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拿他们大队昨天有人来偷猪举例,“如果不进行约束,难保不会出现更恶劣的事件。”
“救灾不救穷。”
傅杭看向赵柯的眼神,一下子明亮起来。
赵柯看他一眼,又看向林海洋,道:“我们双山公社希望通过自救,走出困境,尽量不给县里、市里添更多麻烦,不需要捐钱捐物资,现在只希望各个兄弟单位能伸出援手,多收个千八斤白菜、萝卜。”
“县里吃不下,还有市里,还有全省。”
家家户户都要囤白菜、萝卜过冬吃,无论是单位还是个人,花钱得了菜,比动员捐钱可容易多了,也更能让人接受。
林海洋好像有些明白了。
傅杭接着她的话说:“各单位需求增大,食品站收菜自然而然就会扩大份额,咱们只要卖给食品站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甚至……”
赵柯点头,“一斤白菜才一分钱,如果能成,县食品站的要求下达到公社,只要把菜拉到公社食品站,可以减少运输成本。”
假设她是厂家,食品站是供销商,她作为厂家去开辟出市场,反向作用于食品站,食品站有需求,当然会增加收菜量。
“而且,我们要签协议,确保食品站收的是双山公社的白菜、萝卜。”
林海洋豁然开朗,拍手道:“那就稳妥了!”
赵柯最后强调:“记住我们是公社大队代表,为的是整个公社自救,不给县里市里添麻烦,我们不是卖菜的。”
隔天,赵柯就领着两人去跑单位,先去的革委会,直接报双山公社的名头,找书记谈这个事儿。
赵柯废了些口舌,傅杭和林海洋也都做好辅助,三人很顺利地得到了革委会的承诺。
革委会点头,接下来就是养猪场、国营饭店、邮局……
三人兵分三路,拿着革委会的鸡毛当令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各个单位的盖章文书。
赵柯还顺带帮赵枫他们报了名。
之后,赵柯他们才找到食品站。
食品站的站长只看了革委会的文书,就答应了收菜的事儿。
县里只能吃下赵村生产大队的菜,赵柯证实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给段书记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段书记惊喜不已,说他会跟市委领导沟通,并且在电话里就告诉赵柯:“另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是你们大队的了!”
而段书记接手,赵柯他们三个“公社大队代表”就不用再坐车去市里。
赵柯手握两个工农兵大学名额返程,心情愉悦。
县城到公社的小客车通了。
三人乘小客车回公社, 途中,林海洋好奇地问:“赵主任,多出来的一个名额,你要分给谁?”
他到此时, 仍然以为赵柯会去读工农兵大学。
赵柯反问他:“你觉得大队会安排给谁?”
林海洋思索着说:“要是你弟弟没有报名参军, 可以安排他去, 现在的话……”
他话没说全, 隐含的意思却透露出来:起码应该是关系好的。
正常的思维,都是林海洋这样的。
然而赵柯只是笑笑, 依旧没说她到底想送谁去读工农兵大学。
林海洋没有得到答案, 有些失望, 但他心知肚明, 名额不会给他。
三人到公社后,天已经晚了,傅杭和林海洋去招待所住,赵柯为了省钱, 照例去跟姐姐挤宿舍。
赵棉知道她已经做好决定, 也问她想将两个名额给谁。
赵柯没瞒着姐姐,直接说了她的打算。
赵棉听后,沉默很久。
赵柯总是目标明确,即便目标有所变化,她也会迅速作出调整,然后每一步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
这一刻, 赵棉很羞愧, 认真地问她:“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吗?”
“姐你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期待吗?”
赵棉抿唇。
以前是多赚钱, 帮家里减轻负担, 让妹妹过得更好……都是为了家人。
现在……
问她自己, 她不是很清楚。
赵柯黏黏糊糊地趴在姐姐肩头,劝她:“分厂有去总厂学习的机会,姐,你争取争取,去外面走走吧,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会有答案的。”
赵棉点头,“好,我会去争取。”
第二天,赵柯在食堂见到于师傅,告知她,他们没有去市里。
“还麻烦您联系了家里,实在不好意思……”
于师傅没在意,恭喜了她。
赵柯很直白地表现出高兴。
早饭后,赵柯骑自行车先去公社一趟,当面跟段书记、吴主任沟通。
公社昨天就已经让人下乡去通知各大队:白菜、萝卜抓紧种起来。
“程干事从你们大队回来,说你们大队已经种一半儿了,看来你们大队很团结,很有执行力啊。”
赵柯全当是在表扬她,厚着脸皮又提出了个请求。
段书记和吴主任听完后,对视,无言。
“我知道不应该给领导们添太多麻烦,但是我们大队真的很需要这样的机会,我没有任何私心,全都是为了我们大队和全体社员。”
吴主任道:“小赵同志宁可自己不要这个名额也要留在农村,我和段书记当然相信你对赵村儿生产大队的心……”
实际上,赵柯这个请求,不算为难,甚至还减少了他们将两个名额都给赵村儿大队的压力,只是这实在出人意料。
不过赵柯这次确实立了大功,两人眼神交换之后,段书记当场就打了几个电话,甚至没拖到第二天,就定了下来。
赵柯欣喜之余,看着公社的电话感叹:“村里没有电话,实在不方便。”
公社两位领导全都不回应,免得她又给他们出难题。
赵柯也清楚,很多村子还没通电,通电了也不稳定,而且电话安装贵的要死,莫说村子,公社都承担不起安装的费用。
她真的就是随口一提。
段书记和吴主任也就随便一听。
至于赵柯再从公社薅羊毛,要办公用品,都是小事儿了。
她脑瓜子灵活,心也正,但雁过必拔毛,段书记和吴主任都对她又爱又恨,让她赶紧回去定下工农兵大学的人员,公社好上报安排。
赵柯“辛苦”地抱着十来本办公笔记本、几瓶墨水和厚厚一沓白纸走出公社大院。
傅杭和林海洋已经在等着她,伸手接东西的时候都是懵的。
林海洋问:“赵主任,你、你怎么做到的?”
赵柯微微一笑,传授经验:“脸大心细张开嘴,不要怕被赶出来,你也没有问题。”
林海洋:“……”这已经很难了,好吗?
傅杭满眼笑意,越是接近,越能发现她鲜活的一面。
赵柯把东西转手给劳力,让俩人去找回村儿的车,她一个人去看参加接生员培训的三人。
三人见到她,都很激动。
“我们都打算请假回村儿看一看了。”
赵柯安她们心:“你们三家都没啥事儿,不要耽误培训,最近村里忙,过些日子大队安排你们家人进公社来看你们。”
至于村里忙啥,赵柯也都跟她们简单说了一下,让她们更了解大队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很差,这才离开。
傅杭和林海洋临时找车,只找到一辆去高家村大队的马车,可以拉他们一截,剩下的路得他们自己走。
正好赵柯的自行车在,傅杭提出他骑自行车先带赵柯回村,然后再骑车去接林海洋。
这样确实更快。
赵柯也没磨叽,大大方方地同意,坐到后座上。
林海洋悄悄冲傅杭挤眉弄眼。
傅杭被赵柯抓着衬衫,腰侧发紧,没心情理会他,一蹬脚蹬,驮着人冲出去。
路很颠簸,说话都有颤声儿,谁都没说话。
赵柯坐在后座一心琢磨村里的事情,偶尔太颠,为了稳住,会抓紧傅杭。
傅杭心跳就没平稳过,脚下蹬得飞快,竟然两个多小时就到了村子小路。
赵柯的屁股都颠麻了,主动提出她下来,一人走回去,“傅知青,你快去接林知青吧,不然该贪黑了。”
傅杭耳廓的红还没褪去,稳重地应声,调转自行车车头。
赵柯等他走远了,才揉了揉屁股,心道:路真差,再也不坐傅知青的自行车后座了。
村口老槐树下没有人,只有饲养员莫莉的两个儿子在猪圈旁边看猪。
赵柯走近,发现莫家的大儿子莫宇拿着树枝在地上教小的那个算数,一笑。
“赵主任!”
莫浩注意力不集中,先发现赵柯,热情地挥手。
莫宇回头,怕她误会,立即解释:“大队长带全村加班加点地种菜,我妈他们也去了。”
赵柯走过去,看了一眼猪圈里的猪,都很健康活泼,揉了揉俩孩子的头,表扬他们:“做得很好。”
揉完莫浩,赵柯搓了搓手指,默默在心里加了一条备注:要帮助社员们养成更好的个人卫生习惯。
而兄弟俩目送她离开,莫浩激动地抱头:“赵主任摸我头了!我不洗头了!”
莫宇嫌弃地看着他圆咕隆咚的脑袋,“你这么脏,谁会想要摸第二次。”
莫浩忐忑,“赵主任会嫌吗?那、那我一会儿就去河边洗!”
“大队不让去河边。”莫宇警惕地看着他,“我给你挑水,回家洗。”
“哦……”
村子里人很少,只有些孩子和年纪很大的老人在。
赵柯回家换了身干活的衣服,也去地里帮忙,顺便告诉赵新山第二个名额的事儿。
赵新山和周围的几个社员全都惊了,之后便是狂喜。
有别的社员,赵柯也不方便跟他说太多,就点到为止。
她能点到为止,其他人激动的心没法儿平静啊,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遍整片地,惊爆全村人。
“赵柯可真厉害,竟然还能再要到一个名额!”
“她咋要的?”
“那肯定是有办法啊。”
“别的大队能乐意?”
“就是啊,不会再来抢吧?”
“……”
众人活儿不停,嘴也不闲着,议论纷纷。
最后都在猜测,这个多出来的名额会落在谁头上。
知青们那听到也全都心思浮动。
论谁回城的心最迫切,一定是他们。
邓海信猜:“这个名额是赵主任要回来的,会不会给她弟弟赵枫?”
刘兴学下意识地否定:“便宜全都一家占了,没法儿服众吧?”
两个人又在猜村里的其他青年。
方静咬咬嘴唇,小心地问:“就不可能是知青吗?”
两个男知青顿了顿,摇头,“这是大队的名额,他们不会希望给一个对大队没有好处的人。”
如果是他们,当然也会这么做。
方静轻轻瞥一眼庄兰,意有所指地说:“要是跟村里的人结婚处对象呢?”
现在跟村里人结婚的知青,只有一个胡和志,但他跟村子里人,尤其是妇女主任赵柯,关系不好。
而说到处对象,邓海信和刘兴学也不由自主地看向庄兰。
她平时很老实,可大家都一个地方住着,有啥动静,根本不可能毫无察觉。
庄兰跟赵枫走得近。
他们的目光很扎人,庄兰立即反驳:“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你们看我干什么?”
方静往她身上引祸水,“那谁知道呢?你平时看着老实,总讨好赵主任,其实就是打着占好处的心吧?”
庄兰生气,“你少冤枉我!我没有讨好赵主任!也没有跟人处对象!”
方静满心嫉妒,嗤道:“大家都知道,你好几回一个人出去跟赵主任弟弟见面,还总能拿回点儿柴啊野菜的,不是搞对象是什么?”
庄兰气红脸,但赵枫确实总帮她忙,给她送东西。
这种情况,无论怎么解释就是很暧昧。
苏丽梅出声维护庄兰,怼方静:“我还看见你一个人出去了呢!好几次!凭啥就说庄兰跟村里青年处对象?我还说你跟村里青年不清不楚呢?”
方静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她不相信自己留了什么话柄,依然理直气壮地指控:“苏丽梅,你亲眼看见了吗?你再污蔑我,我就去大队告你!”
苏丽梅确实没有亲眼看见方静跟人有什么,一时间无从反驳。
知青们所在的这一块儿地,气氛有些微妙。
这时候,村子里的社员们又有了新的话题——赵柯给村子里年龄合适的男女青年全都报名参军体检了!
这跟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不一样,工农兵大学他们大多数都沾不到边儿,参军可是好些人家的孩子都报了名!
什么?有可能选不上?
那不管,反正他们此刻拥有平等的机会和喜悦。
啥?姑娘没必要报名参军?
也不管,姑娘咋了,姑娘能吃上部队的公粮,他们面上也有光!
消息传到知青们这里,赵柯也给赵枫报了名参军,那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肯定就没有他,体检时间和工农兵大学的入学时间又有冲突,就代表其他报名的青年也都不在工农兵大学的行列。
赵柯几乎给全村的适龄青年都报名了。
剩下的还有谁?
是不是……他们都有机会?
知青们的气氛更加诡异。
大家对庄兰的态度也更加微妙。
庄兰当然知道他们都在想啥,她很委屈,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和赵枫根本没有在谈对象,赵主任也不可能为了赵枫以权谋私。
只是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
苏丽梅看她眼圈泛红,走过来悄声安慰:“庄兰,我信你。”
庄兰道:“等大队公布,赵主任和我就清白了。”
苏丽梅点头,“不过你就不好奇吗?赵主任会让谁去?”
“这是公社的决定,跟赵主任有什么关系!赵主任绝对不会以权谋私。”
事实上,赵柯会。
晚上,赵柯特地请赵新山、牛会计、许副队长、赵四爷和几个村里的长辈到家里来。
“啥?!你说你不想去?!”余秀兰拍桌怒起,“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你缺心眼儿吗?”
就知道她反应最强烈,赵柯赶紧安抚:“妈,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余秀兰听不进去,暴怒道:“我是不是惯得你!你偷摸藏钱不上交家里,我都没揭穿你,你现在给我整这死出儿?”
“……”赵柯尴尬地咳嗽,“余秀兰同志,谈事儿呢,给我点儿面子。”
“别跟我说那些,必须去!”
赵四爷拿烟杆儿使劲儿敲了敲桌子,语气不算严厉地喝斥:“老三媳妇儿,别吵吵,听赵柯说完。”
余秀兰胸口起伏得厉害,坐下后还凶巴巴地瞪着赵柯。
其他人眼里的惊色也都还没消下去,着急地问赵柯:“咋不去了呢?这多好的机会啊。”
赵新山更是严肃道:“赵柯,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是不是有人背地里给你压力了?”
“不是。”赵柯摆手,“先听我说完……”
一个小时后,余秀兰啥话都说不出了,其他人全都心情复杂地走出赵柯家门。
许家——
许诚追问:“赵柯请你们干啥?是不是为了名额?”
许副队长没说话,只是叹气着摇头又点头。
赵新山家,一家人见到他,问得也是名额,“是商量另外一个名额吗?啥结果?”
赵芸芸叼着块儿饼干,没心没肺道:“不就工农兵大学吗?至于吗?”
赵新山瞪了一眼只知道吃、啥也不是的闺女,又看向儿子赵瑞和儿媳妇曲茜茜,“明天上工之前公布,不用着急。”
知青点——
“布谷~布谷~”
庄兰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手巾缠在头发上,起身。
苏丽梅问她:“这么晚了还出去?”
庄兰心虚道:“我去趟茅房。”
“用不用我陪你?”
庄兰摇头,“不用,有月亮,我一个人去就行。”
等她出门,炕上的方静起身,趿拉着布鞋走出去。
苏丽梅跟她不好,连问都没问。
庄兰没有去茅房,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外的树后,低低的埋怨声带着几分熟稔:“我不是不让你晚上来吗?”
人高马大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小声说:“你不让我来,我晚上都没来过,这是第一次……”
来人正是赵枫。
布谷鸟叫,是他独自跟庄兰约好的暗号,不管啥时候来找庄兰,都得先学鸟叫两声。
他自以为很隐秘,完全没考虑节气。
庄兰不了解有些鸟叫分季节,也没想过很容易被有心人注意到异常。
赵枫还委屈巴巴地说:“我姐给我报名参军,要是选上,就得离开村子,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
庄兰硬着心肠说:“那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你难道还要任性不去吗?我要看不起你的。”
“我没说不去,我喜欢当兵。”
“那你来干什么?”
赵枫看她仰头仰得累,就膝盖微曲,双手支在腿上,跟她平视。
他突然离近,庄兰猛地后退,红着脸轻斥:“你干什么~”
赵枫眨眼,他没干什么啊?
“……”
庄兰察觉到反应过度,脸更热,嗫喏,“你、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这个时候,惹人误会。”
赵枫不解,“为啥惹误会?”
庄兰知道他头脑简单,不会想太多,直接说:“其他知青说我讨好赵主任,跟你、跟你……是想要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赵枫心直口快,“那名额跟你们知青有啥关系?你们对大队又没啥突出贡献。”
庄兰瞬间无语,“……”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说出来,为啥这么刺耳?
赵枫还没感觉他刺到了庄兰,满脑子都是搞对象,扭扭捏捏地问:“我还在追求你,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又要跟我生了?”
庄兰扭头,轻声说:“本来也没有很熟。”
赵枫着急,“咋就不熟了呢?我走了,你不会跟别人搞对象吧?”
搞对象搞对象……羞不羞?
庄兰羞恼,“知青下乡,是要搞发展,搞建设,搞什么对象!”
“搞发展好,搞建设好。”赵枫傻乐,“对对对,思想也得根正苗红……”
庄兰是借口上茅房出来的,不想再跟他说话,扔下一句“回去了”,转身就走。
不远处草垛后,一个黑影往里躲了躲。
庄兰和赵枫全都没发现。
赵枫一直目送庄兰的身影进屋,才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忽然,一声娇柔的女声响起,“啊~”
一个矫揉造作地黑影歪向赵枫。
“窝草!哪来的大耗子!”
赵枫吓得跳出老远。
“大耗子”扑在地上,浑身摔得生疼,也气得要死。
他是神经病吗!
而赵枫受惊,已经撒开腿跑远,回到家就邦邦拍赵柯的门。
门打开,赵柯问他:“你干什么?”
赵枫拎起她的手,搁在脑袋上,使劲儿蹭了两下,自己念:“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不一会儿……”
“你发神经啊?”
赵柯收回手,嫌弃地擦了擦手。
赵枫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走夜路见到鬼!”
“那你现在不怕了?”
赵枫嘿嘿笑,“没事儿,你镇得住。”
赵柯抽抽嘴角,“滚。”
赵枫乖乖滚回他屋。
转过天一大早,社员们好信儿,早早地出现在大队大院儿,等着听,谁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赵新山、许副队长、牛会计都来得早于赵柯。
社员们扬起声儿问他们:“大队长,啥时候公布啊?”
赵新山没太睡好,语气生硬地说:“着啥急,人不还没来齐吗。”
谁没来?
众人一瞧,可不是赵柯一家还没来。
路上,余秀兰呲哒赵柯:“回回儿你都得磨蹭到点儿,你就不能早点儿吗?”
起床有起床气,上班有上班气。
赵柯没啥精神地嘟囔:“又不耽误事儿。”
“咋不耽误?麻溜儿地。”
赵柯麻溜儿走到大院儿,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赵新山问她:“你来公布?”
赵柯不推辞,直接站到方凳上。
社员们、知青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赵柯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赵瑞。”
所有人都看向赵瑞,赵瑞本人也震惊地瞪大眼睛,“我,我吗?”
怎么会是他呢?
谁都没想到会是赵瑞。
知青们昨天讨论时,也都没算上赵瑞。
现在工农兵大学也是有标准的,二十五周岁以下、未婚、有一定知识基础……
赵瑞其他两项附和,但是,刘兴学提出质疑:“他不是结婚了吗?”
赵柯淡定地说:“他又没领证。”
村里大多数人不领证,确实有很多弊端,可眼下,也让赵柯钻了个空子。
村里社员们倒是还好,虽然意外,但是他们大多更在乎参军体检的事儿,对于赵瑞去上工农兵大学,没多大意见。
而赵瑞的亲人,李荷花已经被这个惊喜砸晕,嘴都要咧上天了。
赵瑞媳妇曲茜茜有点儿高兴,眉眼间又有点儿忧色。
方静胳膊肘酸疼,见刘兴学和邓海信对视也不再出声质疑,就咬了咬牙,问:“凭啥不考试?不公平吧?别的大队可是要考试的。”
赵柯淡淡地说:“因为是我本人的名额,转给赵瑞。”
啥意思啊?
赵柯不是公社点名的吗?
众人交头接耳。
“我的名额是公社点名给我的,我决定留在大队,和社员们一起艰苦奋斗,公社同意,这个名额我想给谁,就能给谁,有问题吗?”
方静咬紧嘴唇。
赵柯只扫了她一眼,对所有人说:“名额是我应得的,如果你们谁认为自己比我更有资格,可以去公社提出反对,大队不会阻拦,也不会给任何人穿小鞋。”
“赵主任……真大气啊。”
林海洋对身边的人低声感叹。
傅杭凝眸望着前方的人,竟然对赵柯不去上学的决定丝毫不感到惊讶。
似乎是亲眼看见赵柯为了大队奔波的时候,也似乎是发现她一点儿不焦急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而赵柯带给大家的意料之外,还没有停。
方静不甘心地问:“不是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吗?你不去,你的给别人,另一个呢?”
“我接下来也要说这个名额的事儿。”
赵柯很坦荡,“我确实争取到第二个名额,傅知青和林知青都知道,但这个名额,我跟公社换了另一个机会。”
昨天到赵柯家的知情人下意识地看向赵建国。
同时,赵柯的声音响起:“我请公社领导给咱们大队的大夫安排了一个去省城进修的机会,让他增进医术,更好的为大队社员们服务。”
赵柯没有私心吗?
当然有。
但她私心不在亲爹赵建国身上,在赵瑞身上。
赵柯既然决定留在村子里,她就要赵新山全心全意地支持她。
大夫是能救命的人。
乡下人没文化没见识, 不代表啥都不明白。就算一时不明白,听别人一说也能回过味儿。
十里八乡多的是吃错药或者救治不及时死掉的人,一个好大夫太重要了!
而且赵柯话里明确表达出的意思是:赵建国进修完医术,一定会回来。
赵建国的妻女都在村子里, 还都有工作, 社员们全都相信他会回来, 自然没有一个人嫉妒他能出去进修, 还纷纷跟他说话,鼓励他好好学习。
赵建国苦笑着一一应和。
上次他被督促着学习, 还是二十几年前, 没想到人生快走到一半儿, 又被闺女推着上进……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
赵柯看一眼手表, 替亲爹解围:“今天早上就宣布这一件事儿,知青们留一下,其他社员可以走了。”
知青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有社员迈开脚了, 因为有人问“报名参军”的事儿, 又停了下来。
赵柯说:“能报的都报了,我会再出一份名单放在办公室,如果有什么原因不能去县里或者有什么困难,等种完菜来大队部找我。”
众人这才离开大院儿去干活。
赵瑞、李荷花、曲茜茜、赵芸芸都没走,赵柯跟其他社员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围上赵新山。
李荷花:“他爹, 你昨天就知道了吗?咋不说呢?”
赵瑞:“爹, 怎么是我去啊?”
赵芸芸:“爹你可真能憋。”
赵瑞媳妇曲茜茜则是安静得过分。
赵柯走下方凳, 让知青们先等一下她, 然后走到他们一家人身边。
赵新山不说话, 几人干脆追问起赵柯。
李荷花确认:“赵柯,名额真给赵瑞了?”
赵柯点头,肯定道:“这种事情哪会开玩笑,千真万确,大伯母,你不用怀疑,九月十三号开学,尽早给瑞哥准备起来吧。”
李荷花欣喜,“时间是有点儿紧。”
赵瑞仍然有疑虑。
赵柯笑道:“瑞哥,这个名额给你,我是和大伯还有村里的长辈们沟通过的,你不用有负担,只管高高兴兴地去读。”
“我当然高兴,就是总觉得占了你的便宜……”
“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赵柯跟谁都没直白地说她选赵瑞的理由,但有些东西,很多人都心照不宣。
一个工农兵大学名额,既可以把赵瑞从赵村儿摘出去,又向大队长赵新山卖好,儿子有更好的前途,以后在村子里扶持侄女不是顺理成章吗?
这是赵柯的选择,可不是送便宜给人占。
赵柯余光扫到赵瑞媳妇曲茜茜,提醒他:“瑞哥,名额给了就是给了,我肯定不会再拿这个说事儿,不过我作为咱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得警告你,出去是为了学习和前途,没领证是没领证,你得清楚你是有家小的人,可千万不要犯什么不该犯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