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不过拿出三百块钱,我们家就没多少钱了,投不了多少。”
赵柯家人的收入村里人也都大概有数,赵新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又沉默下来。
三人都没说话,等着他的决定。
良久,赵新山终于开口:“能为社员们增收,确实是好事,这个集体合作社办得,但是怎么办,还得商量。既然是为了集体,总不能让你家一家出钱,这样,我这个大队长也借大队一百五十块钱,再额外投五十块钱。”
赵新山发话,合作社就是能办。
而赵新山家里底子厚,能拿出两百块,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比不了,他们一个拿了五十,一个拿了八十,但不是借,是入股到合作社里,以后参与分红。
算下来,光他们四家就有六百八十块钱,有这个初始资金,肯定能更容易吸引社员们加入。
第一步,集体合作社的建立达成共识,赵柯又提出新的意见,“我希望整个养殖运作都由生产队的妇女们负责。”
换句话说,赵柯这个妇女主任负责合作社,饲养的工分则是都给妇女们。
三人对视,牛会计没说什么,赵新山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出赞同与否。
许副队长直接提出异议:“这活儿可不轻松,咱村儿的牛倌一直是老板儿,妇女哪能干?”
“田里的活儿也不轻松,有些能干的妇女不比成年男社员差。”
即便如此,她们的工分仍然比男社员少一两个,赵柯认为不公平。但她的目的不是要公平,而是争取。
赵柯看着赵新山,说:“这个合作社是生产队集体的,但也得有个主管人,我家出了大部分钱牵头,我自荐初期由我负责,可以吗?”
赵新山皱眉思索。
许副队长依旧不太赞成,“你这么年轻,没啥经验,这么大的事儿,万一出岔子,承担不起。”
赵柯坚持:“咱们生产队都没有合作社经验,既然都是从头开始,我自认为更有优势。”
以后合作社由谁负责,是以后的事儿,初期赵柯一定要掌握在手里,否则三百块相当于白拿。
赵柯调转话头,问:“许叔认为我不合适,那谁合适?”
队长赵新山管着整个生产队,只能掌舵,不可能参与到每一步,事事都管。
许副队长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合作社的会计肯定也是牛会计,没必要争这个。
许副队长没有直说,而是转向赵新山,道:“我退下来之后,想让许诚接我的位置,我觉得他也适合。”
生产队的选举,说是公平选举,其实有很大操作性。
就比如接班人,完全可以提前培养,甚至利用前一任的人脉威望为他铺路,基本上都能成。
像赵柯这样意外成了妇女主任的,十里八乡都少有。
许诚是许副队长的儿子,许副队长这么说,就是将来有一定的把握能推他接任。
老师也就算了,合作社,赵柯绝对不可能让人摘她的桃子,“他还没接许叔的位置,就是个普通的社员,身份上肯定没办法服众,除非许叔你现在就退下去,他也能得到社员们的同意成为副队长,我就愿意跟他公平竞争。”
她平时都笑呵呵的,不争不抢的,也很尊敬长辈们,突然这么强势,很让人意外。
赵新山看着赵柯若有所思。
而许副队长脸色有些不好。
路没铺好,他不可能现在就退下来,而且他儿子也不见得能争过赵柯。
气氛有些僵,牛会计看了看两人,笑着打圆场:“这个合作社的负责人责任重大,也要时刻接受队委会和社员们的监督,是得好好选。”
赵柯道:“之前队长说过,咱们生产队现在的劳力有点儿过剩,不如把一部分妇女从田里解放出来,去干别的活儿,我是妇女主任,我家又拿了大头支持生产队的副业,这个负责人,我当仁不让。”
赵柯家里拿大头的钱,是事实,也确实让人信服。
赵新山直接拍板,“那头一年,就由赵柯负责,接受所有社员的监督,做得好可以继续做,如果做的不好,这个风险和责任,赵柯也得承担一部分。”
许副队长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晚些发
第38章 (小修)
赵柯成为合作社的负责人, 话题再回到妇女们参与养殖运作的事儿,态度就很直接,“既然这个活儿不轻松,如果妇女们不怕辛苦, 也能做的很不错, 我要求跟板儿叔同工同酬, 顶多养鸡相对轻松, 少一两个工分。”
赵新山转烟,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而是道:“你要知道, 如果管理不当, 造成生产队的损失, 这个责任必须得你来负担。”
“当然。”赵柯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又说,“合作社对参与的社员也应该有要求,支持大队工作就是首要的一点, 细化的内容, 我会整理出来,再一起讨论。”
“比如呢?”
“适龄儿童必须入学,不分男女。”
赵新山三人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调侃余秀兰积极。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儿,还拿出那么大一笔钱, 难道就是为了让孩子上学?
三人都觉得不可能。
不过扫盲也算是公社交代下来的任务, 赵新山并不反对。
他看着赵柯在笔记本上记录, 说:“已经六月份, 猪是想过年前出栏, 还是配种继续养,都得抓紧去抓猪崽,其他也都得准备好。”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点头附和。
赵新山:“原来牲畜圈在老板儿家院子东面,将将够养一头牛两只猪,要是再添别的牲畜家禽,还得扩建,另外我还有个担忧,他家在村子边儿上,有些偏,万一有人偷鸡啥的,可能看不牢。”
牛会计说:“那也不能在村子里,一来没有合适的地方,二来味道太重了。”
之前养猪的尿粪不会清理,都是直接扔秸秆、干草啥的进猪圈,堆得又厚又臭。
这是赵柯的知识盲区,赵柯不参与,只在笔记本上记录。
许副队长抬头,视线越过晒场,落在老槐树边儿那快空地上,“要不建在村口?”
牛会计侧头看去,“村里那帮妇女熏得不能坐在那儿唠嗑,不得闹到大队来?”
赵新山却觉得这地方不错,“晒场总有人,老槐树下也坐人,大不了再单独建个沤肥池,圈里勤快点儿收拾着,味儿不会太大。”
这样的话,饲养员的任务就会变重,不过确实更规范。
赵柯在笔记本上单独标注。
赵新山三人又讨论起盖猪圈需要的费用,以及要给社员的工分。
赵柯就像个记录员,重点全都记在笔记本上。
他们四个人坐在房檐下,就这个生产合作社讨论了一上午,中间休息还是因为赵柯的钢笔需要抽墨水,其他三人趁着这个间隙去一边儿抽了根儿烟。
主要的事情基本都提到,细则得后续慢慢补充。
中午休息之前,牛会计突然问:“赵柯不是要负责傅知青建房子的事儿吗?能抽得开身吗?”
这也是个问题。
赵柯推辞掉:“我想亲自去外头跑一趟,恐怕顾不上傅知青的房子。”
牛会计说:“不如让芸芸负责傅知青的房子?”
“不行。”赵新山和赵柯一同否定。
两人对视,他们都不希望赵芸芸跟傅知青有太多接触。
但生产队之所以要人建工傅知青的房子,就是不想有人贪便宜惹出麻烦。
赵新山视线转到许副队长身上,“让许诚负责吧,他以后如果想接你的班,现在正好在社员们面前好好表现。”
他这是为之前没让许诚负责合作社安抚许副队长,许副队长没有意见,替儿子答应下来。
赵柯就翻到笔记本前面,撕下她写得安排,递给许副队长。
许副队长没有因为之前的争执给赵柯难堪,收下了。
赵柯中午回家之前,打算跟傅知青说一声。
赵新山叫她一起走。
“县里能买到猪崽,身上揣着那么钱,带赵瑞和赵枫跟你一起去,安全点儿。”
赵瑞是赵新山的大儿子,今年25了,赵新山忙的时候就会跟在他身边儿打打杂,更多时候还是跟着上工赚钱。
人都有私心,就跟许副队长想让他儿子表现一样,赵新山当然也想培养自己的儿子。
赵柯没什么意见,更何况还多带个赵枫。
而赵新山说完正事儿,又对赵柯说:“芸芸跟你好,你平时多敲打敲打她,别让她对那个傅知青太上心。”
即便傅知青条件好已经是生产队人尽皆知的事儿,赵新山依旧无差别地讨厌知青。
赵柯话没说得太死,“我尽量。”
两人停在赵新山家门外,赵芸芸看见,从屋里跑出来冲着赵柯打招呼:“赵柯,进来坐会儿啊。”
赵柯笑着摆摆手,“我还有事儿,下午我来找你。”
“那说好了啊,不来是小狗。”
赵新山进院儿,皱着眉训她:“你看看你自己,比赵柯还大几个月,她现在干妇女主任,都要弄合作社了,你还没心没肺的 。”
赵芸芸噘嘴,不满地说:“我要不是没心没肺,爹你这话不是影响我俩的感情吗?”
李翠花听见,走出来边用围裙擦手边维护女儿,“赵柯从小就读书好,还不是带着咱们芸芸玩儿,她俩关系好,以后有啥好事儿还能忘了芸芸吗?”
赵芸芸抬下巴,“就是。”
赵新山瞪她,“好事儿忘不了,坏事儿也全带着你。”
这说的是树根儿的事儿,赵芸芸完全不心虚,还得意的仿佛自个儿是个救水火的英雄。
赵新山拿这个宠坏了的女儿毫无办法。
队委会在赵村儿正中,赵新山家在大院儿西边儿,知青点在东南,赵柯从赵新山家往知青点走,正好路过田桂枝家。
包小雨在院儿里扒葱洗葱,速度不够快,惹来田桂枝一顿打骂:“死丫头,啥都干不好,养你啥用!”
包家的两个小子就在院里玩儿,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嬉笑。
赵柯在路上都能听见“啪啪”的拍打声,实在看不下,就停在她家院外,阻止:“田婶儿,下手轻点儿,别打坏了孩子。”
田桂枝揪着包小雨的胳膊,不耐烦,“走了娘,又来闺女,我打自家孩子,管那么宽,真烦人。”
这时候没有必要跟她争这气,打断一下她发火的情绪,让包小雨少挨两下打就行。
赵柯当耳旁风,直接就走了。
倒是田桂枝,呛声完发现赵柯啥反应没有,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怪不得劲儿的。
而赵柯到了知青点,站在外头喊傅知青出来,就直接跟他说了换人监工的事儿。
傅杭:“……”
心情略复杂。
这两天,就像乡下的土路,凹凸崎岖,上上下下。
赵柯走后,林海洋走出来,“赵同志咋天天找你?不会也是看上你了吧?”
赵柯看上他的可能,让傅杭的心跳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认真地强调:“不要随便说女同志这种话,她是为了我建房的事儿来的。”
“怎么?要开始建了?”
傅杭说:“她说以后换许副队长的儿子来监工。”
林海洋对男女暧昧的八卦更有兴趣,对换人监工反应平平。
下午,赵柯在办公室重新整理了上午的讨论内容,拿给大队长三人看。
四人又翻出压箱底的农业合作社示范章程,比照现在的条例和这两年公社发放的号召宣传养猪的文件和报刊,又仔细讨论了一番。
去年就号召生产队家家户户养猪,生产队也要有养猪场,甚至还有斤猪斤粮的政策,但是赵村儿生产大队没啥钱,也没有社员愿意去花家庭资金的大部分买猪。
养猪确实有前景。
赵新山思考后说:“既然是大队带头,养鸡鸭就算了,专门养猪吧。”
赵柯他们没有意见。
经过后续的讨论和修正,四人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不等到第二天了,傍晚,大队的喇叭就响了,赵新山让各家出一个社员到大院儿集合,开会。
说是一家来一个就行,好多家都是全家到齐来凑热闹。
赵新山站在方凳上,看人基本全了,就对着喇叭宣布成立生产合作社的事情。
社员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啥合作社?”
“这是咋弄的?”
“不知道啊……”
“安静!”
赵新山大声止住他们的议论,对这个生产合作社进行说明。
“咱们生产队的根本依旧是农业,这个生产合作社主要是养殖副业,是由队委会共同商议组建,要扩大养殖数量,为生产队创收。”
“目前合作社的初始资金如下,赵柯家共同借给合作社三百块,我作为大队长借给合作社一百五十块,另外,我入股合作社五十块,许副队长入股五十块,牛会计入股五十块,赵柯家入股五十块。总计六百五十块。”
“我和赵柯家借给合作社的四百五十块,刨出还款和维持合作社的成本,所得的收益,由生产队所有社员共有,每年分红。”
“社员也可以单独入股进合作社,分红时进行适当分红。”
赵柯中午回家,把钱匣子还给余秀兰同志,然后一家人商量之后,也决定再单独入股五十块钱进合作社。
牛会计原本是八十块,在队委会其他人都确定入股五十块之后,也改成了五十块。
而随着赵新山的说明,一众社员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实在是这个事儿太重大了,大家也有太多的不明白。
赵新山等他们讨论了会儿,才叫停,继续道:“队委会一致投票决定,合作社第一年的负责人,是妇女主任赵柯,下面让赵柯先简单说明一下合作社的细节,有问题可以提问。”
赵柯是负责人?!
还有条件?!
一众社员神情各异,好像数百只蚊子,嗡嗡嗡地吵。
赵柯接过喇叭,站到方凳上,举起笔记本开始宣读暂时定好的社章。
她读到“入社社员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这一项时,人群中好些人面面相觑,尤其田桂枝,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
赵柯念完条件,又宣布:“另外,除了板儿叔依然负责养牛,其他饲养员以及因养猪场产生的劳动会按劳分酬,暂定由生产队的部分妇女们负责,由于任务极重,跟板儿叔同工同酬,选择条件参考社章。”
妇女们都不怕吃苦,能每天多赚两个甚至更多的工分,当然一万个乐意,纷纷大声问赵柯啥时候选人。
之前已经说好,等赵新山宣布完合作社的事儿,剩下都由赵柯回答。
赵柯举起喇叭:“都会有序进行,各位社员可以先回家商量是否要入股合作社。”
“第一年经验上肯定有不足,风险当然存在,但有队委会兜底,各家对入股可以更有信心一些。”
“我再强调一下,提议社员入股合作社,是为了减轻社员们的负担,为社员们多创收,入股的基金也可以理解为由生产队进行担保,几家共同买一头或者多头猪,只是由公社集体管理,到时候会有书面证明。”
“合作社的原则是自愿共助。不强制,可以先观望,下一年也能入股,入股的社员也可以选择退出,入股的生产资料和基金可以抽回,但得等年度结算之后,同时如果有社员想单独养猪,放不放在合作社统一管理,去公社食品站卖猪时,大队都不会置之不理。”
“最后,参加合作社的社员必须遵守社章,如果有社员多次违反社章或者有违法行为,经过大队长和社员们的一致同意,可以开除出社。”
“具体社章,还需要后续商定,会向社员们公布,也允许社员们提出意见和建议。”
掏钱的事情,有门槛肯定比没门槛更让人放心。
不少社员都有些意动,只是眼下还不能立即决定,需要回家跟家里商量是否入股以及入股多少。
而众社员议论的情绪都十分热情高涨,唯有两家人,在人群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极其煎熬。
一家是刘广志夫妻,他们跟赵柯闹过矛盾,刘广志还举报过赵柯,都觉得赵柯不会让他们赚这个钱,甚至有可能暗地里使绊子。
想到如果别的社员都能赚到更多的钱,只有他们不能,一时间满心难受,后悔不已。
另一个是田桂枝,刚才别人问这问那的时候,她就心焦的不行,还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焦躁。
她中午才嘴过赵柯。
哪想到下午就有这么大的事儿宣布。
结束之后,刘广志夫妻不敢找赵柯,又舍不得走,站在外围觑着围着赵柯七嘴八舌的社员,偷听。
田桂枝生怕她啥也捞不着,顾不上在赵柯面前没脸了,硬是挤进人群,堆起笑,“赵主任,你看我……”
赵柯就一句话:“按规矩办。”
赵村儿生产队家家户户都在说生产合作社。
东婶儿家刚迎进了个老三媳妇潘秀莲, 老老少少总共十五口人,小孩儿都在院里玩儿,就东婶儿夫妻俩和三对儿小夫妻坐在东婶儿他们屋里商量这个事儿。
东婶儿的意思,他们家现在没多少钱, 七月份还得办王老四和冬妮儿的婚事, 就再观望观望, 反正没有入股的分红, 也有合作社的分红。
王老大夫妻听话,二房媳妇周秀丽流产送医, 他们手头紧, 也不打算入股。
王老四没结婚, 手里没钱, 更不可能考虑。
而王老三在王家其他人面前没表示,和媳妇儿潘秀莲回屋后,跟她商量:“咱们把你那十块钱彩礼入股进去,你觉得咋样?”
潘秀莲很犹豫, 她手里也就这十块钱, 甚至这十块钱是他们整个小家的积蓄。
王老三劝她:“大队长他们都敢拿那么多钱干合作社,我们才十块钱,有啥不敢出的?”
“那是人家家底厚。”
王老三道:“那为啥人家越来越厚,穷的越来越穷?不跟着有头脑的人干,靠咱们自个儿出蛮力,啥时候能挣出钱来?如果能攒个几十块钱, 咱们就可以早点儿搬出去, 要不然你指定没完没了地受我妈气。”
东婶儿不是动手的恶婆婆, 可记着跟潘家的矛盾, 常常不顺心就要冷言冷语几句。
潘秀莲不顶撞她, 却也说不出能忍受婆婆的大度话,咬咬嘴唇,“行,我听你的。”
隔壁老孙家——
孙大娘孙大爷老夫妻坐在炕上扒拉着家里存的零毛碎分的钱。
他们家就两个女儿,老大嫁在李村儿生产队,他们时不时贴补,就希望女儿在婆家过得能好些。
存下的钱本就不多,还得留下一部分给冬妮儿压箱……
孙大娘纠结:“要不咱们就算了?”
孙大爷沉默半晌,道:“拿五块钱吧,就当是支持赵主任工作。”
孙大娘想了想,“也成。”
陈三儿家——
陈老爹回来,就翻出自己的棺材本儿数。
陈三儿没去参加社员大会,晃晃荡荡地进屋。
陈老爹立马抓住钱攥在手心里,训斥他:“你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陈三儿吊儿郎当地回:“都是鬼混了,去哪儿有啥重要的。”
“流里流气,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陈老爹语气尖锐地警告他,“我要入股合作社,你以后再偷鸡摸狗,我打断你的腿!”
陈三儿不关心啥合作社,嗤笑一声,走向屋里。
多可笑啊,整个生产队公认的老好人,永远用最刻薄的态度对待他的亲生儿子。
而他们三家的决定,基本就是能代表大部分社员的想法。
有的信任大队,几乎拿出全部家底投入;有的只拿出一点来试探;有的则是舍不得或者拿不出入股的钱,反正有合作社的分红,打算先观望,以后再说。
在这三种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他们考虑、纠结、拿不定主意。
赵二奶家去参加社员大会的是赵芳芳爹赵新强,他回家跟家里人说得不清不楚。
胡和志嗤之以鼻,“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胆子可真大,也不怕闪了腰。”
他是城里来的知青,赵新强一直觉得女婿有文化,问他:“咋,这不能成?”
胡和志嘴角不屑地上扬,“万一整不好被举报,那可是要遭殃的,咱家不能参与。”
赵新强一听就害怕,转头对赵二奶说:“娘,要不咱家别沾边儿了。”
赵二奶信大队超过胡和志,直接翻了个白眼儿,“显出你明白了,新山又不是个傻子,大队都同意了,肯定是可行。”
胡和志脸上的笑消失,低垂的眼神阴翳。
赵芳芳妈看老太太要出门,问:“娘,你去哪儿?”
赵二奶小脚倒腾得快,已经出了门,“我去打听打听。”
与赵二奶一样心思的社员也有不少,各人都找各人关系好的队委会成员,上门问清楚。
赵柯家最先迎来的就是余家两个堂舅——大舅余秀前夫妻和三舅余秀江夫妻。
他们是亲兄弟,和赵柯亲舅舅余秀民一起排序。
两人的父辈儿跟赵柯的姥爷又是亲兄弟。
大舅余秀前面冷,沉默寡言,不太招孩子们喜欢,但其实是很好说话的人。
大舅妈高玉兰相反,团脸儿,长相很和善,但是为人比较计较,也比较抠,以前要是赵柯他们姐弟或者别的小孩儿去她家,都得把东西藏起来,生怕他们看见。
后来赵棉进学校,大舅妈对她态度就特别好,等赵柯考上高中当上工人,大舅妈对她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唯独对赵枫还跟小时候一样。
高玉兰不是重男轻女,单纯就是有点儿势力。
三舅余秀江脑袋比较灵活,很小的时候自己去跟人学了木工,靠这个手艺这些年攒到一些家底,经常带大舅和侄子儿子一起干活。
三舅妈方红用余秀兰的话说,是个憨货,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被上门做木工的三舅盯上,娶回了家里。
四个人一进赵柯家堂屋,余秀江就问赵柯:“赵柯,你妈说合作社是你牵头的,你跟舅多说说,这个合作社,我跟你大舅两家咋入股?”
余大舅和余三舅的实力比生产队一般家庭要好,完全有能力单独养猪。
赵柯拉着凳子坐近,耐心地跟他们说了这两年的养猪政策,建议道:“大舅和三舅有木工活,不像其他社员那么需要养猪来增收,可以像我说的,到大队签个字,两家共同买猪崽,然后放在咱们大队的养猪场里统一管理,比较省事儿。”
赵柯也跟他们说清楚,这样的话,结算的时候合作社肯定要扣除一些成本。
方红大咧咧地说:“我们两家哪用签字。”
赵柯摇头,做这个“坏人”,“既然是合作社,一切都得按规矩办,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余三舅认可:“签字挺好的,明明白白。”
余大舅夫妻也赞成,高玉兰脸上挂着笑,问:“那我们买几头猪合适?”
赵柯实心实意地说:“第一年经验确实不足,大家都在学习阶段,你们是两家先买一头,还是一人买一头,都行。”
高玉兰又问:“一人买一头,是不是就不用签字了?”
“只是你们两家之间不用签了,跟合作社还得签。”
这种事儿,讲究自愿,得他们自己决定,所以余秀兰和赵建国坐在旁边儿没有一句劝。
余三舅问:“最后期限是啥时候啊?”
“大后天。”
都已经六月份,抓猪崽得尽早,留三天时间,大队准备协议,社员们考虑,签字入账……足够。
余大舅和余三舅两家决定回去商量,赵柯一家送他们出去,还没分开,就看到有个小身影直奔赵柯家来。
赵枫眼神儿好,“那是二奶吗?”
确实是赵二奶,已经对上眼神,目的地错不了。
赵二奶竟然还会来他们家,赵柯还挺意外。
余秀兰和赵建国互相看一眼,客气地打招呼。
赵二奶可不客气,逮着赵柯问:“我在家照顾芳芳月子,没顾上,我听芳芳她爹说要弄啥合作社?”
赵柯把对余家俩舅舅的话给她重复了一遍。
她们说话的时候,赵五奶和赵新发家也过来了,找的都是赵柯,余秀兰和赵建国这对儿父母全程只能做陪衬。
余秀兰心里又别扭又骄傲。
而赵二奶走前,问赵柯合作社会不会出事儿?
赵柯告诉她会去公社报备。
于是赵二奶就放心地走了。
赵柯没说的是,社员入股合作社签的协议耍了个小心眼儿,牲畜属于私人,只是由生产队统一管理。
她报备的时候得尽量避免涉嫌商业剥削。
赵二奶不太懂这些,很容易就相信了,但有人懂一些,且对这个合作社的分红方式持担忧的态度。
知青点里,知青们的谈论,都和胡和志一样,以唱衰为主,话都十分相似。
他们从城市来,受到相似的教育,有相似的经历,身上还有相似的特性。
庄兰本来安静地坐在他们中间,听不下去那些傲慢的话语,起身离开。
苏丽梅视线跟着她,“要去哪儿?”
方静冷笑,“她和赵家那姐弟俩走得近,当然不愿意跟咱们在一块儿,没准儿还会去传小话。”
苏丽梅不满,“庄兰可不是那样的人。”
刘兴学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望了一眼男知青的屋子,“不愿意跟咱们在一块儿的可不止庄知青。”
他指的是傅杭。
然而两个女知青都没有附和他的话。
男知青屋里,林海洋听到刘兴学的话,气愤地一直低骂。
傅杭仿若未闻,静坐在书桌前,面前空无一物。
这些知青们的话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小时候,他最崇拜的奶奶是从旧时代走向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在大学教书。
他的父母都从事物理方面的研究工作,虽然好几年都见不到,傅杭仍旧深受父母影响,对这门学科极度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