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爱挖谁挖去!”陈三儿一脸要打人的模样,“赵芸芸!你松不松手!”
赵芸芸不松。
陈三儿一发狠,拽着她一甩,就按到道边草地里,“我让你多管闲事!”
“啊——”
赵芸芸吓得尖叫,挥舞着爪子抓挠揪扯。
陈三儿被她揪头发挠脸,龇牙咧嘴地“嘶嘶”出声,大手抓住她两个爪子,往头顶上一压,腿又压住她踢腾的双腿。
而赵芸芸身体不能动,还张嘴要咬人。
陈三儿差点儿让她咬到鼻子,吓得挺起上半身。
“陈三儿!你给狗东西!你给我撒开!王八玩意儿!你敢欺负我!”
赵芸芸仿佛意识不到她现在处于下风,仍然在张牙舞爪。
陈三儿冲动完发现两人的姿势有些尴尬,他就是想吓唬吓唬赵芸芸,没想真对她干啥,可要是松手,赵芸芸指定能扑上来薅秃他。
陈三儿现在还哪有离家出走的气愤,只有进退两难。
“陈三儿!我咬不死你!你给我等着!”
陈三儿硬着头皮吓唬:“赵芸芸,我这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别冒冒失失地跟着男的跑到野外来,万一遭啥罪,倒霉的是你自己。”
赵芸芸骂他:“用你管,你给我松开!”
“我松开你,你别闹啊~”
赵芸芸不再挣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先松开。”
陈三儿瞥见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再不松开,可能会有更尴尬的情况,赶忙松开手,退开。
然而赵芸芸趁着他松懈,猛地扑上去,对着陈三儿一顿抓挠,又拽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赵芸芸,你个疯婆子!啊——”
几分钟后,陈三儿的喊声降下来,但手臂还在赵芸芸嘴里。
陈三儿无力,“赵芸芸,你有完没完?”
赵芸芸狠狠瞪他一眼,松开嘴,嫌弃地“呸呸”吐了好几口。
陈三儿头发凌乱,狼狈十足,揉了揉受伤的手臂,没好气道:“赵芸芸,你是狗吗?”
赵芸芸又龇起牙。
陈三儿连滚带爬地起来,“赵芸芸,我是不跟你个娘们儿一般见识,你别得寸进尺。”
赵芸芸白他,站起来,拍拂掉身上的草屑,恶声恶气地说:“你才是别不知道好歹,赶紧回村儿去,这么晚出去,再让熊瞎子给你扒了。”
陈三儿情绪不咋好,“我乐意。”
赵芸芸奇怪地打量他的神色,踢了他小腿一脚,“你咋了?跟谁闹脾气呢?”
陈三儿转身继续走。
赵芸芸跟上,追问:“你该不是因为没选上当兵,才闹脾气的吧?”
陈三儿脚步不停,喝斥她,“少跟着我,赶紧回去!”
赵芸芸没眼力见儿似的,喋喋不休:“不就是当兵吗?有啥的,那么辛苦,我都不稀得去……”
陈三儿嫌她烦,止步,“你懂啥?!你爹妈惯着你,老大不小还啥也不会,就你这样的,你都嫁不出去!”
“你放屁!谁嫁不出去!”赵芸芸骂完,眼睛一转,“哦”了一声,“你嫉妒我!”
陈三儿牙关咬紧,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凶恶地说:“你回不回去!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赵芸芸切了一声,“你要是跑了,就是逃兵,村里肯定以为你干了啥不好的事儿,以后大家越传越难听,你就一点儿好名声都没了。”
“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赵芸芸跟在他身后唠叨:“我跟你说,你别不信,你闹脾气走了,除了你自己,对别人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村里大家伙还会同情你爹,要是我……”
她卡了个壳,改口:“要是赵柯,谁不让她如意,她肯定要在人眼皮子底下膈应人,到时候混的比那人好,再对那人不屑一顾!”
陈三儿的脚步顿住。
赵芸芸一看有戏,问他:“再说你有钱吗?有吃的吗?出去要饭吗?你这么跑出去,咋能混出个人样儿教别人看啊?”
陈三儿冷硬地说:“我不需要给别人看。”
赵芸芸阴阳怪气,“哦呦~牛气了~”
陈三儿额头的青筋不断地跳。
赵芸芸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回去喽。”
陈三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移动脚步,远远坠在赵芸芸身后。
“你咋这么磨叽?走这么慢?”
陈三儿呼喝她:“跟我一块儿回村儿,是什么好名声吗?你赶紧走你的!”
俩人要是一起从村外回去,不一定咋被村子里的人说,赵芸芸没再吱声,也没从村口进去,绕了个大圈儿往赵柯家走。
陈三儿一直送她进村子,才返回到村口,从老槐树那头一个人回村。
他走到大队大院那个路口站了一会儿,被人瞧见之后,也不回家,往小学去,跟树根儿挤一晚上。
树根儿突然有了个伴儿,高兴得不得了,迎着他进屋。
陈三儿嘟囔:“傻小子。”
然后不客气地挤进树根儿的被窝。
赵柯家——
赵芸芸把她拯救失足青年的壮举得意洋洋、噼里啪啦地说给赵柯听。
赵柯表情很严肃,“你怎么能跟着一个男人跑到村外去?”
赵芸芸瞧她神色,悻悻,“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再说,陈三儿也不是那种人吧?”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我又不是君子,听不懂。”赵芸芸捂耳朵,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
赵柯生气,掰下她的手,教训她:“我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你自己没有防备之心,主动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出了什么事儿,你自己的责任最大。”
赵芸芸没敢跟赵柯说她和陈三儿和撕扯了一番,这阵儿想想,其实也有点儿慌,小声说:“我就是看到陈三儿好像要离家出走,一时着急……”
“下次别这样了,有啥事儿你就来找我,我让人去抓。”
赵芸芸乖巧地点头,然后又问:“你说他是不是跟他爹闹翻了?”
赵柯沉默。
很有可能,陈老爹那种习惯性的打压,不会因为她说一次,就改正的。
陈三儿这种不稳定因素,不能这么放任,明天她得去找他聊聊。
“早点儿睡吧。”
赵芸芸坐着没动,不好意思地说:“赵柯,给我搞点儿吃的呗,饿了……”
赵柯:“……”
得,这是个祖宗。
赵柯只能又爬起来,去厨房给她搞吃的。
陈家,陈三儿始终不回来,陈老爹拉不下脸去找,翻来覆去一宿没咋睡着。
第二天,陈三儿出来上工,父子俩见面跟陌生人一样,谁也不理会谁。
赵柯一问,才知道他昨晚上跟树根儿睡得。
“那你吃饭了吗?”
陈三儿无所谓道:“两顿饭饿不死。”
赵柯皱眉,“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陈三儿道:“我不回去了,回头我就把我的口粮要回来,我跟他分家。”
这个事情赵柯劝不着,只问他:“那你就一直跟树根儿挤了?你这种情况留在学校里不是个事儿。”
他跟树根儿情况不一样,他的名声,估计好多家长不能放心他待在学校里。
陈三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也不回去。”
要是没有小说里的那一出,赵柯倒是可以暂时安排他去知青点住,现下……
赵柯道:“你先上工吧,我看看给你想想办法。”
陈三儿又沉默了片刻,问:“你不劝我回去?”
“劝啥劝,你是个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主意。你既然没走,就是还有些硬气,先好好干着,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能给自己努力个房子出来?”
陈三儿点点头,低声道:“谢谢你,赵主任。”
赵柯摆摆手,转头的时候却有些为难,一时半会儿,她还真不知道咋安排陈三儿。
傍晚下工,陈三儿就回了家。
陈老爹以为他回来服软,冷嘲热讽:“你还回来干啥?你不是硬气吗?咋不干脆别回来。”
陈三儿不是来跟他争这些的,冷冰冰地说:“我来拿我去年分的口粮,拿了我就走。”
陈老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个混账!你说啥!”
陈三儿直接进屋,扛起一袋子粮,就要走。
陈老爹拽着粮袋子,骂道:“你个不孝子,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啥,你是要气死我吗?”
陈三儿被他拽得动不了,转身火气极盛地说:“好啊,说清楚!我要跟你分家,这不是如你的意了吗?”
陈老爹又急又怒,伸手就去打他,“你这个混账!白眼儿狼!”
陈三儿抬手去挡,粮袋落地。
隔壁江大山听见动静,一看陈老爹拿棍子了,赶忙跑过来拦,“老陈,有话好好说,儿子这么大了,别动手……”
陈三儿怒不可遏,“有种你就打死我啊!我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赵柯也是担心父子俩闹腾起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赶紧跑进来,使劲拽开陈三儿,催促他:“你先拿着粮走。”
江大山一急,“赵主任,你这咋不劝和呢,咋能让他走呢?”
陈老爹也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赵柯看向伤心难过愤怒至极的陈老爹,问:“劝和也可以,先说说,你们父子俩昨天又因为啥吵起来了?”
陈老爹气道:“我就是做好了饭,看他那么晚才回来,问了他一句去哪儿鬼混了,我当爹的不能说他吗!”
“你只要关心一下,就知道他去哪儿‘鬼混’了。”赵柯板着脸,“傅知青找人去河边儿挖坑立水车,陈三儿也去了。”
陈老爹一时哑口无言,讷讷半晌,“那他咋不说?”
一个窒息的家庭关系,强按头凑在一起没什么意义。
赵柯扒拉陈三儿一下,“你先拿着粮食去傅知青那儿吧。”
她刚才来晚,就是因为傅杭主动找到她,让陈三儿去他那儿住。
而陈三儿问都没问,二话不说地扛起粮食就走。
陈老爹着急。
赵柯拦住他,认真道:“我之前就劝过你,要是想跟儿子缓和关系,就忍一忍你的脾气,凭啥对外人就好人似的,对儿子没一句好话?他也是个臭脾气,可能也不知道体谅你。正好这段时间你们都冷静冷静,别真到挽回不了的地步。”
江大山还拉着陈老爹,见状,劝了一句:“要不,听赵主任的?”
陈老爹垂头,精气神儿好像一下子被抽没了。
赵柯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最近陈三儿表现挺不错的,你重新看看他,可能会发现他好的一面。”
陈老爹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依然垂着头。
这事儿得他们自己想明白,赵柯只能劝到这儿。
她离开陈家,打算去傅知青那儿瞧一眼,刚走到大院儿外头,就被赵小草喊住:“姐!你快上我家去吧!二叔二婶来我家闹了!”
“他们闹啥?”
赵小草气得带哭腔:“他们说栓柱儿哥是他们家亲生儿子,让栓柱儿哥以后必须每个月给他们十五块钱,否则就不让他当兵去!”
一个入伍的喜事儿,闹闹闹,闹啥闹,简直不知所谓!
她最近脾气是不是太好了……她想着法儿给大家伙找出路,他们倒好,净给她拖后腿!
赵柯憋着火气,跟着赵小草转去六叔家。
第66章
人常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有时候,根本用不上三十年,境地就会翻转,甚至瞬息万变。
五几年本地灾荒, 几乎家家都吃不饱饭, 孩子养不活送给别人家很常见。
赵老六赵建发的媳妇儿罗红霞怀赵萍萍的时候上地干活, 摔跤早产了, 大夫说以后可能生不了了,当时老辈儿还在, 咬死了不能没香火, 要么离婚再娶要么过继。
不能生的女人回娘家能有啥好日子?
赵建发是个心软的, 就算想要个自己的亲生儿子, 也不忍心媳妇儿回娘家以后被人磋磨,就选了过继。
整个老赵家,赵二叔赵二婶儿儿子最多,他们养孩子困难, 也愿意过继出去一个。
赵建发家一开始是想过继他们家一岁的老五, 孩子小,对生父母没印象,养在身边大家都不说,跟亲生的一样。
但赵二婶儿舍不得老幺,而赵栓柱儿排在中间,从小瞅着就不太机灵, 也不会来事儿, 送走也不咋心疼。
于是四岁的赵栓柱儿就过继到了赵建发家。
现在赵栓柱儿已经二十岁。
赵二叔家儿子多, 熬过头些年, 儿子大了都能干活, 其实在整个村子里,日子不算差,偏偏人心不足。
赵栓柱儿长大了,跟赵二叔赵二婶儿一点儿不亲近,夫妻俩心里不舒服。
都说赵建发攒得家底全都得给他,以后娶个媳妇儿,过得得比亲兄弟们好,赵二婶儿觉得不平衡。
之前赵柯偏偏领着赵栓柱儿去县城买猪,赵二婶儿也酸溜溜。
现在过继出去的儿子要当兵了,眼瞅着以后赵建发一家要沾着光过好日子,反倒是亲生父母兄弟苦哈哈,凭啥呢?
尤其涝灾之后,他们家粮食霉了大半,房子前些日子扛不住,到底塌了,家里损失惨重,他们咋能不眼红?
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俩就找到了赵建发家。
赵建发一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乍一开始看见他们夫妻俩来,都没往坏处想。
只有赵小草,警惕地盯着他们,嘀咕了一句“来者不善”,还被赵萍萍轻拍了一巴掌。
哪想到,还真是来者不善。
赵二婶儿一开口,就是“要儿子”。
赵建发夫妻听见的瞬间,脸色就变了,但还忍着气儿讲道理:“二哥二嫂,栓柱儿是我们家的儿子,老队长在世的时候亲自改的族谱,户口也是我家的,你来我们家要儿子,是什么道理?”
赵二婶儿蛮不讲理,“栓柱儿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咋不能要回来?”
六婶儿罗红霞脾性软,着急地争辩:“过继到我家,就是我家的儿子,咋还能要回去?”
“我亲生的儿子,我想要就要!”
赵建发忍着火儿,转向二哥赵新河:“二哥,你也这么不讲理?”
赵二叔咳了咳,道:“老六,到底是亲骨肉,哪能不想呢?我们一直惦记着栓柱儿呢。”
赵二婶儿也看向赵栓柱儿,硬挤红眼眶,打起感情牌,“娘的栓柱儿啊,爹娘这些年心里也苦啊……”
赵小草讽刺他们,“还惦记,也没见你们这些年给拴住哥儿口吃的喝的。”
连好脾气的赵萍萍都忍不了,“二叔二婶儿,你们早不来要,晚不来要,偏偏栓柱儿要去当兵了,跑来要,打的什么主意,当谁不知道呢!”
赵二婶儿脸色难看,骂道:“没教养的丫头,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罗红霞这次没骂小女儿“野”,也没责怪大女儿对长辈没礼貌,忍着泪道:“二嫂,我那时候又怀孕,可是你们巴巴跑过来,说啥不让我们把栓柱儿送回去,现在又来当好爹娘了,你们咋能这样?”
“我咋样?”赵二婶儿口不择言,“谁让你自己只能生丫头片子,有本事别抢我儿子!”
罗红霞气得眼泪止不住。
赵栓柱儿无法再保持沉默,立即扶住养母,对赵二叔赵二婶儿闷声道:“二叔二婶儿,过继了,我就是我爹娘的儿子,我得孝顺他们。”
他只是憨厚,不是不知好歹,否则咋会明知道自己是二叔二婶儿亲生的,还不亲近呢?
然而他这么一说,赵二婶儿当即就炸了,直骂他“白眼狼”“不孝顺亲爹娘”……
赵栓柱儿不顶嘴,任她咋说咋骂,也不改口。
这时候,赵二叔提出“每个月给十五块钱”,就可以不要回儿子。
余秀兰亲弟弟余秀民在部队,津贴是挺高,可当兵的津贴多少得看级别,新兵入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津贴。
赵二叔夫妻纯属是狮子大开口。
赵建发一家全都气得不行,赵小草脑瓜子转得快,飞快地跑出去搬救兵。
她一开始先去的赵柯家,赵柯不在家,才跑去找赵四爷和赵新山。
赵四爷和赵新山听说这事儿,都很生气,二话不说就到赵建发家来了。
赵二叔在他们面前不敢太过分,但赵二婶儿不管不顾:“不给钱,赵栓柱儿就别去当兵。”
赵新山直接发了火儿,训斥赵二叔:“你就是这么当家的?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栓柱儿过继给老六,现在跑过来,要不要脸?”
赵二婶儿就要钱,甚至不顾赵新山大队长的权威,一口咬死:“不给钱,他就别想去当兵!”
赵新山厌烦地看着赵二叔赵二婶儿,“就你们这样还亲爹娘?为了要钱,根本不管栓柱儿的心情和前途是吧?”
赵栓柱儿难过地低下头。
赵二叔不吭声,赵二婶儿梗着脖子,不松口。
赵新山严厉地说:“你们不顾栓柱儿的前途,我顾,栓柱儿必须去当兵。”
赵四爷眉头紧锁地抽烟,良久,息事宁人地说和:“到底是亲生的,不好闹得太难看,但十五块钱太过了,不如都退一步,栓柱儿以后一个月给老二家三块钱。”
“三块?打发叫花子呢!不行!”
“不行。”
第一声反驳来自于赵二婶儿,第二声来自于刚跟赵小草进来的赵柯。
赵柯进屋,毫不含糊地说:“要是全都胡搅蛮缠,以后大队还不得乱套?三块?三毛也不行!”
随即,赵柯看都不看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转向赵四爷和赵新山,“四爷,大伯,二叔二婶儿说栓柱儿哥是他们亲生儿子就是了?证据呢?有什么证据啊?我还说不是呢!他们这么滋事闹事,六叔六婶儿可以直接报警吧?”
老辈儿最不喜欢家事闹大,尤其还闹到公安局去。
赵四爷沉声道:“赵柯,都是一家子亲戚,犯不上。”
赵柯这才瞥向赵二叔赵二婶儿,“我看二叔二婶儿也没念及亲戚情分。”
赵二婶儿发疯,“赵柯,这是赵家的家事儿,哪有你一个小辈儿说话的份儿!”
赵柯拉下脸,“少跟我来这套,我费劲巴拉领着他们去选拔,你在这儿跟我说什么家事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赵新山支持她:“赵柯是咱村儿的妇女主任,我说有她说话的份儿就有,赵柯,你只管说。”
赵柯就一个话:“有啥证据证明栓柱儿哥是你们亲生儿子?没证据还闹事儿,六叔六婶儿,不用跟他们客气,去我家骑自行车,直接报警!”
“就是我儿子,跟他爹他哥长得像!”
赵柯扯了个冷笑,“空口白牙,你说像就像,我还说我跟大伯、六叔像呢,大伯和六叔都是我爹吗?”
赵新山咳了一声。
赵二叔急忙说:“啥没有证据,全村都能作证,大队还有过继的证明,栓柱儿就是我家亲生的?”
“你们不是不认大队的白纸黑字吗?”
赵二叔一噎。
赵柯冷声说:“既然全村都能作证,赵栓柱儿是过继给了赵建发家,你们没资格要钱。”
赵二婶儿声音尖利:“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他是我儿子,就得养我!他要是敢不孝顺,我就闹得他不能去当兵!”
她是一定要咬一口肉下来,啥都不顾了。
赵建发怕影响栓柱儿的前途,不敢跟他们硬闹,面上有些松动,“要不……”
赵柯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道:“亲生儿子,要求赡养没问题,大队可以给你做主。”
赵二叔赵二婶儿面上露出喜色。
这时,赵柯又道:“但是有一个,既然要求赡养,那得把这些年赵建发家抚养赵栓柱儿的钱先拿出来。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赵新山赞同道:“是,赵柯说得有道理,想要栓柱儿养你们,先把建发一家养栓柱儿十六年的钱拿出来。”
这很公平,赵四爷也认可地微微点头。
赵二叔赵二婶对视,他们一分钱都不想出。
赵柯看向赵建发夫妻,说:“吃穿用,栓柱儿哥小时候还上过几年学,生病看病,算一百块,不多吧?”
“一百?!赵老六他们咋不去抢?”赵二婶儿耍无赖,“没有!我告诉你们,一分没有!我话就撂在这儿,不给钱大家都别想好,栓柱儿就别去当兵。”
赵柯反倒不生气了,看着她,淡淡地说:“先不说阻挠入伍服役有没有什么罪名,真以为不要脸别人就拿你们没办法吗?”
众人全都看向赵柯,不知道她想干啥。
赵二叔赵二婶儿看着她平静的脸,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合作社的社章有一条,品德败坏者,社员可以投票将其剔除合作社。”
赵柯一字一顿地说:“我话也给你们撂这儿,谁敢在大队瞎搅事儿,拖大队后腿,就是害集体不睦,影响集体利益,合作社绝对没有他的位置。”
“你没这个权力!”
赵二叔赵二婶儿急慌慌地看向赵新山和赵四爷,“四叔,大哥,你们不管管她!”
两人沉默。
赵柯平静地说:“你们可以试试。”
赵二叔赵二婶儿夫妻灰溜溜地走了。
赵柯安抚赵建发一家, “大队肯定会公正,赡养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就按我说的, 该要抚养费要抚养费, 给够抚养费, 就答应栓柱儿哥回去。”
赵建发夫妻着急, “这哪行,栓柱儿是我们家的孩子了, 哪还能回去?”
赵栓柱儿也不太乐意。
“所以你们让人拿捏。”赵柯给他们出主意, “且不说他们拿不拿得出, 就算真拿出来, 以后赡养的钱,别的儿子怎么出,栓柱儿哥就怎么出,十五块钱, 做梦呢?同等的, 他们给别的儿子孙子什么,栓柱儿哥也有资格要。”
“大不了就是栓柱儿哥不去当兵,回他们家去,他们给别的儿子结婚、盖房子、分家……栓柱儿哥一样可以使劲儿要。怕什么,左右栓柱儿哥的人品在这儿,你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也断不了, 还省了给栓柱儿哥娶媳妇的钱。”
六叔赵建发一向都不跟人闹矛盾, 踌躇:“能行吗?”
“穷得叮当响的老农民, 能有啥资产, 真要掰扯起来, 谁都落不着好,不过就是一个当兵的机会,没有这个机会还有别的机会。”
赵柯态度很明白,“你们得强硬起来,与人为善是与人为善,底线不能破。你们只要占住理,放下脸皮,这事儿根本不值得烦恼。”柏羏壹二0㈦
赵四爷听着不顺耳,不赞同:“赵柯,家和万事兴,吓唬吓唬,警告警告,老二他们不敢闹就行了,你咋能教着老六跟老二他们闹呢?”
“四爷,大队不是只有姓赵的,如果不能保持公正的态度和立场,怎么服众?”
当众被反驳,赵四爷脾气挂脸。
但赵柯就是不喜欢什么事儿都把私、情放在前头,也不喜欢和稀泥。
况且说是社章有规定,可以剔除合作社,但是得情节切实且恶劣,闹一闹,没发生实质损害,什么威胁全都是空话。
本来风声就紧,赚点儿钱都得小心翼翼,如果放纵他们,再多几个这种人,大队就不用干工作了。
赵柯不愿意等他们来试探,再去给教训。
必须得杀鸡儆猴。
至于怎么教训……
他们最想要的,最在乎的,不就是钱吗?
或许,还有那几个养在膝下的孩子?
三人从六叔赵建发家出来,赵柯直接表示她有话要说。
赵四爷捏着烟杆儿,有些情绪道:“说啥说,大队没私事,你们大队干部说去吧,我老了,说话不中用了。”
赵柯无奈,“四爷,老赵家好和咱们整个大队好,根本不冲突。我只是说,咱们不是普通社员,在村子里越有影响力,越不能歪屁股,否则风气都得坏了。”
赵四爷耍起性子,“啊,我让大家各退一步,是歪屁股,害村子风气坏了,是吧?”
赵柯:“……”
她惹恼了人,老爷子脾气上来,讲不通了。
赵柯看向赵新山。
赵新山叹气,“四叔,赵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新河他们夫妻干这事儿,说是赵家的家事儿,可处理不好,传到村子里,坏咱们老赵家的名声,我和赵柯以后在大队也没法儿让人信服。”
于是,三人挪到了大队院儿里,坐在房檐下说话。
赵柯想让大队在安排工作的时候,直接给赵二叔一家“惩罚”。
赵四爷一听赵柯的打算,当即反对:“不行!还说你们当干部,不能歪屁股,要坏风气,你现在这是要干啥?这不穿小鞋吗!”
赵柯不否认她这个提议是“穿小鞋”,但是有些事情,非要说明白就没意思了。
“大队长姓赵,老赵家的人在村子里,没占便宜吗?地里的活儿有轻重,一个人工分多少,偷不偷懒,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秋收分粮……哪儿不能掺水分?这些,咱们心里头不都明镜的吗?”
各村的大队长在村子里权力大,跟土皇帝一样,赵新山算是好队长了,有时候都免不了偏向亲戚。
村子里的社员都清楚,大家伙甚至习以为常。
算是潜规则?
但赵柯直接戳穿,不说赵四爷,连赵新山面子上都有些不好看。
“我知道我也算是既得利益者。”
赵柯平静地说:“就事论事,二叔二婶儿这事儿,做的就是不对,影响就是很坏,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能长记性,不会一次又一次干坏事儿。万一哪一次真的坏了大队的事儿,后果谁承担?对付赖人总要用点儿赖法子。”
赵四爷质问:“再不对,还能赶尽杀绝是咋地?那也是你长辈,当初你姐受欺负,你二叔他们家一起去讨说法吗?”
“我从来就不是要赶尽杀绝,我是要给所有人立规矩。”
方法只是方法,最重要的是结果。
赵柯不是贪权滥用的人,她也不担心在她之后,有人用相同的手段滥用权力,欺压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