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胜妈侧头瞧见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重重地咳了一声。
李大胜收神,只是眼神还是不自觉地往赵棉那儿瞟。
赵五奶笑得更欢,李大胜妈也附和她,哈哈笑起来。
厨房里,赵柯听到笑声,蹙眉。
气氛还挺好?
过了一会儿,厨房门被推开,赵棉走进来。
“姐?”
赵棉微微摇头,“妈让我去她屋柜里拿点儿吃的招待客人。”
赵柯神色不变地从碗架上取了个盘子,递过去。
院外,拎水的赵枫瞥见大姐手里的盘子,心虚地扭头。
堂屋,赵棉端了一盘瓜子花生放在桌中间。
没有糖块儿。
余秀兰下意识看向外头,果然赵枫在探头探脑。
臭小子一蔫不登儿,就是在使坏。
余秀兰不好当着外人教训儿子,深吸一口气。
旁边,赵建国没事儿人一样招呼客人。
这年头,瓜子花生招待人已经很不错了,李家人没觉得被慢待。
李大胜妈咔咔磕了一把壳在桌上,瞥向门外,“余主任,听你们村里人说,你家二姑娘也回来了?叫出来让我们看看呗?”
她这话一落,屋子里就是一静。
而李大胜眼睛左右扫了扫,撒么起人来。
余秀兰不爽。
看?看啥看?又不是唱戏的。
再说相对象相对象,没结婚的单身青年肯定是要避嫌的,万一出什么误会,不是闹矛盾呢吗?
这妈,不着四六的,儿子也是个不老实的。
赵五奶多了解她余秀兰,出声打圆场:“瞧你急的,大胜和小棉要是看上眼,以后有的是机会走亲戚,今儿就算了。”
媒人发话,李会计朝着他媳妇儿敲哒一下烟杆,“五婶儿说的对,你急个啥。”
李大胜妈听当家男人的话,赶紧找补:“我最疼女儿,早听说你家二姑娘出息,羡慕呢,想着以后要是做成亲家,都是一家子亲戚,就没见外。”
赵五奶做媒多年,余秀兰成日里调理村里那些老娘们小媳妇的事儿,哪看不出她那点儿小九九。
俩人对今天的相亲一淡再淡,但流程还得走走,毕竟乡里乡亲的。
赵五奶转向余秀兰,“秀兰,让小棉带大胜出去说说话。”
余秀兰招呼赵棉:“小棉,你好好招呼客人。”
赵棉也不傻,她自个儿不在意,涉及到妹妹,就很介意了。
只是她是个温柔相,别人也瞧不出来。
厨房在西屋,赵柯在那儿,赵棉就领着李大胜往房东檐下走,那搁着一条板凳,天气好她常坐在那儿干活。
然而赵柯一直听着堂屋动静呢,想着大姐怎么也不可能领李大胜往厨房来,就溜墙边儿绕到房后,从后窗翻回屋偷听。
谁承想,前窗没关,她过去关窗的时候,正好跟前窗外的俩人打了罩面。
姐妹俩对视,赵柯:“……”该说是心有灵犀还是真不巧?
无言的几秒钟,李大胜上下瞧了瞧赵柯,满眼衡量。
长得挺不错,就是个太高,不如她姐秀气可人更合他审美,不过挣工资,能加分。
李大胜展开个笑脸,故作潇洒地撩撩头发,主动开口:“这是赵二妹子吧?我叫李大胜。”
谁是你妹子?
赵柯实在无语,尤其他刚刚那眼神,下头。
赵棉也不喜欢,客气地开口:“李大哥,别打扰我妹休息了,咱们去那边吧。”
李大胜不挪脚,冲赵柯又是一笑,“既然瞧见,认识认识,回头哥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赵棉脸蛋上没有一丝笑意。
赵柯似笑非笑。
李大胜自信地伸手邀请:“一起坐坐?”
赵柯没回应,故意退后一步,目光先落在他的手上。
李大胜爽朗地笑:“咋还害羞啊,哈哈……”
赵柯视线顺着他的手臂,缓慢地挪到他脸上,眉头越皱越紧。
李大胜手指动了动,不尴不尬地收回,抬起来,不自然地撩头发。
他一动作,赵柯直接露出几分嫌弃,眼睛在他身上下来回扫了两下,挑剔全写在脸上,还“啧”了一声。
无声胜有声。
她明明一句话没说,李大胜却感受到羞辱,面部一点点儿充血,呼吸也变粗。
他气得好快啊……
赵柯心里吐槽,表面上缩起肩膀,双手抓着窗框,靠近大姐,怕怕地说:“姐姐,哥哥怎么突然生气了?我好怕~”
赵棉立刻挡在妹妹身前,无条件回护,“李大哥,我妹妹还小,你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这死丫头片子是孩子?!
李大胜牙关咬的死紧,向前迈了一步,想问她是不是眼瞎。
一只结实的手臂突然横插进来,反手握着赵棉的肩膀,扒拉到身后。
“姐,咋了?”
赵枫将赵棉挡的严严实实,疑惑的目光在赵柯和李大胜之间流转。
他今年才十七岁,面容尚稚嫩,但手臂肩膀的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肉无一不表明,他随时能从傻狗变成凶悍的狼狗。
李大胜瞬间哑火,脸色变了两变,故作大度地说:“都是小事儿,我不计较。”
赵棉从弟弟身后绕出来,轻轻地说:“长辈们还等着,回堂屋吧。”
还是她这样温柔的姑娘合心。
李大胜眼神在她脸上不舍地流连,到底顺着台阶下了,跟着赵棉进屋。
赵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二姐。
赵柯看着李大胜的背影,眼神冷淡,想起原书里他被打残,拍拍他壮实的上臂,“小伙子从小干活,身体就是结实。”
赵枫乐呵地抬起手臂,展示,“是吧?”
“继续努力。”
赵柯低头的一瞬,发现他裤兜露出纸包的一角,指过去,“这是什么?”
赵枫吓一跳,一蹦老远,双手捂紧兜,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赵柯心情复杂,心里有鬼没啥,但他也太明显了。
赵棉和李大胜的相亲流程,在赵五奶和余秀兰的控制下,走得飞快。
李家走前,硬是掏空两个筐,留下两个地瓜,四棒苞米。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赵枫稀奇地摆弄,“看起来那么满,咋弄得?”
“啪!”
余秀兰打开他的手,“别动,我一会儿得送回你五奶那。”
四个姓赵的全都看向她。
余秀兰皱眉,不满意地说:“瞅着不正派,他妈也不是个心眼儿少的,这种婆婆,指定不好相处。”
这是经验,不是空话。
余秀兰对赵棉说:“这人条件再好,也不合适,我请你五奶回绝掉。”
赵棉点头。
余秀兰瞧她神情,没啥异常,安排了一通活儿,就装上那六个玩意儿,风风火火去赵五奶家说话。
马上到春耕,生产队要忙一阵儿,自家菜园子里的活儿得赶紧干,赵建国叫走了赵枫。
赵柯跟着大姐进厨房,想帮着打下手。
但赵棉啥都不让她伸手,她只能又坐在灶坑前当烧火丫头。
火光映在脸上,赵柯看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原书里,李家没有三心二意,赵棉看中李大胜的条件能帮扶弟弟,加之余秀兰没有阻止,然后就有了赵棉的结局。
现在,李大胜这个对象就这么轻易的黄了。
改变似乎没有多难。
小说只是片面的世界,真实的生活才是现实。
赵柯觉得,都不需要她做太多事儿,他们家也不会有书里的结局。
按理说是好事,她可以继续按照之前的打算,过“养老”生活,但是……
脚尖被碰了一下,赵柯的思绪一断,才发现火小了,忙添了几根柴。
火重新旺起来,赵棉手脚麻利地盛起炒好的青菜,刷锅,等锅干了,毫不心疼地放半勺油。
赵柯都能想象到余秀兰同志看见时候的表情,“姐,妈该骂你败家了。”
“妈习惯了,这不躲出去了吗。”
赵棉将亲妈存起的腊肉下锅,面不改色翻炒。
赵柯忍俊不禁。
是了,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每次她回家,大姐都要想办法做好吃的,区别只是她上学的时候家里没多少好东西,现在富余了点儿。
午饭前,余秀兰才回来,看见桌上不止有肉菜,竟然还有白米饭,一句“败家子儿”脱口而出。
赵棉和赵柯完全不受影响,一个给赵建国和赵枫倒水洗手,一个摆碗筷盛饭。
余秀兰闭了闭眼,重重地坐下。
三个姓赵的对视一眼,皆有笑意,就赵枫一个直奔桌子,欢快地说:“又有肉!二姐你多回来几次啊。”
赵柯在他的位置放了一碗饭,“我要是常在家,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赵枫着急吃饭,迅速洗完手,推着还要忙活的赵棉坐下,等所有人都动了,端起碗先扒了一大口白米饭。
赵棉做饭,肉放得不偏不倚,每个人一块。
以前她想把她那块分给赵柯,赵柯说出“你不吃我也不吃”的话,她才吃。
赵枫则是等所有人都夹完,舀一勺汤汁浇在饭上,大口大口地吃。
“我过去,你们五奶还劝我再考虑考虑,说条件比李家好的,少。”
赵建国劝解:“人不合适,条件再好也没用。”
余秀兰瞅赵棉漂亮的脸,叹气,“我也这么想的,五婶儿看劝不动我,就说明天带东西亲自跑李村儿一趟,以后有好的再给小棉介绍。”
赵棉不失落。
赵柯随意地说:“愁什么,妈你不是舍近求远吗,这有现成的好媒人看不见。”
“谁?”
赵柯指指自个儿。
“你?”
就赵枫头也不抬,剩下三人全都看向赵柯。
余秀兰起先怀疑,随即眉头舒展,欣喜地追问,“咋,你能给你姐介绍轴承厂的男青年?”
“能是能,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余秀兰着急,扒拉她一下,“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赵柯放下筷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把工作转给大姐。”
惊雷投下,鸦雀无声,连赵枫都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赵柯继续说:“如果只介绍,大姐再好,人家也不会高看一眼,还会觉得咱们攀高枝儿,但如果大姐也是工人,根本就不用妈着急。”
话是这么说,但赵棉第一个不同意,且态度尤为坚决:“绝对不行。”
余秀兰也醒过神,反对:“咋能换你工作,咱家可不是那种偏心的人家。”
赵枫持有不同意见,“我觉得,还是有点儿偏心的。”
“吃你的饭,没你事儿。”
“哦。”赵枫撇撇嘴,低头干饭。
“我吃完了。”赵棉起身,撂下一句话, “不用多说,我不换。”
赵柯看着她的背影,踢踢赵枫的小腿。
赵枫懵,看清楚二姐的眼色,忙端起饭碗,去找大姐。
余秀兰绷着脸,“你咋突然想一出是一出。”
赵建国心平气和地问:“老二,你咋想的,说说。”
赵柯决定先说服爹妈,“妈也说了,李大胜都算是条件好的,姐这么好,你们舍得姐随便嫁个人吗?”
赵建国摇头:“舍不舍得,咱家都不可能同意牺牲你的前途换你姐的前途。”
“不是牺牲。”
他们家,大事儿必须争得余秀兰同志的同意,赵柯拖着板凳靠近她,认真跟她掰扯,“姐今年二十一了吧,耽搁不起几年,但我今年才十八,拖个三五年也不算大,只要有招工机会,我相信我既然能进一次,就能进第二次。”
余秀兰神情微微松动,但也一针见血地问:“万一没有机会呢?换了就换了,可再换不回来了。”
其实对赵柯来说,之前去工厂,是为了贴补家用,提高生活水平,自然要争取。
如果工作转给大姐,再有没有机会也无所谓,反正可以等恢复高考。
这期间,是在工厂还是跟大姐换工作去生产队小学教书,差别是工资,但相对来说,生产队小学的工作量更小更符合她“养老”的意愿。
不过赵柯不能莫名其妙说会恢复高考,只笃定地说:“一定会有,双山公社没有,别的地方也会有,前些年外头就召了不少农民进厂,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余秀兰和赵建国对视一眼,他们确实没咋听说。
赵柯再接再厉,“姐姐如果在厂里稳定下来,以后找个好对象,咱家就多了一条人脉,再加上我认识的人,消息来源越多,机会就越多,不止我,弟弟的将来也得考虑,不是吗?”
夫妻俩再次对视,这么大的事儿,没法儿立即做决定,提出要考虑考虑。
赵柯没意见,只是再次强调:“我等得起,大姐等不起。”
然而余秀兰看着她这振振有词的样儿,突然来了一句:“你知道你大姐每天除了去学校,还要收拾家,农忙时候也跟着下地吗?”
转折有点儿突然,赵柯安静等下文。
“你大姐惯着你,你每次回家都活不沾手,要是回村,少不了活干。”
原来是说这个,赵柯笑而不语。
她那德性,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余秀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从小后屁股就一大帮孩子乐颠颠地帮你干这干那,可现在他们大了,都得下地挣工分,你还好意思支使?”
怎么不好意思呢?
赵柯也不是白支使,她提供了情绪价值,小伙伴们收获了单纯的快乐。
是余秀兰同志不懂他们的友谊。
余秀兰不想听她忽悠,自顾自地决定:“这不是小事儿,你先试试家里的活你干不干得了再说,省得以后后悔。”
赵柯只是能懒则懒,又不是没干过活,一口答应。
“不能让你姐和你弟帮你。”
“行。”
眼下就有现成的活,赵柯收拾桌子,端着碗去厨房刷。
赵棉在收拾厨房,赵枫在给她拎水。
俩人一看赵柯放下碗,啥也没说就撸袖子要洗碗,全都惊讶。
她从小就不爱洗碗,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赵棉过去,“我洗吧。”
赵柯推她出去,“姐你下午不是要去学校,快去准备吧,我来就行了。”
赵棉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远。
赵枫高大的身影站在赵柯身后,挠头,“二姐,要不我洗?”
赵柯义正言辞,“不用。”
她洗完碗又开始擦灶台,赵枫赶紧拿起笤帚要扫地,没想到又被她抢走。
二姐这是……不需要他了?他以后没有甜头了?!
赵枫瞪大眼睛,震惊中带着失落,定定地杵在那儿。
厨房门口,余秀兰站了一会儿,转身去队委会。
赵柯瞥见她的身影消失,扫地的动作瞬间懒散起来,“我得装两天应付咱妈,下午还去后园子吗?”
赵枫不懂她搞什么,但知道她是装的,瞬间舒坦了,“去,菜地要打垄。”
赵柯扫的差不多,放下笤帚,又去仓房扛起镐,往后园子去。
赵枫跟在后头,手要伸不伸的,“二姐,我扛?爹妈又不在这儿……”
赵柯摆摆手,“没事儿,就两天。”
赵枫空着的双手无处安放,最后插|进裤兜里,跟在她身后。
道口——
“庄兰,你看什么呢?”
庄兰视线从赵枫吊儿郎当的背影收回,嫌恶地嗤了一声,“看见一个理直气壮吸姐妹血的人,晦气。”
赵家的家庭等级是:一余三赵,赵枫垫底。
所以赵枫站在边儿上看二姐在地里翻土打垄,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坐立不安,一直抓耳挠腮到她宣布回去,才长出了一口气。
家里没人,赵建国在卫生所,余秀兰在队委会,赵棉在学校。
赵柯干了两个小时,其实很累了,但她面子活儿足,在家转了一圈儿,就看见赵枫搁在炕上的上衣撕了条口子。
上班摸鱼不被发现的要素之一,干活儿得能看出来,看不出来务必主动说出来。
于是赵柯主动提出给赵枫补衣服。
赵枫磨蹭,婉拒:“我衣服不着急,等大姐回来缝就行。”
大姐缝得好看,二姐就是缝上了。
赵柯:“你裤兜里……”
赵枫一激灵,马上觍着脸,进屋拿出上衣,双手呈给二姐。
早这样,何必她废话。
赵柯回她姐俩的屋子,上衣随手放在书桌上,开始翻找针线。
赵枫坐在窗外的长凳上,无所事事地拿起书桌上的高中课本,哗哗翻。
“你轻点儿。”赵柯抬眼,“别粗手粗脚撕烂了。”
赵枫捡起掉落的书签,问:“二姐你还看啊?”
当然得看。
赵柯随意一瞥,不过她上次好像不是夹在这一页。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赵枫翻乱了,低头拉开大姐的抽屉。
赵棉干净利索,抽屉里也是井井有条。
赵柯找到针线包,取出里头被她弄乱的本子,手指边捋顺歪出来的纸边在桌上磕哒两下对齐。
忽然,一张有些熟悉的略显陈旧的纸闯入赵柯的眼帘。
赵柯捏着边缘抽出来,等看清上面的内容,眼睛睁大。
赵枫发现她神情不对,上半身伸进窗子探头去看,几瞬后震惊,“录取通知?!大姐的?大姐不是跟我一样成绩不好吗?”
他的震惊中不止是震惊,还有一种“明明说好了一起当差生,你却突然惊艳转身”的悲愤和“全家就我一个笨蛋”的无措。
赵柯抿唇,轻轻放下那张薄薄的纸,转而拿起刚才赵枫看过的课本。
上面没有其他笔迹。
她又将目光转向那些本子,一一翻看。
大多数都是备课记录,但是底下有两本,正反面全都写满高中的题。
显而易见,大姐在自学高中知识。
赵柯坐在椅子上,敛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证据”。
她不说话,赵枫憋不住,“不是说大姐没考上高中吗?那大姐到底考上没考上?”
事实不就摆在这儿吗?
赵柯七岁入学,想给家里减轻些负担,所以小学按部就班地念,在家里领着赵枫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初中和高中则是都跳了一级。
大姐赵棉好像因为生病晚入学一年,她初中毕业那年,家里爷爷奶奶相继病逝,赵柯正好跳级上高中。
那两年,全家都熬得很辛苦……
赵枫打量着二姐的神色,小心地问:“二姐,你说爹妈知道吗?”
“知道的话,他们不可能不让大姐上高中。”
赵柯单手合上抽屉,通知书没有放回去。
下午三点,余秀兰抽空回家,打算看看赵柯和赵枫在家干啥呢。
她在大门外,先看见赵枫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他姐屋檐下,进去后才看见窗里赵柯在补衣服。
余秀兰稀奇,真干活了?
而赵柯没有如她一开始打算的那样积极表现她的勤劳,只是默默拿起桌上的纸,递出去。
余秀兰莫名,低头一看,手不住颤抖,气红眼:“没脑子的臭丫头!这么大的事儿也敢撒谎!”
“我就说她成绩不差,怎么就没考上?我还担心她伤心不敢多提!”余秀兰气冲冲地转身,“我非得去问问她!”
“妈!”赵柯眼疾手快,探出身一把拉住她。
“都别拦我!”
赵柯没松手,轻声道:“我们没有理由责怪大姐。”
余秀兰沉默,她那样性子强的女人,当下也忍不住眼眶通红。
赵柯不知道她是不是大姐做选择的主要原因,但她一定是其中一环,他们家每个人都是其中一环。
她不是默默奉献的人,也完全尊重、敬佩大姐的奉献,但所有人理所应当知道大姐的付出。
这是赵柯告诉母亲的理由。
“妈,我确定,我要把工作转给大姐,也不会后悔。”
其实最难的,不是改变某一个节点,是跳出固有圈子,睁眼看世界,否则没有李大胜,还会有张大胜,孙大胜……
赵柯要带大姐一起去看外面的世界。
旁边,赵枫跟着保证:“妈,我也会对大姐好的,谁欺负大姐,我就跟他拼命!”
“啪!”
“啊!疼~”
“拼命?”余秀兰又一巴掌呼在他后背上,“我还没说你,你上我屋干啥去了?我先打死你,省得你将来祸害我!”
“妈!”赵枫挺大个子,满院子蹿,躲亲娘的笤帚,“二姐——”
始作俑者赵柯同情了弟弟一秒,然后毫不犹豫地合上窗子。
赵枫:“!”
傍晚,赵建国和赵棉回来的时候,娘三个已经平复情绪,能够如常地面对赵棉。
一家人吃过饭,赵柯主动邀请姐姐去散步。
赵枫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看着她们出去,喜色完全藏不住。
余秀兰没注意他的鬼心思,跟丈夫说了赵棉通知书的事。
赵建国呆坐了许久,垂头叹气:“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另一头,赵柯和赵棉姐妹俩走在绿意融融的田埂上。
“姐,轴承厂的工作,我是真的不想干了。”
赵柯没说换给赵棉,而是说她不想干了。
但赵棉还是蹙眉,“你别为了让我同意故意这么说,那是你的工作,我拿着烫手,我宁愿就这样,起码心里不会有负担。”
“姐你先听我说完。”
有那一纸通知书,赵柯更清楚怎么说通姐姐,她故意露出疲惫之色,“我知道我这么说,肯定会有人觉得我好吃懒做,但轴承厂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完全不适合我。”
赵棉反驳:“你很好,又聪明又懂事,别人没资格说你。”
赵柯感慨,怪不得原书里赵枫被惯成混球……
她姐这溺爱光环太强了,要不是她早就过了心智不成熟的年纪,也扛不住。
赵柯挽住姐姐的手臂,头靠在她肩上,撒娇:“也就姐你觉得我哪哪儿都好,可我自己什么德性我清楚,轴承厂的工作又无聊又累,车间管得又严,出一点儿错都得挨骂,严重还要扣工资,得时时刻刻紧着弦,每天回宿舍,动都不想动。”
“你怎么没说过?”赵棉心疼。
赵柯伸出手,让她更心疼,“你看我手,都磨出茧子了。”
赵棉摸着她的手,满眼难受。
“我能考上一级工,都废了好大力,二级工不知道得多辛苦,不过姐你不一样,你又聪明又勤快,我们车间于师傅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肯定用不了两年就能涨工资。”
赵柯越说越来劲儿,畅想起来,“二级工的工资比我现在多七八块,三级工四级工工资直接翻倍,要是继续往上……”
赵棉不由跟着她的话联想起来。
她从来都是有一分恨不得给赵柯两分,根本不舍得妹妹吃辛苦,如果她能多赚些,妹妹可以每个月多吃两炖肉,每一季都换新衣服……
而且,赵棉看着妹妹比城里知青不差什么的气质模样,她的手本来也不该做苦力活。
赵柯很豁得出去,干脆拉着大姐的手臂晃,“姐~我回来可以顶替你去小学挣点工分,反正家里的活儿有赵枫干,就让我好吃懒做吧,我不介意。”
赵棉终于松了口,“你什么都不干也行,我养你。”
赵柯喜上眉梢,笑咪咪地说:“那不成,不能给咱妈骂我的机会。”
姐妹俩意见达成一致,轻轻松松地溜达到地头,从另一条路回去。
知青点,柳树下,一对儿男女面对面站着。
赵枫高兴地递出一个纸包,“庄兰,我二姐买的糖块儿,橘子味儿的,我特地带给你的。”
庄兰不接,冷淡疏远地说:“这也不便宜,我受不起,你拿走吧。”
“没关系的。”赵枫急切地送向她,“你不是头晕吗?我爹说吃糖会缓解,你收下吧。”
“我不要。”庄兰语气冷硬。
赵枫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从疯狂摇摆变成失落地耷拉着,但仍然执着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糖?我下回朝我姐要点儿别的送给你吧,我大姐会做头花,二姐……”
然而庄兰听他这么说,不好的回忆全都涌上来,忍不住尖锐地质问:“你有考虑过你姐姐们的心情吗?她们活该被你吸血吗?”
赵枫茫然,他、他吸血了吗?
不远处,正好路过,然后光明正大偷听的赵柯和大姐对视一眼。
虽然女主态度恶劣,可以顺势打击赵枫的追求之心,避免他走向偏执痴缠的道路,但是自家的弟弟被误解,赵柯不开心。
赵枫还在急赤忙慌地解释:“庄兰,我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阴恻恻的女声:“赵枫,让你藏糖,你学会中饱私囊了?”
赵枫吓得一哆嗦,僵硬地缓缓回头,“二、二姐?”
赵柯揪住他的耳朵,使劲儿,“回家!”
赵枫弓着腰,顺着她的力道走,眼里都是求饶,还不住地往庄兰那儿使眼色,想让二姐给他在心上人面前留点儿面子。
赵柯夺走他手里的糖纸包,不容置疑地塞到呆怔的庄兰手里,然后扯着赵柯的耳朵走人。
这时,赵棉走过来,温和地跟庄兰打招呼:“庄知青。”
因为刚才的一幕格外迷茫的庄兰一惊,握着烫手的糖,语无伦次:“啊,是,啊不是,我是说……我是庄兰。”
救命,她在说什么?
第6章 赵柯是懂安慰的
一段距离后,赵柯就松开了赵枫,似笑非笑地打趣:“赵枫你出息了啊。”
赵枫讪笑,“二姐~”
“你是看上人家新来的女知青漂亮了吧?”
赵枫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哦?那是什么?”
赵枫红脸,但也大大方方地说:“我觉得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这下,就连赵棉都有些好奇了。
赵枫傻笑,“虽然瘦得跟小鸡仔儿似的,但我就是觉得她能活特别久。”
赵柯和赵棉:“……”
还不如是看上人漂亮了呢,这话说出去,哪个姑娘乐意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