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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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赵柯他们去订好水泥,又买了些工具,还跟人打听了哪里卖牛。
到县城第三天,赵柯去到革委会,真的代公社挨个部门跑,拿了好些资料和文件。
期间她自然碰见了梁辉。
赵柯当他是陌生人,拿了东西就走,一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梁辉被无视,却舒了口气。
第四天,赵柯他们坐上小货车,带着三十多只小猪,一个小牛犊,并一大堆东西返回双山公社。
与此同时,丁小慧和她打电话叫来的段舒怡一起“撕”上革委办,要梁辉说清楚,到底是谁“作风不正”。
梁辉万万没想到丁小慧会因为他的话找段舒怡求证,现在两个人堵在他办公室门前,整个革委办的同事全都知道了他背后说女同志坏话。
段舒怡的家世不算多好,也不是能随便拿捏的人,直接闹到革委会的领导那儿,要说法。
丁小慧也当着大家的面儿眼泪汪汪地要跟他分手。
这事儿在革委会影响实在太差,领导不得不出面处分了梁辉。
梁辉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以后找对象都要难很多,还得受人指指点点,苦还在后头。
而段舒怡和丁小慧离开革委办的范围,手就挽在一起。
丁小慧邀请:“去我家玩儿吧,今天住在我家,明天再走。”
段舒怡答应。
两个人相见恨晚,开开心心地回了丁小慧家。
路上,段舒怡出了个坏主意。
当晚,两个人在丁小慧哥哥的陪同下,悄悄扎了梁辉的自行车胎,前后都没落下。
第二天,梁辉完全没有防备地骑上自行车,脚一蹬出去,自行车歪歪扭扭,完全不受他控制,一下子栽进臭水沟里。
梁辉顶着一身泔水垃圾,扶起自行车,看见瘪轱辘,气得大骂:“是谁!是谁扎我车胎!别让我抓到!给我赔钱!!!”

第43章
路况不好, 路途又远,赵柯他们起大早,赶了一天路,几乎没停过, 终于在当天天黑前回到了赵村儿。
小货车的油门儿声震耳欲聋, 打破了这个村子的寂静。
村里的路太窄, 货车进去不方便, 就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赵枫他们在车斗里,也不急着下来, 冲着底下的妇女们打招呼。
小猪崽的哼唧声不断, 妇女们踮脚探头往车斗里瞧——
“诶呦喂, 瞧见没, 都是猪。”
“我头一回见这么多小猪崽。”
“这是有多少只啊?”
“还有个牛犊呢!”
路上,也有好些被油门儿声吸引过来的社员。
赵柯作为本次旅途唯一的弱鸡,获得了坐进驾驶室的待遇。
司机开门跳下车,给赵柯拉开副驾的门, 问她:“赵同志, 你没事儿吧?”
赵柯摆摆手,婉拒了他的搀扶,慢吞吞地爬下车,脚落地还有点儿软绵绵地,得扶着车才能站稳。
路太差了。
坐车还不如骑自行车,骑自行车累是累, 好歹身体掌控在自己手里, 顶多上下颠屁股。
她坐在货车上, 上下左右地摇, 脑浆都要摇匀了。
还有那个柴油味儿, 彻底腌透了赵柯,赵柯都怀疑要是有个火引,她能立马燃起来。
赵柯抬着她发胀的双脚,扶着车头绕了一圈儿,坐到老槐树下。
离远点儿,味道清新多了。
“别嘚瑟了。”赵柯招呼车斗上的四个人,“先把猪抓下来。”
赵柯回身,老槐树后头的地光弄平了,现在还一马平川的,连个棚都没有。
猪抓下来放哪儿?
赵新山匆匆赶过来,解答了她的疑惑,“先送到大队,在仓库养一段儿时间,等猪圈盖好,再挪过来。”
赵村闭塞,很少有外人来,有点儿啥热闹都全村出动。
社员们抢着抱小猪崽,三十多只根本不够分。
赵新山安排司机今晚住在他家,临走前招呼赵柯:“你大伯母准备了饭菜,你们几个今晚上都上我家吃去。”
赵柯点头,“我坐会儿,一会儿过去。”
大人跟着去仓库干活,小孩儿们全都围着货车打转。
他们没见过货车,特别新奇地伸出小手摸,边摸边惊呼——
“轱辘好大!”
“货车全身都是铁疙瘩吗?”
牛小强还回头问赵柯:“赵老师,它跑得有多快?”
赵柯用事实给他们解释:“赶牛车进公社,大概要四个小时,货车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而且因为有小猪崽,没有开更快。”
孩子们惊叹,“哇——”
北方地广人稀,村与村之间隔个十几里、二十几里地很常见。
双山公社的二十个生产大队里,赵村不是距离双山公社最远的一个生产大队,也有将近五十里地,还有几个生产队比赵村远多了。
全程泥路,坑坑洼洼。
村子里也是,要是下雨,出门都得蹚泥水,又脏又难走。
赵柯脚上的胶鞋底在地上蹭了两下,灰上拉出一道印儿。
路实在太差了……
她在这儿想事情,那帮孩子忽然没了动静儿。
小孩子一旦特别消停,必然在作妖。
赵柯抬眼,就看到那群混小子全都猴子一样挂在车斗上,正往上爬。
牛小强更过分,他让树根儿托着他,从车头往上爬。
赵柯:“……”
不能喊,万一吓到到他们,掉下来会摔伤。
所以赵柯一直忍着,忍到车斗上那几个小孩儿身体重心歪向车斗里,才出声:“别淘,赶紧下来!”
孩子们本来就偷偷摸摸,教赵柯一喊,吓一跳,有两个直接栽进去,压在猪粪上。
那俩孩子懵了一会儿,意识到现状,嫌弃地使劲儿甩,依然一身粪臭味儿。
周围的孩子指着他俩笑话。
那俩孩子羞愤地哭起来。
赵柯走到车头旁边儿,一把揪下坐在上面的牛小强,然后教训车斗上的小孩儿们:“天都要黑了,还不回家,等着挨揍吗?”
两个孩子抽抽搭搭,其他孩子们嬉笑着,全都爬下来。
赵柯赶着他们,一起往村里走。
他们要在路口分开,牛小强家到了,树根儿往西,赵柯得往南,其他孩子往哪儿走都有。
赵柯揪住牛小强的耳朵,“不准带树根儿淘气,知道吗?”
牛小强“诶诶”叫疼,辩解:“啥淘气,我们玩儿的可开心了,不信你问树根儿!”
赵柯看向树根儿。
树根儿傻笑。
赵柯无奈地摇头,捏了捏牛小强的耳朵,“你当老大的,得带着小弟们进步,光玩儿可不是合格的老大。”
“得咋进步?学习吗?”牛小强满脸抗拒,“我作业都写完了。”
现在的小学课程,内容实在是少,孩子在学校读五年,更像是有人看着这群淘气包,其实挺浪费时间的。
赵柯问他们:“就没什么好奇的?可以过来问我,我讲给你们听。”
牛小强还真有好奇的,兴冲冲地问:“武功秘籍你也能讲吗?”
武功秘籍……
赵柯无语了一瞬,没否决他们的奇思妙想,肯定地点头,“武功秘籍也能讲。”
大不了讲强身健体,讲养生,没准儿胡诌八扯,还能给她爹招几个小学徒去。
牛小强听她答应,就要跟树根儿回家去取。
赵柯拦住他,“明天的,我刚回来,让我喘口气儿。”
“好吧~”
牛小强还没在外面玩儿够,不情不愿地挥挥手,回家。
赵柯转向树根儿,抬起手想拍拍他的头,忽然发现他好像长个了,在两人中间比划了一下,“还真是长个了,再长高一些,我得踮脚才能摸你头了。”
树根儿就弯腰,头送到她手下,让她摸。
赵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最近树根儿也很干净啊,真好,快点儿回家吧。”
树根儿站直,学着刚才牛小强的样子冲她挥挥手,才小跑离开。
赵柯心情很好,抬步去赵新山家。
一顿晚饭,赵新山热情地招待养猪场的司机,又问了不少他们出去的见闻。
赵柯没怎么说话,都是赵瑞四人在说,一个个话匣子打开,根本刹不住。
偏偏他们讲得极其生动,还有不少社员过来听。
赵柯吃完饭,实在扛不住,先回家了。
余秀兰嫌她身上味儿重,给她烧了一锅水,上上下下搓一遍,才让她回屋睡觉。
赵柯倒炕上就睡得死沉,连赵枫回来也被亲妈过水烫了一遍,都没听见。
第二天一大早,牛小强就带着树根儿和一帮孩子来找赵柯。
余秀兰手指挡在嘴前,“嘘”了一声,小声说:“她还在睡觉呢,你们中午再来。”
牛小强他们只得离开。
金窝银窝,不住自己家的土窝窝,赵柯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醒过来的时候一看表,竟然已经过午了。
赵柯伸着懒腰走出屋子,一眼就瞅见东面的房子骨架,惊讶:“这才几天,房梁都立起来了?”
赵枫钻出他屋,说:“要是不上工,天天干,估计墙都垒好了。”
烈日下,有人在干活,赵柯现在没有饿的感觉,就舀了一桶凉水,溜溜达达走过去。
常山也在垒墙,瞧见赵柯,笑呵呵跟她说话:“赵主任,休息好了?”
赵柯边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水递给他,边开玩笑:“我这偷个懒,一点儿不隐秘啊。”
常山笑道:“还不是余老师,恨不得路过的家雀都让小声点儿。”
另外两个社员孔老六和杨大牛也都哈哈笑,“可不是,还让我们干活小点儿声,说你是为生产队忙活累的。”
她睡得比猪都沉,根本听不见声儿,余秀兰同志这行为属实有点儿霸道了。
不过有妈的孩子是块宝,赵柯嘴角上扬,叫他们也过来喝水。
孔老六和杨大牛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赵柯左右看了看,“怎么没看见许大哥?”
常山道:“天热,他中午不咋过来,傍晚才来。”
杨大牛说:“傅知青这个房主都不咋过来,还不如有个姓方的女知青来的勤。”
他说完,和孔老六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赵柯瞧见了,也没问,等他们喝完水,就回去了。
她吃了点儿饭,本来打算明天再去队委会,坐在书桌后整理桌面的时候,突然看见接生员培训的报名表,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个东西忘了弄。
赵柯就拿着宣传册和报名报,往钱婆子家去。
钱婆子家在赵建发家旁边,房檐下有一把木制摇椅,上头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悠闲地抽烟喝水。
赵柯敲了敲院门,喊:“是钱爷爷吗?钱奶奶在家吗?”
老头睁开一只眼,瞧见是赵柯,语气不咋好地问:“你个妇女主任,找我那老婆子干啥?”
赵柯举起手里的册子,态度很好地说:“我是为接生员的事儿来的。”
老头一听,不耐烦道:“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接生啥,不够晦气的,别找她了。”
据赵柯了解,钱婆子早年可是没少帮人接生贴补家用,现在竟然嫌她晦气了。
赵柯不动声色道:“毕竟钱奶奶是前辈,我要重新安排人去当接生员,怎么也得跟奶奶说一声。”
老头说:“我知道就行了。”
赵柯面带笑容,不动。
老头拉着脸,烟杆磕哒几下桌子沿,回头呼喊:“找你呢,还不出来。”
片刻后,门里出现个瘦小老太太,前背后抱两个孩子,踏出门槛前,弯腰往上托了托身后的孩子,微微站直又把胸前的孩子往上掂了掂。
从始至终,老头连瞧都没瞧一眼,更别说搭把手。
钱婆子脸上沟壑极深,走到赵柯面前,低着头死气沉沉地说:“我家里活多,不接生了,随便你咋安排吧。”
赵柯视线在她干枯粗糙的手上划过,伸出手,“要不我帮着抱一下孩子,我还有点儿关于接生员的事儿请教你。”
钱婆子拒绝了,“不用,你抱不动。”
赵柯不好干站着跟个负重在身的老人家没完没了地说,只能简单问了两句,就道别了。
隔壁,赵小草“嘶嘶”两声,招赵柯过去,问赵柯:“姐,你去钱家干啥啊?”
赵柯没瞒着,告诉她了。
赵小草拽着她的袖子,凑近说:“钱家是活多,她家两个儿子儿媳去上工,家里的事儿一手不沾,全都是钱奶奶干。”
赵柯侧头,看一眼钱家的院子,“那么大岁数了,儿子儿媳不帮帮?”
“我听那死老头骂过,说钱奶奶老不死,没啥用了,就得多干家里的活,不然还不如去死。”赵小草鄙夷地撇撇嘴,“她儿子儿媳跟都没看见似的,啥也不管不说,也对她呼喝来呼喝去。”
“她就是全家的老妈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一章,明天我发个肥章

赵柯还没回应,她家邻居一个面相很凶的老大娘就骂道:“吵吵啥?整天那么吵,吵死了!”
孩子们吓了一跳,缩头缩脑不敢再喊。
赵柯走出来, 替孩子们跟她道歉:“金大娘, 我们小点儿声, 你别生气。”
金大娘面无表情地看赵柯一眼, 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
牛小强跟着赵柯进院儿,特别小声地说:“她好凶啊。”
赵柯好笑, “你这当大哥的, 还知道怕啊?”
牛小强挺胸, “谁怕了!”
金大娘是个寡妇, 丈夫老早去世,留下个女儿,就是金丽。
早些年,金大娘可能是觉得一个女人带孩子太辛苦, 想要改嫁, 金丽闹死闹活地不同意,她就一人拉拔女儿长大。
母女俩关系很差,金丽嫁在同村也几乎不回来,更不让孩子回来。
老太太五十多岁,一个人生活,脾气有点儿古怪。
赵柯家平时跟她没有太多交往, 但也没什么矛盾, 刚才可能确实是吵到人了。
赵柯轻声叮嘱牛小强他们:“下次去谁家找人, 声音小一点, 屋里能听见。”
孩子们乖巧地答应。
赵柯坐到她屋外的长凳上, 伸手问:“什么武功秘籍,拿来我瞧瞧。”
牛小强叫树根儿拿出来。
树根儿打开身上的挎包翻找。
挎包干干净净的,他翻动的动作也特别小心,处处透着珍惜。
赵柯笑,“挎包是吴老师给你的吗?”
树根儿憨笑里带着炫耀:“新缝得!”
牛小强着急,催促他:“树根儿你快点儿,一个本子咋拿这么半天。”
树根儿冲他笑,动作还是那么磨叽。
牛小强一脸无语,不过嘴上催得再急,也没上手去替他翻。
赵柯笑看着他们。
小弟不好带,看来牛小强这大哥也不是那么威风。
树根儿好半天才拿出一本笔记本,递向赵柯。
赵柯看到那硬壳封皮,眉头挑了挑。
供销社卖的本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彩色的稍微厚一点儿的纸封皮,上面带些徽章、头像、口号之类的图案。
再不就是像办公室常用的那种简单粗暴的“工作手册”,塑胶封皮的笔记本都少见。
这种笔记本,可不是他们村里能有的东西。
赵柯接过来,没立刻打开,笑着问树根儿:“从哪儿捡到的?”
她没有怀疑树根儿偷。
树根儿指着西边儿,“草里。”
赵柯相信了,翻开第一页。
上面有签名,笔走龙蛇,且字迹不一样。
赵柯仔细辨认,【送给儿子傅杭,父傅学林母邓宜】
这是傅知青的笔记本。
怎么会丢在外头?
赵柯想不起来小说里有没有这么一出,可随便翻看人东西不太礼貌,就重新合上了笔记本。
牛小强急了,“你不是说要给我们讲秘籍,你咋不看看?你要骗人吗?”
赵柯又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两个字念傅杭,是笔记本的主人,你们想学,得去找他,这是礼貌。”
牛小强不认识谁是傅杭,拿过笔记本,随便翻开一页给她看,“你肯定也看不懂,才这么说。”
赵柯瞥了一眼,瞬间睁大眼睛。
这都是个啥啊?
赵柯顾不上隐私不隐私,重新拿回来,刷刷翻了几页,越翻越迷茫。
很多字,她都认识,但是配上里面的公式,好像天书一样。
牛小强期待地问:“赵老师,你能看懂吗?”
赵柯抿抿嘴唇,“是物理。”
孩子们面面相觑,满眼都是茫然,“啥是物理?”
赵柯以前学得这方面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而且她也不是相关专业,只知道些肤浅笼统的东西,还不一定对,随便说很容易误导人。
可她面对孩子们好奇的眼神,还是尽可能地描述这个他们未曾接触过的神奇学科,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赵柯没有拿走笔记本,而是鼓动孩子们去找傅知青。
她没有传道受业的资格,只能尽可能地为他们种下一颗又一颗梦想的种子,期待未来的他们去追寻,去验证,去探索……
知青下乡,年纪都不大,像林海洋和苏丽梅,今年都是十七岁,庄兰比他俩小一岁,十六。
傅杭比其他知青晚下乡一些,今年也才十八岁。
整个少年时期,乃至于到现在,傅杭都处于怀疑世界以及自我怀疑之中,情绪很消沉,只不过表面上始终一张冷脸,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八年前,傅奶奶和很多知识渊博的长辈遭祸,备受打击,而直到奶奶病重走了,傅杭除了陪着什么都做不了。
世界仿佛被打碎,没有重塑。
努力没有意义,热爱没有意义,读书没有意义,未来……应该也就那样儿。
傅杭是自愿下乡,与其说是没有容身之地,不得不选择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不如说是自我放逐。
所以笔记本丢了,找不到,就放弃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傅杭每天就是上工、下工、休息……整个人随波逐流地日复一日。
但村里的事儿,还会进入他的耳朵,他也会不自觉地关注赵柯,就好像夹缝里的草,挣扎着汲取养分和阳光。
可惜,阳光普照田野,照不到夹缝。
“咚咚咚……”
敲窗声响起。
坐在书桌后的傅杭抬头,就看见一棵长在路边,普通至极的狗尾巴草。
凭什么大家都是草,阳光就青睐她?
傅杭面无表情,心里满是情绪。
庄兰总觉得傅杭对她好像格外冷淡,不太适应他的冷眼,四目相对卡壳一瞬,才指指外头,说:“傅知青,有人找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很多人。”
庄兰让开后,傅杭向外望去,沉默。
牛小强龇着个牙冲他疯狂摆手。
村里其他孩子嘴张张合合,口型像是在喊“傅知青”,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傅杭:“……”
看得出,都是相当外向的孩子。
可他们在干什么?
庄兰也很奇怪村里的孩子们为啥来找傅知青,看他沉默太久,咳了一声,“那个……已经转达给你,我们还得做饭,我先走了。”
傅杭带着疑惑,走出去,问:“你们找我?”
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孩子们有些退缩。
牛小强无知无觉,俩手握着栅栏门的两根栅栏,脑袋夹在栅栏中间,没头没脑地问:“傅知青,学物理真的那么厉害吗?学物理就能造出可以飞上太空的东西,还可以造出原子弹吗?”
傅杭有些不适,很想纠正:造卫星和原子弹并不是一门学科能完成的,科研需要多学科合作。
而有牛小强大胆开口,其他孩子也都撑起胆子,根本不等他回答,开始天马行空地问起各种问题——
“傅知青,村子都好大了,双山公社更大,原子弹嘭的一下爆炸,真的能炸飞整个双山公社吗?”
傅杭:公社会被炸飞,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傅知青,房子可以飞上天吗?我想带我爹妈一起上天。”
傅杭:你爹妈可能并不想上天。
“傅知青,飞机都是外国造的吗?我长大想自己造,可以吗?”
傅杭:不知道。
“傅知青……”
“傅知青……”
“傅知青……”
傅杭自从奶奶生病,从来没被这么多鸭子围过,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但他脸上还是很稳重很可靠很有知识的表情。
孩子们全都满眼憧憬地看着他。
傅杭默然。
院里,刘兴学听了半天,忽然嗤笑一声,“你们可真是异想天开。”
孩子们有些失望,“不能吗?”
刘兴学自己灰心,见不得傅杭跟村里人打交道更多,故意打击他们:“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农村,这辈子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了,我说异想天开都是客气,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这话对一群天真的、向往未知世界的孩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恶毒。有的孩子哪怕不能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忍不住红了眼。
牛小强见不得小弟们受委屈,怒气冲冲地反驳:“你胡说!”
哪怕不去保护孩子的干净、纯粹,也不该故意给他们天真的梦想抹一层灰。
庄兰愤怒不已:“刘知青,你别太过分!”
傅杭面上更是布满寒霜,“不要用你窄小的眼界去判定别人的人生。”
林海洋和苏丽梅也都不满地看看刘兴学。
刘兴学冷笑一声,怨气很重地说:“我眼界窄小?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吗?每天都在种地、种地、种地……别说他们,我们有什么未来?一辈子也都只能这样了!”
知青的未来在哪儿?
没有人知道。
一时间,整个院子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儿。
刘兴学看向林海洋,讽刺:“傅杭条件好,你多拍拍他的马屁,就能跟他一起住新房子,很得意吗?你能拍他马屁,拍回城吗?”
林海洋发火,“谁拍马屁?”
还能是谁?
刘兴学讥笑一声,又看向方静和苏丽梅,“傅杭要是那么有本事,就根本不会下乡来,你们以为对他献殷勤,他就能帮你们回城?还不如讨好村里的干部,没准儿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苏丽梅仿佛被目光凌迟,红了眼眶,“你自己不如意,对我们发什么疯?”
方静则是咬紧嘴唇,状似难堪地低头,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而刘兴学主要针对的还是傅杭:“我忍你很久了,你装什么啊?大家都是下乡知青,你比我们清高在哪儿啊?我扔你笔记本咋了?成天装模作样地看,你配吗?”
一句“你配吗”,不断在耳边回响,傅杭攥紧拳头。
刘兴学扬起下巴,嚣张,“怎么?还要打我啊?打我,笔记本也回不来了!”
邓海信胆子没他那么大,上次被教训,好长时间在傅杭面前都大气不敢出,看傅杭脸色冷的吓人,怕被刘兴学牵连,赶紧拉住刘兴学,“你别说了。”
刘兴学甩开他,发泄郁闷,“我就说,能咋地,有种打死我!”
一群孩子有些懵逼地看着知青们争吵,刚才红眼的都忘了要哭的事儿,一个个紧盯着热闹瞧。
牛小强看得正欢,有一只手碰他的手臂。
牛小强摆手,“诶~别打扰我。”
那只手停了停,又去碰他。
牛小强生气地回头,质问:“树根儿!你最好有正事儿!”
树根儿抬起笔记本,呆呆地问:“还吗?”
看热闹太起劲儿,都忘了他们是来还笔记本的。
牛小强挠挠头,接过本子,举起来,喊:“傅知青,这个本子是你丢的吗?”
傅杭缓慢地侧头,看到他手里熟悉的本子的那一刻,心绪起伏,“你们……捡到了?”
牛小强抓起树根儿的手举起来,点头,“树根儿捡的。”
傅杭呆站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都决定放弃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好像峰回路转……
傅杭的心情不由地咕嘟咕嘟冒泡。
牛小强伸长手,递给他,“傅知青,给你。”
傅杭缓缓抬手,接过来,手紧紧握着笔记本,指节甚至有些泛白。
牛小强这才看向刘兴学,郑重地说:“你说得不对。”
刘兴学轻蔑地扯扯嘴角,转身要走。
“你说得不对,我不信你。”牛小强大声喊,“我们赵老师说,不能在当下怀疑未来的无限可能,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地向前,努力才有希望,不努力啥都没有!”
“种地咋了?我们赵村儿将来是要买拖拉机的!我们才不会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
其他孩子也都响应他,眼神里全都充满希望。
知青们震动不已,又有些莫名地羞愧。
他们连一群孩子都不如……
而牛小强转向傅杭,肯定地说:“傅知青,他说得不对,你连这种秘籍都看得懂,肯定配,特别配。”
傅杭还来不及感动,牛小强紧追上一句话,问:“你跟我们说说呗,公社真的能被炸飞吗?”
傅杭:“……”
他们看不懂气氛吗?
为什么这么惦记公社能不能被炸飞?
他们的“赵老师”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傅杭以前对赵柯的印象,没多深入,就在想象中进行了一定的美化,几乎都是正面的,完美符合他向往和憧憬的那类人形象。
第一次,傅杭产生怀疑,一个教小孩儿“炸飞”公社的人……好像不太正经。
然而傅杭面对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抽了抽嘴角,终于开口:“你们这么想知道?”
孩子们异口同声:“想!”
傅杭拇指摩挲笔记本地硬封皮,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你们讲吧,你们赵老师……说得也不全对。”
赵柯不知道她只教了三天的学生们带着她一起到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成功在刷新了她的个人形象,给傅知青留下一个深刻的“炸飞”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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