赵芸芸立马瞪她,敢?
“不是我敢不敢,你这么消极对待,不就是把我往别人那儿推吗?”赵柯说得有理有据,“你看,我忙,咱们本来有机会每天在大队部见面,你说不干,别人就得每天在大队部跟我见面,久而久之,咱们这个友情,肯定要有第三人第四人啊。”
赵芸芸嗤一声,“你可拉倒吧,那苏知青那阵儿当众对你失望,这些日子都躲着你走,你还想有第四人?”
“那是她心里有事儿,那如果创造了机会,早晚不得化解问题吗?到时候你怎么应对?”
赵芸芸有了点儿危机感,但还是不想干活儿。
赵柯戳她额头,“你再想想,不说我,现在大伯和大伯母对你跟陈三儿走得近,很不满吧?你不得证明证明自己?”
说到这个,赵芸芸理直气壮,“陈三儿说他努力改变我爹我妈的印象,我照吃照喝就行。”
赵柯:“……”
原来这还有个绊脚石呢。
赵芸芸都已经这样儿了,陈三儿就不怕他们俩真成了,赵芸芸骑到他头上去?
赵新山和李荷花对赵芸芸说也说不通,骂也没有用,反倒激得赵芸芸更起反骨,还私底下找过赵柯,让她帮着劝着点儿,好歹别惹出啥不好看的事儿。
赵柯冷不丁地问:“你和陈三儿,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赵芸芸一下子羞涩扭捏起来,“没到哪一步~”
这还没到哪一步?明显开窍了,玩儿暧昧呢。
年轻人搞对象,都这么恶心肉麻。
赵柯心里嫌弃地咦了一声,才道:“你这样儿想,你呢,先把本事练起来,以后想不干也随意,但是万一,你以后结婚了,对方敢对你大小声儿,你就有底气啊,你离了他照样儿活得好好的,可不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中间儿就作威作福。”
“他敢对我大小声儿,我捶他!”
赵柯道:“万一,万一呢?”
赵芸芸噘了噘嘴,“那我就卷了家产,不要他了。”
有道理。
赵柯扶额,心里对大伯和大伯母道歉,她劝不了赵芸芸。
于是她也不搞这些拐弯抹角的,直接道:“芸芸姐,帮帮忙嘛~大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三嫂也需要你带一带她。”
赵芸芸表情傲娇,“你求我?”
“求你~”
赵芸芸得寸进尺,“让我爹也求我,他最近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赵柯:“……”
耗子非要挑战猫,她咋想的?
赶巧,赵新山进来。
赵柯便顺她的意,向赵新山提出要求:“大伯,你求求芸芸吧,让她代代牛会计的班。”
赵芸芸刚才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从她说话开始,就一直在桌底下搥她,仍然没能阻止赵柯说完吓人的话。
赵新山沉下脸,“大队咋安排工作你就咋干,还拿上乔了。”
赵芸芸赔笑,“呵呵……没有,我哪敢啊,我就跟赵柯开玩笑呢。”
完全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怂样儿。
赵柯偷笑。
赵芸芸悄悄瞪她。
赵新山教训了她好几句,让她好好工作,别想有的没的。
然后他对赵柯说:“要插秧了,我不放心,得全程瞅着,别的事儿,你多顾一顾,小唐就在土窑那头。”
赵柯答应。
赵新山这才走。
门一关上,赵芸芸跳起来,“赵柯!我跟你势不两立!别跑!”
不跑是傻子,赵柯跑得比猴儿都快,直到瞅见人,瞬间稳重。
变脸功夫了得。
赵芸芸不太好脸面, 不在乎在人前丢脸,逮到赵柯,一通泄愤。
赵柯保持稳重,只能“负伤”离开。
赵新山忙着带人插秧, 赵柯要尽早选出拖拉机驾驶员, 只能占用白天的时间。
先统一讲, 统一练两天, 之后每个报名的人有相同的时长单独练习,一个结束, 就叫另一个人来, 不太耽误干活儿。
陈三儿也参加了驾驶员的选拔。
他的技术比其他社员熟练很多, 为了公平, 他自己提出取消单独练习的时间。
得就得的光明正大,谁也说不出二话。
赵柯知道他的意思,答应了。
李荷花又悄悄找赵柯:“我们问芸芸,她说他们俩没处, 芸芸那性格, 处了肯定不会撒谎,但是俩人那状态,我们瞅着闹心,你大伯还不让我去找陈三儿,说我们找他好像欺负人家似的,你帮我们提醒提醒他们。”
赵柯肩负着大伯母的嘱托, 隔着院儿叫陈三儿说话:“芸芸没心没肺, 我跟她说过了, 让她注意点儿影响, 你也提醒着她, 你俩以后别大晚上在外面晃。”
陈三儿挠头,尴尬,“我知道了,不会了。”
赵柯一个妇女主任,说话直接:“还有,我听芸芸说了,你会努力改变她爹妈的印象,这很好,那些‘生米煮成熟饭’‘私奔’之类的办法,都是小人行径,你既然向好,就要有分寸。”
陈三儿认真地保证:“我要跟芸芸在一起,一定堂堂正正地获得大队长一家的认可,堂堂正正地提亲。”
赵柯鼓励:“好好干,大家都看在眼里。”
驾驶员选拔不复杂,啥样儿,上道跑两圈就能见真章。
赵村儿大队的晒场面积大,赵柯就地搞了一个考试场地,用砖摆出跑道,直的弯的,还卸了两堆儿沙子当作障碍。
赵柯选在晌午考核,大家伙儿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平公正公开。
有热闹看,村儿里一个都落不下,老的少的全都围在周围,冬妮儿和好几个孕妇都挺个肚子过来瞧。
赵柯先讲规则:“看见砖了没,从砖道里面跑一圈儿,跑到我脚下这个位置,这是终点线,轱辘压上就算结束。”
她说着,踩了踩脚下压进地里那根笔直的棍儿。
这棍儿是牛小强的小团队贡献的,他溜达过来嫌赵柯原来的棍儿不直溜,特地拿了一根替换。
这根棍儿既是终点线,也是起点线。
“砖倒了,就扣一分。冲出道,控制不住拖拉机,直接淘汰。有时间限制,跑完一圈儿,不能超过五分钟;以十秒为单位,每超过十秒,扣一分儿,超过一分钟,直接淘汰;如果两个人分数相同,时间短的排名在前。”
规则就是这样,赵柯特地上拖拉机,“我先演示一下。”
傅杭举起手腕,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几下表盘,表明由他计时。
赵柯准备好,对他点头。
傅杭看着表盘,秒钟转动到最后一个大格,开始倒数:“五、四、三、二……开始。”
赵柯启动拖拉机,从起点出发。
她没有跑太快,稳稳当当地沿着跑道跑,直道很顺利地通过,弯道也几乎用相同的速度过去,接下来是坡道……
小孩子们觉得她拉风,一阵一阵欢呼雀跃。
他们甚至还沿着外圈儿,跟着她的拖拉机跑。
拖拉机没有任何失误地停在终点线,傅杭含笑看着她,报时:“四分十八秒。”
赵柯站在拖拉机上没下来,“就是这样,一会儿考核开始,围观的都站远一点儿,小孩儿也别跟车了,容易伤到。”
她容易的好像随便谁上去都可以,大家都没当回事儿,仍然站在原地。
赵柯喊第一个人上来,“潘斌。”
潘斌潇洒地甩甩头发,抬腿迈上拖拉机,还不立即坐好,反倒全方位展示一遍自己,花孔雀一样。
翟雪娇嫌他丢人,甩了他一个白眼。
赵柯坐到刹车那一头的挡泥板上,“再嘚瑟,给你算进考核时间了?”
潘斌连忙坐下,端端正正地握着方向盘。
傅杭喊开始,拖拉机猛地一耸,惯性之下,赵柯好悬没撅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
潘斌边道歉边调整好速度,继续向前。
赵柯一只手紧握着靠背,脚也随时准备着。
潘斌过弯道时三次刮倒砖头,最终在四分五十三秒成功到达终点。
开门红。
他更得意了,也不怕加他考核时长,站在拖拉机上撩头发嘚瑟。
赵柯真想一脚给他踹下去,“赶紧下去,别耽误下一个。”
潘斌下拖拉机,还在人群中吹嘘自己:“跟你们说,我练的算是好的,没有意外,我这个肯定是前几名的成绩。”
翟雪娇嘟囔他:“别得意大劲儿了,小心哭都没地方。”
潘斌表面上说“不可能”,实际很在意,接下来每一个人上去,都要盯一阵儿,等到没有威胁再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几个人,考核的过程中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小问题,但好在全程都跑下来了,只是成绩一目了然,潘斌仍然是目前成绩最好的。
他在边儿上笑得欠打。
直到陈三儿上去,稳稳地打破了他的成绩。
是个驾驶员,看着多,实际竞争激烈。
潘斌不得不稳重起来。
而陈三儿从上拖拉机到下拖拉机,全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大佬风范,没有明显的得意,但是装到了。
赵芸芸站在外围,忍不住嘴角上扬,“厉害的人才不显摆呢……”
李荷花一个凶悍的眼神甩向她,赵芸芸不得不停止炫耀。
陈三儿之后,是赵小艾的丈夫曹水。
驾驶员不限男女,曹水和赵小艾全都报名了驾驶员。
曹水一上拖拉机,赵小艾就跟在底下指挥——
“放轻松,再回忆下步骤。”
“太慢了,你这速度,人家卖呆儿的都比你快。”
“要超时了,你倒是快点儿啊!”
她的话,太碎太密。
曹水情绪很稳定,充耳不闻,不受她影响,一心一意地盯着道,按照自己的速度开。
赵柯看着不会出啥问题,便分神说赵小艾:“你差不多点儿,别影响人家考核。”
赵小艾还是着急。
赵五奶都看不下去了,吆喝她:“你快消停回来待会儿吧。”
赵小艾待不住,就得走来走去。
曹水整个跑下来,一分没扣,但是超时了半分钟,也是扣三分。
现阶段的成绩排序,是陈三儿第一,潘斌第二,曹水第三,后面还有五个人没考。
倒数第五个是石头,他性格稳重,选择了跟曹水一样的战术,但中间太过紧张,压了一次砖之后太小心,超时了。
石头得知结果的时候,很失落。
赵柯安慰他:“以后还有机会,别气馁。”
石头点点头,振作起来,跳下拖拉机。
赵柯拿起本子,喊下一个:“赵小艾。”
赵小艾嘴唇哆哆嗦嗦。
曹水安抚她:“没事儿的,上去慢慢开……”
赵小艾紧张地抓他手臂,曹水拍抚她的后背,“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你才不行呢。”
赵小艾没忍住,重重拍了他一下,然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上拖拉机。
第一下还没迈上去,小腿跪在踏板上,磕得脸揪巴在一起。
赵柯:“……”
怎么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赵小艾一点儿都不让她失望,坐到驾驶位,攥紧方向盘,深呼吸,嘴里神神叨叨地念什么。
赵柯凑近,听到后瞬间无语。
赵小艾嘴里念叨——
“放轻松,回忆一下步骤……步骤是什么来着……嘤……脑袋白了,想不起来了。”
赵柯建议:“有不擅长的东西很正常,不要勉强。”
赵小艾坚持,“我不能没考就放弃!”
为了人身安全,赵柯只得抓紧靠背,脚向前蹭,脚尖抬起,万一有个不好,及时刹车。
傅杭喊了开始,赵小艾一脚油门儿踩下去,拖拉机一个剧烈的耸动之后,蹿了出去。
这是考核开始,速度最快的。
“啊啊啊啊啊——”
拖拉机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奔着围观的社员过去,车头前方的社员们像受惊的家雀一样,忽地散开。
拖拉机眼瞅着就要蹿出跑道,赵柯的手都抬到方向盘边儿上,准备抢方向盘了,赵小艾边尖叫边手忙脚乱地转方向盘,真就在在出跑道之前拐了过去。
她拐弯儿也不减速,一个甩尾,赵柯的屁股都离开了挡泥板几厘米,又重重地跌回去。
赵柯要不是拽得紧,刚才那一下子,直接就飞出去了。
但这还没完。
一个连环弯道,赵小艾开拖拉机开出漂移,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敢站在原地围观,跑得飞快。
“啊啊啊啊——”
赵柯坐在她旁边儿饱受摧残,耳膜和屁股双重手伤,脑浆都要摇匀了,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看清前面的一刻,眼睛瞪大,惊慌。
还有几米,就要撞上猪圈了!
“猪圈猪圈!”
“我的神嘞!”
“快停下!拖拉机!”
傅杭心跳骤停,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曹水也是一样。
余秀兰、赵芸芸等人也全都慌急地喊她们
赵柯的嗓门儿盖过赵小艾。
“油门儿撒开!撒开!”
“手!手松开!”
“赵小艾!”
“刹车!踩刹车!”
赵小艾已经六神无主,“油门儿!油门儿在哪儿啊啊啊啊--”
“刹车又在哪儿啊啊啊啊——”
她整个人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油门儿也踩着,赵柯夺都夺不过来,更不可能唤醒她的神志。
最后两米,赵柯一脚照着刹车上赵小艾的脚踹下去,烟管窜出几杆儿黑烟,拖拉机直接干熄火儿了。
由于惯性,拖拉机继续向前冲,不过冲势缓降,车头将将撞在猪圈土墙上时,停了下来。
赵小艾扑在方向盘上,痛呼。
有惊无险。
赵柯气急,“赵小艾!你给我淘汰!淘汰!”
赵小艾心有余悸,捂着磕到的胸口,不敢委屈,小心翼翼地道歉:“赵柯,我错了,你别生气……”
这是要赵柯的命啊……
最重要的是,拖拉机还不知道有没有事儿,这是她另一个命!
怎么能平和得了?
赵柯瞪她,“下去!”
赵小艾扶着方向盘摇起身,没起来,弱弱地说:“腿、腿软了……”
曹水跑过来,担惊受怕地伸手,“小艾,你没事儿吧?”
赵小艾一见到丈夫,嘴一瘪,眼圈儿一泡泪,“曹水,吓死我了……”
曹水拿着她的胳膊,挂在脖子上,连忙给她抱下来。
傅杭在另一侧,也担心地伸手。
赵柯没注意他的手,身体前倾,心疼地摸着车前盖,“傅知青,你快看看拖拉机没事儿吧?”
“……”拖拉机哪有人重要,傅杭无奈,“你没事儿吧?”
赵柯动了动胳膊腿儿,胳膊有点儿抻到了,别的没啥事儿,那就等于没事儿。
她告诉傅杭没事儿,催促他赶紧看拖拉机。
傅杭只得先去前面查看情况。
赵新山他们也都过来关心两人的情况,确定没事儿,围向拖拉机。
人群后,冬妮儿脸色煞白,忽然抓住身边儿的人,痛苦地说:“肚子疼……”
被她抓住的是小板儿媳妇儿柳叶,也怀着孕,身边儿几个都是孕妇,怕挤着没没往里挤。
柳叶慌里慌张地喊:“四嫂肚子疼!四嫂要生了!”
前面看拖拉机的社员们齐刷刷回头。
赵柯还站在拖拉机上,瞅的清楚,也顾不上拖拉机了,赶紧安排:“离家近,回家生!”
“王四哥!王三哥!快快快!四嫂疼得站不住了……”
“接生员儿!接生员儿!”
赵柯扫了一圈儿,才找着尹知青和孙继红,招呼俩人赶紧跟上。
王老四王向平着急忙慌地先跑到冬妮儿身边儿,就要拦腰抱起她。
王老三王向全及时拽住他,“你别摔着弟妹!大哥,咱俩抬着。”
王老大赶忙过来,兄弟两个搭手,抬起冬妮儿,王老四在身后扶着冬妮儿。
羊水破了,血流下来,脏了兄弟两个的手。
老王家和老孙家的人呼啦啦全都跟回去。
赵小艾又害怕又愧疚,“是不是我吓到她了?”
赵五奶也怀疑冬妮儿是受惊早产,不然月份还没满呢,“咱也去看看吧……”
于是,赵五奶一家也都往老王家去。
晒场上一下子少了好些人。
一个驾驶员考核,七慌八乱的,剩下三个人一时半会儿没法继续考了。
赵柯也不放心冬妮儿的情况,便跳下拖拉机,一起过去看看。
魏老太和牛奶奶走在她前面。
“血水都沾到叔伯身上了,这多晦气啊。”
魏老太语气里全是忌讳。
赵柯抬眼。
牛奶奶说她:“你当是古代呢?咱现在可不兴封建迷信。”
魏老太道:“我可没封建迷信,生孩子的血那是从哪儿流出来的,沾到别的男人,丈夫多膈应啊。”
赵柯出声:“这就膈应了,让丈夫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魏老太闻声回头,讪讪,“你看你,这说得啥话,哪有男人不出门的?”
赵柯走到她们身边儿,勾了勾她胳膊上监督员的袖章:“魏奶奶,不符合新时代的话,可不能说,我和牛奶奶听见没啥,别人听见,到大队举报,你这监督员还干不干了?”
魏老太立马捂住袖章,“我也没说啥。”
赵柯也没跟她计较太多,闭嘴就行了。
她不说这个了,魏老太又有别的话,“你一个姑娘,过去干啥,别再吓着,想东想西的。”
这话,牛奶奶也赞成:“生孩子喊得吓人,要不你就别去了。”
她们说着话,就已经到了老王家院外。
赵柯只是依稀能听见冬妮儿的喊声。
这时候,钱婆子跟赵二奶一起过来。
钱婆子经验丰富地说:“这是让产妇省省力气等着开指生产。”
她们两个竟然待在一块儿……
赵柯有些惊讶。
随后,赵二奶和魏老太互瞪几眼,赵二奶拉着钱婆子站在赵五奶身边儿,还跟牛奶奶说话。
而魏老太紧紧挽着牛奶奶的手臂,牛奶奶又跟马健妈关系好,三个老太太站在一块儿。
牛奶奶左右为难,顾及着魏老太的心情,也不好走开。
两方人就这么泾渭分明地站着打机锋。
一个大队的监督员,竟然也有派系……也不知道许诚妈站谁那边儿……
赵柯不住地瞥这群老太太,看得来劲儿。
过了一会儿,冬妮儿的痛叫声又高起来,赵柯就没心情再看老太太们的戏,只盯着院里。
接下来的时间,冬妮儿的声儿高一阵儿低一阵儿,只是一直没生下来。
大队下午还要上工,众人慢慢就散了。
赵柯打听了一下,听说还早,也暂时离开,回去看拖拉机咋样儿了。
“经常这样强制熄火,机件可能会磨损,现在没太大损坏,能开。”
傅杭摘下线手套,对赵柯解释。
赵柯围着拖拉机转了一圈儿,车头前面也没磕咋样,就叫剩下没考核的三个人过来,大家一起把赵小艾破坏的跑道重新摆好。
赵新山、牛会计、唐副队长在旁边儿监督。
赵柯要上拖拉机,傅杭却拉住她,然后解下他的腕表递给赵柯,迈上去。
赵柯拿着傅杭的腕表,半晌,只吐出一句:“我有表。”
赵新山和牛会计以及三个考核的人:“……”
真铁啊,刀枪不入的感觉。
剩下的三个人考核结束之后,杨菲以第三名的成绩,成功获得了一个拖拉机驾驶员的名额,挽救了赵村儿大队女同志作为驾驶员的名声。
四个驾驶员,队委会一合计,杨菲留在村里,其他三个人可以轮换着两两在工地。
接下来就是酸菜厂和大队盖学校采买材料的事儿,赵新山的意思,还是得赵柯出去跑……
正说着,接生员尹知青过来报喜:“赵主任,冬妮儿生了个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