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认为赵村儿大队故意掺了不好的砖进去,他们只觉得赵柯这个人实诚,赵村儿大队也实诚,能处。
连段书记和吴主任都知道了。
赵柯保证:“我们大队一定保证我们建出来的房子,质量没有问题。”
两位领导都对赵柯给予肯定:“小赵你办事,我们放心。”
等到砖全都检查完,前面赵柯打开的两堆儿砖都是好的,说明一开始没有掺进不合格的砖。
而后面三堆儿,总共筛出了大半拖斗的瑕疵砖。
一群人面面相觑,又小心地觑赵柯的神色。
没有外人了,赵柯撂下脸,径直走向拖拉机,“回村儿!”
一群人麻溜儿地爬上车。
完蛋,赵主任生气了……
赵柯跟县城那边儿打个电话, 推迟一天,然后才拉着瑕疵砖和人返回赵村儿。
村子里,大家都在各自忙碌。
村里的自留地都是几家几家挨在一块儿,经常出现谁谁家豆角被人摘了, 谁谁家的瓜丢了, 谁谁家的菜又被人拔了……
村里人的性子, 发现之后, 先是扯着嗓子一通骂,骂完找怀疑对象, 有的找对了, 有的没找对, 反正时不时就要干一架。
这阵儿, 妇女们都在种菜,没什么好丢的,比较和平。
种菜的活儿算是比较轻松的,离得近的妇女们边在自家地里干活儿边唠嗑儿。
“赵柯又去接猪了。”
“竟然能从县养猪场赊出那老些猪崽, 县养猪场也乐意, 真是奇了。”
“今年冬天那三十头猪出栏,咱们大队肯定又要赚一笔,不知道咱们都能分多少。”
“那些入股的,肯定赚翻了。”
“可惜,今年咋不让入股呢。”
“赵主任赊的猪,凭啥还让社员们入股?不过养的多, 大家都能分红嘛。”
“也是, 都能赚一笔。”
妇女们语气轻松愉悦, 眉眼舒展。
“诶, 你们听说了吗?”
“啥事儿?小板儿媳妇儿有了。”
“诶呦!我说呢, 今天板儿叔夫妻俩咋红光满面的,有喜事儿啊。”
“这一冬,好几个揣上的,小年轻儿干劲儿足,今年啊,肯定是咱村儿添丁进口的大年。”
“嘿,老瓜熟,你也跟你家那个使使劲儿呗。”
“边儿去!我有儿子了,可不想再遭那个罪。”
“你们瞅见冬妮儿那肚子了吗?老孙家满嘴‘儿子’,我看可不像。”
“……”
有些老一辈儿传下来的看胎经验,不能说完全准,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几个妇女互相使眼神,不说也能意会。
谁家有孕妇,大家伙儿都是这么在背后讨论的,一般都不会讲到主人家面前去。
这时,丁巧巧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胳膊挎着个筐,半垂着头,从前面道上经过。
妇女们的话题,就转到她身上。
“你瞅许诚成天的打扮的样儿,要是个女人,指定早有人骂‘不正经’了。”
“这许诚家的一天天造的不像样儿,哪像个年轻媳妇儿?”
“老许家也没苛待她吧?”
“老许副队长和他媳妇儿不是那种人,她刚嫁进咱们村儿的时候,就腼腆怕生,可能就这性格。”
“那也太阴郁了,跟人说话都不抬个头,一张苦瓜脸谁爱跟她处啊,你看她在村儿里都没个玩儿得好的媳妇儿。”
“刚结那阵儿,年轻水灵的,现在俩人站一块儿是越来越不匹配了……”
丁巧巧埋着头走到自家地里,放下筐,一刻不闲,拿起锄头锄地。
许诚妈拿起水壶,倒了碗水,跟儿媳妇说话:“一会儿我去种花,你回家挑点儿豆出来,得榨点儿豆油去。”
丁巧巧默默地点头。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儿媳妇为啥这么阴郁?还不是心里苦。
自己的儿子,许诚妈没法儿说啥,只能叹一口气。
村外大库——
王老三带着一组人在热火朝天地建新窑,另一个土窑的烟囱也在不断地冒烟,十来个社员在旁边儿忙忙活活。
拖拉机还没到这儿,大伙儿就听出动静儿,确认是他们大队的拖拉机。
咋这么快回来了?
众人不由地停下张望。
赵柯开着拖拉机停在道边儿。
有人问:“赵主任,你们这么快就带猪回来了?”
赵柯跳下拖拉机,道:“叫一组的人过来。”
她脸色和语气都不太对劲儿,原本还笑呵呵说话的人,不约而同地收起笑,变得老实极了。
王老三那组人没被点到,倒是还没那么慌,一组的社员们则是心一颤,缓慢地从四面八方挪过来。
发生啥事儿了?
他们哪儿犯错了?
他们……没干啥吧?
一群人惴惴不安。
石头和罗风打开拖斗的一侧挡板,露出里面的砖。
一组年长的社员们看见砖,面色变了变。
赵柯抽出一块儿砖,扔在面前的地上,问:“这砖怎么回事儿?”
年轻的社员们满眼疑惑。
赵柯道:“大队明确说过,送进公社的砖,要保证质量,这些是什么?”
一组的赵二叔赵新河开口,想要含混过关:“可能是装错了……”
“怎么会装错?”赵柯指向大库墙边儿的砖,“根本就没放在一块儿,跟我说装错了?”
三组的社员们知道跟他们完全没关系,赵柯找的不是他们的麻烦,就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有眼睛都装不错。”
“撒谎吧?”
“肯定故意的……”
一组的社员们表情僵硬。
年轻的和年老的又不太一样儿,年老的明显眼神不敢直视赵柯,年轻的则是有些屈辱、愤怒。
二叔家的老五赵永军也分在一组干活儿,直接问他爹:“爹,真装错了?”
赵二叔心虚又理直,争辩:“这砖也不影响盖房子,还拉回来干啥呢?这不浪费钱呢吗?”
赵永军反驳:“为啥浪费钱?咱们按照大队交代的,拉好砖过去,什么事儿都没有。”
三组的社员指责:
“就是啊。”
“咱们给公社干活,整不好那不是让人讲究吗?”
“这不是砸自个儿大队的脸吗?”
赵二叔被儿子当众卷面子,又被社员们一通指责,恼火的说:“你们指着我说干啥,又不是我让的,我就是回个话。”
赵柯没出声,还是三组的社员问出来:“那谁让干的?”
他问完,其他人面面相觑,猜测起来——不是他们自己想得,还能是谁?许诚?
赵二叔给出了答案:“许诚是副队长,他说的,这砖一点儿不影响啥,省砖就是多赚……”
而赵柯回来一质问,就有人跑到大队部通知队长,这时候,赵新山和牛会计、许诚父子急匆匆赶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
许诚脚步一顿。
赵新山穿过人群问:“砖咋了?”
三组的社员七嘴八舌地解释一通,眼睛时不时瞥向许诚。
赵新山越听脸越沉。
许正义直接冲着许诚发火:“大队说啥是啥,你瞎整啥?还掺次砖?让人知道了,咱大队脸往哪儿放!”
孩子犯错,很多家长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教训一通,别人就不好意思太苛责。
这是一个相当省力的解决方法,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家长都这么做。
他们不会顾及孩子的心情。
许诚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亲爹当着这么多人喝斥他,所有人都用异样地眼神看着他,这让当上副队长的许诚难以接受,胸腔里憋出一股躁郁,勉强解释:“大队长,爹,你们听我说,我不是要掺次砖糊弄,我是考虑到酸菜厂加了平方,得现烧一批砖,咱们大队现在的出砖率大概到八,微瑕的砖全都甩出去,就只剩下五、六,运送、盖的时候也都会有损坏,拿这些微瑕的补一补,降低咱们的成本……”
许正义气冲冲地问:“啥成本?次砖咱们大队盖房子的时候一样能用?哪块儿砖都不浪费,你说有啥成本!”
“我是为大队的长远考虑。”
许诚态度诚恳地看向赵新山,又扫过其他社员,细细说明:“人工和黏土是成本吧?柴禾啥的,也都是成本。咱大队盖砖房是有数的,早晚盖完,而且大队自个儿盖砖房的砖不挣钱,那砖窑以后总不可能荒废,肯定还会想办法卖砖出去,现在多省出来一块儿好砖,就多卖一分钱。”
他这么一说,连三组一些社员都露出“好像有道理”的神色。
一组的赵二叔等做事的人,更是挺起胸膛,好像他们做的事儿很有理一样。
赵柯手搭在一块儿板砖上,眼神毫无波澜,丝毫没有动容。
以前的赵村儿大队,没人会说“出砖率”,“成本”,“损耗”之类的词,也没人会想什么“长远考虑”,社员们正常地吸收、长进,她其实很高兴。
但长进用在偏门上,就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这时,赵萍萍皱着眉头,质疑:“你要是都为了大队好,为啥偷偷干?”
赵柯微微抬起的板砖儿又放下,再等一下吧。
罗风也想这么问,但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赵村儿大队人,来的时间也短,没法儿开口。
于是他凑到杨菲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随后,杨菲接着赵萍萍的话,问:“你要是正大光明,为啥瞒着你们组的小辈儿,是因为对叔伯他们说‘省钱多赚’比啥都好使吧?”
其他人一琢磨两人的话,这个也有道理。
“对啊,要是好事儿,你为啥偷偷干?”
“拿出来说清楚就是了,怕啥?”
“偷偷摸摸都不是啥好事儿。”
“就是。”
许诚阴沉的眼神从赵萍萍和杨菲两个人身上划过。
两个人一瞬间浑身毛楞。
片刻后,许诚便调整好表情,故意无奈地看一眼赵柯,顾忌道:“应该允许一部分有瑕疵的砖在里面,一来,咱们社员能多收益,二来,太追求完美,咱们就被架起来了,万一以后有点儿什么不好,人家对咱们更挑剔。”
“其实一点点这种砖,不影响质量,别人根本没那么在意,这是为人处世的圆滑,做人做事不要太满,没什么能十全十美。”
一部分社员们又被他说动,小声议论时的口风又转了。
“还真是,开头全都是好砖,以后不下心碎几块儿,估计都得找咱们来。”
“那也没必要偷着弄吧?”
为什么偷偷摸摸……
许诚仍然振振有词,“我新上任,说话没什么力度,有些不符合赵主任规定的事儿提出来,很难被采纳……”
他话还没说完,什么东西“嗖——”地飞过去,“咚”地落地。
不止许诚吓得话断了,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啥玩意儿?
咋回事儿?
所有人都静下来,目光转向地面。
“凶器”是一块儿板砖,砖角直接在泥地上砸出个两三厘米的坑,只差两寸多,就会砸到许诚的脚上。
谁、谁干得?
即便没看见谁动手,众人的视线依然下意识地,缓慢地转向赵柯。
赵柯手臂仍然呈现一个抛掷结束的动作,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冷静地落回到身侧。
在场的社员们:“……”
赵柯是真虎啊。
板砖儿她是说砸就砸啊。
许诚反应过来,一身冷汗,理智全无,“赵柯!你疯了!”
许正义也不满道:“赵柯,咋能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赵新山嗓子干痒,咳了两声儿,不赞同地教训道:“赵柯,你当干部的,不能这么冲动。”
赵柯平静地说:“我忍了好一会儿,很冷静。”
没有一言不合。
没有冲动。
赵柯试过手感,她手的大小,单手抓板砖儿,很趁手。
憋一憋是有效果的,看,她没直接上手,也没直接砸到许诚身上,只是拿板砖震慑一下。
而赵新山看见她又拎起一块儿板砖,“……”
“赵柯!”
赵新山赶紧上前,按住她的手,严厉喝斥:“别胡闹,不至于……”
她又拿起板砖的时候,许诚便拖着发软的腿惊慌后错,现在看见大队长制止她,气焰又胀起来,边指着自个儿脑袋边道:“你要杀人吗!有能耐往这儿砸!砸啊!”
许正义:“许诚!”
赵新山:“别火上浇油!”
赵柯一只手被赵新山按着,另一只手直接抓起块儿砖,如他的意,高举起来,砸过去。
“啊——”
“赵柯!”
“赵主任!”
尖叫不断,还有惊慌喊赵柯,试图叫醒她理智的。
许诚慑得瞳孔张大,后退时腿一软,平地绊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双手紧紧护住脑袋。
叫声忽然消失,安静极了。
好一会儿,许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手肘中间试探地露出眼睛。
板砖儿没有砸过来,板砖儿还在赵柯手里。
赵柯没有脑子发热失去理智。
许诚却怂得脚软。
赵新山缓缓松开抢板砖的手。
其他人抬起的手也都一一落下。
巨大的尴尬蔓延。
社员们都替许诚感到尴尬。
许诚整个人浸泡在无法形容的耻辱感中,一把打开许正义扶他的手。
“啪!”
许正义的手一痛,不可置信。
许诚根本顾不上在亲爹面前伪装好儿子了,愤怒大吼:“赵柯!你耍我!”
赵柯冷淡地看着许诚,随手扔掉板砖,动作极其随意,“屁都没放一个,你就知道大队不会同意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针对赵柯暗示什么。
“你要是不认同,直接到大队对我拍桌子,大嗓门儿,我都能忍你。”
赵柯厌烦,“一个男人,心术不正,叽叽歪歪,烦死了。”
她这话说得有点儿严重了。
许正义急忙大声截止:“赵柯,许诚就算哪儿做得不太好,也不至于说他心术不正。”
去年的共事,赵柯和许正义哪怕有一些小口角或者意见不合,对他也是很尊重的,因为他这个人,就是有一些男性长辈的老毛病,人品和为大队付出的心没有任何人能质疑,否则社员们不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给许诚投票。
但现在,赵柯晾着他,转向社员们:“你们也觉得是小事儿?不至于?”
社员们就算这么想,也不敢应声,万一她冲着他们发火儿咋办?那不没脸了?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小题大做。”
赵柯锐利的视线划过所有人,并没有单单针对赵二叔他们这些一组做了事儿的人,“这个事儿,不是可大可小,就是很严重。”
“跟我讲什么人情世故,赵村儿大队只能讲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赵柯根本不在意许诚这个人了,只对赵村儿社员们严厉道:“就为了小利小惠,做人的诚信都丢了,还想有以后?以后谁信任我们?”
赵新山从旁点头,严肃地教训:“诚信不能丢,一回掺次的,两回掺次的,下回谁还要咱们大队的砖?县里不卖砖吗?市里不卖砖吗?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公社买咱们的砖,那是赵柯磨嘴皮子磨来的,是公社扶持咱们大队,希望咱们大队做个榜样带动其他大队。”
“要是名声坏了,不说让公社失望,十里八乡信不过咱们,你们还想占那点儿小便宜,毛都没有!”
许诚想说话,“我……”
许正义重重扯了他一把,咬牙气道:“你消停点儿吧,还显什么眼呐!”
许诚被迫闭上嘴,眼神依旧愤恨不平。
而他没能说出来,一组的社员们急急地解释:“我们没想掺多少坏的,就一点点儿,填补填补破的……”
“今天侥幸,觉得放纵一点儿没事儿,明天是不是觉得别的地方省一省也没有问题?以后再有别的活儿,是不是就要偷工减料了?”赵柯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厉,头一次对全村人用几乎训斥的口吻,“那是盖房子!一丁点儿都不能马虎!”
“万一出点儿啥事儿,砸在里头的人,不是你们的亲人,那也是别人的亲人,这孽谁背?你们说谁背!”
社员们惶然不安。
他们本意只是想多挣点儿钱,没想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赵新山面色沉重,“咱们大队还组了建筑队,以后要是还能接别的活儿,不止是赚钱的问题,责任也重大……”
公社领导们担心赵柯膨胀,半路夭折,费心敲打,耐心疏导。
赵柯尚且会有苗头,赵村儿大队境遇骤然逆转,也有些骄傲过头。
还没暴发,就有了暴发户的坏毛病。
如果不及时扼制,纠正,以后会不会为富不仁,会不会染上恶习,倾家荡产?
只有平稳地度过飞速发展的初期,经过耐心梳理、引导,大多数人的心态才能进入一个稳定分辨是非的阶段,然后走入下一个对精神世界追求更高的阶段。
先严后宽,人才念好。
赵柯长叹一口气,缓和语气,苦口婆心道:“如果以后我们这个砖继续卖,建筑队的活儿继续干,咱们将心比心,想一想,有的老乡辛苦一辈子可能就攒一个房子,可能一个砖房住几十年,好几代人,拿残次品糊弄人家,亏不亏心?这事儿要是搁在咱们自家身上,一家子攒的钱全泡汤,还能不能有心气儿活下去?”
赵村儿大队还没真正住上砖房呢,但是如果自家倾尽全力盖的砖房是残次品,社员们想想都觉得心口难受。
许正义面露羞愧,这是他儿子让人掺的……
许诚却依旧不以为然。
赵柯看见了众人的反应,也没落下许诚的反应,微微垂眸,再抬眼已经做了决定。
“标准是死的,定好的标准,必须贯彻。”
赵柯语意明确:“意外谁都没办法避免,但我们不能不严格要求自己。大家就拍拍胸脯问问自个儿,是愿意挣亏心钱,还是不管到啥时候都理直气壮,我们赵村儿大队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光明正大的钱,谁也挑不了毛病!”
赵新山支持赵柯道,“赵柯说的对,大队肯定不会让你们赔钱,哪怕少挣点儿,我们挣的是良心钱。”
牛会计也支持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事儿不能含糊。”
在场的社员们这回,态度坚定统一了。
“大队长,赵主任,你们放心,我们以后肯定保质保量。”
“对对对,绝对不掺假了。”
“也不偷工减料。”
“……”
赵柯靠近赵新山,低声交谈两句。
随后,赵柯对一组的社员们道:“你们组重新选一个小组长,你们觉得谁合适?不拘于你们组的人,三个组表现出色的年轻社员,都可以推选。”
她特意强调了“年轻”两个字,没作解释。
大队分一二三组,安排组长时,三个组的排序多少带着点儿地位差,许诚是一组,二组赵成,三组是王老三。
这个时候,重选组长,无疑是直接扇许诚的脸。
许诚怨恨不已。
许正义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按着他不让他再露头惹人厌。
罗风十分意动,他很想在赵村儿大队立足,他和杨菲两个人都报名了养猪培训和拖拉机手。
赵村儿大队选拔公正透明,就算选不上养猪培训,对成为拖拉机手也很自信。
但小组长,大队肯定有意培养。
只是他心知肚明,对赵村儿大队来说,他还不是“自己人”……
赵二叔立即推荐他大儿子赵永强。
然而他刚说出来,一组的其他人便反驳起来。
赵二叔家和栓柱儿闹出来的事儿,赵永强的做法就不够立场鲜明,嘁哩喀喳,最重要的是,能力平平,没法儿让所有人信服。
又有社员提了余大舅的的两个儿子余山和余岩。
赵柯直接否了。
两个人都随了大舅的性格,沉默寡言,踏实肯干,不适合,而且余家人做木匠都忙不过来,现在在三个组里几乎是名存实亡,不怎么干组里的活儿。
村里其他的男青年,各有各的问题,不是性格不合适,就是能力不够,再有的刚一提名,他自己就疯狂摆手拒绝。
他们完全遗忘了许诚,可他们每提起一个人,那个人便得到许诚的一个憎恨一个。
这时,有人忽然提起陈三儿。
一组众人滞了一下。
陈老爹也是一组的,率先否定:“他哪行?不行不行,他担不了这个重任。”
赵永军替陈三儿说了句话:“三哥会开拖拉机,人能干,在外面不怯场,学习还刻苦,进步又快,也没那么差吧?”
陈三儿脑瓜其实很聪明,他现在学好,这种聪明儿劲儿就彻底显露出来。
尤其他还跟着傅杭和林海洋两个知青在一块儿,进步飞快。
陈三儿的转变,社员们都看在眼里,现在也不反感他,只是陈三儿当小组长的话……虽然现在大伙儿能当他以前那些混球事儿是年少不懂事儿,但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陈老爹在这儿,众人不好当着他的面儿明摆着说出来,面上都有些犹豫。
他们不由看向赵新山和赵柯,想让他们拿主意。
两个人全都没回他们眼神。
而他们迥异于其他提名人的反应,看在许诚眼里,就是陈三儿最威胁他,满心的恨意一下子全指向了陈三儿。
赵柯除了在他们提起余家表哥的时候插了话,其他人都没插话,只是低声跟赵新山耳语。
现在她就在说陈三儿:“陈三儿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好好培养应该不错,不过他性格上还有些暴躁,需要磨一磨。”
如果一组的社员们同意陈三儿当组长,可以在岗位上打磨,不同意,也没什么可惜的,陈三儿确实……
“大队长,赵主任,我想自荐。”
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
赵柯、赵新山以及其他社员的目光全都转向发出声音的人——罗风。
罗风声音有一丝颤抖,却没有任何怯懦退缩,“我想自荐做小组长,一定会努力做好,愿意接受大队和社员们的考验,请大队和社员们给我这个机会。”
赵柯一瞬间眼露欣赏。
主动争取的人才更容易获得机会。
机会就是要抢的,光明正大的抢完全不丢人。
就凭罗风的勇气,赵柯就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赵柯低声问赵新山的意见。
赵新山道:“他挺不错的,性格也稳重。”
赵柯便又看向一组的社员们:“你们反对吗?如果不反对,大队就给罗风一个月的试用期,试一试。”
罗风目露紧张和期待,主动道:“我会让大家看到我的表现,希望能给我这个机会。”
一组众人互相对视,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赵柯等了几秒,便拍板定下:“那就让罗风试用一个月。”
罗风欣喜,“谢谢大队,谢谢大家!”
杨菲也为他高兴。
尘埃落定,许诚彻底待不住,甩开亲爹的手,转身就走。
除了许正义,没人在意他。
赵柯注意到了,等众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干活,便叫住许正义,当着赵新山和牛会计的面儿,道:“我认为,需要重新考虑许诚做赵村儿大队副队长。”
许正义一急,“他才刚上任,就是想岔了,总不能一次犯错就一棒子打死,连个悔改的机会都不给。”
以许诚刚才的状态,他会悔改吗?
他恐怕会藏得更深,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咬人一口。
有些人,没本事,顶多也就是窝里横,造成的影响力小。
可有一些人,有机会触碰到权力,一旦掌握权力就会放纵六欲,肆意妄为。
这种人影响面儿太广。
学好很艰难,学坏却太容易。
什么领导,就会带出什么样儿的队伍。
赵柯不希望赵村儿大队还没完全定心定性的时候,被人带坏。
她心里,已经放弃许诚。
不过,赵柯还是留了一线,“那就再考验一下吧。”
如果还是死性不改,那就别怪她杀一儆百。
赵新山和牛会计定不下心, 时不时瞥向赵柯。
赵柯坐在她的位置上,专心地整理过两天要用的考题和答案。
她之前已经弄好,有些内容需要再调整一下,重新誊写一份新的, 随手夹在文件夹里, 放在桌上。
中午, 在土窑干活的社员们各回各家, 上午发生的事儿就传开了。
原本就有很多社员对许诚这个新副队长有微词,个别人听说之后, 简直是拍手称快。
家家都在议论——
“许诚当上副队长之后, 净天儿的没事儿找事儿。”
“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 咋能让社员们服?”
“赵柯干活也不行, 可他要是有赵主任那个本事,咱也不挑那个理。”
“咱们老农四六不懂,糊涂点儿,当干部的咋能糊涂?”
以前越穷越光荣, 但谁都不想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社员们都在进步,不是以前那样儿两眼儿一抹黑的睁眼瞎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见解。
社员们不满意许诚这个副队长,许诚这个副队长还当不当得稳?
大队意见到底是啥?
有人直接问到赵柯面前。
林海洋隔着两院儿的围栏,好奇地问:“赵主任,大队会重新斟酌副队长的人选吗?”
赵柯道:“大队有大队的考量, 当然以集体的利益为重。”
说了跟没说没啥区别。
她明显不想说, 林海洋就不能再追问, 转而调侃道:“你跟傅杭还挺有默契。”
赵柯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单纯地问:“怎么了?”
林海洋调侃的兴致大减, 解释道:“之前傅杭和刘兴学、邓海信他们闹矛盾,他也是抄起板凳,砸在刘兴学脚边儿,吓得他腿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