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儿偷过谁家的鸡蛋,谁家的苞米,谁家的土豆……全都记得清楚,“我以后想堂堂正正做人,该还的一定要还清。”
村里人都不好意思了,他们之前还喊着要把陈三儿“赶出去”“打他一顿”……
陈三儿都能大大方方地为自己的错误弥补,他们要是扭扭捏捏,不是连他都不如?
于是,第一个社员带着东西上门跟陈三儿道歉,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上门……很快,傅杭家的地就摆满了。
而陈三儿的债主们顺便会说一声,家里最近有啥活儿让他帮忙。
一码归一码嘛。
大家都心安理得。
作者有话说:
抱歉,高估我自己了,熬夜效率太低了……
许诚和方静的事儿, 大多数社员是精神和嘴巴上参与,实际生活照常过。
赵萍萍的名额没有更改,不过稍晚了一天出发。
中间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
马家人得知赵萍萍要去首都,特地从六河子大队过来。
外村人儿不常到赵村儿大队来, 所以每一次来, 都能感受到赵村儿大队的变化。
那真是日新月异。
马家人是来找茬的, 他们对赵萍萍一个女人甩下丈夫一个人去首都参加啥培训很不满意, 打定主意要阻挠,但牛车一到赵村儿大队村外, 瞧着又起了一个新窑, 那老多砖堆在中间儿, 气势就稍微弱了点儿。
马盛在烧砖, 见着家里来人,就跟王老三请了个假,带着父母哥哥回村儿。
到村口,马家父母看见那老大的一个猪圈, 气势又弱下去好多。
他们都听说现在赵村儿大队养着好几十头猪呢。
那对十里八村儿是啥概念?那不是猪圈, 那是养猪场。
赵村儿大队靠着这养猪场,就比周边儿的大队富裕好大一截。
“先等一下,我去跟萍萍说一声儿。”
马盛跳下牛车,跑向养猪场,边喊人边挨个猪栏找。
赵萍萍从前面的猪栏出来,“咋了?”
马盛:“爹妈还有大哥来了。”
赵萍萍一听, 赶紧过来, 边走边解围裙, 摘帽子, 随手挂在猪栏上。
不能一见面儿就给人不痛快。
马家人全都笑盈盈地跟赵萍萍说话, “萍萍,是不是忙啊?”
赵萍萍笑道:“现在猪多,新的饲养员还没定下来,每天事儿好多,闲不下来。”
“那累不累啊?”
“还行。”赵萍萍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队安排社员临时帮手了,就稍微比以前重一些。”
“那你赶紧去忙吧,我们别耽误你干活儿。”
赵萍萍回头看一眼养猪场,她的活儿还没干完,差一个人别人要多干不少,“那我快点儿干,中午早点儿回来给你们做饭,马盛先陪着你们。”
“行行,都行。”
马家人全都挂着笑。
马盛道:“有我呢,你快回去吧。”
赵萍萍走后,马母才问:“这么忙,挣得多不?”
马盛点头,“我们大队分活儿给工分,饲养员给10个。”
“那真不少!”
“那你呢?”马大哥问,“你在土窑干活,工分给的多不?”
“12个。”
马家人更满意。
马盛没说赵村儿大队加班还会给工分,而且因为他们大队产业多,分红的时候每一个工分都更值钱。
牛车进村儿,大院儿外头齐齐地长了一排矮矮的植物。
马父问:“这草杆子是啥?”
马盛解释:“不是草杆子,是花,叫格桑花,我们赵主任从外头寻摸回来的,要美化村容村貌。”
马父一听,干巴巴地应:“花啊……”
马母也露出几分复杂来,“你们大队都养上花了……”
她一方面觉得闲的,一方面又觉得,不一样儿。
马盛也变了。
他以前绝对说不出“村容村貌”……
这种发现,让马家人都手脚不自然起来。
一行人到赵六叔家,马盛要去稻田地通知老丈人和丈母娘,马母也拦着他:“不用耽误他们干活,我们跟你说点事儿。”
“啥事儿啊?”
马家父母互相推,都让对方说。
马盛眼神疑惑。
“咳。”马母站出来,语气有点儿弱,“盛啊,不能让你媳妇儿去参加那个培训。”
马盛:“为啥?”
“还能为啥?”马父接过来话,“女人往外跑,还能顾家了吗。”
马盛道:“我顾家呗。”
马父急道:“你是男人,你顾啥家?那不让人笑话吗?”
“谁笑话啊。”马盛骄傲,“你们知道那名额有多难得吗?那是首都的养猪培训,省里都抢,我们大队也抢破头,还有知青跟着争,但是萍萍拿到了!”
马家人对视,更加担心。
马母问:“你媳妇儿能耐了,你还有啥地位啊?”
“萍萍尊重我,我也爱护她,我们俩好着呢。”
“你咋不明白呢?”马母一脸无奈,“你本来就住在老丈人家,她要是本事大了,瞧不上你,给你踹了,你咋整?”
“我们赵主任说了,每个人有不一样儿的发展方向,只要都在努力进步,没有谁就比谁高贵这一说,我也学习,也挣钱,那我顾家顾得好,不也是本事吗?又不是吃软饭的。”
马盛已经想通了,“萍萍真要这时候踹了我,是她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她。再说,真要走的人咋也拦不住,但是拦着人进步,挡着人家的路,那就是缺德。”
马家人无奈,这世上缺德的人少吗?不都是为自己的好处。
马盛最后问:“要是选上的是我,你们还会这么说吗?”
肯定不会。
马盛摇摇头,“你们不要管了,她是马家的媳妇,也有名字,她叫赵萍萍,我是个男人,小肚鸡肠的叫人笑话,我得支持她。”
马父马母还想劝。
马盛转移话题:“我们大队承包酸菜厂,要组个建筑队,从外头招人,大哥去干不?”
外头没听说过事儿。
马家人态度转变。
马大哥急忙问:“我能去干吗?”
“能帮你哥找上活儿?”马母问完,琢磨,“萍萍能说上话吧,对,她是你们大队合作社社长的堂姐,你们议亲的时候她还来了呢。”
“不用萍萍,对外招人的事儿,我们大队还没对外说,我提前替大哥跟赵主任报个名儿。”
农村闲忙都那么上工,忙的时候忙得要死,闲的时候也在混工分,集体不安排活儿,啥正儿八经的钱都挣不到,大多数人也不敢挣。
赵村儿大队愿意从外头招,想干的人肯定海了去了。
马父也活心了,“那我能干不?给我也报个名儿呗?”
马母道:“对,你爹干活儿可有劲儿了,让他也跟着干。”
马盛直接就拒了,“建筑队就要那么一些人,整个赵村儿大队亲戚朋友那么多,都想干,咋可能咱家占俩?我大哥能选上就很不错了。”
马母点头,“也是。”
马父虽然遗憾,但儿子能干,也挺好。
马大哥确认:“能要我吗?”
马盛可不敢打包票,“提前报名,机会肯定要大一些吧,我到时候跟赵主任多为大哥说两句话。”
“弟妹说话更好使吧?”
“你们不了解我们赵主任,赵主任不愿意,谁说话都不好使。”
“真的吗?”
马盛肯定,“真的。”
时间长了,就都知道了,尤其赵村儿大队刚发生那么大的事儿,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赵主任一般很好说话,也不介意在一些事情上让大家走关系带亲友。
马母叮嘱:“那行,那行,你好好替你哥说说。”
马大哥羡慕道:“你这搬过来,比你搁六河子大队强多了,以后还能住砖房……”
盖房子的大事儿,都上心,马父问:“你们啥时候能盖上砖房?这总在你老丈人家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有新窑就快了。”马盛耐心地回答,“不过我们大队长和赵主任说,也不能太赶,今年大队再带大伙儿赚一赚钱,大伙儿账上的钱多点儿,盖房子走集体,到时候采买啥建材,集体去买,能讲讲价,而且有啥破损都由大队承担。”
“这么好?”
马盛笑,是这么好。
马家人没能阻挠赵萍萍去培训,还多
等赵萍萍和赵六叔他们都回来,马家人今天过来就是单纯听说赵萍萍要去培训,送送她,看看有啥要帮忙的。
赵六叔六婶儿一见亲家这么好,可高兴了
其乐融融。
晚上,马盛来赵柯家借自行车,替他大哥问了一下能不能进建筑队,“我大哥干活可稳当了,一句闲话没有,一点儿不偷懒,能不能让他跟着建筑队打点儿零工?”
赵柯确实不介意,但丑话也说在前头,“要是不好好干,咱们大队不会顾及谁的面子。”
马盛欢喜,保证:“肯定好好干,我明天回来的时候好好跟他说清楚。”
转过天马盛送赵萍萍到公社,送她上车,回来顺便去了一趟六河子大队,跟家里人说这个好消息,还叮嘱他们先别跟外人说。
马家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答应。
马大嫂也高兴,又问小叔子:“我娘家兄弟能报吗?”
还不等马盛回答,马母就打断:“你爹都没去,你娘家兄弟咋报?那不给老二添麻烦吗?”
马大嫂被婆婆一下子堵回来,笑容尴尬。
马盛出声缓和:“我再单独找赵主任,说不过擵羯壹②零⑦去,不过等公布了,我第一时间帮着问问,选不上,大嫂别怪我。”
马大嫂表情自然了些,“行,选不上大嫂也不怪你。”
马盛大嫂的娘家兄弟,最终没能加入建筑队。
以赵村儿大队妇女们传播消息的速度,都没等到赵村儿建筑队招人的消息公布出去,赵萍萍走后的第三天,
建筑队的名额就定完了,都跟赵村儿大队沾亲带故。
那么多家,都来找赵柯,赵柯不能全收,就定了个数,每个大队收四个,二十来人就够用。
现在是集体劳动,这个事儿得通过这些人的大队,大队放行,他们才能出来打零工。
赵柯便约了时间,请这几个大队的大队长过来赵村儿坐坐。
都是附近的大队,离得近,来得快。
赵柯和赵新山、牛会计三人一早就到大队部打扫卫生。
赵新山拿扫把划拉院子,牛会计拎着桌椅板凳在井边儿刷洗,赵柯在屋里擦擦扫扫。
“我昨天去看老许,这一下子打得,精气神儿跑了不少,头发都半白了。”
“换谁,都受不了。”赵新山舀了瓢水往地上撒,省得起灰,“我本来还想,让他再回来当副队长,看他那个状态,就没吱声。”
牛会计使劲儿刷,桌腿儿上的黑漆渐渐回到木色,“要是忙起来,没准儿能好得快点儿吧?”
赵新山摇头,“我看他说话嘴里总有口水,走道也没啥劲儿,应该要养一养。”
“许嫂子也瘦得皮包骨,要是赵柯他爸在,还能给他们瞅瞅。”
赵新山停下扫把,“想开吧,没有办法。”
许家倒是希望大队不要报警,可大队不可能同意。
“还是说副队长吧。”牛会计抬头,提了一个人,“我看上次投票,王老三票数也还行,要不他暂代?”
赵新山沉吟。
这时,赵柯出来倒垃圾。
牛会计便问她:“我和老赵刚刚在说副队长人选,你觉得王老三咋样?”
赵柯停下,不赞成:“太快了,学习锻炼的还不够,容易得意忘形。”
赵新山和牛会计对视,他们现在真的是怕年轻干部得意忘形。
那还能用谁呢?
赵新山问赵柯:“你有没有啥建议?”
副队长最好得稳重,有文化,社员们了解并且好感度和接受度高一些……
赵柯:“唐知青怎么样?”
她妈说过,唐知青和尹知青夫妻俩在村里一向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没太大存在感,但这个文化程度,一般社员通过扫盲肯定比不了。
赵村儿大队没有太复杂工作,但有文化真的强过不少人。
“我听说唐知青小学毕业,咱们大队大多数工作应该都没有问题。”
赵新山和牛会计都琢磨起来。
赵柯拎着撮子出去倒。
八点,附近几个大队的大队长和要进建筑队的社员陆陆续续到达赵村儿大队。
赵柯瞅过那些社员,聊过几句,大概知道啥性子,就特别善解人意地让他们认识谁家就去串门儿,不用在大队守着。
九点多,六个大队的大队长全都聚在赵村儿大队部,赵新山叫人去喊他们各自大队的社员们回来。
等人期间,大家伙儿就跟汇报工作一样,那个说他们大队挖了多长的排水渠,这个说他们大队做了个水车,浇水是省劲儿……
六河子大队的杨队长和李村儿的李队长还是不对付,说两句就能呛起来。
因为赵村儿大队依旧带给大伙儿好处,没人对赵村儿大队出了许诚和方静这么两个人说啥,他们的态度也没变差。
赵新山跟他们拉拉家常,说说各自大队的事儿,赵柯再打打圆场,气氛总体来说是和谐的。
大概寒暄了二十分钟,人都到齐,赵新山端起搪瓷缸子,喝水。
这是信号,该赵柯说话了。
“各位队长,还有各位大哥,咱们都熟,我们大队就不说客套话了,直接说工作内容和报酬。”
赵柯主要是瞅着各个大队的社员们说,时不时跟不同的人对一对眼神,以示真诚。
“工作内容就是盖房子,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要求就是务必每一个步骤都严格完成,每天都会检查,具体的,到时候建筑队的负责人会跟各位讲清楚。”
“主要是报酬问题……”
赵柯说“报酬”,却没有第一时间提报酬,而是道:“公社的意思呢,我们既是一个一个的小集体,同时又都是公社这个大集体的一份子,我们作为先头兵,走得快一点,公社提供一些扶持,我们呢,也要尽量带动一下其他大队来回馈公社,所以我们这个建筑队才面向其他大队招工。”
大队长们纷纷点头,“赵村儿大队是我们榜样,我们要向你们学习。”
“我们大队,很乐意多带动一下各个大队,尤其是邻居大队,咱们之间通亲多,说是姻亲大队,见面都叫一句‘亲家’,完全说得上。”
“姻亲大队”这种说辞,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
赵柯要拉关系,兄弟、邻居、亲家……啥都能说的出口,丝毫没有羞耻,始终面带微笑,“建筑队需要很多建材,其中一部分呢,是能够从各个大队购买的,我们大队的意思呢,就是从几个大队购买木材之类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所有的东西,山啊水啊田啊,包括上面的死物活物,都属于集体,这些东西要买,就算花不多少钱,也得跟各个大队买。
杨队长问:“你们大队自己不能提供吗?”
“我们大队已经提供砖了,既然说要带动,就不会全包揽,大家一起创收,携手共进不是更好吗?”
各个大队长心里有数,赵村儿大队赚大头钱,不在乎那点儿蚊子肉,不过就算是蚊子肉,赵村儿大队不愿意给别人挣,其他人也只能干瞅着。
总不能劫富济贫。
是以,大队长们都表示感谢,没人不满足。
赵柯这才说到重点,“因为要帮扶各个大队,因此报酬我们大队提供了三个方案,一个呢,是正常结工钱,公社里人工怎么算,我们就怎么算,材料钱也是这样,工程结束就结。”
她说完第一个方案,刻意停顿了几秒。
李村儿队长问:“另外两个方案呢?”
“第二个方案是用粪肥抵钱。”
“粪肥?!”
众人跟左右的人对视,不理解。
赵新山继续喝水,搪瓷缸子几乎没放下过。
这种不太合常理的事儿,也就只有赵柯能自然又诚恳地说出来。
赵柯解释:“按照一定的比例,提供超量的粪肥,由你们大队自行给社员相应的工分作为工钱,这样可以给你们大队的庄稼追追肥,今年秋有个好收成。”
没有钱买化肥,足够的粪肥也不好弄,有些大队是会向养猪场买粪……
众人纠结,还想再听听,“最后一个方案呢?”
“是用猪肉抵钱。”
赵柯故意放低声音,“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我们大队不是养猪嘛,除了我们大队自己杀了分的,都要卖到食品站去,肯定不会私下卖。”
“你们呢,有钱没票也不好买,但是我们大队用猪肉抵工钱,就不一样了,有那个票,换点儿正用的票,不是更好吗?”
众人点头。
亲朋好友之间换换票,涉及不到啥,跟倒腾票卖钱的不一样。
肉票攒下来,可以换粮票、换糖票、换工业票……反正只要能换,都可以换。
但是,大家还有点儿担心,“这样,没事儿吧?”
赵柯安抚道:“斤肉斤粮,粮都能抵工资,肉有啥不能的,等冬天猪能出栏了,我们多留下两头猪,一杀,你们呢,就来割肉,有啥问题吗?合不合理?”
众人一寻思,“合理。”
赵柯诚恳地说:“我们大队的条件,你们也都看见了,要不是因为咱们之间这么长时间和谐的关系,没必要多折腾这么两个方案来,你们可以好好考虑。”
赵新山放下搪瓷缸子,一本正经道:“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如两个方案可以同时选择,完全不冲突。”
赵柯为难,“这……不好算呐。”
“啧。”赵新山皱眉,“就不能大方点儿,粪肥尽量多给一些,算那么明白干啥?”
杨队长一听,这是有便宜占,附和道:“赵主任,你们大队长说得对啊,我们几个大队都那么多地呢,一点儿粪够干啥的?反正你们一直有,多分点儿能咋地?”
其他大队长也都出声讨价还价——
“就是啊赵主任,咱们都这么近了,别舍不得那点儿粪啊。”
“咱们以后要常来常往,加深联系,咋能吝啬呢?”
赵柯嘟囔:“说得倒是轻巧,我们大队自个儿还不够用呢。”
赵新山嫌她磨叽,“我做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柯不情不愿,又没办法,“那好吧。”
各个大队长顿时满脸喜色,“那我们就同时选两个方案。”
赵新山豪爽道:“等秋收,你们都能多收成些庄稼,又能吃上几斤肉,咱们都欢欢喜喜地过年。”
“是嘞。”
“托赵队长你的福。”
“那就这么定了。”
赵新山拍胸脯答应:“行。”
只有赵柯,一脸的无奈。
几个大队长看着她这样,越发得意,离开的时候,满脸的喜气洋洋。
而赵柯等他们一走远,脸上就变了一个颜色,举起手掌冲着赵新山。
赵新山不理解她的意思。
赵柯笑眯眯道:“庆祝一下。”
赵新山学着她的动作,不熟练地抬起手掌,眼神疑问:这样?
赵柯“啪”地拍上去,击掌庆贺:“成嘞!”
赵新山哭笑不得。
赵柯很骄傲。
她升级了,进化了。
她和大队长打配合,角色鲜明,相得益彰,一点儿不突兀。
看,她不给人钱,没有一点儿不舒服,人家还感谢她,还高兴的像是占了大便宜。
现在就是,公社赊着他们的账,赵村儿大队欠着自家社员和养猪场的账,现在又欠上别的大队。
主打就是一个赊账,啥事儿都干,啥事儿都不给钱。
第136章 (捉虫)
赵村儿大队的本意, 从来就不是坑谁的钱,如果资金宽裕,也不会在这些钱上耍心眼儿,实在是没办法, 要是直接说借说赊, 磨一磨, 人家可能也会同意, 但双方的心情绝对不会太愉悦。
现在赵村儿大队提供的,是对方很满意的条件, 双方一拍即合, 都满意, 建筑队就能拉起来了。
工人已经有了, 这个简陋的建筑队还需要会计,工头。
牛会计主动申请:“我来吧,芸芸和潘翠莲都是女同志,去公社不方便, 而且俩人做账也没有我熟练, 让她们俩先在大队锻炼锻炼,有你们瞅着,也不容易出错。”
有牛会计在那儿看顾,工头就没什么需要为难的了。
赵柯看向赵新山,赵新山道:“就让刘知青和邓知青去吧。”
还有个问题,拖拉机在工地用得着, 拖拉机手得尽快选出来。
副队长也得尽快落实, 尽快上岗。
事儿都凑到一块儿去, 赵新山干脆就把三个知青都叫到办公室来, 一起说。
赵柯先跟刘兴学和邓海信说:“刘知青新画好的图纸, 公社两位领导给予了高度肯定,所以大队商量,想让你们两个做建筑队的工头,一来你们熟悉图纸;二来你们既然对这个方向有兴趣,多锻炼是有好处的;三嘛,大队信得过你们的人品,也乐意培养你们。你们愿意吗?”
刘兴学和邓海信眼睛亮的惊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愿意!”
赵柯点头,鼓励:“大队对你们有很高的期望,相信你们不会止步于此,希望你们到一个比较艰苦嘈杂的环境也不要懈怠学习。”
“一定。”
刘兴学和邓海信都答得坚定。
他们并不知道未来是否能够走出农村,可现在学有所用,所做的一切不断被肯定,价值在不断实现,真正在建设和创造,这不就是下乡的意义所在吗?
两人旁边,唐国伟从土窑直接过来的,一个人单独坐在一条板凳上,身上的灰土拍掉了,心上的灰头土脸拍不掉。
他不知道大队叫他来的目的,只是看着比他后来的年轻知青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时间生出些许羡慕和落寞。
他以前也是这样……
就这么坐着,两条板凳,仿佛就是两种人生。
唐国伟手无意识地磨搓着膝盖,手指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泥,无所适从,又努力撑着自尊。
他有家了,有媳妇儿有女儿,媳妇儿也在为了他们的家努力,他没什么好遗憾的。
那一张登过报纸的照片,就是他一辈子的最高光了,别人都没上过报纸呢。
只是那报纸……实际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唐知青。”
唐国伟回过神,扯开笑脸,拘谨地应声:“诶,诶,您说。”
赵新山道:“咱们大队现在缺个副队长,队委会研究了一下,想要推选你暂代副队长。”
唐国伟好像没听清,“什、什么?”
赵新山耐心地重复一遍:“大队缺一个副队长,队委会推选你暂代。”
唐国伟怔楞地学话:“我、我当副队长吗?”
他好像傻了。
赵柯跟赵新山对视后,点头,又肯定地说了一遍:“是,队委会推选你……”
赵柯的话还没说完,唐国伟忽然嚎啕大哭,双手捂着脸,泪水还从指缝钻出来,“推选我当副队长……推选我当副队长……”
赵柯、赵新山、刘兴学和邓海信都惊讶地望着他,然后渐渐沉默下来。
什么会让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痛哭流涕呢?
是岁月已经磨平了青年的棱角;
是年少的意气风发最终变成柴米油盐吃喝拉撒;
还是再也不敢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他这哭声里,又有多少心酸?
知青最了解知青下乡的心路历程,刘兴学和邓海信感同身受,如果不是赵主任,唐国伟的现在,就是其他知青的未来。
赵新山也感触颇深。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担起家庭的重担,不能万事挡在妻小前面撑起一片天,就不是个男人,但这其中有多少苦累,都是打碎了往肚里咽,流血也不能流泪。
赵柯垂眸,手指轻轻转动钢笔帽。
社会赋予普通人相同的苦难,而普通人的一生,百分之七八十的苦难,来自于贫穷的无力。
只有穷过的人,才会知道,穷是没有自尊的,穷也没有阳春白雪,穷是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什么都不敢想的……因为只有浑浑噩噩麻木的活着,才不会痛苦地坚持不下去。
她的共情在于,很多人讲幸存者偏差,可幸存者在成为金字塔少数的一个之前,也是从塔底而起。
她以前躺平过,被动的,迫于社会压力的躺平,空虚时不时就要冒出来,时不时就要有一个声音质问:为什么不努力。
如果心安理得地躺,能够获得懒惰的快乐,如果通过极致的努力去获得进步,能够获得收获的快乐,偏偏悲哀和煎熬的地方就在于躺又躺不平,努力又不够努力。
赵柯以前试着躺过,属于躺不平的类型,反倒是开始努力,形成一个良性的习惯,收获的成就感比较多,而且每一次偷懒,都更快乐了。
搁余秀兰同志的话,她这就是“贱皮子”。
但赵柯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吹着小口哨嘟嘟嘟,一天就是快乐。
赵柯乐观的声音响起:“从天而降的机会,优先选中的是有准备的人,你有优势,至于有什么优势,大队长和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回去自个儿想想,但我也得明说,更多的机会是要争取的,罗风主动争取小组长,可是你连养猪培训的考核都不来大队问问,你的缺点你也得自己好好想想,不然对以后的工作不利。”
她就是有这个感染力,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听她说话,晕头转向或者平静地思考。
唐国伟渐渐平息了哭声,顺着赵柯的话思考着自己。
赵新山见他情绪平复了,体谅地再问了一遍:“队委会推举你做副队长,你有异议吗?”
唐国伟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有。”
语气如刚才的刘兴学和邓海信一样坚定而充满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