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荷花不敢置信。
严美丽也惊叫一声“舅舅”。
“道歉!”
赵荷花不愿意,拽着严美丽往出走,“不回就不回,收拾东西,走!”
赵新山喝道:“你别后悔!”
赵荷花一门心思跟他犟,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
赵柯推赵芸芸,“让板儿叔送一下吧。”
赵芸芸不情愿,但看看面无表情的亲爹,还是跑了出去。
赵荷花母女收拾完东西,连招呼都不跟赵新山打,出门。
李荷花出去望了一眼,回来冲着赵新山阴阳怪气:“咋没硬气地走回去?你看,她们可不傻,闹脾气就是仗着血脉亲情,逼着你顺她们的意。”
赵新山沉默片刻,下狠心整治赵荷花:“以后咱家不往她那儿去,东西也别送,我看她认不认错。”
李荷花眼睛一亮,故意唱反调:“你最好能忍住。”
赵新山斜她:“我一个大队长,还能说话不算话咋地?你这女人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尊重我了。”
李荷花底气足,“反正我有儿子儿媳女儿,离了你,我也过不上糟心日子,倒是你,没有我伺候,看你咋办。”
“你说啥呢。”赵新山瞥向赵柯和傅杭,面子上过不去,冷硬地说她,“老夫老妻的,老说这些干啥!”
赵柯微微清了清嗓子,“大伯,大伯母,我们先走了。”
傅杭也跟赵新山夫妻道别,随着赵柯出去。
李荷花看着俩人背影,嘀咕:“瞅着还真挺登对的,你说他们俩会不会真能成?”
“你又不吵了?”
李荷花瞪眼,“你还想找架吵啊!”
赵新山不快地说:“自从老孙家春妮儿离婚回来,你看看你……”
“人春妮儿离婚,回咱村儿过得也挺好,脸色儿越来越好,大家伙都看着呢。”
赵新山嘴抿直。
李荷花不理他,又忍不住向外瞧,“之前芸芸总追着那傅知青,现在知道傅知青稀罕的是赵柯,咋还那么没心没肺的。”
赵新山道:“芸芸那是小孩子心性,根本没开窍。”
李荷花一琢磨,赞同,不过,“她也老大不小了,咱村儿别的姑娘那对象家都着急忙慌地过来定亲,她啥时候能定下?”
赵新山默然。
傅杭安静地跟着赵柯,眼里只有她。
路上,碰到村里的社员,问赵柯他们咋一块儿去大队长家,赵荷花母女咋突然走了。
赵柯笑骂:“你们消息还怪灵通的,这前后脚的事儿,就知道了?”
“嘿嘿,看见了吗。”社员好奇地扫过傅杭,“听说她们去傅知青家了?咋,真看上陈三儿了?是不是陈三儿那混性儿,没给她们好脸?”
村子与村子之间,说是封闭,闲话传得极快。
不管怎么样,严美丽一个姑娘的名声都不是小事儿,以后赵柯管不了,最起码现在,不能在他们赵村儿坏了。
于是赵柯道:“男未婚女未嫁的,相看相看没毛病,今天是我妈当的中间人,陈三儿也没跟大姑他们闹矛盾,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她们也待好几天了,着急家里那摊子事儿,闹着要走。”
那社员半信半疑,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跟他们俩人聊了两句,走了。
赵柯知道,她肯定要去跟村里其他人八卦,微微摇头,交代傅杭:“这事儿就按照我说的解释吧,回头我再跟我妈和芸芸他们也都通通气儿,别说漏嘴。”
傅杭道:“我会转告林海洋和陈三儿。”
她真的特别好,善良有度。
傅知青的眼神越来越不掩饰,热烈地让人无法忽视。
赵柯无奈,道:“走吧,去大队部,那儿应该没人,我们聊聊。”
“好。”
两人转去大队部。
办公室没点炉子,室内阴冷。
“你别动手,我来。”
傅杭直接蹲在炉子前,先铺豆秸在最下层,然后一层一层,从小到大塞木柴。
赵柯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问:“你刚到大队的时候,会烧火吗?”
她主动关心他的事情?
傅杭抬头,眼里像是有星星,乖顺回答:“我以前要照顾奶奶,会烧炉子,虽然烧得是蜂窝煤,但是大差不差。”
赵柯点头,以傅杭的聪明,烧个火,确实不是难事。
傅杭又试探地说:“我会炖几个汤,如果有机会,请你尝尝?”
赵柯没应,转而问:“你知道我要跟你聊什么吗?”
“刺啦——”
傅杭划着火柴,伸到炉子下,点着豆秸,看着火苗渐渐变大,才低落地轻声道:“如果是要拒绝我,也没关系,你这么好,本来就是奢望……”
赵柯不禁扶额,直接要求:“你好好说话,不要总是这种语气。”
火燃起来,炉子周遭的温度稍稍上升。
傅杭嘴角上扬,泛起笑意,“我以为你喜欢的。”
也没有几个女人能抗住吧?
赵柯叹气,没有含糊,第一次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
傅杭停顿片刻,认真道:“下乡之前没想过,现在想了,其实我从小就很崇拜父母,他们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希望可以继续学习,走上和他们一样的道路,为这个事业奋斗终生。”
赵柯笑起来:“加油。”
“我会的。”
傅杭没有刻意靠近她,隔着暖意融融的炉子,说:“只是我想,如果我有一天真的走上和父母相同的道路,我可能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人选,但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退缩。”
“赵柯,我会努力变成更好的人,即便你将来不选择我,我也希望,傅杭这个名字,在你的回忆里,是闪光的。”
随即,傅杭话锋一转,“但我又想,你应该不会想要浪费时间去跟新的人磨合,甚至我觉得,你可能不需要一个大家心目中固定模样的家庭和丈夫。”
赵柯眼神微闪。
傅杭真诚地说:“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绝不会束缚你,我甚至为认识你了解你引以为豪,希望你能够越飞越高。我们各自奔向自己理想的路,然后殊途同归。”
“傅知青,我承认你很优秀,也有触动我,不过……”
傅杭紧张地呼吸变轻。
赵柯轻笑,“未来还长,我希望在更成熟的时间,做更成熟的决定,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我不会回应你。”
没有果断拒绝,就是个好结果。
傅杭丝毫不难过,内心还有几分激动。
他好像更靠近她了,起码到现在为止,没有别人比他更近。
傅杭感到满足,问她:“那我还能去你家干活吗?”
他这么执着于干活,赵柯哭笑不得。
傅杭执着地注视她。
赵柯微微耸肩,“你知道的,我不会放过每一个压榨人的机会。”
“我也会等水到渠成。”
“妈~轻点儿~”
余秀兰冷酷无情,手上劲儿丝毫没松,问她:“说, 你跟那个傅知青咋回事儿?”
赵柯毫不犹豫地推卸责任:“是他单方面那么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余秀兰诈她:“我都看见你俩眉来眼去了, 你还想瞒我!”
“哪有眉来眼去?我是找傅知青谈一谈, 我跟他说了,我一心事业, 不搞个人感情。”
赵柯一身正气, 好像随时要参军入伍一样。
“赵柯!”
余秀兰更火大, 拧。
“妈妈妈——疼疼疼——”
“你都多大了, 啥不搞个人感情?到年纪就得搞!”
赵柯拉开她的手,边揉耳朵边念叨:“我知道我叫赵柯,不用这么提醒我。”
“别皮。”余秀兰严肃地问她,“你到底咋想的?”
“妈, 我告诉别人不要急, 我们自己变得更好,选择就更宽泛,该来的总会来,总不能事情落到身上,却做不到吧?”
“多好算好?万一要是错过机会咋办?有好的,得先抓住。”
赵柯探究地看她:“妈, 你的意思是, 希望我和傅知青在一块儿?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知青吗?变脸怎么像变天似的?”
余秀兰一滞, 否认:“我不是想让你跟傅知青处对象, 我是跟你讲道理。”
讲道理啊……
赵柯最会讲道理, 拉着亲妈坐下,摆开做思想工作的架势,说:“妈,这个道理不是这样说的,傅知青他们是知识青年下乡,我呢,算是知识青年返乡,我们大好的青春,是要奉献给祖国建设农村的伟大事业……”
“少跟我扯这些,建设农村就都不处对象了?国家还提倡多生呢。”余秀兰也是当过妇女主任的人,自有一套理论,“你给村里青年使劲儿安排相亲,咋不说以身作则呢?村里好几个定日子的了,那几个小伙子家还请假要去别村儿相对象呢,就你特殊?”
余秀兰同志这是抢走她的矛,攻击她的盾。
赵柯放弃抵抗,真诚相对,“好吧,我跟您说实话,您也知道,工农兵大学那阵儿,不止有姥姥要给我介绍对象,还有于师傅帮我报名造纸厂招工。”
余秀兰知道,因为赵柯不去工农兵大学在先,全家吃惊生气过了,她不打算去造纸厂,全家的反应平淡很多。
工厂而已,虽然那是市里的造纸厂……可赵柯又不是没进过工厂,第一次的惊喜,第二次就平常心了。
“我是真的为了建设家乡,才决定留下的,但我很确定,我不会永远留在赵村儿。”
赵柯理智地说:“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我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精神上有共鸣,行动上坚定地向前迈进,我很清楚,在未来还不清晰的当下,贸然让一个人加入进来,是不负责任的。”
余秀兰失语。
在她一贯的认知里,结婚和其他事情,不相悖,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有个坚实稳固的后援,事业才能立起来。
但这个词,优先于男人。
而赵柯不断强调“我”的希望,“我”的需要,“我”的理想和未来……
想要走进她的未来规划中,就要跟她同频共振,而不是她去迎合一个男人,进入世俗观念中的“家庭”,去做一个孕育生命的“伟大母亲”,去做别人成功背后的女人。
赵柯的精神足够丰沛,她语气里展示出的自信和坚定,无一不在表明,赵柯不需要另一个人做她的强大后盾,即便没有人进入她的未来,也绝对不是她的损失。
事实上,赵柯才是那个圆心,她身边的人,总是能够受她所引,向她环绕。
余秀兰想到,如果赵柯有一天飞出去,现在找对象结婚,关系很有可能不稳定,没准儿会像那两个抛家弃子离开的知青一样……
那可就造孽了。
那还是先别找了。
但余秀兰话出口,十足地别扭:“你现在主意正,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你,你爱咋咋地吧。”
不过她又好奇,“傅知青那模样,那本事,你真对他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赵柯垂眸,笑容轻浅:“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更从容一些。”
余秀兰:“……”
说了跟没说一样。
各村儿青年回村之后,不知道怎么跟各自大队说的,赵村儿大队明确说的是希望各村儿想要来学习的两个人在十二月之前到,但从月底到十二月前几天,一直稀稀拉拉地来人。
就好像学校开学,总有人晚到。
赵村儿大队几乎每天都要接待一次两次甚至更多。
熟人比较多,有几个村儿派来了知青。
住处很好安排,可以直接在村外的大库里,那里不缺地方,不缺材料,当天来人当天就能打出简易的床来,人多了直接在工作间拼个通铺,完全放得下,第二天早上收起来也不费事。
赵柯特意去问过顾校长和吴老师,他们跟这些外村儿人住在一块儿,是否方便。
主要吴老师是个女人,她的感受尤为重要。
吴老师不在意,“我和顾校长晚上住在西边儿的小屋,能走小门儿,不受影响。”
树根儿晚上在活动室铺床睡,早上收起铺盖,完全不影响其他。
既然如此,新来的劳力们就确定入住村外大库。
赵新山在大队找了两个妇女给他们做饭,连带顾校长、吴老师和树根儿都跟着吃上现成饭。
人全都到齐,赵村儿冬天的劳作完全启动。
土窑烧砖已经平稳进入状态,一进入十二月,赵村儿的男社员们便开始轮班。
赵村儿的男社员们不参与造水车,专心烧砖。
赵新山将砖窑看得很重,从建造开始,就没让外村儿的人插手,现在外村儿的青年们也接触不到赵村儿烧砖的工作。
刘兴学和邓海信能够胜任烧砖的技术监督工作,傅杭就从砖窑抽身,每天都待在大库的工作间,教导外村儿的青年们造水车。
组装要在前期准备之后进行,而木工活儿不是一蹴而就,说是“教导”,外村儿青年们更多的还是作为造水车的劳动力,但没有人有怨言,因为按照赵村儿所说,需要“熟能生巧”。
等到水车完事儿,才是排水渠的相关学习。
这几个月,傅杭又从各处收集到很多排水渠相关的资料,毫不吝啬地塞给了刘兴学和邓海信,让他们去学习,到时候给其他大队进行指导的任务也都扔在两人身上。
人的时间精力有限。
傅杭更多的时间还是用来学习吸收更多的知识,土窑、水车、排水渠这些都是过去式,新的挑战是拖拉机和发电机,恰巧,这些本就在他的学习范围之内。
林海洋仍然给傅杭打下手,跟着傅杭一起进入新的挑战。但他的学习能力比不上傅杭,每天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
刘兴学和邓海信也有些忙不开,请来唐知青。
于是唐小婉又成了活动室的小挂件儿。
每天,唐知青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抱到大库。大人们上扫盲课,她就在旁边儿玩儿,偶尔出其不意地吐出一句上课的内容,惹来大家一阵惊奇。
能白占的便宜,村里人就不会落下,有妇女想要效仿,带着自家的娃过来,没准儿也能像唐小婉一样,早早启蒙。
可惜孩子小,大多不受控,没有唐小婉乖巧的,最终都被庄兰以“影响课堂纪律”,委婉地拒绝他们出现在活动室中。
自家娃被“撵”出去,当家长的都不太高兴,但她们管不住孩子,只能酸溜溜地说一句:“知青的娃,就是比咱们刨地农民生的娃懂事儿。”
赵柯跟赵芸芸躲在后面嗑瓜子,听到就顺嘴为托儿所招生:“出身不完全定性未来,所以需要给孩子们更好的教育,明年的托儿所建成,一定要送孩子去。”
大家就问她:“托儿所也教课吗?”
赵柯肯定道:“教。”
“托儿所教啥?”
他们确实不懂,讲不通,赵柯才会暂时搁置,她不会在没解释之前就放弃解释,“老话不是说吗,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们之所以说知青的孩子更懂事,是因为言传身教,孩子会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我们是刨地的农民,娃从小就野蛮生长,最终长成什么样儿……也是你们常说的,跟他爹、他妈、他爷奶一个德性。”
文雅的解释,大家听不太进去,说小的跟老的一个德性,大家就明白了。
一个个说起谁家娃像家里谁,可来劲儿了。
其实很多陈旧观念,都是这么传下来的。
赵柯没指望她能完全打破旧俗,只是尽人事。
她还是没说托儿所具体教啥,不过社员们隐约能明白一点儿,少学刨地的父母祖辈,多学别人,娃就能更聪明懂事儿。
而赵柯坐在活动室后面,除了看书看报,偷懒,也在观察。
扫盲课的意义重大,知青们离开之后,最终还得是赵村儿自己的人担起赵村儿的一切。
别看现在只是基础扫盲,慢慢就会分流,各有位置。
村里的姑娘们进展飞快,全都已经定好日子,要在年前完婚。
除了陈三儿和叫“石头”的孤儿,其他男青年的相亲大业也进行的如火如荼,为了让他们能够早早处上对象,订婚完婚,全家出动,帮他们加班代工。
赵柯觉得他们太急了,跟亲妈念叨:“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得更仔细一些吧……”
“你以为都像你呢,要求那么高。”这其中缘由,余秀兰比她明白,“只要选择多,老一辈儿相看,有自个儿的法子和眼光,上门儿一瞅,就七七八八了,再相处一段儿时间,基本就妥了。”
“那也不用定的这么快吧?虽然说大队缺人,但也没催啊。”
余秀兰一副“你还年轻,经验不够”的表情,“大队不催,他们自个儿有小九九,今年结上,明年就处处都能分红,咋能不急。”
赵柯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赵萍萍问过她合作社养猪分红的事儿,村儿里应该都知道。
“你别看乡下人没文化,占便宜的事儿,一个落不下。”
赵柯却笑道:“大家伙儿用过脑子,光明正大地薅羊毛,符合规定,没偷没抢,大队可说不了什么。”
她可以使心眼儿压榨人,别人当然也能还回来。
想好啊,想得多了,脑袋就不僵,人就不麻木。
赵柯托下巴,满眼笑意,“我还挺期待他们跟大队斗智斗勇的。”
“还斗智斗勇……人家都希望农民心眼儿少点儿,省得难搞。”
赵柯不在乎,“我一向以理服人。”
至于以后,别人如果不能“以理服人”,那也怪不了赵村儿人难糊弄。
赵柯答应段舒怡, 她订婚的时候去公社。
不过两家正式见面的时间,因为一些意外因素,推迟了,段舒怡托赵棉转告赵柯的。
赵柯不知道她订婚的新日子, 先迎来了人。
上午八点多, 赵村儿大队的人刚开启新一天的忙碌, 丁向阳开着一辆小汽车, 载着段舒怡和丁小慧,缓缓停在村外大库。
丁向阳问:“是这儿?”
三人全都顺着右玻璃窗, 向外打量。
段舒怡点头, 与有荣焉:“我上次来, 还没有呢, 这都是赵柯带他们大队搞出来的。”
三人下车,丁小慧仰头望着冒滚滚白烟的巨大烟囱,惊叹:“真厉害……”
丁向阳也点头。
他们不是没见过条件更好的工厂,但一路过来, 村村都是低矮的土房, 从县城到公社再到乡下,那种视野和心理上的变化,哪怕他们对赵柯本人很欣赏,期待仍然在不断降低。
这个高大的土窑,重新拔高了他们对这一趟行程的期待。
尤其,顶着寒风在土窑外忙碌的赵村儿社员们, 露出的一双双眼睛, 炯炯有神, 这跟他们印象里的乡下人, 很不一样。
而丁家兄妹观察着周围, 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当然也在看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小汽车。
段舒怡的相貌太好了,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不少人认出了她,问她:“你们是来找我们赵主任的?”
丁家兄妹心中暗想:说话也不畏畏缩缩。
段舒怡记不得他们谁是谁,礼貌答话:“是找她,她在哪儿呢?”
社员指向大库。
于是三人便按照他们的指示走进库里。
外头的社员们稳重地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迅速围向小汽车。
他们全都没有伸手摸,隔着一拳多的距离,稀罕地瞧。
“这是哪来的人啊?还开小汽车呢。”
“赵主任咋认识这么多不一般的人?”
“我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小汽车,原来里头长这样儿……”
“别挤,别挤,划坏了赔不起……”
库里,林海洋取代两个女知青,成为了新的登记员。
丁向阳跟他交流,登记三人的名字。
一众外村儿青年看着三人,手上的活儿都慢了。
工作间暖烘烘的,一群男人干活儿,味儿不太好闻。
段舒怡忍不住拉了拉围巾,捂住鼻子。丁小慧没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屏住呼吸。
林海洋给他们搬了条长凳,“我们赵主任不让人进去打扰上课,你们先坐一会儿,扫盲课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
段舒怡看到个眼熟的人,直直地对着那个方向。
丁向阳回应完林海洋,扭头就看见段舒怡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
“……”
对象还在旁边儿呢,马上就要变成未婚夫妻,她也太明目张胆了。
丁向阳重重咳了一声,眼神危险。
丁小慧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异常,顺着段舒怡的视线望过去,惊讶——乡下竟然有长相气质这么好的男青年,他还在这种环境下专注地看书,仿佛没什么能干扰他的注意力。
而林海洋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丁向阳见段舒怡还在看,吃醋地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段舒怡迫于对象的压力,不得不收回目光,但她对丁向阳带着醋意的眼神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反过来责问:“干嘛啦,我们都要订婚了,你是不相信我吗?”
她模样儿娇的很。
丁向阳即便醋意未消,也凶不起来,转而哄她,“我相信你,但你当着我的面儿这么看别的男青年,我怎么可能不酸?”
段舒怡睨他,“不当着你的面儿就行了?”
丁向阳捏着她的细腕子,拉近,果断地说:“不行。”
段舒怡推他,娇嗔:“走开,要你管~”
丁向阳不走,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控制着,没有离太近。
但即便保持着距离,两个人身上那种处对象的男女散发出的甜蜜气息,依然熏到了周围的人。
最近赵村儿大队处处都是这种面带桃花的年轻男女。
孤家寡人林海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丁小慧则是习惯了哥哥和未来嫂子相处模式,问:“舒怡,你是认识他吗?”
段舒怡微微点头,却只说:“我在供销社见过傅知青几次。”
傅杭在对角位置,离得有些远,听不见他们说话,也不关注外来人,始终沉迷于书中。
他太出众,即使段舒怡不再看他了,丁向阳仍然免不了多注意他几分。
几分钟后,一堂课结束,林海洋进去敲门叫赵柯。
“舒怡?”赵柯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而她一出现,傅杭便抬起头,注视着她。
男人最了解男人,傅杭眼里那一瞬间璀璨的光,丁向阳便确定,他喜欢的是舒怡的同学,赵柯。
旁边,段舒怡傲娇地说:“我对象一家开小汽车来的,正好有车方便,就带他们来你家看看。”
她又在炫耀小汽车和对象。
赵柯习以为常,招呼丁小慧兄妹:“这儿人多,说话不方便,我带你们去我家吧。”
段舒怡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微微嘟嘴,再一次刻意地强调:“坐小汽车吧,我对象开。”
知道你有小汽车,也有对象。
赵柯好笑,“行,我还没坐过呢。”
段舒怡舒坦了,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那你今天有机会了。”
一个漂亮可爱的事儿精。
赵柯从来不讨厌。
丁向阳看段舒怡这样说话,眼神里也满满的喜欢。
赵柯返回活动室拿棉袄。
段舒怡看着她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忍住没说啥。
村里的路窄,没法儿进车,赵柯告诉丁向阳停在晒场上,“我们大队的人不会乱碰,放心停在这儿。”
随后,四人下车,步行到赵柯家。
赵村儿的房子,跟丁家兄妹一路上看到的村子没什么区别,他们这时候又有了身处偏远乡下的实感。
赵柯大大方方地领着几人回家,进到厨房,“家里没人,炉子断火了,先在厨房坐一会儿,我烧火。”
丁向阳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们坐吧,我一个人就行。”赵柯直接安排段舒怡,“你先替我招待他们一下,我很快抱柴禾回来。”
段舒怡才第二次来,就很随便地拉着兄妹俩找马扎坐。
丁小慧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不太亮堂但是干净的厨房,“原来赵柯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完全看不出来。
她身上没有一丝乡下人的窘迫。
段舒怡白净漂亮的手伸向炉子上的水壶,摸了摸水壶盖儿,还有点儿温,她直接去碗架拿了三个碗,丝毫不见外地问:“你们喝水吗?”
她平时处处挑剔,竟然这么不嫌弃,兄妹俩意外。
段舒怡真按赵柯的话,招待起自个儿对象和对象妹妹,没等他们回复,倒了两碗水给他们,“我跟你们说,赵柯事儿多着呢,他们家的碗,指定洗得干净。”
兄妹俩接过来,喝了。
“当当当……”
赵柯在门外喊:“舒怡,给我开一下门。”
段舒怡手里拎着水壶,丁向阳先一步去开门。
赵柯抱着一大抱豆秸杆进来,说段舒怡:“我都听见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事儿多呢?”
“怎么,就说。”
段舒怡不怕她听见。
怕起灰,赵柯轻轻放下豆秸秆,半弓着腰轻轻拂掉身上的碎屑和灰尘,不搭理她,转身问兄妹俩:“没有忌口吧?中午给你们做个煎鱼,酸菜炖小鸡儿……”
丁小慧推辞,“不用炖鸡……”
她话还没说完,段舒怡抗议道:“不要!不吃酸菜!”
搁在别人那儿,她这样看起来挺没礼貌的,毕竟客人到主人家,大多是随主便。
丁小慧面上露出些许紧张,“舒怡……”
赵柯面不改色,问她:“不喜欢吗?”
段舒怡面有菜色,抱怨:“还不是你建议公社建酸菜厂,我爹要从全公社挑出味道好的酸菜,从入冬开始,我家就没断了酸菜,各种味道的酸菜,我都快腌酸了……我不要吃酸菜。”
赵柯闻言,惯着她,“那就用土豆炖小鸡儿。”
段舒怡笑起来,“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