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要卖给公社盖酸菜厂,每次出砖,赵新山都要过来检查一遍,将不那么好的甩出去,单独码在大库另一侧的墙边儿。
赵柯在砖墙前面停留,欣赏这些会为大队赚钱的宝贝们。
陈三儿状似不经意地路过,问:“赵主任,赵芸芸又在睡懒觉?”
赵柯侧头,“她昨晚上没睡好,在家补觉呢。”
“哦、哦……没睡好啊……”
同样眼里有些血丝的陈三儿眼神游移,默默地走开。
赵柯:“???”
他就来问一句?
这时候,傅杭走到赵柯身边儿,悄声道:“我半夜听到动静儿,看见他和赵芸芸在院子里打雪仗。”
半夜打雪仗……?!
赵柯表情疑惑而震惊。
青年男女,大半夜的,肯定不只是打雪仗。
傅杭听到声音起来查看,看了一眼就回去了,他不是道人是非的人,只是跟赵柯通个气儿。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止住这个话题。
赵柯有数就行,到此为止。
傅杭看赵柯脸颊冻得泛红,轻声劝:“快进去吧,外头冷。”
赵柯点点头,摆摆手,转身。
傅杭看着她进大库,才移动脚步。
几个干活的社员,悄悄凑到一起。
“你们发现了吗?”
“你也发现了?”
“我看傅知青对咱赵主任好像不太一样儿。”
“我也注意到了,他从来不跟别的姑娘多说话,只跟赵主任走得近。”
“赵主任每次出现,他眼睛就不离赵主任。”
“赵主任呢?”
“她看着挺正常的……”
几个社员瞧向傅杭的方向,眼露同情。
村里的男青年没有一个敢对赵柯有啥想法的,她就不是个好啃的饼,傅知青是真勇士。
“不过,咱村儿除了傅知青,好像没谁配得上赵主任了吧?”
一个社员如是说。
其他人对视一眼,有人回:“谁说非得在村儿里找?”
而且赵柯的事儿,还真轮不到他们操心,
“散了,散了。”
几个社员散开,各自去干活儿。
快到晌午,大路上出现一个绿色的身影。
邮递员穿着绿色军大衣,自行车停在土窑前,满眼震惊。
只不过两个多月没来,赵村儿竟然多了这么两个庞然大物。
邮递员又看向库墙边儿高摞的砖,问土窑边儿的社员:“你们大队自个儿烧得砖?”
几个社员停下手,面露得意,“是啊,我们烧得!”
随即,有人问:“是来送信的吗?人都在大库呢,你进去找吧。”
邮递员一听,停好自行车,走进大库。
庄兰坐在登记桌后,给他登记。
邮递员一边儿报姓名,一边儿不住地打量内里,对赵柯惊叹:“你们赵村儿大队现在真是了不得了……”
赵柯骄傲,“这是我们全大队团结一心的结果。”
“好了。”
邮递员回神,放下一个包裹,掏出一沓信封,挨个道:“傅杭、赵新山、余秀兰、庄兰、赵建发,朱……”
“都放在我这儿吧。”
庄兰接过所有的信,不敢看赵柯,飞快地抽出她那一封,略显心虚地夹进她的本子里。
因为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跟余秀兰那个信封上的一模一样。
赵柯没察觉,拿走她妈那三封信,问邮递员:“怎么没让我姐帮忙捎?”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偶尔一次倒没啥,不能总图方便,次次都不下乡。”
万一被举报,就麻烦了。
赵柯理解,邀请他:“坐下暖和暖和?”
邮递员摇头,“算了,暖和了,出去还是要吹透,不如早点儿送完回公社。”
“那我给你装点儿热水。”
邮递员没拒绝,掏出裹在军大衣里的军用水壶,递给她,片刻后,又拿回来。
水壶贴在军大衣里,暖意透过棉衣传到身体上。
赵柯送他出去,顺便告诉傅杭,有他的包裹。
傅杭跟着她进到库中,当着赵柯的面儿,拆开包裹。
这次的包裹,比几个月之前的重很多,除了两个厚实的信封,全都是书籍和笔记本。
赵柯本来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也忍不住多瞧几眼。
庄兰也差不多。
只要跟赵柯在同一空间,傅杭都能注意到她的每一点动作,直接递过去一本笔记,毫不见外地向她分享:“要看看吗?”
赵柯接过来,只翻开一页,便没了兴趣。
傅杭不急着翻看其他书籍笔记,看一眼她正在看的那页,“需要我给你讲解吗?”
赵柯啪地合上,敬谢不敏,“不用了。”
她不想体验知识过脑而不入的感觉。
傅杭遗憾,“真的不用吗?”
他很想讲一讲,向赵柯展现他更多的长处。
赵柯坚定地送还他的笔记本,岔开话题:“你父母是做这方面工作的吗?”
傅杭回答:“是,都是研究员,很多年没回过家了。”
没回过家的研究员……
赵柯很尊敬,“肯定是很了不起的人。”
“他们具体在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赵柯指指他手里的笔记,“那这些,寄出来可以吗?”
傅杭跟她解释:“肯定要层层检查过,没有问题才能送过来。”
而且他现在的知识储备,涉及不到太深的东西。
“这样啊。”
赵柯的语气,像是要结束话题,傅杭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立马跟她表明家庭状况:“我奶奶是大学教授,我家在沪市有一座房子,我没有其他亲近的亲戚,我父母都是很讲理的人,不过以后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常见面,我认识很多各个专业的师长,如果你有需要,随时跟我说,我跟他们联系。”
他太旁若无人了。
庄兰没法儿屏蔽傅杭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平时不是对人很冷淡很寡言吗?
果然有不良企图。
庄兰强插进去,“赵主任,快下课了,一起回去吗?”
傅杭这才看见庄兰似的,视线投向她。
两个人对视,一个鄙视嫌弃,一个冷淡至极。
随即,傅杭转开,与赵柯说话时,语气又变得温和:“那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赵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准备去收拾东西回家。
傅杭突然又出声,“我记得你说要组装发电机,我会努力学,等你需要的时候,告诉我。”
赵柯答应:“好。”
傅杭继续道:“对了,我以前听说,会有人为了省钱,买自行车的零件组装,你想买手扶拖拉机,或许可以打听一下,能不能组装。”
赵柯没法儿装聋了,立即追问:“真的吗?”
傅杭点头,“或者有旧拖拉机,换一换零件,拆一拆重新组装,应该都可以。”
赵柯抱着东西,走到他身边,细问起来。
傅杭边说边带着赵柯一起走,路过庄兰时,轻轻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呵。
庄兰忍不住咬牙。
这个人真的……心眼儿多的让人讨厌!
赵柯和傅杭聊了一路,在她家门口分开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像花儿一样。
“啥事儿这么高兴?”
“好事儿。”赵柯笑眯眯地递给她两封信,“我爹、赵枫,还有我姥寄回来的信。”
余秀兰立马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信,先拆开赵柯姥姥的信,看着看着,脸色悻悻。
“我姥说什么?”
余秀兰白她:“还能说啥,你姥要给你介绍个军人对象,你不乐意,她回信全是骂我的话,说我一点儿不为你前程着想。”
赵柯本来要接过来看看,当即收回手,“姥姥就是在信上发发牢骚而已,又不是在您耳边唠叨,不用放在心上。”
“你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她骂得是我。”
余秀兰既然回信替赵柯拒绝,就知道会有这一遭,也没揪着不放,挂心道:“也不知道你姥最近啥样儿……”
“驻地环境比咱这儿好,再说我舅有级别,肯定比咱们生活条件好。”
“生活条件好也不见得舒心。”余秀兰反驳,“你舅妈根本瞧不上咱们这乡下地方,肯定也看不惯你姥那个乡下老太太,俩人住在一块儿,准保有矛盾,万一给你姥气受咋办?她在信里啥都不说……”
刘三妮儿同志挺爽利的一个老太太,赵柯不觉得她会忍气吞声,但要是不忍气吞声,婆媳之间的关系,没准儿真像她妈说得那样,矛盾丛生。
赵柯问:“那不然,年前打个电话给舅舅,探探姥姥的口风?”
余秀兰捏着信,“也只能这样儿了。”
她又去撕赵建国的信。
赵柯则是拿赵枫的信看。
赵枫就是说一些部队上的事儿,问候家里。
赵建国信上说他和赵瑞小年儿前回来。
余秀兰眼尾泛起喜气儿,“那正好,咱们去接你爹,再给你姥姥打个电话。”
“好。”
赵柯话音刚落,外头响起喊声。
“赵主任,你快出来,有急事儿!”
母女俩侧耳,随后一同起身往外走。
十几分钟前,赵荷花和严美丽母女来到傅杭家。
林海洋以为她们是来找陈三儿的,冲着陈三儿挤眉弄眼。
陈三儿本人也以为她们是来找他的,冷脸质问:“你们来这儿干啥!”
“没礼貌。”赵荷花拿赵柯的话怼回去,“你们妇女主任咋说的,你们忘了?待客礼貌!”
陈三儿腮帮紧绷。
严美丽害羞地看着屋里坐在书桌后的傅杭,扯扯亲妈的衣服,小声提醒:“妈……”
赵荷花立即从陈三儿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傅杭,“傅知青吧?你们大队长告诉你了吗?”
傅杭这才从书中抬头,冷淡地问:“大队长有什么事?”
赵荷花扯着闺女,大喇喇地走向他的屋子,道:“相亲啊。”
林海洋和陈三儿眼神瞬间充满不敢置信。
谁和谁相亲?!
傅杭皱眉,厉声警告:“这是我的私人空间,未经我本人允许,不要再往前一步,否则我不会客气!”
他眼神有些可怕,严美丽踏进门槛的脚定在半空,吓得不敢动。
赵荷花暗暗给了闺女一个“没出息”的眼神,在她背后使劲儿推了一把。
严美丽身体向前,脚下不稳,踉跄地扑向傅杭。
“吱——”
椅子剐蹭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
傅杭迅速闪身,后退两大步,远离她。
严美丽没扑到人,扑到了书桌上。
赵荷花眼里闪过一丝“可惜”,装作慌急地走进去,扶起她,假埋怨:“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走个道儿这么不稳当。”
外屋的林海洋和陈三儿眼睁睁看见她推人,听到她这么说,瞠目结舌。
原来还能这样吗?
讲理的好人可跟胡搅蛮缠的人掰扯不轻。
林海洋交代陈三儿守护傅杭的清白,赶紧往外跑,去搬救兵。
屋里,严美丽借着母亲的手,站直,红着脸咬唇道:“傅知青,不好意思,我没站稳……”
“没事儿。”赵荷花替傅杭原谅了她,然后对傅杭道,“你们大队长说让美丽和你相看,你俩好好相处相处。”
傅杭冷声道:“出去!”
如果不是他不想沾上她们一丝一毫,当下就直接丢她们出去。
严美丽到底还是个姑娘,脸皮薄,有些难堪。
陈三儿进屋,插到母女俩和傅杭中间,“大队长又不是老糊涂,怎么可能让傅知青和她相看!”
赵荷花气恼:“你这啥意思,我们会骗人是咋地?他一个下乡知青,能跟我家美丽相看,他就偷着乐去吧。”
“骗没骗人,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陈三儿挡在傅杭身前,撸袖子,“不想我动手丢你们出去,你们就自己走!”
严美丽不知所措地看向亲妈,咋办啊?
赵荷花跟人打听过傅杭这个知青,据说土窑就是他研究建的,还造了水车,还设计了水渠。
她把赵柯的作用全都刨出去,只知道这个傅知青是真有本事,而且穿用都好,随手就买了一辆自行车,还大方地买白面和糖做饼干给村里的孩子们吃。
那这条件得多好!
所以她想了个计划,借着赵新山的名头,先跟傅杭相亲,让严美丽跟他有点儿肢体接触,然后让大家都知道美丽喜欢他,到时候利用赵新山这个大队长施压,不信傅杭这个下乡知青不屈服。
赵荷花按照她一开始的打算,威胁:“我可是你们大队长的妹妹,你插队到赵村儿,想要过舒服日子,最好客气着点儿。”
严美丽拉她,“妈,你别这么跟傅知青说……”
赵荷花故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戳她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严美丽羞怯地看向傅杭,表白:“傅、傅知青,我前天见过你之后,就忘不了你,舅舅想要撮合我们,才……”
另一头,林海洋到赵柯家喊人。
赵柯母女和赵芸芸都听到声音,在院子里碰头,一起往傅杭家走。
这个门儿到那个门儿的一小段儿路,林海洋几句话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赵荷花和严美丽的话,林海洋一本正经地求保护:“赵主任,原来插队到赵村儿想要过舒服日子,还得连大队长的妹妹都供着吗?我们讨好你的话,你能不能保护我们知青的清白啊?”
赵柯不紧不慢地进屋,随着他开玩笑道:“你看,村里叫我一声姐,我全都罩着,要不你也叫来听听?”
林海洋正要开口附和,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姐姐”。
赵柯他们全都以为听错了。
傅杭又缓缓叫了一声,“姐姐。”
村里别的青年喊赵柯“姐”,清白地像是叫一声“兄弟”,傅杭喊她,尾音里都带着撩拨。
而且这时候喊,“姐姐”带着“罩我”的示弱。
赵柯:“……”
她挺厚脸皮了,男人厚起脸皮,真没下限啊……
傅杭还有更厚脸皮的,他看向严美丽,直接问了一句:“你不自卑吗?”
严美丽傻眼,啥?
傅杭道:“我在喜欢的人面前会自卑,不敢说喜欢,只敢借着玩笑叫一声姐姐。”
严美丽呆了呆,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赵柯。
赵荷花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脑袋僵。
他……是喜欢谁?
而其他人,林海洋和陈三儿、赵芸芸知道傅杭对赵柯的心思,被“姐姐”惊完,又被他这句话震在原地。
余秀兰之前不知道傅知青竟然喜欢赵柯,一时间脑袋空白,表情空白,只下意识地跟着众人的视线头转向赵柯。
赵柯本人:“……”
小傅同志……真是厉害了……
虽然赵柯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喜欢来证明她很好。
赵柯是林海洋搬来的救兵,也是目前唯二精神还算清明的人。
她跟林海洋只是说玩笑话, 不叫“姐姐”, 该管也得管, 可傅知青一声“姐姐”都叫出口了, 赵柯也不能让她自个儿的话掉在地上。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若无其事地踏进屋门。
另一个造成大家精神不正常的人在这样的气氛里, 还保持待客之道, 长臂一伸, 单手握住椅背, 轻而易举地拎过来,摆正。
赵柯以为傅杭搬椅子是要请她坐,抬脚走过去。
然而前一秒还叫“姐姐”的傅知青很尊敬地看向门口地余秀兰,“余老师, 请坐。”
赵柯顿足, “……”
幸好走得不快。
余秀兰精神还没有完全回归,身体不受支配,游魂一样走进去,坐下。
他的前后态度反差实在大,无异于直接给赵荷花难堪。
她脸色变了变,脑子恢复运转, 目光在傅杭和赵柯之间流转, “你们在处对象?!”
一句话, 余秀兰一凛, 侧头狐疑地看向赵柯和傅杭, 猜测他们是否有背着她处对象。
严美丽眼神伤心,再次回想起他的问话。
“你不自卑吗?”
她听来,就好像在问:你咋不自卑呢?你配得上我吗?
严美丽不禁愤愤质问:“你们怎么能这么羞辱我?”
仿佛赵柯和傅杭背叛了她。
这个脑回路,赵柯嘴角微抽,反问:“你在指责我?”
严美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对赵柯的怕重新上线,转身就想跑走。
赵芸芸挡在门前,“往哪儿跑?人家处没处对象,关你们啥事儿?不说清楚不准走!”
她身后还有个林海洋,他们不挪开,走不出去。
严美丽气愤,“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们是吧?”
傅杭适时澄清:“赵主任并没有和我处对象,是我给赵主任添麻烦,不要污蔑我们的关系。”
好赖话全都让他说了。
赵荷花倒打一耙,“既然没处对象,我家美丽就没毛病,现在是你们藏着掖着,害得我家美丽难过!”
她盯着余秀兰,嚷嚷:“你们想干啥?亲戚做不做了?你当妈的就这么纵容你闺女横行霸道?”
“谁横行霸道了?”
余秀兰撸袖子,要跟她理论。
赵柯手搭在她肩上,微微下压,然后对赵荷花道:“大姑,你们和傅知青之间的私事,跟我关系不大……”
傅杭眼尾下垂,眼神暗淡地看着她。
赵主任顶住他这委屈巴巴的眼神,认真地问:“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到这儿来跟傅知青相对象,真是大队长允许的?”
她没叫“大伯”,就是要公私分明。
赵荷花听不懂,理直气壮,“咋地,有问题?”
赵芸芸立马反驳:“不可能,我爹再咋地也不会这么老糊涂!”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有那么说你爹的吗?”
赵芸芸指向自己,“我不懂事儿?”
“芸芸。”赵柯轻声止住她的争论,“问问大队长就知道了。”
赵芸芸一听,重重地应声:“对!走!跟我去问我爹,到底是他老糊涂,还是大姑你们借我爹这个大队长的名头在赵村儿瞎胡闹!”
赵荷花外强中干地说:“问就问,你对姑姑这么没礼貌,我非得让你爹教训教训你!还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严美丽露出的破绽更明显点儿,垂头贴着亲妈,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敢抬头。
她们真的不知道傅杭竟然喜欢赵柯,要是早知道,咋也不会这样上门。
而林海洋和赵芸芸看着赵柯的眼色,让开路,放母女俩出去。
严美丽紧靠着亲妈,出门后便小声道:“妈,咋办啊?”
赵荷花压着声音回她:“怕啥,有你舅舅兜着呢。”
严美丽小心地回头看一眼,正好对上赵柯平静的眼神,莫名不安,“妈……”
赵荷花扒拉她,“行了,别担心。”
后头,赵柯始终被傅知青的视线黏着,转头问他:“为什么一直看我?”
傅杭问她:“我擅自牵扯你,你生我气了吗?”
赵柯道:“没有。”
这种程度,不至于影响到她。
傅杭相信了,眼中恢复清亮,“那就好。”
这就好了?
那他刚才那么可怜?
余秀兰同志还在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赵柯主动对他说:“晚点儿,我们谈谈。”
傅杭不知道她要谈什么,还是全都答应:“好。”
赵柯无奈,“我说什么,你都‘好’?”
傅杭毫不犹豫地应:“是。”
“真的?”
傅杭犹豫了几秒,“我不会打扰你太多,你要是生气不理我,我会不好。”
赵柯:“……”
傅知青,牛。
赵柯打住两人的对话,再让他说下去,她会不好。
两人身后,赵芸芸出门,陈三儿走得急,两个人挤在门框内。
“陈三儿,你故意的吧?”
赵芸芸冻坏的耳朵更痒更热,先声夺人。
陈三儿就是故意惹她,“你腿短,怪我吗?”
赵芸芸羞恼,胳膊使劲儿搥他,“我先走过来的,我先过!”
“凭什么?”
紧挨着他的胳膊也热起来,赵芸芸心慌意乱,张牙舞爪地锤他,“你让不让我过,让不让我过!”
陈三儿嘴上喊她:“赵芸芸!你再这样儿,我对你不客气了!”
然而手臂抬起来,只是挡在脸前,没动她一根手指头。
林海洋一个人站在屋里,无语地看着俩人,“你们有完没完?”
就他孤家寡人一个呗。
赵芸芸这才意识到还有别人,气急地对着陈三儿一通撒气,挤出去,匆匆走远。
陈三儿下意识地跟上。
林海洋抓住他的手臂,“咱们不用去了吧?”
陈三儿两只眼睛盯着他。
林海洋松手,举起来,投降,“好吧,当我没说。”
赵芸芸已经走远,陈三儿退回到门内。
林海洋嘟囔:“还不是得回来,瞪我干啥。”
赵荷花母女先一步回到赵新山家,立即就跟赵新山通气儿。
“你们再说一遍,你们干啥了?”
“哥,你这个还没到五十,咋还耳背呢?”赵荷花又说了一遍,“我带美丽去跟傅知青相对象,我说是你撮合美丽,提起来的,你得帮我们兜着点儿,别说漏了。”
李荷花“噗嗤”笑出声。
赵荷花不满,“你咋回事儿,我跟我哥说正事儿呢,你在旁边儿笑啥。”
李荷花无视她,看向赵新山,边笑边道:“诶呦,这可真是,我说什么来着?”
赵新山捏断烟卷儿,数落她:“你就别在这儿添油加醋了。”
赵荷花仗哥哥的势,盛气凌人,“就是,我跟我哥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赵荷花!”赵新山吼她,“那是你嫂子,我跟你嫂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赵荷花满眼谴责,扯开嗓子:“爹啊,娘啊,你看哥,你们不在了,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又来这套……
以前赵新山这个大孝子每次嘴上说的狠,最后都不了了之。
李荷花嘲讽地扯起嘴角,转身,眼不见为净。
赵新山没注意到她走开,手拿着搪瓷缸子当当敲桌,“你闭嘴吧!你还好意思喊爹娘,你看看你干的什么混事儿,你还好意思让我给你兜底?”
“那我不管,一会儿那个赵柯……”
“爹——”
赵芸芸人未进门儿,声音先传进来。
赵荷花语速飞快地说:“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哥,你就我一个亲妹妹,爹走之前可是说了,让你照顾我。”
赵芸芸推门进来,机关枪一样突突地说:“爹,大姑说你让严美丽去跟傅知青相对象的,有这事儿吗?她还仗着是大队长的妹妹,威胁傅知青,说傅知青要是想在赵村儿过舒服日子,就对她客气点儿。爹,这都是你让的?”
赵新山眼里的冷箭射向赵荷花。
赵荷花反去责怪赵芸芸:“你这孩子,从小就胳膊肘往外拐,还没礼貌。”
她看着随后进门的赵柯,故意提高音量说:“美丽跟你才是亲姐妹,你倒好,净跟着外人欺负你姐。”
“谁欺负严美丽了?”赵柯装作不明白,看向赵芸芸,“你出息了,竟然反攻了?”
赵芸芸扬了扬下巴,反驳赵荷花:“大姑你是最不讲理的人,也好意思满嘴说别人没礼貌,我和赵柯好歹都姓赵,严美丽跟我算哪门子亲姐妹?”
赵荷花手指赵柯和傅杭,“我就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你早就知道他们俩背地里搞在一起了吧,住那么近,说不定早就……”
“啪!”
赵新山拍桌子,起身,甩了她一巴掌。
赵荷花捂着脸呆怔,“你、你打我?”
几十年,这是赵新山第一次对赵荷花动手。
赵芸芸惊得张大嘴巴。
里屋的李荷花也趿拉着棉鞋,赶紧出来瞧。
赵柯和傅杭却都很镇定。
如果赵新山到这种时候,还维护赵荷花,那他就不是赵村儿大队那个虽然固执却一心为村子的大队长了。
赵新山愤怒地手指指着赵荷花,“我看你真是越老越回去了!你还学会造谣了!”
“我没有!”赵荷花指向傅杭,“是他自己说,喜欢赵柯,他们这么不知羞,谁知道背后咋回事儿?”
赵新山意外地看一眼傅杭。
傅杭说道:“没有,我和赵主任整天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从来没有超出界限的接触。”
“听见了吧?”赵新山训斥,“别说没啥,就算真处对象,人俩年轻人般配的很,你们去掺和啥?”
傅杭眼带欣喜地望向赵柯。
大队长说他们“般配”……
赵柯没看他。
傅杭收回目光,垂下眼。
赵荷花还在跟赵新山争论:“你信他不信我?你还打我!”
“我信你啥,你有啥地方值得我相信的?”赵新山揭穿她,“我跟没跟你们说过,傅知青跟美丽没可能,让你们别惦记,你们今天打着我的旗号干这种事儿,以后咋地,让整个赵村儿大队都供着你们吗?”
“舅舅!”
严美丽难堪地瞄向傅杭。
“你也是。”赵新山教训她,“你跟着你妈胡闹啥?你名声不要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我再惯着你妈那也有限度,不可能为了她强买强卖!”
严美丽咬唇。
赵芸芸挤兑她们:“你们嘴硬不了吧,我就说我爹不可能老糊涂。”
赵新山皱眉,“芸芸,咋跟你姑姑和表姐说话呢?”
赵荷花脸上还火辣辣的疼,“我就知道,你答应爹好好照顾我都是假的,真有事儿,什么兄妹,假惺惺!”
赵新山心冷,“这么些年,你有娘家有我这个哥哥依靠,才在婆家那么随便儿,你有没有良心?”
赵荷花非要争个胜,“那是应该的,你答应爹了!”
赵新山气得肺管疼,“那我反悔了,立马给傅知青道歉,不道歉,以后就别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