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矛盾?”
有轻浅的脚步声响起,步伐的节奏不疾不徐。
林海洋回头,故意冲刚出来的傅杭说:“你跟刘兴学他俩闹得矛盾,我能跟赵主任说吗?”
傅杭淡定道:“我可以对赵主任坦诚一切。”
林海洋起哄:“喔哦——”
然而赵柯和傅杭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猴戏。
场面一度很诡异。
林海洋“喔”不出来了,讪讪地合上嘴,“……”
为何尴尬的只有他自己?
为了掩饰尴尬,林海洋说起那时候的事儿:“刘兴学和邓海信看不惯傅杭,偷偷扔了傅杭的笔记本,因为这事儿,我们差点儿打起来。”
笔记本……
赵柯恍然大悟,问傅杭:“是树根儿捡到的那本?”
傅杭含笑点头,“是。”
那个笔记本,那些孩子,还有赵柯……唤醒了他。
两个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海洋左看看右看看,想调侃两句,又怕最后还是他尴尬,便放弃了,转而问赵柯:“知青闹矛盾,赵主任你就没有什么看法要发表?”
赵柯微微思忖,道:“傅知青之前是不太招人喜欢,当然,这不是别人针对他的理由。”
傅杭眼神微热,顺势追问:“那我现在……”招你喜欢吗?
赵柯浇水:“字面意思。”
傅杭习以为常,眼神热度下降,依旧乖的很。
林海洋问:“就这个感想,没别的了?”
赵柯便又道:“管好自己。”
因为很多时候,别人的道德水准很难预估,也没法儿预见别人会有什么神经病的举动,规避风险的最有效、便捷的措施之一:管好自己。
傅杭点头,“所以我搬出来了。”
拉开距离,降低风险。
林海洋抽了抽嘴角,“啥啊?”就接上话了?
赵柯笑道:“我的意思是:自己的东西要放好。”
这个话,林海洋懂,附和她:“就是说啊,刘兴学他们红眼,也就是些小孩子的把戏,要是再坏点儿,真不一定干出啥……”
赵柯赞同,“适当设防很有必要,你说得对。”
“是吧~”林海洋冲着傅杭得意,“赵主任都说我说得对。”
傅杭没理他。
老许家——
许正义从他屋里揪出许诚,教训他:“现在大队对你很有意见,你要是还想当这个副队长,就好好反省一下!”
许诚嗤笑,“大队对我有意见?是赵柯对我有意见吧?”
许正义发火儿:“你为啥非得盯着赵柯!我早就跟你说过八百遍儿,只要你好好听大队的安排做事,这个副队长你就能坐稳,赵柯为啥会独独对你有意见!”
因为嫉妒。
许诚不会承认他没本事还嫉妒,只会以己度人,“她当然对我有意见,他见不得大队有别人冒头,分走她的权力!”
许正义第一次刻薄地评价儿子:“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要不是有我这个爹,你比别人强在哪儿?”
许诚倏地起立,双眼充血。
丁巧巧忙拽着两个孩子去外头,躲开。
而许诚妈连忙挤进父子俩中间,推着许正义的胸口,埋怨:“你咋用这么伤人的话说咱们儿子,有啥不对你好好教他不行?”
许正义:“慈母多败儿!”
许诚妈直接顶回去:“扫盲课都说了,教育孩子是夫妻俩共同的责任,你少赖我一人身上。”
“你、你……”许正义指她半晌,下台阶还要嘴硬一句,“我不跟你计较。”
许诚妈又转身去拍打儿子,“你还发脾气,你爹会害你吗?赶紧给你爹认个错,说你会改的。”
许诚无动于衷,梗着不动。
许正义火气又上涌,勉强抑制住,冷硬道:“你要是还想当这个大队长,就给我老老实实去大队部跟大队长认错,踏踏实实地做事儿,表现出改正的态度!”
他说完,瞅着许诚一脸的犟,怕火大地控制不住脾气,大步走出屋子。
院子里,丁巧巧和满脸惊惶的两个孩子看向他。
许正义脚步一顿,稍稍缓和了脸色,干巴巴地哄孙子孙女:“吃饭了吗,快去吃吧……”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点头。
屋里,许诚妈费尽口舌地安抚儿子的情绪。
许诚到底还是不想放弃副队长的职位。
下午,他压着内心的不满愤恨,来到大队部。
办公室里只有赵新山和牛会计。
赵柯不在。
许诚耻辱的情绪稍有缓解,道歉出口,容易了点儿,“大队长,我回家后深刻反省了,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掺次砖的事儿,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也没有以诚恳的态度接受批评,我向您作出深刻的检讨,请大队再给我个改正的机会。”
赵新山和牛会计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他们真的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赵新山只是严肃地提醒:“小许,你真有心改正,大队很欣慰,以后踏实一些,谦虚一些,大家会重新认可你的。”
许诚垂头应声,“我记住了。”
“你记住就好,替我去稻田地那边看看水蓄的咋样了。”
许诚答应,转身出去时,目光在赵柯桌上顿了几秒。
牛会计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以前瞧着他,就是傲点儿,整体还是挺出色的年轻人,这咋当上副队长就变得这么快呢?”
赵新山没作评价。
“但愿他真能改正……”牛会计又叹了一口气,“老许那人有点儿私心,但这么些年对大队那真是老黄牛一样兢兢业业,别到头来因为个儿子受累……”
第二天,土窑边儿上,要跟拖拉机进县里领结婚证的一群年轻夫妻早早就过来,帮忙往拖斗里摞砖。
经过昨天那一出事儿,他们每一个人搬砖的时候都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搬上去。
赵柯和赵新山蹲在大库里研究稻苗的长势。
赵新山拿这个木制的尺子,小心地贴着苗比量,“库里的稻苗比地里的苞米和大豆长得快,外面还是有点儿凉,才刚见绿。”
赵柯没有对比,不确定地问:“瞅着,不怎么粗实呢?就这样儿的吗?”
苗徒长,个头够,就是瞅着有点儿单薄。
赵新山道:“种的时候全都上粪了,浇水也按照资料里控制着次数,温度肯定够……可能是不咋见光?”
他们也说不好,第一回 完全照书种,小心极了。
“那我出去的时候,给省城打个电话,问一问。”
赵柯从挎包里掏出笔记本,详细记录稻苗的情况。
赵新山看了一眼她没撑起来的挎包,慢慢跟她讲。
俩人在库里热一头汗。
“赵主任,砖装好了。”
大库门口,石头怕风吹着苗,只敢稍稍开个缝儿。
赵柯收起笔记本,拿手帕擦掉头上和脖子上的汗,才出去。
拖拉机旁边,除了昨天的一群人,又多了两个人——胡和志和赵芳芳。
赵柯驻足半秒,才慢吞吞地走过去,问:“芳芳姐,你们也去领证?”
赵芳芳不好意思道:“是,我们又临时决定,要报名。”
赵柯摘下挎包,绑在靠背上,随便一问:“之前不是不想报了吗?”
赵芳芳解释:“这个机会实在难得,重在参与,我们就又劝和志报了。”
赵柯吩咐石头罗风他们再检查一下拖斗挂没挂好,然后才问:“你们劝的?”
赵芳芳点头:“和志说不想因为报名跟我领结婚证,这次不参与,他可以下半年选小学老师,是我不想他有遗憾,就仔细问了他的想法,他其实还是想争取的。”
“临时加进来,没添麻烦吧?”
赵萍萍和五奶家的赵小艾一左一右坐在车挡板上,听到她这话,一同看过来。
赵小艾忍不住撇嘴,无声道:矫情。
赵萍萍冲她微微摇头。
赵小艾别开头,眼不见为净。
“上车吧。”
赵柯同意两个人临时加进来。
赵芳芳欢欢喜喜地转身去跟胡和志说。
赵柯上拖拉机前,淡淡地瞥了胡和志一眼。
说话的一直是赵芳芳,胡和志始终站在不远处,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出头。
赵小艾凑近她,小声嘟囔:“这哪是知青,这是男狐狸精,芳芳姐脑子都糊住了,要是曹水敢那么糊弄我,我饶不了他。”
曹水是当初和罗风一起下水的外村青年之一,人品好,模样家庭条件都还可以,就进到赵五奶一家人的眼里,后来经人撮合,和赵小艾走到了一起。
马盛在底下大力摇动摇把,烟筒里突突冒起一串儿黑烟。
赵小艾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噗噗”吐。
后头有人笑她,赵小艾回头瞪眼,顺带瞪了她老实巴交的无辜丈夫一眼。
“坐稳。”
赵柯熟练地握上方向盘,开出赵村儿。
公社也能领结婚证。
昨天赵柯打算着左右要去县城,就拉着大伙儿一起去县里办结婚证,还有人帮着抓猪崽。
今天卸完砖,赵芳芳说要去邮局给胡和志家人寄信,赵柯便把其他人一并留下,只带了赵萍萍夫妻、潘斌夫妻和杨菲夫妻去县城。
为了能够当天来回,他们早上走得特别早,拖拉机出了公社,就一路狂奔,中途一次没停,中午就赶到县里。
养猪场——
五个人,老方只见过赵柯和杨菲。
他跟赵柯寒暄时,眼睛瞥到杨菲,立即便一脸“我想起来了”的表情,指着她大声道:“我认得你,劁猪最利索那女同志,又来县城了?”
罗风、马盛两个男人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杨菲。
劁……猪???
最利索?
杨菲吗?
罗风这个丈夫尤其不敢相信。
杨菲摆手,轻轻柔柔地谦虚:“没有没有,其他人都比我做得好,方师傅你太过奖了。”
老方哈哈一笑,点着她肯定道:“我说是你就是你,我对你印象深刻,好家伙,瞅着柔柔弱弱的,拿起劁猪刀,一点儿不含糊,一割一个蛋,都没咋流血。”
杨菲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老方问:“回去没多练习练习?”
杨菲遗憾地摇头,“我们大队从这儿买的猪,都是劁过的。”
“赵同志今年买了种猪,明后年下崽儿,你们就能自个儿劁了,老不动手,手生。”
赵萍萍也很有兴趣地询问。
杨菲毫不藏私,“回头我教你,很容易的。”
“行。”
罗风和马盛不禁夹了下腿。
罗风看着杨菲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表情,不免有些恍惚。
之前大家笑话潘斌的时候,他还得意过,杨菲就是他期待中的媳妇儿模样,婚前婚后表里如一,一直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支持他……
她会劁猪?!还最利索?!
无法想象……
一只手忽然拍在他的肩膀上。
罗风一抖,侧头看向手的主人。
潘斌带着很刻意的关心,问:“咋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罗风语气复杂道:“我媳妇儿在家里连鸡都不杀……”
潘斌同情地看着他:“你确定……不是因为家里的鸡舍不得杀吗?”
罗风:“……”
潘斌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为啥我们大队都向外拓展了吧?”
他另一边,马盛憨厚地说:“不是说,赵村儿大队缺人手吗?”
男人有时候,真的单纯。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潘斌两只手抬起来,搭在俩人的肩膀上,摇头晃脑,“赵村儿大队土生土长的姑娘,要说温柔,只剩下咱们赵主任的姐姐赵棉这最后一块儿阵地,杨菲算是最后一道防线,不过从她拿起劁猪刀的那一刻,就破了……”
马盛憨憨地问:“所以……?”
潘斌两只手一齐拍了拍,“大家都瞧不上彼此,所以只能向外发展。”
前头,潘斌媳妇儿翟雪娇掐腰,呛人:“潘斌!快来抓猪崽!磨蹭什么呐!”
潘斌霎时嬉皮笑脸,黏糊糊地应:“诶~媳妇儿!来了!”
马盛挠挠后脑勺,“那他也没发展出个脾气好的啊。”
赵萍萍和杨菲也喊他们过去帮忙,两个人收拾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赶紧过去。
四个人抓猪,赵柯去跟养猪场的张场长说了会儿话,完事儿没停留,直奔革委会大院儿。
有人好办事儿,赵柯没少来革委会走动,她现在又有点儿名声,更好办事儿。
三对夫妻全都根正苗红,身份上都没什么问题,证明交上去,审核得飞快。
潘斌和翟雪娇先办完,赵萍萍和马盛第二个办。
罗风表情还有点儿受惊未回神似的,有点儿愣愣的。
潘斌走到身边,搭肩,嬉笑着问:“领完证可就来不及了,现在还能后悔……”
然而他嘴上说着“能后悔”,眼神里却是,罗风要是敢说后悔,拳头立马就抡上来。
“什么后悔?”
杨菲轻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潘斌和罗风一起略带惊慌地回头。
杨菲眼圈泛红,“罗风,你后悔跟我结婚了吗?”
罗风心一软,连忙哄道:“没有,你别多想,潘斌胡说的,我咋会后悔?娶你是我的福气。”
“真的吗?”
罗风极其肯定地点头,“真的,千真万确。”
杨菲确认似的打量他的神色。
罗风一脸正气。
杨菲相信,认真道:“你要是后悔,我不会纠缠你,不要勉强。”
“不勉强,只是……”罗风面有难色,挨近她,小声儿道,“你以后别捏我行吗?我害怕……”
杨菲懵了一下,忽地脸红,轻锤他胸口,“你讨厌死了~”
轮到他们去办结婚证,杨菲过来,就是叫罗风过去□□。
两人亲亲密密地办事处走。
潘斌“啧啧”两声:“男人真是贱呐~”
一沓文件拍在他肩膀上,赵柯教训他:“你还知道呢?你媳妇儿自个儿在那儿看猪呢,你还有闲心在这儿搅事儿?等杨菲他俩办完,赶紧走,别耽误回家!”
潘斌一凛,小跑出去。
杨菲和罗风的结婚证拿到手,赵柯一刻不耽误,立刻返程。
同一时间,双山公社——
赵芳芳和胡和志办完结婚证,一起到邮局寄信。
赵芳芳贤惠道:“你不是说你家里也紧吗?我还有点儿钱票,不如一起寄给爸妈吧?”
胡和志感动,却拒绝道:“不用了,你攒起来吧,我家里来信一直说,他们没能帮到我们多少,也没给两个孩子什么东西,让咱们什么都别寄。”
实际上,他家以前就来信提过让他接济家里一点儿,上报纸之后,连着来两封信,也都是说,让他有本事了,别忘了家里。
胡和志根本没理会。
他和赵芳芳的两个孩子有赵家花钱养,赵芳芳手里的钱基本都是花到他身上,他为什么要寄给家里,便宜其他人?
而赵芳芳只觉得胡和志的家人也这么通情达理,更加感动。
胡和志未免她再提起寄东西的事儿,转头问邮局的人:“有没有赵村儿大队的信,我们一起捎带回去。”
“是有赵村儿大队的信。”
邮局的工作人员问清楚他们的姓名身份,又让他们签了字,才拿出赵村儿大队的一大摞信,“咱们公社,现在就你们赵村儿大队的信多,你们可真是出名喽。”
赵芳芳与有荣焉。
胡和志也有几分得意,不管他怎么讨厌乡下地方,这上报纸的荣耀,他是沾上光了。
如果不是他下乡到赵村儿大队,基本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两人离开邮局。
胡和志提着一大摞信,对赵芳芳温情脉脉地说:“你不是要去供销社买盐吗?我在外面等你。”
“好。”
赵芳芳走进供销社。
胡和志看着她进去,走到丁香树旁边,左右瞧了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些厚的信封,塞到那一摞信件里。
毫无痕迹。
赵芳芳买完东西,出来没有任何察觉。
公社的众人办完结婚证,直接在公社找了牛车,返回到赵村儿大队。
胡和志和赵芳芳把那一摞信件送到赵柯家。
余秀兰闲着没事儿,拆开分出来。
赵村儿大队的信,基本都是给知青们和那几家孩子在外面的。
这次的信,除了知青,她家的,还有对门儿老谷家和赵萍萍的。
余秀兰从隔壁傅知青那儿开始,挨家送出去。
赵萍萍不在家,家里其他人还以为是栓柱儿寄回来的。
但赵小草一瞅信封上【赵萍萍收】几个字,“这不是我栓柱哥的笔迹啊。”
栓柱儿也就是跟着扫盲学过几个字,字全都写得四仰八叉的,这个相当紧凑了。
罗红霞急着看信,在旁边儿洗手,随口猜测:“没准儿你哥找人代写呢?”
赵小草向右下角一看,“啊……瑞哥寄给我姐的。”
“赵瑞?”罗红霞擦手的动作变慢,“他咋给你姐写信?不是给大队长的吗?”
赵小草指着信封正面,“是我姐的名字。”
不是栓柱儿的信,她们就不好拆了,只能忍着好奇放下,等着赵萍萍回来拆。
拖拉机带着小猪,傍晚九点才到村里。
赵萍萍回家看到信,也很意外赵瑞会给她写信。
她不认识赵瑞的笔迹,怀着疑惑拆开来。
赵小草打着哈欠问:“瑞哥咋给你寄信?”
赵萍萍边看边道:“赵瑞说你赵柯姐的资料都是他给的,知道我要参加养猪培训的选拔,划了些重点,让我参考。”
“赵瑞哥这么好!”赵小草欢喜,“那你去首都的几率就更大了!”
赵萍萍拿着那几张纸,眼中有些挣扎,并没有特别欣喜。
赵小草开开心心地回屋睡觉,梦里都是姐姐去首都回来,给她带了好多特产,到时候村里其他小伙伴羡慕的场景。
隔天一早,赵小草的梦就碎了。
“啥?!你要让所有报名养猪培训选拔的人都来咱家学习?!”
赵建发罗红霞夫妻也都惊讶不已,“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赵萍萍已经决定,不考虑了。
只不过一晚上,赵小草就经历大喜大悲,不甘心地缠着她,不让她出去。
赵萍萍道:“你上学去,这不关你的事儿。”
咋不关她事儿嘛!
赵小草欲哭无泪地使劲儿跺脚,“瞎好心!讨厌讨厌讨厌!”
赵萍萍通知了每一个人,连大家不喜欢的胡和志也没有落下。
“你说……赵瑞寄回来的资料,让我一起学?!”
胡和志震惊地看着赵萍萍。
赵萍萍冷淡道:“是,你中午来我家,大家都在。”
不是……
她怎么这么蠢!
胡和志完全不能理解,语气甚至有些冲:“你为什么不藏着?你可以等到考核结束,或者等你培训回来,再让大家一起学习啊?”
赵萍萍微微拢起眉心,认真道:“大队里无论谁选上,将来都是要为建设赵村儿出力,而且我是赵村儿大队的人,咋能昧着良心呢?如果我拿到名额,一定是我凭实力光明正大拿到的,要问心无愧的。”
胡和志这一刻内心的复杂无法言说。
难道……她故意弄了错误的资料,想要误导大家?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怀着这种想法,中午,胡和志出现在赵萍萍家。
然而没有人怀疑赵萍萍会故意弄错误的资料误导他们,每一个人都学得很认真。
胡和志这种自私利己的人,极度无语,几斤暴躁。
赵萍萍有病吧!
赵村儿大队的人都有病!
赵萍萍看他不专心,“胡知青,你不想学吗?不学……”不勉强。
胡和志愤愤,“学!”
赵小艾反感地瞥他,“有毛病。”
赵萍萍眼神制止她,带着大家继续学习。
一天后,选拔考核在大队大院儿里进行。
队委会的四个人监考。
许诚这两天异常的老实,今天看着参加考核的一群人,脸上却有一丝亢奋又期待的诡异微笑。
赵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而考核的一群人拿到养猪知识的试卷,全都面露喜色,因为跟他们昨天学习的重点笔记有相当高的重合。
只有胡和志,面无表情。
所有人的笔刷刷写得飞快。
两场考试,一场考完,第二场,赵柯就坐在考试的人前面批考卷。
她批完,赵新山和牛会计俩人审一遍,确定没有批错分,就记在成绩单上。
第二场考完,赵柯让他们离远点儿等着,他们仨当场批卷子。
许诚表情越来越控制不住,时不时瞥向胡和志。
胡和志绷着脸,低头,心里也在疯狂骂他:看什么看!蠢货!
半个小时之后,赵柯批完,直接统计出成绩,公布。
成绩最好的两个人,是赵萍萍和胡和志。
赵萍萍养猪知识的试卷78分,基础知识的试卷94分,总分172分。
胡和志养猪知识的试卷70分,基础知识的试卷100分,总分170分。
许诚不住地向胡和志使眼色,胡和志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生怕别人看不出有问题是吧?
神经病!
而众人得知成绩,纷纷惊讶——
“怎么会?”
“养猪知识的分数咋这么低?”
“咱们不是学过重点知识吗?”
“我记得有很多啊……”
他们不惊讶赵萍萍拿到第一,惊讶的是养猪成绩的分数。
许诚不了解养猪知识应该拿到多少分,但胡和志始终没有动作,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赵柯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宣布道:“成绩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问题,去首都培训的就是赵萍萍。”
参加考核的一群人都表示没有问题。
胡和志这个第二也没有质疑。
“那赵萍萍就准备吧。”
随即,赵柯让众人散了。
胡和志转身就走。
赵柯叫住许诚,平平淡淡道:“许副队长,麻烦回家的时候,请许叔来大队部一趟。”
许诚眼皮一跳,强笑道:“好。”
赵新山和牛会计看着他的背影,对视,长叹。
半个小时后,大队办公室——
赵柯指间夹着“赵瑞的信”,“许叔,这也是想岔了吗?”
许正义动了动嘴,好久才说出话来,“也,也不一定是许诚干得吧?”
那是谁干得?
赵新山和牛会计吗?
两个人念着情分,到底没说啥。
许正义面如土色。
其实他很清楚,赵柯既然存了心“考验”,一定是安排好的,绝对不会冤枉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我没有逼任何人,这个考验到最后也不只是对他一个人的了。”
赵柯放下信纸,敲了敲,“他原本想要做什么呢?总不会是好心吧?可您看,信到萍姐手里,她是怎么做的?她没有藏私,叫所有人一起学的。”
“光明磊落,就是不畏小人。”
许正义痛苦地闭上眼。
他没法儿再辩解,说她“说得太严重”……
赵新山很同情他,但话不能不说:“老许,选举那天说好了的,如果不合格,让他再重新接受社员们的考验。许诚,目前确实不适合当这个副队长。”
许正义身体有些打晃,睁开眼时,眼眶有些泛红,“这才半个月,要是撤下来,村儿里咋看他啊?”
“是啊,才半个月,他这个副队长就能当成这样儿……”
大队还怎么让他继续当下去?他根本没有悔改的心。
许正义这么大岁数了,对大队有功劳有苦劳。
赵新山道:“大队没打算定谁死罪,我给你几天时间,你让许诚自己辞职吧。”
赵柯看赵新山,又看向许正义,没说什么。
作弊的事情,没有闹开,赵新山明显也不想要继续闹开。
制度和人情本就难平衡,这也是赵村儿大队的温度吧。
赵柯收起了信件,准备让赵瑞认下这份“重点笔记”,回头再准备一份正确的来纠正。
而许正义心力交瘁地回到家里,看见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都待在外屋,“不敢打扰”许诚,忽然很难受。
人怎么会一下子变坏呢?
明明一直有苗头,处处是漏洞,只是他蒙蔽了眼睛,视而不见……
许正义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老许!”
“爹!”
“爷爷!”
丁巧巧及时扶住了许正义,他只是跌坐在地,没有磕到。
老妻、儿媳、孙子孙女,全都担忧地盯着他。
唯独没有儿子。
许正义心灰意冷地问:“许诚呢?”
许诚妈道:“儿子刚出去了,没在家,他要是在家,听见动静,肯定第一时间奔出来。”
是啊,许诚很“孝顺”的。
儿子竟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儿子”……
许正义实在没有心力,“先扶我回屋躺会儿吧。”
许诚妈担心极了,“老许,你没事儿吧?”
许正义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
他本该退休养老,享天伦之乐的,心火一上来,无法面对唯一的儿子,即便许诚回来了,也没有见他。
而就是这么逃避的半天,连最后扼制的机会都没了。
因为次砖充好,领结婚证耽误了一天,连带着考核也推迟一天。
但如果想做什么,必须得在二十号出发之前,时间并不充裕。
当晚,陈三儿再次接到“赵芸芸”的邀约,满脸严肃地来到村东头的豆秸垛附近。
他这次一定要教训赵芸芸,让她明白轻重,别再大晚上往出跑……
“咔嚓——”
豆秸垛后有声响。
陈三儿无奈,“赵芸芸,你幼不幼稚?”
他刚绕到豆秸垛,一个粗壮的木棍砸到他的前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