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枫丝毫不觉,仍然在傻笑。
赵柯刚才没跟庄兰交谈,但瞧了几眼,庄兰是有些瘦弱,但是浓眉大眼,尤其眼神里有一股子冲劲儿。
赵枫的话换种理解,也可以是有生机有韧性的意思吧?
书里,庄兰就是这样的人,从小家里就偏心,什么都紧着弟弟,被逼着来到赵村儿,硬是咬牙撑过繁重的农活儿,化解了所有的不友好、危机,成了飞出赵村的凤凰。
男主傅杭就是冷眼旁观许久,最终被她的韧性打动,关键时候帮了她一次,两个人才有了进展。
而这时候,男女主还只是点头之交。
赵柯其实不讨厌庄兰,但庄兰和男主既然是惺惺相惜的官配,她自然不希望自家傻弟弟陷进去太深,伤人伤己。
不过就算赵枫这雄鸟根本是一厢情愿,赵柯也不会傻到直接棒打鸳鸯。
三姐弟回到家门口,赵枫叫住赵柯,讨好地笑,“二姐,你能别跟妈说吗?”
“为什么?”
赵枫愁眉苦脸。
赵棉替他说:“妈不喜欢知青,新知青一来就警告过他,不准跟女知青接触。”
赵枫为庄兰辩解:“庄兰不是那种为了轻松点儿就找村里人结婚的知青。”
“这才多久,你就看清人家了?”赵柯推开木门,“不说也行,少往知青那头跑几次,你不怕影响不好,庄知青不烦吗?”
赵枫眼珠转了转,装作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第二天,赵五奶一大早就挎上一个篮子,坐着儿子的牛车往李村去。
牛车路过古槐树下,有人瞧见,问她去哪儿。
赵五奶也没遮着掩着,直接拍了拍板车上的筐:“去回绝李家,秀兰没相中。”
有好四个闺女的孙大娘惊呼:“这么好的对象,余主任都没相中?!”
赵五奶笑呵呵地说:“这有啥的,不得合眼缘吗。”
孙大娘眼睛一转,小跑几步凑近,嬉皮笑脸地问:“五婶儿,那你给我家冬妮儿介绍呗,我瞅着那李家的儿子合眼缘儿。”
树下东婶儿笑话她:“你想啥呢,人会计儿子能瞧上你家黑丫头吗?”
孙大娘撅回去,“黑咋了?我家冬妮儿老能干了,屁股还大,肯定好生养。”
东婶儿问:“你家春妮儿有了?”
孙大娘瞬间脸色不好。
而俩人话赶话的功夫,赵五奶的马车已经出村了。
李村,李会计家——
一般相对象,成与不成,都会给个信儿。
昨天李家人回来的路上,李家夫妻问过李大胜跟赵棉相处的情况。
李大胜没说差点儿跟赵家姐弟起冲突的事儿,只自信满满地说:“她能不相中我吗?我和她妹妹碰见,她可紧张了。”
李大胜妈还问他赵柯怎么样,但李大胜态度很嫌弃,她虽然可惜,也只能认了赵棉会成为她儿媳妇。
所以李家三口人都认为,赵五奶过来,一定是给准信儿的。
然而赵五奶跟李大胜妈进了李家的院子,就摘下手臂上的筐,“大胜妈,我是来替赵家还东西的。”
李大胜妈脸色一僵,“五婶儿,你这是啥意思啊?”
赵五奶很客气很委婉:“赵家觉得两个孩子性子不太合适,处对象的事儿就算了。”
李大胜妈着急,“这不相处相处,咋知道不合适呢?还有比我家大胜条件好的青年吗?”
赵五奶连夸带赞地说:“你家大胜确实好,我出来的时候,我们村一户人家听说这事儿,还想我给她家姑娘牵线儿呢,不过我没应,大胜肯定得配更好的姑娘不是?”
“那余主任家怎么……”
赵五奶正要继续客气几句,李大胜从屋里气冲冲地出来,“妈!不成就不成,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吗?她有什么傲的?”
媒婆不好得罪,况且还是赵家的长辈。
李大胜妈拍灰似的轻拍了儿子一下,转头跟赵五奶道歉:“他年轻,说话冲了点儿,没坏心。”
赵五奶只笑了笑,没说啥,倒出东西就张罗走。
李大胜妈送她出去,回来才阴阳怪气地气愤道:“长得狐狸精似的,肯定不是个安分过日子的,没有她还有更好的。”
李大胜攥紧拳头没说话,恼怒和不甘心拱起一团火……
赵家——
赵柯睡醒起来,其他人都已经不在家。
她去厨房拿出热在锅里的饭菜,端着碗站在檐下边吃边打量院子。
四处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显然在家庭内部达成“转工作”的共识之后,他们已经不指望她勤快了。
赵柯也没到全家人都干活,她一个人在家游手好闲的地步,就进屋划拉起全家的脏衣服,准备洗了。
她往洗衣盆里兑热水的时候,屋外有人喊:“赵柯,你在家吗?”
赵柯一怔,随即扬声应:“在,芸芸你进来吧。”
随后,一个有些圆润的年轻姑娘走进来,她皮肤不如赵柯白净,可比一般村里姑娘细腻几分,不过颧骨上两团红,显得有些许土气。
赵芸芸,赵村生产队队长的女儿,是赵柯的发小,也是她同岁的隔房堂姐,同时还是书里纠缠男主,屡次欺压诬陷女主的极品女配。
在书里,赵芸芸甚至为了跟男主傅杭在一起,主动爬床,闹大之后,名声尽毁。
她不愿意远嫁,偷跑出去,失足掉进了河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你咋这么看我?”赵芸芸奇怪地回看她,哼一声,“咋?现在是城里人了,瞧不上乡下的穷亲戚了?”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赵柯懒得跟她分辩,随手指了指灶坑前的板凳,“你先坐一下。”
赵芸芸撇撇嘴,坐下。
灶坑里的火弱了点,她极顺手地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添完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
她咋又给赵柯干活?她在家都不干!
赵芸芸好似被扎了一下,蹭地跳起来,“我不坐了。”
她不坐,赵柯坐。
赵柯很自然地捡起烧火棍,将支在灶坑外头的柴推进去。
赵芸芸四下瞅了瞅,没有凳子,只能站着,催促赵柯:“我来找你玩儿,走啊。”
赵柯慢悠悠地烧火,“去哪儿?我要洗衣服。”
“你?洗衣服?”赵芸芸才注意到灶台边儿放着个装满衣服的盆,当即理所当然地说,“你半个月才回来一次,让你姐和你弟洗呗。”
赵芸芸在家很受宠,在生产队当记工员,几乎不干活还吃得最好,性子又娇又任性。
赵柯不惯着她,搓衣板塞进洗衣盆,自顾自地搓起衣服。
赵芸芸气得跺脚,“你这得什么时候能洗完,咱们什么时候能出门?”
“出去干什么?”
赵芸芸扭捏,脸蛋的红蔓延到脸颊,显得人更加朴实,“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哦。”
赵柯回答得敷衍,慢腾腾地干活。
赵芸芸在旁边转圈儿,到底还是撸起袖子,伸手帮忙。
等到衣服都晾到绳上,赵芸芸叉腰问:“能走了吧?”
赵柯擦擦手,“能,怎么不能。”
都帮她干活了,满足些对方的要求,小事情。
五分钟后,赵柯和赵芸芸出现在知青点外熟悉的柳树后。
赵柯:“这是干什么?”
赵芸芸指指知青点,小声说:“等一会儿你就看见了。”
她话音刚落下,知青点的一扇窗子打开,露出一个青年的身影。
青年相貌清俊,文质彬彬,一看就教养良好。
他似乎察觉到目光,抬头望过来,视线平静地划过赵芸芸,和赵柯对视。
只一秒,对方就低下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不速之客。
赵柯一瞬间确定,这是男主傅杭。
没想到这么好看……
就像根青翠的竹子扎进大东北的荒土地,突兀的要命。
赵芸芸警惕地看向赵柯:“我是找你来帮我出主意的,他再好看,你也不能跟我抢。”
赵柯无语,“好看是好看,可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难道要你养他吗?”
赵芸芸捂着发热的脸,“这么好看,也不是不能养吧?”
赵柯一顿,也是。
但是……
赵柯泼冷水:“你用啥养?是你家一天三顿的玉米饼,还是你每天浑水摸鱼的六个工分?难道让你爹和你兄弟养?凭啥?”
赵芸芸反驳:“不就多一口饭,再说我家也不是顿顿玉米饼……”
赵柯点头:“啊是,还有掺着白面的玉米饼。”
赵芸芸噎住。
“不就是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喜欢的男人嘛。”赵柯懂,安慰她,“你放心,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个喜欢但不属于你的男人。”
赵芸芸:啊啊啊啊啊——
闭嘴闭嘴闭嘴!
赵芸芸被赵柯忽悠回家,很久才回过味儿来,养什么养?咋会是她养?
傅知青谈吐不一般,衣服和用的东西一看就不便宜,且据她从沪城来的知青堂姐夫说,手表是沪城那边儿的名牌,要几十块钱呢。
她追求傅知青,想要嫁给他,可不只是因为肤浅地看脸,是为了过好日子,没准儿以后也能成为城里人呢。
她赵芸芸可是有追求的人!
然而等她再去找赵柯,赵柯已经离开家去公社了。
周一要上班,赵柯骑到公社,已经很晚,去轴承厂食堂打了份儿饭直接回宿舍。
之后的两天,一到午间休息,她就不见影,直到上班前才回来。
周三上午,赵柯拿着她的证件和这两天办好的转工作需要用的证明,敲响轴承厂的人事办公室。
孙干事例行公事询问和劝说,见赵柯态度坚决,就点头道:“这样,厂里还得走些流程,到这周五盖章截止,你要是反悔了,随时来找我。”
赵柯很客气地答应下来,但她很确定不会反悔。
她回去照常上班,没有透出来分毫,只打算等过了周五定下来,先跟关系好的小文说。
午休,工人们去食堂吃饭。
孙干事打饭的时候,正好碰到于师傅,顺口提了一句:“于师傅,你们车间那个小赵,今天跟我说要把工作转给家里人,你知道吗?”
于师傅皱眉,“我不知道。”
“总有些同志因为家庭问题影响工作,于师傅你是她领导,可以关心关心她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难处,要是有,完全可以跟厂里说嘛。”孙干事边说边叹气,“听说小赵是个工作很出色的同志,走了实在可惜。”
于师傅沉着脸点头,打好饭,就在整个食堂搜寻赵柯的身影。
赵柯跟小文还有同车间两个关系不错的工友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小文圆脸皱在一起,苦恼地说:“我才十九,我妈非让我相对象,我根本不想。”
赵柯有意无意地说:“成家这么大的事儿,确实应该慎重一些,你现在这么年轻,有铁饭碗,再晚几年也不愁找对象,说不准有别的机遇呢?”
“我能有啥机遇?”小文煞有介事地叹气,“我妈说我有个工作就谢天谢地了。”
“咱们厂每年都要派人去总厂学习技术,如果你通过学习自身进步,努力得到机会,无论是对象的选择上,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更广阔一些。”
小文用筷子头支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回家我就这么跟我妈说!”
“说一千道一万,谁有不如自己有。”
赵柯说完,低下头吃饭。
小文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坐直,轻轻咳嗽提醒。
赵柯疑惑地看向她。
小文不敢大动作,只向她身后使眼色。
赵柯回头,就见于师傅拎着饭盒站在她身后一米开外的地方,连忙起身打招呼,“于师傅。”
于师傅语气冷硬:“赵柯,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好。”
赵柯回身收拾饭盒,对小文眼神示意她先离开。
小文飞快地摆手,一点儿不挽留。
赵柯好笑,再转身时,立马恢复了正经的模样。
于师傅领着赵柯,一路沉默地走到她的单间宿舍,“进来吧。”
赵柯很有礼貌地没有四处打量,按照于师傅所指的椅子坐下,十分乖巧。
而于师傅看见她这样就有气。
人聪明,明白事儿,一点儿不粗心,但就是拨一下转一下,怎么也不上进。
“我看你跟别人说的头头是道,轮到你自己,怎么那么不上心?”
赵柯一想,就知道于师傅是听见她和小文说的话了,但这个事情,还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个人追求。
她也不好跟工作积极度极高的于师傅说她的“养老计划”,只能腼腆一笑,“让您见笑了。”
于师傅严肃地看着她,半晌,打开饭盒盖子,微微放柔了语气,“没吃饱吧,再吃点儿,边吃边聊。”
于师傅常板着一张脸,很多女工都怕她,但赵柯不怕,所以她一点儿不见外地打开自己的饭盒,继续吃剩下的饭。
于师傅夹了一块儿红烧肉,放到赵柯的饭盒里,“我听说你有弟弟?”
赵柯道谢,点头,“是有个弟弟。”
于师傅眉头一蹙,又松开,意有所指地说:“你跟小文说的话很好,你已经是个成年人,应该清楚,只有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的东西才能成为你的保障,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亲人,想要从你手里夺走什么东西时说得话,大部分带有私心。”
赵柯咬着红烧肉,眨眨眼,不明所以。
于师傅又说得深了些,“你现在有什么难处吗?如果有,我能帮一定会尽力帮。”
难处……
这是今天第二个这么问她的人了。
赵柯大概明白于师傅为什么来找她,又说了前面一番话,干脆挑明,反问:“您是知道我要把工作转给别人的事儿了?”
于师傅道:“你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做决定的时候,不要太冲动。”
赵柯笑了。
于师傅本可以不用管闲事,但她特意来找赵柯说话,这份善意,赵柯心领,并且很诚心地道谢、解释:“我把工作转给我大姐,是我自愿的,没有冲动。”
“大姐?”于师傅眼神惊讶。
“是啊。”赵柯反应很快,“难道您以为,我是要转给弟弟?”
于师傅面露尴尬。
孙干事的话误导了她,她也有问题,没多问问,这才闹了个乌龙。
不过实在不怪她误会,实在是这种事儿太常见,好好的工作转给兄弟,转给丈夫,甚至转给小叔子、侄子……
赵柯主动缓解气氛,说道:“转工作的事儿,是我主动提的,我姐今年二十一,家里头开始急她的婚事,但是我觉得,她在村里找对象,实在太可惜了。”
于师傅是个好听众,耐心地听她说。
“我姐初中毕业,但最近我才知道,她其实考上高中了,为了家里没去念,这两年在我们生产队小学教书,还在自学高中的课程。”
于师傅目露欣赏,“是个上进的孩子。”
赵柯就知道于师傅喜欢她姐这样儿的,于是加把劲儿给姐姐说好话:“我姐本来不答应转工作的,我劝了很久才说通,就这还是因为她勤快,可以多赚多贴补家用。”
于师傅的神色较进门前缓和许多,但也没有完全放松,“那你怎么办?”
“目前是打算,接替我姐小学的工作。”
于师傅不赞同:“那有什么前途?”
赵柯拿她对父母的说辞回复:“我还年轻,如果以后还有别的机会,一定会竭尽全力争取的。”
于师傅听后,若有所思。
她人脉要广些,若是知道哪里招工,还可以托人推荐赵柯。
不过没有准信儿的事儿,不能随便承诺,只道:“既然是这样,你先在村子里过渡一段时间,倒也可以。”
赵柯顺利地开出了接收证明,下一步就是生产队那边放人,把赵棉的粮食关系转到轴承厂。
第二周的周六,赵柯回到村里,下午就和余秀兰来一起到队委会找队长赵新山。
赵村儿三百来口人,将近三分之一都是赵姓,往前数几十年就扎根在此地,这些年开枝散叶,若不是经历动荡,人口还要更多。
赵家人的曾爷爷辈儿是亲兄弟,队长赵新山是居长那支,赵柯家则是另一支,到赵建国这辈儿其实就已经开始远了,不过依旧共同排辈儿。
同姓拧成一股绳儿,赵姓在村子里的影响力极强。
而赵新山行一,赵建国行三。
赵新山从小看着赵柯长大,见到出息的晚辈儿很高兴,“赵柯来了,快坐。”
“大伯,大伯母,你们别忙了。”赵柯摆手,阻止大伯母给她拿糖水。
大伯母李荷花依旧端上来,而后盘腿坐在炕上,问她娘俩:“你娘俩咋一起过来?”
母女俩对视后,余秀兰没让赵柯开口,先说道:“赵柯的工作打算转给赵棉,我们来找大哥开个证明,给赵棉把粮食关系转到轴承厂。”
“啥?!”
赵新山和李荷花震惊。
李荷花追问:“咋突然要转工作?”
赵新山看着母女俩的神色,知道她们已经决定好,有些不愉,“秀兰,不是我说你,就算要转,咋不转给赵枫?”
余秀兰态度有些强势,“赵柯的工作,她想转给谁就转给谁,她自个儿说了算,凭啥非得转给赵枫。”
赵新山嘴角下垂,没跟她争论,转向赵柯,“你咋说?”
“大伯,这事儿是我提的,我妈起初也不同意。”赵柯语气温和许多,“我是这么想得,我姐大我三岁,大赵枫四岁,我有能力就先给我姐安置了,我和赵枫以后再作别的打算。”
接收证明已经开好,都是姓赵的,赵新山这边肯定不能硬别着不给转粮食关系。
但起码赵柯的态度,更让人舒服。
赵新山卷了一根旱烟,问:“那打算咋安排赵柯?”
余秀兰说:“我想让她先顶她姐的工作。”
赵新山沉默片刻,道:“你俩先回去,我再想想。”
等母女俩人走后,赵新山坐在炕头一口一口抽烟卷,抽得烟雾缭绕。
李荷花开窗散味儿,问他:“你还有啥好想的?赵柯是高中生,教个小学有啥问题?”
赵新山吐了一口烟,不满:“老三啥事儿都不出头,家里家外全都让她余秀兰把持了,这么下去咋行?”
赵村的第二有影响力的姓,是余,余秀兰的余。
并不是因为余姓人多,而是因为余姓的人本事大。
打仗那些年,双山公社好些人都参过军,也有个别能耐的妇女,战壕里端过枪,杀过几个敌人。
赵新山和赵建国父辈儿,好几个死在战场。
余家也是,就余姥爷一个活下来,但也没享几年太平,就因为旧伤病逝。
余秀兰亲妈,赵柯的姥姥刘三妮同志是个相当了不得的妇女,打仗时就是妇女队长,一直当到前几年,她当团长的儿子接她随军,才卸任,由余秀兰接任妇女主任。
现在赵村儿有三户姓余的,三家男人全是赵柯姥姥拉拔大的,跟余秀兰一个鼻孔出气,余秀兰说啥是啥。
另外,余秀兰还有个堂姐,虽然嫁的略远,但丈夫是当地的公安。
余秀兰在村里的威望,目前是比不过赵新山这个队长,以后就不好说了……
赵新山一想事儿,就控制不住嘴瘾,从屋里挪到院里,抽了一地烟嘴儿。
李荷花在屋里发点儿面要蒸馒头,出来一看,不禁埋怨:“你这是干啥?抽死得了。”
“我跟你说个事儿。”赵新山叫媳妇儿到跟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荷花迟疑:“这是要干啥啊?二婶儿那性子,不得整事儿啊。”
赵新山不让她打听,“你别管,让你去就去。”
李荷花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道:“去就去。”
她把腰上围裙解下来,往赵新山身上一甩,“别抽了,臭死了。”
赵新山拿烟的手忙乱地躲开,恼火,“你这婆娘……”
李荷花充耳不闻,已经出家门儿。
第二天,赵新山就给赵棉开了转走粮食关系的证明。
现在正是春忙,大家伙都聚在一起,赵柯和赵棉要换工作的事儿,从队委会开始,不到俩小时,整个赵村儿几乎都知道了。
地头地尾,全都在议论,有的直接活儿干着干着,就凑到赵建国、余秀兰、赵枫三人身边儿打听。
不光打听,还得说两句闲话——
“余主任\\建国,工作咋不转给你家赵枫?”
“赵枫,你二姐的工作咋没转给你?”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女的早晚都要出门子嫁到别人家去,与其便宜了外姓,不如紧着自家男丁。
余秀兰对这帮老娘们儿可不客气,“首长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咋?赵柯的工作我一点儿没帮上,她要把工作给她姐,我还非得挡着。”
“那咋能算没帮?要不是爹妈送她去读高中,不是连厂子门儿都摸不到?”
说话的是个三角眼儿的刁娘们,叫田桂枝,说起赵柯读高中,语气里全是不值当。
余秀兰顶她:“那是我姑娘本事。”
赵建国那里,男人们说话更是意见一致。
“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将来给你们夫妻养老送终、摔盆儿的人,是赵枫。”
赵建国也不生气,谁说啥都乐呵呵地回:“兄弟姐妹和睦就行。”
而赵枫身边儿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子直接撺掇他闹,“有这工作,还愁庄知青不接受你吗?”
赵枫不乐意,“庄兰接受我,肯定是看上我优秀。”
撺掇的小子:“……”
你自个儿啥样儿,心里没数吗?
“赵枫就是不如棉姐。”
赵芸芸又把赵柯从家里拽出去,气愤地说:“凭啥就一定得把工作给儿子?哪儿都有他们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总在背后说我干啥啥不行,他们就是嫉妒。”
赵柯哄她:“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但她心里不怎么认同赵芸芸对姐姐和弟弟的评价,任何忽视个体差异的比较都是耍流氓。
赵芸芸真情实感地撒了气儿,问她:“你不就吃亏了吗?”
赵柯笑容得意,故意说:“吃亏是福,我姐说了,要多赚钱养我。”
赵芸芸瞬间酸了。
赵柯看了眼天色,“你叫我出来就说这些?下午我还得驮我姐去公社办手续。”
“不还早着呢。”赵芸芸不让她走,“你脑子转得快,帮我想想,怎么能接近傅知青,他都不搭理我。”
“你还惦记呢?”
赵芸芸气闷,“你别想忽悠我,就说怎么办?”
赵柯拖延时间,“你先按兵不动,等我回来不行?”
“不行。”赵芸芸叉腰,“我都看见新来的女知青对傅知青眉来眼去了,万一被她抢先怎么办?”
“女知青,哪个?”赵柯兴致勃勃地问。
赵芸芸不情不愿地说:“就是那个一到男的面前就不掐着嗓子不会说话的。”
赵柯还以为男女主有进展了,原来不是,兴致一下减了大半,“那傅知青搭理她了吗?”
赵芸芸瞬间又喜上眉梢,“没有。”
赵柯点点头,实在受不住她磨人,就说:“你要是喜欢他,得先投其所好,知道什么意思吧?”
赵芸芸气愤,“我念过小学。”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知道怎么投傅知青所好吗?”
赵芸芸问:“怎么投?”
赵柯引导她:“你看傅知青,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赵芸芸想了想,试探地反问:“有文化的?”
“还有呢?”
赵芸芸又道:“漂亮的?”
赵柯:“有没有性格上的特点?”
赵芸芸面上越来越不高兴,“温柔能干。”
这都是她自己说的,跟赵柯一点儿关系没有,跟傅知青本人的意愿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赵柯给予肯定的点头,“既然你都明白,不就有方向了,先从最容易的来,去我家,我给你拿两本书,你先看着。”
赵芸芸震惊,怎、怎么就忽然到这儿了?她要是爱读书,也就不会只小学毕业了。
赵柯挑眉,“这么点儿困难,就难住你了?”
赵芸芸神情相当沉重,好长时间,一咬牙,“好。”
赵柯勾唇,料定赵芸芸努力不了三天半,之后为了躲她,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到她面前傅知青长、傅知青短。
真好,要耳根清净了。
赵柯打发了赵芸芸,中午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下午一点一过,赵柯就带着姐姐离家。
一路上姐妹俩换着骑,四点半到公社。
赵棉仅有几次到公社,也都是去供销社买东西,一条不变的动线,从道口到供销社,再从供销社回到道口坐牛车。
今天天还没黑,赵柯就领着大姐四下转转。
在家里,从来都是赵棉方方面面照顾赵柯,但走上陌生的街道,周围全都是陌生的人,赵棉表面上正常,实际视线一直跟着赵柯,不敢离她太远。
赵柯起初没发现,察觉之后就牵着姐姐的手,带着她一一认路。
哪里是派出所,哪里是卫生所,哪里有她的朋友同学,有事可以过去找人帮忙……
晚上,赵柯带姐姐住进她的宿舍,顺势让姐姐提前认识了宿舍的工友们。
因为赵柯之前维护的好,大家对赵棉都很热情。
姐妹俩挤在一张床上睡,赵棉心里空落落的睡不着,贴着妹妹耳朵极小声地说:“我以前只知道你聪明、人缘好,没想到你在外头,比我像个可靠的大人。”
赵柯搂紧姐姐,给她力量,“姐你以后一定也可以的。”
许久,赵棉才轻轻“嗯”了一声。
隔天,赵柯领着姐姐去厂里办手续。
赵棉长得好看,好多熟悉不熟悉的男工友都来跟赵柯搭话、打听。
他们都是想来拱自家好白菜的,赵柯护姐心起,笑骂着全都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