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棉脾气好,怕给家里惹麻烦,让着、受着严美丽。
赵柯不惯着她,警告不好使,就揍她一顿。
严美丽哭着回去告状,拉着赵荷花找上门儿来找麻烦,赵柯就再揍她一顿。
赵荷花叫着老队长到家里教训,赵柯就是挨余秀兰同志一顿鞋底子,回头还得再揍严美丽一顿。
她“小弟”一大堆,可从来不以多欺少,都是单挑,七岁的孩子打架,凭本事赢,算什么欺负?再说赵柯也不是没被严美丽咬过。
反正那回,赵荷花母女住在娘家后两天,严美丽都不敢踏出舅舅家的院门,就怕赵柯蹲在哪儿堵她。
后来,严美丽好长一段儿时间不敢来赵村儿,直到赵柯去公社读初中,她才次次都跟着赵荷花回娘家。
赵芸芸那时候就开始狐假虎威,每每被她欺负,都要喊:“你敢欺负我,等赵柯回来,我告诉赵柯!”
刚开始赵柯的余威尚在,严美丽心里慌一阵儿,几次之后,就叫嚣:“我怕她?她回来我就走了!”
然后,赵柯就拿着偷偷摸摸攒好几年的三块钱,在公社找了个牛车,带着几个高高壮壮的男同学当“保镖”,到平坝子大队,一个人堵着严美丽揍了一顿,再回公社中学上课。
结果是,赵柯挨亲妈一顿鞋底子,严美丽再不敢在赵村儿欺负人。
“这是赵村儿,赵村儿的规矩就是得登记,有问题,你去村儿里找大队长说。”
赵柯环胸,话是对赵荷花说的,眼睛却只盯着严美丽。
严美丽怂,“妈~咱们去找舅舅吧……”
赵荷花其实拿赵柯这种软硬不吃的人也没有办法,又不想落面子,伸手不轻不重地拧了闺女一下,“我咋生了你这么个完蛋玩意儿,你这么大坨儿,你怕她干啥!”
严美丽憋屈:“……”
感情挨揍的不是你~
严美丽小心地瞅赵柯一眼,拽亲妈走。
赵荷花顺着她的力道,一副被她硬拖走的模样,母女俩出了库门。
苏丽梅担忧地问:“赵主任,不会有麻烦吧?”
“就是纸老虎。”赵柯轻轻啧了一声,“这个时候来,有麻烦的是我们吗?”
苏丽梅渐渐睁大眼睛。
赵新山家——
赵荷花还没进门儿就嚎起来,“哥——”
屋里,赵新山握着搪瓷缸子的手一抖,好悬热水没洒出去。
“你给我评评理!”赵荷花一进屋,噼里啪啦地数落,“我来了,嫂子还躲着不出来,那个赵柯也是,从小到大都这么没教养……”
赵新山沉着脸,问:“啥躲着不出来?赵柯咋惹你了?”
“我进去,那个小丫头非让登记,我是大队长的妹妹,跟别人能一样吗?我登啥记?我那么声音,嫂子还不出来迎我。赵柯一点儿不尊重我,还说要打美丽,她当个妇女主任还狂性起来了……”
“行了!”赵新山越听越火,“好端端地闹啥,让你登记就登记,别人都能好好登记,咋就你事儿这么多?”
赵荷花不乐意,“啥叫我事儿多,哥,我好歹是大队长的妹妹,还没有点儿特权了?”
“放屁!皇帝老子早没有了,你还想回娘家作威作福,你咋那么能耐?”新社会,赵新山都不敢嘴上挂着特权,气得拍桌子,“你就是阎王爷的妹妹,你也得在地底下缩着!”
“哥,你咋这么说话?”
赵荷花委屈极了,扑在桌子上干嚎,“爹啊~你在底下看看,哥就是这么对我的……”
严美丽也学着亲妈,假哭,抽抽搭搭。
赵新山闭了闭眼,忍气问:“你们回来干啥来了?”
赵荷花立马坐起来,拉过严美丽,推到赵新山面前,“哥,美丽都十九了,还没有对象,你这个舅舅当得不称职。”
赵新山皱眉,“你啥意思?”
“我这就半年没来,赵村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都要盖砖房了?”赵荷花酸溜溜地叨咕,“有好事儿不能便宜外人吧?你得给你外甥女介绍一个好对象。”
严美丽也眼巴巴地看着他,“舅舅……”
赵新山:“……”
村子发展得好,也有坏处,麻烦精找来了……
赵荷花催促:“哥,你说话啊。”
“你眼高于顶,还能瞧上我们赵村儿的青年?”
赵荷花一脸挑剔,“你们村儿弄那纸我看了,确实也没啥配得上美丽的好青年。”
赵新山不满,“看不上还回来干啥?”
“我可是想美丽嫁到吃铁饭碗的,要不是听说村里盖砖房,我才不带美丽回来呢。”
赵新山没好气,“你就说相中谁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青年啥样儿,都看看吧,让美丽挑挑。”
赵新山:“……”
她怎么不看看自己啥样儿?还挑……
赵芸芸跟严美丽的仇, 要追溯到彼此都是小娃娃的时候。
她抢她一口吃的,她再挥手拍她一下,然后哇哇大哭。
赵荷花和李荷花两个当妈的都向着自家闺女,但赵荷花嫁出去了, 回娘家就是客人。
还在世的老队长和赵新山都让赵芸芸让让严美丽, 反正她们母女也不住多久。
这个“恶习”, 直到她们长大一些能出去玩儿, 并且碰到赵柯,才被迫纠正。
但赵芸芸对严美丽的讨厌已经随着时间深植在心里, 绝对不可能洗刷, 她连跟严美丽待在同一个空间都不乐意, 回家看见赵荷花和严美丽, 嘴一撇,只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姑姑”,就往她屋里走。
赵新山眉头紧锁,“赵芸芸, 没看见你表姐吗?”
赵芸芸不高兴, 阴阳怪气,“还真没看见,不好意思啊,表姐。”
严美丽跟她也不对付,故作大方地说:“没事儿,我……”
然而赵芸芸早就不是几岁小孩儿, 理都不理她, 径直进屋去。
严美丽气得涨红脸, 跺脚, “舅舅, 你看她~”
家长嘛,都一个毛病,有事儿先教训自家的娃,这样外人就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所以赵新山喊赵芸芸:“表姐是客人,好好招待。”
屋里踢踢踏踏几声,赵芸芸又钻出来,“我肯定好好招待,我把屋子让给姑姑和表姐住,省得挤!”
她说完,转身就出门去。
赵新山生气:“赵芸芸,越大越回去了是不是!”
门外,赵芸芸闷头走,和刚回家的李荷花、曲茜茜撞上。
李荷花拦着她问:“你干啥去啊?”
赵芸芸闹脾气,“我去赵柯家住,不在家吃饭了!”
“你走啥!”
要走也是别人走。
曲茜茜怕屋里听到,小声儿说:“芸芸,你不用走,晚上让姑姑和表妹住我那屋,我那屋大点儿……”
赵芸芸才不想看见严美丽,更遑论呼吸同一屋的空气,不听,照走。
李荷花看着她走远,不愉。
曲茜茜瞧着婆婆的脸色,低声道:“姑姑和表妹不知道住几天,芸芸啥都没拿,我去给她收拾点儿用的吧。”
李荷花面无表情,没说行不行。
婆媳俩进屋后,曲茜茜礼貌地叫人,就进赵芸芸屋去给她收拾东西。
而赵荷花见着嫂子,怪腔怪调:“嫂子,你瞅瞅芸芸那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对我这个姑姑都没个好态度,说会儿话都不乐意。”
李荷花顶她,“能随谁?她姑对嫂子不也那死出儿。”
赵荷花本来说的是赵芸芸跟亲妈一个德性,反倒被骂回来,顿时气恼:“你咋说话呢,是不是见不得我回娘家?你知道我来还不出来迎,我还没说你呢!我告诉你,这是我哥家!没你一个外姓人嚣张的份儿!”
媳妇儿总是他们口中的“外姓人”,年轻的时候李荷花伤心惶恐,现在她有儿有女,儿子还在念工农兵大学,硬气的很,“让你哥跟我离啊!我二话不说就带着我儿子儿媳闺女一起出去单过!”
“凭啥!要走你自个儿走,那是我老赵家的孩子!”
“我生的,你问他们跟谁!”
“谁生的都是老赵家的!”
赵新山让她们吵得头疼,“好了!别吵了!”
俩人恶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扭身背对彼此。
这时候,曲茜茜挎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不知道装了啥,鼓鼓囊囊的。
她有些心虚地看婆婆一眼,小声儿说:“妈,我送去给芸芸。”
李荷花瞥向她胳膊肘上的篮子,啥也没说,只点点头。
曲茜茜又看向公公。
赵新山摆摆手,“去吧。”
曲茜茜不敢耽搁,小跑到赵柯家,对气鼓鼓的赵芸芸说:“你咋啥都不拿就走?”
赵芸芸不吭声。
曲茜茜打开篮子上罩着的衣服,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她之前给赵芸芸炒来当零嘴儿的花生、瓜子。
“你跟赵柯磕,我怕妈跟姑姑吵得凶,先回去了。”
曲茜茜交代完,又匆匆跑回家。
李荷花没跟赵荷花吵,不过俩人谁都不搭理谁,各坐在屋子的一角。
屋里气氛紧绷,好像随时有一个引子,炸药就能燃爆似的。
赵新山无奈,吩咐曲茜茜:“我记得你前两天炒了花生,给你姑姑和表妹拿点儿吃。”
曲茜茜一僵,歉疚地说:“之前做的,小妹都吃了了,我再给姑姑和表妹炒一点吧。”
她不太擅长撒谎,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咋可能那么快就吃完,赵新山和李荷花一下子就想到她刚才拿走的篮子,全家最惯着赵芸芸的就是她这个嫂子,有时候连李荷花这个亲妈都比不上曲茜茜溺爱赵芸芸。
李荷花看儿媳妇好几眼,也不知道赵芸芸那驴脾气给她嫂子吃了啥迷|魂药,同样是姑嫂,差距咋这么大。
赵新山叹气,“先做饭吧。”
曲茜茜答应,立马钻进厨房。
她勤快又麻利,手上活不断,耳朵还能随时注意着外屋的动静儿。
赵荷花还在跟赵新山说严美丽相看对象的事儿,李荷花忍不住就会冷嘲热讽几句,然后赵新山喝止两人起来的争吵。
半个多小时后,曲茜茜走出来,“爹,妈,姑姑、表妹,吃饭了。”
赵新山先落座,赵荷花母女也稳稳当当地坐下。
李荷花跟儿媳妇一起进厨房,看到菜的一瞬间,心情好了点儿。
曲茜茜做得全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妈,你坐吧,不用伸手。”
曲茜茜推她出去,自个儿端菜拿碗筷。
她这人,安安静静,心思都藏在心里,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偏心着呢。
家里来客人,本来应该按照客人的喜好做饭菜。
她偏不,她暗戳戳地站在婆婆那一边儿,摆菜的时候,有荤腥的菜都摆到婆婆这边儿,连公公都不管。
李荷花一下便教她哄得舒服多了,婆媳俩亲亲热热地互相夹菜,单方面排挤开其他三个人。
赵新山:“……”
当公公的不好说儿媳妇啥。
赵新山只能喝闷酒,心里叨咕李荷花:糟心的女人。
赵柯家——
赵芸芸和赵柯对坐在炕上,中间堆着一堆儿花生壳瓜子皮。
赵芸芸对赵柯不停地念叨:“我都烦死严美丽了,真不想看见她。听说她奶奶暴雨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要不然我哥去上学之前,他们一家指定得过来。”
“她不惹你,你就别搭理她,到底是在咱们赵村儿,传出去好像咱们赵村儿欺负人一样。”
赵芸芸睁大眼,指控:“赵柯!你变了……”
赵柯的拇指和食指一捏,花生壳稀碎,她抠出花生粒,厚脸皮地说:“我现在大小是个妇女主任,我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得注意形象。”
“形象有我重要吗?”
赵柯抬头看她,几秒后低下头。
沉默,就是她的答案。
赵芸芸愤怒,“好啊,亏我对你那么好!我要跟你绝交!”
她说着就要穿鞋下地。
赵柯没拦着她,手里咔嚓咔嚓地捏花生壳。
“你还在吃花生?!你都不挽留我?”
赵芸芸站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赵柯看了看手里的花生,喂到她嘴里一个,“那一起吃?”
赵芸芸自觉有了台阶下,愤愤地踢掉鞋子,重新爬回到炕上,“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免得你失去我这么好的朋友。”
赵柯心下暗笑,嘴上哄她:“好好好,我不能失去你。”
赵芸芸面子好看了,盘腿坐好,好像刚才啥都没发生一样,“你猜,她们这次是为啥来的?”
赵柯淡定回复:“找对象吧。”
“你咋知道?没意思……”赵芸芸嗑着瓜子,撇嘴,“我回家的时候,在外头听见我姑姑说,想要我爹给严美丽在咱村儿介绍对象,还想挑挑,她们也不照照镜子,切~”
“你不要像个刺猬一样,让人看见,只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不会管缘由。”
赵芸芸吐掉瓜子皮,指责她:“赵柯你现在变太多了,总要顾忌别人的看法,一点儿不爽快。”
“让我给你找场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赵芸芸变脸比翻书还快,展颜一笑,“嘿嘿,我这不是怕你委屈自己吗?”
谁委屈,赵柯也不能委屈,“我只是具备一个成年人正常的圆滑。”
正常吗?
赵芸芸满眼质疑,转而问:“你说她不怕你吗?咋还想到咱们村儿找对象?”
“我又不是恶霸。”
严美丽不惹事儿,赵柯根本不会欺负她。
赵芸芸咔咔嗑瓜子,点头,“也是,那你说她能相中谁?”
赵柯哪知道。
赵芸芸问:“都谁要找对象啊?”
“赵林和赵杨,刘德军,小板儿,潘斌,邓军,吕文聪,石头……”
赵林和赵杨是赵五奶的孙子;
刘德军是二姑赵莲花的大儿子;
小板儿是板儿叔的儿子,因为他爹叫老板儿,村里都叫他小板儿;
潘斌家在田桂枝和常山嫂子两家中间;
邓军家跟赵柯家对门儿;
吕文聪家在学校对面,是赵柯姥姥家的邻居;
石头是个孤儿。
赵柯挨个念到,最后吐出一个人名,“还有陈三儿。”
赵芸芸听到“陈三儿”的名字,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地哈哈笑,“谁能看中他啊。”
赵柯公平地说:“你不要小看陈三儿,他以前最被人诟病的就是他人浑,现在他自己学好了,他爹还能干,家里没有婆婆,虽然帮不上忙,也没有婆媳矛盾,陈老爹对陈三儿态度虽然严苛,可他对外人没的说,应该不会苛待儿媳妇,合作社买猪,他入股,明年冬天猪出栏,肯定会入一大笔收益。”
“照你这么说,他还是个香饽饽了?”
赵柯微顿,“我没这么说,村里其他青年都不差,有父母帮衬,家底比陈家厚实,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他不差。”
所以当然有可能被人看中。
赵芸芸仍然不当回事儿,压根儿没想陈三儿那样儿的真能结婚,还跟赵柯俩嘻嘻哈哈。
赵柯没再多说陈三儿的事儿。
赵荷花催得急,赵新山烦没辙。
介绍对象这事儿,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出面,按理说应该李荷花这个嫂子来,偏偏姑嫂不对付。
赵新山只能吃完饭就找到赵五奶,请她替严美丽做媒相看。
这明显就是个里外不讨好的事儿,赵五奶老脸复杂,“新山啊,我说话直你就听听……”
最近,来赵村儿打结亲主意的外村儿人不少,首选都是赵姓的人。
老赵家没结婚的适龄青年,赵枫和赵栓柱儿都去当兵了,两家没有着急给他们找对象的意思,赵五奶的两个孙子赵林和赵杨便成了最受欢迎的。
赵五奶夫妻为人公正,不偏不倚,一家人和和睦睦,所以两个儿子暂时没分家。
老太太平时做媒,有谢媒礼,老老小小都能干,他们家条件在赵村儿算中上。
前些日子,唯一的孙女赵小艾有了对象,这边儿有习俗,一般都是哥哥姐姐先结婚,要是弟弟妹妹抢到前面结婚,不太吉利。
因此,赵五奶家才有了给两个孙子一起相看对象的打算。
最近几天,他们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养着小子也生出类似“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甜蜜负担。
他们家到大队登记时,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孙子想找啥样儿的姑娘。
首先一个,就是不求多富裕,家里得没拖累;其次是家里名声好,父母长辈都仁善;再是关于姑娘的,赵林和赵杨都想找脾气好、明理的,当然漂亮更好。
不止他们俩,赵村儿青年对姑娘的期望里,都有个“脾气好”。
人都说,娶媳妇儿看妈,招女婿看爹。
妈啥样儿,就能看出闺女啥样儿,爹什么德性,就能看出儿子什么德性,一般都大差不差。
赵荷花年轻那阵儿,就是个眼光高的,村里儿当时有惦记赵荷花条件好嫁妆多的,想要结亲,她瞧不上。
瞧不上正常,看条件确实高攀老队长家。
赵荷花性格骄横也是事实,后来本村儿没有中意的,老队长出了一笔在当时相当高的嫁妆,将她嫁到了外村儿。
她这些年嚣张跋扈,倒是没受啥气,她婆家人就难说了。
轮到她闺女找对象,心快比天高了,一心想给闺女找个吃铁饭碗的对象,找不着,再拖年纪就大了,又惦记上赵村儿的青年。
她就没想过,村儿里人看不上她闺女吗?
反正搁赵五奶找孙媳妇,肯定不会找赵荷花的闺女。
赵新山听老太太说一通,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再说句不中听的,你别看村里头老说赵柯和你家芸芸臭脾气还啥活儿都不会干,嫁不出去,人赵柯有本事,你家芸芸呢,娇是娇,懒是懒,正经时候拿得住事儿,你看她最近长进多少呢。”
“严美丽……”赵五奶微微摇了摇头,“赵荷花这态度,想让闺女找来咱村儿,难。”
村里不比往年,他们现在手里是没多少钱,可隐形资产有啊,而且是相当保险的隐形资产。
大家伙儿眼光自然而然地高,又有赵柯在后头理直气壮地告诉男男女女“该挑挑,都别不好意思”,肯定要猛着劲儿找自家中意的。
赵新山当然清楚,叹道:“五婶儿,你就受回累,替美丽说一说,要真不乐意或者相看不成,我也好回荷花,到底是我妹子。”
他为难,赵五奶不好再拒绝,“那行吧……”
外人不清楚情况,村子内部私底下对各家青年有排序。
单看家庭条件,排序是:赵杨、赵林,刘德军,潘斌,邓军,小板儿,吕文聪,陈三儿,石头。
而排除赵杨、赵林和刘德军,除了石头,其实几家条件差不太多。
如果单看个人条件,以老人对年轻人的眼光,从踏实到不那么踏实的排序是:小板儿,吕文聪,邓军,石头,潘斌,陈三儿。
第二天,赵五奶先去了邻居老板儿家,让他家小板儿跟严美丽相看相看。
地点就定在赵新山家。
小板儿长得憨厚,方头大耳,老实巴交,进屋就坐在门口,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咋回事儿,说话磕磕巴巴的。
母女俩第一眼就没相中,表现得相当明显。
赵五奶努力打圆场,赵新山了解老板儿家的情况,说了不少他们家的好话,“一家三口都踏实能干,从老看到小,爹妈从来没拌过一句嘴,小板儿对媳妇也不能差了……”
但气氛始终没调动起来。
最后连让两个年轻人出去单独相处这一流程,都没人提。
赵五奶他们走后,赵荷花就抱怨:“哥,这小伙子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就没有利嘴利舌的吗?”
严美丽也嘟囔:“长得也不好看。”
赵五奶又去了潘大龙家,他儿子潘斌不笨嘴拙舌。
潘家人全都是能说会道的,一句话都不落在地上。
潘斌长得只能算周正,但嘴好,爱逗趣儿,逗得赵荷花一直哈哈笑,场面相当融洽。
后来,赵五奶让潘斌和严美丽单独唠唠。
潘斌没领赵芸芸出去,俩人就在赵新山家院儿里说话。
屋里头悄悄瞧着,严美丽脸上始终挂着羞羞答答的笑。
“有话聊,应该能成。”
然而潘斌出了大队长家门儿,就告诉赵五奶,他没相中严美丽。
赵五奶问他:“为啥啊?你们不聊挺好吗?”
潘斌单手插兜,中指捋捋额前的头发,“我跟谁都聊挺好。”
严美丽圆脸浓眉细眼,长得不丑,可也没多好看。
赵五奶整不明白年轻人,但做媒,都是两边儿说和说和,没准儿就成了。
她劝潘斌:“再相处看看,万一接触多了,发现很合适呢?”
严美丽家条件还挺不错的,潘斌无所谓,就答应再接触一下。
年轻男女单独在屋里不太好,去人多的地方容易被人调侃,于是潘斌只能约着严美丽大冷天在外头闲溜达。
严美丽怕穿得臃肿身段儿不好看,只穿了一个袄子,没套大棉袄,也没戴帽子。
潘斌穿得暖暖和和,看她冻得脸发紫,心里不愿意,也只能把大棉袄脱给她,“你穿吧,别冻坏了。”
严美丽裹着潘斌的棉袄,又感动又害羞,说话的声音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到这儿,两人相处的都还行。
半途,他们碰到了吕文聪的姐姐,吕文秀。
村里都知道赵荷花母女,只是不熟,潘斌意思意思给两人互相介绍,就跟吕文秀说笑:“吹得哪杆儿风,在这儿碰着了?”
吕文秀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西北风。”
“能喝同一口西北风,也是咱俩有缘分呐。”
吕文秀嫌弃地挥手,“去去去!谁跟你有缘分,我还有事儿呢,没工夫搁这儿跟你磨嘴皮子。”
潘斌追问:“啥事儿啊?”
“没啥……”
严美丽听着俩人熟稔的话,脸色越来越不好,推搡了潘斌一下,指着吕文秀骂,“我还在呢,你俩当着我的面儿就打情骂俏,真不检点!”
吕文秀一下子气红了眼,“你说谁不检点?”
潘斌很无语,跟吕文秀道歉,陪着小心,哄着她先走,才对严美丽说:“人家有对象,大白天的,你咋说话呢?”
严美丽指责:“有对象就能跟别人对象调笑了吗!”
“开开玩笑咋了!”
选举大会上,他还跟赵柯开玩笑呢,虽然被踹了……
潘斌又道:“再说谁是你对象,相看第二回 ,接触接触而已,你别赖上我!”
严美丽很受伤,一把扯下身上的棉袄,甩给他:“我还看不上你呢!”狠狠踩了潘斌一脚,捂着脸跑开。
潘斌拿着棉袄,跳脚,“有毛病。”
俩人不欢而散。
严美丽回去一通告状。
赵荷花质问赵新山:“哥,五婶儿给介绍啥人啊,美丽跟他相对象那都是给他面子,这么不正经!好歹找个不那么油嘴滑舌的。”
赵新山狠抽两根烟。
潘斌是有点儿不稳重的毛病,她不满意潘斌,那么说吕文秀就不合适了,吕文聪肯定不会乐意跟她相看,赵五奶只能盘算起邓军。
不过她去老邓家之前,明明确确地告诉赵新山:“一个村儿里这么相看,不好看,这个再不成,我不当这个媒人了。”
赵新山一个大队长,有整个大队的事儿要看管,也不耐烦天天操心这个,回去跟妹妹说:“五婶儿去说最后一个,不成就没有合适的了。”
赵荷花:“那不还没看完呢吗?”
赵新山埋汰她:“你当赵村儿是你家菜园子啊,挨个摘下来挑挑拣拣!最后一个!”
赵荷花不高兴,眼睛转了转,打算他不管,她就自己去看!
而村子里,关于严美丽和两家相亲的事儿,早就传遍了。
碎嘴子不少,没相中本来不是啥大问题,让他们一说,也都成了毛病。
老邓家不乐意儿子跟严美丽相看,赵五奶好说歹说,他们才看在她和大队长的面子上,同意了。
邓军粗实,个头稍微有点儿矮,更显得人矮壮矮壮的。
他一走进来,赵荷花和严美丽就皱起眉。
邓军妈注意到,脸也拉下来。
赵五奶和赵新山对视,得,这一打眼儿,又成不了。
李荷花看着这一幕,嗤笑。
两家对彼此的印象都不太好,相看无疾而终。
赵荷花发牢骚:“个儿也太矮了,根本配不上美丽……”
赵新山打断她:“那不比美丽高半头呢吗!那邓军,干活的一把好手,人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儿,他家娶媳妇儿,彩礼也大方,咋就配不上!条件是相应的,你不得看看自个儿家啥样儿?”
“哥,你咋能这么说你外甥女呢!美丽条件多好啊!”
“芸芸条件不好吗?我和你嫂子都没你这么挑!”
赵荷花不服,“芸芸哪有美丽白净……”
自家闺女,自个儿咋说都行,别人说嘴,赵新山不舒服,再说他私心里,闺女肯定强过外甥女,“你爱攀谁,我不管了,别拉扯我闺女!”
“你不管,我自个儿去瞧!反正就剩两个了。”
赵荷花知道人在土窑那边儿,拉着闺女,就往出走。
赵新山懒得管她们。
李荷花挤兑:“你就不怕教她整的你这个大队长没脸?”
“得了,别说风凉话了。”赵新山面无表情,“剩陈三儿和石头了,她们看完就没话说了,我撵她回去。”
“请神容易,送神可难。”
另一头,母女俩走到土窑。
赵荷花一打听,得知陈三儿在库里休息,便带着闺女进去。
土窑边儿干活的几个人看着母女俩的背影。
“咋问陈三儿?”
“不能是看上他了吧?”
“别说,陈三儿学好之后,我才发现,他身高长相都挺出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