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员看一眼脸色苍白的赵柯,“招待所沿着这条路往西走就能看见;客车捎一只两只猪崽可以,多了捎不下。”
赵枫知道了,要回去告诉二姐。
售票员又叫住他,“你跟那个小干事说,吃点儿酸的压一压,会好很多。”
赵枫道谢,返回到赵柯身边,转述售票员的话。
赵柯抬头冲售票员笑了笑,对他们说:“先去招待所洗洗脸,再出来吃饭。”
四人全都听她的。
为了省钱,他们在招待所只开了两间房,赵柯和赵枫一间凑合住,另外三个人一间。
赵柯稍微休息一下,缓过来不少,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赶巧,一进国营饭店就看见个认识的人——段舒怡的前对象梁辉。
梁辉看见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满脸厌恶不屑。
他对面坐着个书卷气很浓的姑娘,询问他:“你认识他们?”
梁辉嘲讽:“乡下刁民。”
饭店是一个大开间儿,赵枫四人听得清清楚楚,满眼羞愤地瞪向他,还真有点儿符合“刁民”俩字儿。
而梁辉冷笑一声,对饭店的服务员说:“他们可是连苹果都吃不起,好好问清楚,别赖账。”
服务员看向赵柯几人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嫌弃。
赵枫冲动,攥起拳头。
赵柯抓住他的手腕,压住他的火气,神情自若地叫他们坐下,然后走向梁辉,相当有气度地说:“梁干事,好久不见,我们公社的段书记让我明天代他去革委办取些资料,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你了。”
她态度大方又有礼貌,话里透出的意思又不像是什么“刁民”,梁辉对面的姑娘神色越来越狐疑。
梁辉注意到对面姑娘的神色,脸色难看,嗤笑一声,“你还撒起谎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赵柯不慌不忙地拿出公社给开的证明和介绍信,就是双山公社的章。
梁辉一怔,“怎么可能?!”
他对面的姑娘脸色也变了,看向梁辉的眼神浮起怀疑和不满。
梁辉急急地解释:“她根本不是在公社上班,就是个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
赵柯凉凉地挑拨:“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也不是刁民吧,这么刻薄,人品不太行哦~”
梁辉对面的姑娘倏地站起来,瞪他一眼,“你自己吃吧。”
说完,大步走出去。
“小慧!”梁辉起身要追。
赵柯喊了声“服务员”,“梁干事结账了吗?可别赖账。”
梁辉不得不住脚,手指赵柯,恶狠狠地问:“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一而再地坏我姻缘!”
赵柯无辜,“先撩者贱。”
梁辉牙龈都快咬碎了,“你行,啊,给我等着。”
赵柯矫揉造作地捂嘴,提高音量,“诶呀~梁、辉、干、事不是要给我这个双山公社来的年轻妇女主任穿、小、鞋吧?”
国营饭店里还有别的客人,这下子不止客人们看着梁辉的眼神怪异,连后厨的厨师都探头出来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梁辉叫“梁辉”,还是个干事,有可能要给人穿小鞋。
梁辉险些气了个倒仰。
赵柯恢复正常语气,“你刚才那句话,是在瞧不起广大贫农吗?如果不想我去革委办举报你,以后对农民客气点儿,我想那位同志应该很乐意替我作证。”
梁辉的脸青红变幻,他惹不起她,走行了吧。
梁辉重重拍下几块钱,转身气冲冲地走出去,片刻又走回来,对服务员说:“找钱。”
服务员找给他。
梁辉抓着几张毛票,再次气冲冲地走出去。
赵柯冲服务员耸耸肩。
服务员扯起个不太自然的笑,怕赵柯找她麻烦。
赵柯回到赵枫四人身边坐下,四人全都傻呆呆地看着她。
赵柯咳了一声。
四人回神。
赵瑞向前凑近,低声问:“赵柯,你进县城不慌吗?”
他们进到县城的国营饭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心里再慌,装也得装出天不怕地不怕来,你不怂,别人就算瞧不起你想嘴贱,也得掂量掂量。”赵柯神情无比自然地说,“自然点儿,都是小问题。”
谁第一次从乡下到城里,不慌啊?赵柯曾经也慌,但她不允许自己露出怂来,时间长了,就真的淡定了。
赵瑞和王向全若有所思,但确实都淡定不少。
赵枫已经开始专注地看墙上的菜谱,王老三瞄一眼赵柯,又看一眼赵枫,过去跟他一起研究吃啥。
赵瑞也渐渐适应,凑过去跟他们一起看。
只有赵栓柱儿,他就是这种老好人的性格,加上被亲生父母过继出去,总有点儿怕前怕后,很难调整。
三个人研究半天,看啥都贵,又不好意思点最便宜的,瞥向赵柯,想征询她的意见。
他们这一趟,所有的花费都出在八百块钱里,当然是能省就尽量省一点。
赵柯找到服务员,坦然地问卤肉面可以不加卤肉吗?
饭店可以加钱加卤肉,也确实可以单点汤面,只是之前要是有别人这么点,服务员怎么都得翻个大大白眼,再挤兑两句“没钱吃什么国营饭店”。
但赵柯这么点,服务员竟然啥也没说,老老实实回答了,“可以。”
赵柯就点了五碗汤面,不要卤肉。
服务员喊给后厨听。
赵瑞三人听着喊声,不由自主地瞄其他客人的反应。
别人没啥特别的反应。
赵柯又问服务员:“我现在付钱吗?”
有些穷嗖的客人进来,服务员看人下菜碟,是会提前收钱。
轮到赵柯,她不好惹,服务员很有服务态度地扬起个笑脸,“吃完,吃完结就行。”
赵柯重新坐下,拿出笔记本,拔下钢笔帽,记账。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有点儿过于有存在感。
赵柯边写边说:“自然点儿,都是小问题。”
乡下来的咋了?穷咋了?
他们花钱,就点汤面,就不要卤肉,能咋地?
都是小问题。
赵村儿现在养得那两头猪, 是在双山公社的六河子大队买的。
门卫帮赵柯打电话联系熟人,问到了县养猪场的位置和过去的路线、时间。
所以赵柯他们第二天起大早,吃了点儿干粮,从县里步行到县外的养猪场, 几乎没走什么弯路。
门卫介绍的人叫刘志刚, 是养猪场的保安队长, 国字脸, 很正气的长相。
他也是退伍兵。
赵柯跟他搭上话,就从挎包里拿出一盒烟要塞给他。
刘志刚没要, “你是老孟介绍过来的, 那咱们以后也是朋友, 再说我也帮不上你们啥忙, 就是给你们领个路认识认识人。”
“这还不是大忙吗?要不是孟哥和刘哥,我们到县里完全两眼摸瞎。”
刘志刚推着她的手腕硬推回去,提点她:“你这烟一会儿送给场里管卖猪崽的老方。”
赵柯说:“我还有一盒,刘哥你就收下吧。”
刘志刚说:“你都给他, 管用。”
话到这儿, 赵柯就没再跟他推来推去,收回了烟,说下回再来从家里给他带点儿别的。
这回刘志刚没推拒。
他们说话的时候,赵枫四人全都安静地站在边儿上。
赵枫俩眼睛一看就很干净;赵栓柱儿就是指哪儿打哪儿,不指不寻思;赵瑞和王老三始终看着赵柯和人打交道,尤其是王老三, 不错眼地盯着琢磨。
刘志刚领着赵柯五人进养猪场。
养猪场是个硕大的屋子, 里面一栏一栏, 都是用砖砌的, 还抹了水泥, 甚至还有窗户。
王老三感叹:“这比村儿里人住的房子都好呢。”
刘志刚说:“咱们这儿冬天冷,猪得保暖,要不然损失更多。”
赵瑞指指窗户顶上长长的一卷塑料布,“那是冬天保暖用的吗?”
刘志刚点头,“是,冬天得封窗户。”
赵枫赵瑞四人面面相觑,可真奢侈啊,猪过得比人都好。
虽然现在天暖,开着窗户空气能流通,可猪太多,尿粪也不冻,那股猪臭味儿不断地冲鼻上头。
赵柯很想捂鼻子,礼貌地忍住了。
刘志刚笑着问她:“能受得了不?你们生产队也不知道咋想的,年轻姑娘爱干净,竟然让你来搞猪,在这里待时间久了得浸一身味儿。”
“有味儿洗洗就好了嘛,我们大队让我来,是信任我,肯定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儿退缩。”
刘志刚冲她竖起大拇指,“我媳妇儿都嫌我刚回家身上味儿重,天天催着我洗热水澡,拔鸡毛都没这么一遍遍烫的。”
好像不少男人不爱洗澡。
赵柯想想,如果是她,晚上睡觉身边儿的人不断散发着猪臭味儿,完全难以忍受。
她好声好气地说:“嫂子竟然每天都不辞辛苦地给刘哥烧水,真是又勤快对刘哥又好,刘哥真有福气。”
“可不是。”刘志刚笑得见牙不见眼,指指身上的衣服,“整个养猪场,就我天天穿干净衣服来上班儿。”
旁边儿有个正在喂猪的工人,听到他这话,呸了他一口,骂他:“老刘你可真是不要脸,又开始嘚瑟了,场里都知道你媳妇儿好还不够,还得宣扬到场外去。”
刘志刚得意,“咋?我媳妇儿就是好。”
那工人白了他一眼,俩手搭在锹把上,对赵柯说:“妮儿,你可千万别接他的话,说猪滂臭,他说他媳妇儿,说该给猪喂食了,他说他媳妇儿,说猪上称,他还能说他媳妇儿……”
赵柯忍俊不禁。
“去去去。”
刘志刚挥手赶人,“这是我新认识的妹子,少在那儿挑拨我们。”
赵柯笑呵呵的,语气变得特别亲近,“我头回听,不嫌烦,刘哥多说两句也没事儿,正好教教我们生产队的小子,有本事的爷们儿是怎么对媳妇儿的。”
她刚冷不丁听,还真以为刘志刚是在抱怨,还替他媳妇儿说好话,没想到是为了炫妻。
这年代,这么爱重媳妇儿的男人,相当难得,目前来看也很值得结交,赵柯的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出撒。
刘志刚听得高兴,热情地邀请他们:“晚上上我家去吃饭,你们嫂子做饭那是这个。”
他又竖起大拇指。
赵柯一个劲儿地推辞,赵瑞他们也全都摆手。
这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哪能上人家吃饭去,而且他们还有四个一看就能吃的青壮。
刘志刚不容他们拒绝,“就这么定了,你们住招待所是吧,下班儿我跟你们嫂子说一声就去找你们,妹子你们要是不去,哥哥我可生气了。”
他都不给赵柯他们说话的机会,快走两步走到个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中年男人面前,先跟他介绍赵柯:“这是我妹子,来给大队买猪崽,你可帮着好好掌掌眼。”
然后刘志刚又回身冲赵柯招手,“快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老方,他最会挑猪崽,有啥你们就问他。”
赵柯没法儿再管别的,上前去热情地叫哥,又介绍赵枫他们几个。
他们五个人,四个大老爷们儿全站在一个面嫩的姑娘身后,明显就是听她话,老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这妹子是管事儿的?”
赵柯又拿出她在公社开得证明和介绍信。
这玩意儿出门在外,比啥都好使,所以老方就不再质疑。
而赵柯得了刘志刚的眼神暗示,在赵枫他们四个的遮挡下,塞过去两盒烟。
烟比刘志刚说话还好使,老方笑得更加和善,“放心,我肯定给赵妹子好好挑着,有啥不懂的,你们也随便问。”
刘志刚又叮嘱几句,先出去了。
老方转头对赵柯说:“你们急吗?不着急可以先随便看看。”
赵柯问:“不着急。”
“那行。”
老方就领着他们往小猪崽的猪栏走。
赵柯手肘碰碰赵瑞,“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全都张嘴问,我也不懂养猪,可能想不全。”
四人点头,不过脸上看着还有点儿为难。
赵柯揪着赵瑞和王老三小声说:“烟都塞了,不能白花钱。”
那一盒烟,两毛多,将近三毛钱,两盒烟够买七、八碗素面呢。
赵瑞和王老三心疼,重重地点头。
赵柯更是一点儿不客气,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快走两步赶上老方,问:“方哥,猪崽买回去,我们大队喂好点儿,冬天能出栏吗?”
“你们生产队现在养,可喂不出,膘还没养够,今年冬天就出栏,太亏了。”
那得明年啊。
今年见不着收益的话,社员的积极性肯定会差一些。
赵柯边皱眉思索着,边继续问喂什么食。
老方讲,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刷刷记,生产队舍不舍得喂先再说,知识得先学到手。
而赵柯的认真态度影响了赵枫赵瑞四个人,为了尽可能多的学到养猪的知识,几个人也不管问题蠢不蠢,连赵栓柱儿都尝试着开口问。
他们张嘴,赵柯就专注地记,写的太快,字都要飞起来了。
老方拿赵柯两盒烟,说得是口干舌燥,都有点儿后悔了。
但他要是出尔反尔,传到刘志刚耳朵里,肯定要被埋汰,老方只能岔开话题,指着一个栏一窝的小猪崽们,说:“你们可以先自己试着挑一挑,啥猪崽儿质量好,一会儿我告诉你们。”
可让他喘口气儿吧。
赵瑞他们已经放开,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赵柯合上笔,笑吟吟地答应。
老方乐得不行,“我还有点儿活,半个小时后过来。”
说完赶紧溜。
赵枫看着他跑动时腰上颤动的肉,羡慕道:“他们伙食一定很好。”
赵瑞三人看着老方的背影,也都点点头。
赵柯说:“咱们生产队的孩子以后也都会胖乎乎的。”
几人对视,再看向两侧猪栏里的猪崽,眼里充满希望。
赵柯数了一下,得有十二栏小猪崽,前面靠近南门的地方,还有八只大肚子的母猪。
赵枫他们四个已经挨个猪栏瞧起来,基本他们一过去,小猪崽就受惊地蹿到最里面去,拱在老母猪身边儿哼哼唧唧。
赵柯现在注意力都在大小不一的小猪崽身上,而且她的鼻子已经对这里的味道麻木,更不在乎其他,轻手轻脚地蹲在一个猪栏前。
这窝小猪崽个头最小,身上还是粉嘟嘟的,应该是刚下没多长时间。
其他小猪从她一蹲下,就哼唧着蹿跑出老远,只有一只,仍然四肢乱飞侧躺在原地,眼睛紧闭,粉色的小肚皮有节奏的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它比一窝的其他小猪崽都大,估计是吃得香睡得好。
好粉呐。
小猪崽的眼睫毛竟然都像是粉色的。
小小短短的尾巴微微卷在一起,斜对着赵柯。
赵柯盯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伸出魔爪,也不嫌脏,一把抓住小猪崽的尾巴,捋直。
小猪崽受惊,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地上起来,就要往前蹿。
赵柯眼疾手快,俩手穿过猪栏门,掐着它的身子。
小猪崽挣扎,头尾各扭各的,短粗的嘴不断叫唤。
赵柯抱到眼前,念叨:“诶呦,怕什么呢,我就看看你,不会对你怎么样哦~”
小猪崽叫声凄厉。
忽然,一道又一道粗重的呼吸声传过来。
气氛变得诡异危险。
赵柯缓缓抬眼,僵住。
原本侧卧的母猪站起来,鼻子喷着气,圆溜溜的眼睛凶悍地看着赵柯和她手里的小猪崽,一步步欺近。
压迫感十足。
猪是杂食动物。
赵柯干笑,轻轻放下手,小猪崽脚一沾地,她赶忙松开。
小猪崽飞蹿回母猪身边儿。
母猪这才停下脚步,看了赵柯一眼才转身躺回去。
赵柯一瞬间感觉,它那一眼好像在说:怕什么,我就看看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一点发
只要是养活物, 从人到牲畜家禽,都有些共通之处。
结实的小孩子,性格活泼,体格大, 嗓门儿高, 动作敏捷, 吃嘛嘛香, 基本上就是健康的。
猪崽也是一样,腿脚、叫声、眼神、吃相……都能分辨一些。
这一点, 赵柯他们五个人的意见都比较统一。
半个小时之后, 老方重新回来, 给他们讲解挑猪的标准时, 也都提到这些。
他们没想到的一些方面,就是小猪崽鼻子、脑袋的大小,粪便的形状,乃至尾巴摇摆是不是有节奏、有力……这些老方也都告诉他们。
老方还说:“最好是挑一窝出的猪崽, 好养活, 不咬架。”
赵柯的笔记本记得满满登登,突然想到:“万一猪成熟了,有配种需求,怎么处理啊?”
她问得自然,老方对着个小姑娘也不好说,面上犹豫。
赵枫这时候脑子灵光起来, 赶紧接过她的笔记本和笔, 赶她上一边儿去, 他来记。
赵柯走到不远处去“偷师”, 看养猪场的工人们怎么照看猪。
老方跟赵枫讲了一通, 最后才说:“配种的猪要求很高,不然生下的猪崽养不住,也养不壮。”
他的意思,最好还是来养猪场买现成的,省事儿,质量也有所保证。
赵瑞只答应着,但是赵村儿如果能自己配种生下小猪崽,以后能省不少钱。
不过短期内,估计做不好。
赵枫冲赵柯喊:“姐,你回来吧。”
赵柯听声儿,返回来。
老方问他们:“你们打算买多少只猪崽?”
赵枫、赵瑞四人都看向赵柯。
赵柯翻到笔记本前面,道:“五百块左右。”
“这么多?”老方有些意外,“那你们咋弄回去啊?”
赵柯问:“我听那头师傅说,可以租用养猪场的小货车?我们再买些东西,然后加上我们几个人,可以一起拉回去吗?”
老方问:“我们场的货车载重四吨,除了猪崽你们还要拉啥?可不能超重。”
“就买几袋水泥,顶多加个牛,应该不会超过两吨。”
“你们生产队是要大干啊。”老方感叹一句,点头道,“可以租,不过得等两天,货车出去送猪了。”
他问了位置,说了个租金,表示油钱也得他们出,“行吗?”
这个钱,能单独再买一两只小猪崽了。
赵瑞他们都觉得贵。
但赵柯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行,两天就两天,我跟方哥定下。”
老方说得交点定金,带着他们去养猪场办公室开收据。
赵瑞眉头紧锁,小声问她:“要买水泥干啥?咱们可不能霍霍钱给猪砌这么好的墙。”
生产队肯定不能按照养猪场来弄。
别说水泥墙,他们生产队现在大多数人家都还是纸糊的窗户。
赵村生产队也就大队办公室几扇窗子上,每一扇安了一格玻璃,再就是赵新山家、余三舅家还有赵柯家。
赵柯家那几块玻璃还是赵柯先斩后奏搞回来的,虽然余秀兰同志后来真香了,可当时根本不同意他们浪费这个钱。
有的钱必须要支出,再省钱,也不能抠的太狠。
赵柯回他:“水泥不是砌墙的,是为了抹沤肥池底,大伯他们也都同意的。”
“那租货车也没必要吧?买牛的时候带个牛车,实在不行再坐客车带几只,辛苦点儿就弄回去了。”赵瑞一想到租车的钱,就心疼,“昨天都不如咱们自己赶着牛车过来,能省下点儿钱。”
赵柯说:“瑞哥,咱们得考虑安全性,那么多猪,万一路上出点儿啥事儿,或者有个损耗,更难受。”
路本来就不好,他们坐小客车晃悠了七个小时,人都受不了,小猪崽脆弱,估计也受不了,死几个病几个,咋整?
赵瑞还是心疼,但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一段路全都那么空旷,牛车一天又到不了,万一有那二流子抢、偷,损失更惨重。
而赵瑞不再提反对意见,其他三人更不可能提。
收据开出来,赵柯让王老三和赵栓柱儿拿钱给养猪场的会计。
两个人背过去,撕开缝在腰里的布袋,钱拿出去的一瞬间,俩人全都放下重担一样轻松。
这边的事儿暂时搞完,几人就先离开养猪场。
刘志刚在大门千叮咛万嘱咐:“妹砸,说好了啊,晚上你们一定去哥家吃饭,不去不行。”
赵柯只好答应下来。
五个人走远后,又回头看养猪场的轮廓和大门上的字。
赵瑞他们纷纷庆幸:“幸好有认识的人,不然咱们到县里还得临时摸路,耽误时间又费事。”
“有时候不要怕麻烦,张开嘴能省不少事儿,咱们又不是白占人便宜。”
赵柯请门卫帮忙,话费出了,还送了三块儿绿豆糕。
是搭了点儿钱,事情确实顺利啊。
赵柯说:“我刚才问过养猪场的师傅,水泥在县里就能买到,一会儿回去没啥事儿,咱们就去转转。”
四人都同意。
他们回到县里,先回去洗了洗。
只有赵柯额外带了一套衣服,昨天那身酸臭的衣服洗了,晾了一天一夜,赵柯正好换上干净衣服。
其他人还是那一身衣服可劲儿造。
赵柯出门,穿得衣服挺体面的,所以她一个人进供销社买东西,售货员态度也还凑合。
她买了一盒雪花膏、一瓶酒,又称了一斤鸡蛋糕,还咬咬牙,去国营饭店买了半只烧鸡。
这才出来两天,赵柯的兜就一薄再薄。
也不怪姐姐说“穷家富路”。
她攒那点儿钱也不容易,该花是得花,可花出去依然肉疼。
之前只在公社那片地,兜里的钱进进出出,还挺富裕,这一出来,赵柯就明显感觉到:还是太穷了。
下午四点半,刘志刚骑着自行车到供销社来找他们,看见赵柯手里拎着东西,满脸不乐意,“妹子,你这不是寒碜哥呢吗?带啥东西啊。”
赵柯态度很坚决,“哪好意思空着手,张着五张大嘴就上门儿,不让带,我们说啥也不能去。”
刘志刚是热情,可赵柯他们有礼貌,他带回去也有面子,就没再说啥,推着自行车跟他们一起走回家。
刘家在一条巷子里。
刘志刚领着他们进巷子前,指着前面挺远的大院儿门,说:“那头是干部家属院,我跟着老领导退伍回来,房子都是老领导帮着弄得,要不然可不能在这位置。”
赵柯点点头,表示她有在听。
“走吧,你们嫂子应该做好饭菜了。”
几人刚拐进巷子,身后传来个女声:“刘叔?”
赵柯回头一瞧,意外,竟然是见过的人——昨天跟梁辉在一块的“小慧”。
县城还真是不大。
小慧跟刘志刚问好,眼神不断往赵柯身上瞟。
刘志刚奇怪地问:“咋?你们认识?”
小慧点点头,“昨天见过。”
然后她迟疑了一下,对赵柯说:“同志,我能跟你聊聊吗?”
赵柯答应了。
刘志刚招呼:“那就一起到家里聊呗。”
小慧神情有些尴尬,“刘叔,我就不过去了。”
赵柯开口解围:“我们女同志说话肯定不方便你们男同志听嘛,刘哥你给我指指你家在哪儿,一会儿我自己过去。”
刘志刚一拍脑门儿,“看我,没想那么多,行,你们说话,你一会儿就一直往里走,我把院门敞着,我们能在院里看见你。”
“好。”
等他们走了,小慧向赵柯自我介绍:“我叫丁小慧。”
赵柯笑了笑,“你好,赵柯。”
丁小慧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梁辉为什么跟你有矛盾啊?”
赵柯委婉地实话实说:“他之前是我高中同学的对象,跟我同学去我们村子转了一圈儿,两个人可能经过深入相处,更加了解之后,发现彼此不太合适,我同学就提出分开。除此之外,我没有接触过他,应该没有其他原因。”
丁小慧听着她的话,神情变幻,最终定格在生气,“他说他跟上一个对象分手,是因为那个女青年移情别恋,作风不正,他才主动分开,女青年还缠了他几次!”
“明明是他跟我同学去我们村子,嫌这嫌那,我同学觉得他人品有问题,才不处的。”
梁辉竟然背地里这么跟人说段舒怡!
赵柯撸袖子叉腰,气不平,“昨天我对他太客气了。”
丁小慧很文静一姑娘,气得脸通红,憋半天骂了一句:“这个坏人!”
赵柯:“……”这骂人骂得也太弱了。
丁小慧不好意思地瞥向旁边,“我、我没骂过人。”
“你这么骂不爽。”赵柯教她,“王八蛋!”
丁小慧捏着嗓子,弱弱地骂:“王八蛋~”
“王八蛋!”
丁小慧声音高了点,“王八蛋。”
赵柯点头,眼神鼓励。
丁小慧软凶软凶地骂:“王八蛋!”
威力还差不少,但她估计也尽力了,赵柯冲她竖起大拇指。
丁小慧嘴角上扬,随即又沮丧道:“可他家跟我家有交情,就算我们黄了,我爸爸也得让我算了,他不会受到惩罚,以后说不上还要骗别的姑娘。”
赵柯也不想这么放过他,眼睛一转,覆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丁小慧边听边点头,“这样也就可以了。”
赵柯叮嘱:“我们大后天离开,等我们走了再去。”
“放心,不会让人怀疑你们的。”
随后,俩人分开。
赵柯很容易地找到刘志刚家,刘志刚的媳妇马玉芝白白胖胖,养得特别好。
她跟刘志刚一样热情,也有可能是赵柯带东西上门让她心情好,不止准备了四个菜,还拿出酒来招待。
夫妻两个饭桌上也打嘴仗,可他们之间的氛围,但凡长个眼睛都能看出来感情好。
几人离开的时候,刘志刚又骑自行车送他们到接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