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队长道:“那还能不接触了?越是这样,咱们越得摆出态度来,大大方方的。”
副大队长附和:“赵书记刚上任,公社指定都得来,咱们不能不来,不来更显眼。”
田主任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忍着羞耻坐在牛车上,“我要是能想到她会当上书记,当初咋也不能那样儿啊。”
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后悔也晚了,人不经历当初,怎么可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会预见到她能成全公社的领导呢?
李村儿大队和赵村儿大队先后那两回事儿,从公社集体合作社建起来,李村儿大队就很尴尬了,等赵柯当上书记,就更尴尬了。
李村儿大队的人遇到赵村儿大队的人都忍不住矮一截,实在是有点儿抬不起头,对惹出麻烦的人更是不待见。
最近李大胜家和李宝强家在村子里比以前还缩着,就怕触到村里人的肺管子。
李大队长叹道:“顶多就是被其他人挤兑两句,忍忍吧。”
赵村儿大队的砖窑就在眼前,三人都整了整神情。
大红喜字贴在大库门前,李大队长打听了一句,知道礼账设在里头,三人便停了牛车,先进去随礼。
赵四爷德高望重,亲自给赵棉写礼账,庄兰在旁边儿收礼钱。
李大队长站到礼桌钱,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赵四爷摆摆手,“随礼不能超过五毛钱。”
他翻到礼账的前一页,给他们看,别的大队长也都是五毛。
李大队长三人一怔。
赵四爷如今境界也高了,丝毫没对李村儿大队的人有啥异样的眼神,喜气洋洋地说:“咱这是喜事儿,纯祝福新人,大厨是从公社饭店请来的,大伙儿一起乐乐呵呵地吃个席,高高兴兴地回。”
只人情往来,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那是一点儿不亏,李大队长三人和之前其他大队的人一样,面面相觑后,没有任何负担地随了五毛钱。
三人走出大库,赶牛车继续往里走。
田主任佩服:“真别说,赵书记这么年轻,办事儿是真体面,你那时候投票选书记,投她真是投对了。”
李大队长道:“有本事,干实事,咋能不选?而且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赵书记一是一二是二,不记仇,在她手底下,不用担心一句话说不好得罪领导。”
“那是,这样大伙儿心里踏实,配合工作就行。”
三人进村,心情比来之前都松弛许多。
婚礼快要开始,宾客们几乎都到了,轴承厂的厂长,酸菜厂的厂长,公社各个站的站长,跟赵棉赵柯比较熟悉的工友,邮局的邮递员等等。
程干事还帮段书记和吴主任也捎了礼来。
赵柯和赵新山基本都能照顾到,照顾不到,也都提前交代他们随意,当自家一样,不用客气。
时间到——
“新郎来迎亲了!”
“鞭炮!鞭炮点起来!”
“快快快!”
鞭炮铺在院外,赵枫捏着根儿烟,点着,迅速跑开。
“噼里啪啦——”
鞭炮爆下的红碎屑铺满白雪地。
方煦戴着红花,在鞭炮声中骑着自行车过来。
鞭炮响完,赵枫和赵家余家的年轻人们在院门前,拦第一道门,嚷嚷着要改口的好处,不然不叫“姐夫”。
余岳、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也在周边伸手呼喊,给糖才改口叫“姑父”“姨夫”。
于师傅眉开眼笑,打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一把一把抓着糖和小红包往院子里撒。
红包不大,都是一分两分的,也不多,就是图个喜庆。
不止孩子,大人也都去捡,沾喜气。
方煦趁着这个功夫,走进院子里。
几个男知青搬着一张书桌,挡在他面前。
傅杭走到桌后,放下一张试卷,一支笔,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煦:“……”
赵枫他们一群弟弟看好戏。
其他人全都围在周围看热闹。
方煦压低声音,对傅杭低声道:“傅知青,除非你以后没机会,否则你不怕我以牙还牙吗?”
傅杭十分淡定,“我们赵书记安排的任务,我得完成,但是棉姐肯定舍不得为难我们赵书记。”
刀光剑影啪地消失。
方煦无话可说,坐下,搓了搓手,拿起笔,开始答题。
这是傅杭出的题,费了一些脑子,能解出来但是耗时间。
林海洋和刘兴学非常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副手套、一个热水袋,“慢慢答,不着急。”
方煦的父亲方承站在旁边儿看了会儿题目,夸奖傅杭基础扎实,知识面广。
傅杭谦逊,“您客气。”
方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演算。
屋里,赵柯对赵棉眨眨眼,“姐,万一方同志不行,你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赵棉头发盘起,一朵红花侧别在头上,红唇勾起,信任道:“你不会当众给他难堪的。”
不是相信他行,是相信赵柯。
赵柯一下子就被姐姐哄好,笑容满面。
赵芸芸白了她一眼,“你这阵地也太容易失守了,一会儿看我的。”
外头,方煦花了二十分钟,才终于解出题,通关。
方煦敲门,“赵棉,我来接你了,开一下门。”
赵芸芸不开,叉腰站在门口,大声问:“说,以后家里有事,谁说了算?”
“我们会商量着来,共同决定。”
赵芸芸一下子卡住,这跟她设想的“赵棉说了算”不一样。
“那、那……你们会一直彼此尊重吗?”
方煦斩钉截铁,“会。”
“那行吧,我们暂且信你。”
赵芸芸弱弱地打开门。
方煦轻而易举地走进来,惊艳地看着赵棉,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接她出门。
赵柯嫌弃地看向赵芸芸,道:“不是看你的吗?动静挺大,水花是一点儿没溅起来。”
赵芸芸狡辩:“我那不是不想给姐夫难堪吗……”
赵柯满眼“继续狡辩”的眼神。
赵芸芸搥咕她,“快出去了,别在这儿磨叽了。”
外头,方煦和赵棉一起向赵建国、余秀兰鞠躬,又向刘三妮儿鞠躬,又向赵四爷、赵新山和两个舅舅的方向鞠躬。
方煦正式跟着赵棉改口。
余秀兰和赵建国强忍着泪,笑着答应。
傅杭在他们向女方父母鞠躬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
土墙草房作背景,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一串一串地挂在墙上,作点缀,以及一对新人和满眼不舍的亲人们作主角。
随后,方煦和赵棉踩着鞭炮屑走出去,未来步步红火。
赵柯这时才红了眼眶,悄悄转身,手指拭去泪珠。
“咔嚓。”
赵柯的情绪中断,恼火,压低声音威胁:“傅杭!不准留!”
一个钢铁一样的女人,绝对不允许有这种偷偷抹眼泪的证据留下来!
傅杭舍不得,“很好看……”
赵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傅杭一脸正直地申明:“真的好看,不信等我洗出来,你看看,到时候你要是不想留,我一定销毁。”
院外,赵芸芸喊赵柯:“还干啥呢,吃席不着急,思想有问题。”
吃吃吃,她就知道吃。
不过赵柯想起大厨列出来的菜单,完全是拿出了看家本领,这席不抓紧吃,思想是有问题。
赵柯姑且相信傅杭的人品,“走了,吃席去。”
傅杭跟上。
两个人的脚踩着通红的鞭炮碎屑,快步追上大部队。
一阵风,卷着红碎屑翻飞,雪里生花。
第217章
赵棉婚礼后第三天, 赵柯回公社工作,于师傅和她丈夫方承在赵柯那儿住了一晚,第二天乘车回去上班。
赵棉和方煦都请了婚假,打算过完年初三回省城再宴请方家的宾客, 之后再去方煦单位。
赵柯腊月二十九回的家, 今年多了一个家庭成员——女婿方煦, 赵家的年过得十分热闹。
不过赵枫过了年初一就着急忙慌地回部队了。
庄兰等赵棉和方煦离开, 一个人住进她和赵枫的新房里。
赵柯送走姐姐,在家待到初五, 就回到公社。
赵建国待到十五之后, 也回公社卫生所值班, 赵家一下子就彻底冷清下来, 只剩下余秀兰和庄兰。
“这要不是多了个你,咱家就我一个人儿,成天回家跟个哑巴似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三妮儿祖孙几乎天天都跟在赵柯家吃。
刘三妮儿道:“这是学生放寒假, 你缺人说话, 等开学了,白天嘴说个不停,回家还有心情张嘴呢?”
“我张不开嘴和我没人说话,那不是两码事儿?”
刘三妮儿闻言,转向庄兰,指着余秀兰对她道:“看看, 看看, 你这婆婆多事儿, 以后跟姥亲, 姥疼你。”
庄兰一个小辈儿, 只能憨笑,不好参与进俩人的拌嘴。
余秀兰不乐意,“你咋老了没正行?挑拨我们干啥?”
刘三妮儿:“……”
挑拨啥呦,她是打预防针嘞。
又过了几天,苏丽梅回来,放下行李,就拎着一个带给庄兰的包裹,跑来赵家找庄兰。
庄兰正在洗衣服,洗衣盆里满满一大盆,旁边儿还堆着挺高一堆床单被罩。
苏丽梅看见,敏感地问:“你咋洗这么多?”
“过年家里人多,被褥都用了,过十五不能有人了,被子得放起来,我就全拆开洗洗啊。”
庄兰甩了甩手上的手,站起来的时候扶了下腰。
苏丽梅紧张地绷起脸,小声儿问:“你跟我说实话,活儿是不是全都你干啊?”
“是得干啊,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庄兰一看她眉头都皱起来了,哭笑不得,“余老师的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欺负我吗?”
“那不是当婆婆了吗,婆婆和普通长辈能是一回事儿吗?”
庄兰想到什么,忍俊不禁。
苏丽梅推了她一把,“我这是担心你,你还笑。”
余秀兰性格直接,支使她的时候一点儿不眼生,直接就吆喝。
庄兰以前在娘家在知青点都得干活儿,没道理结婚之后,反倒在婆家干不了了。
庄兰摇摇头,道:“家里就我和我妈俩人,家务活儿总得有人干,我有空我年轻,多干一点儿也没什么。”
“你适应得还挺好,叫妈叫得这么自然。”
“这是我乐意的,我为什么要别扭,我不乐意就不会答应。”
婆媳关系一直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婆媳之间没有标准的相处模式。
亲生母女都不可能毫无矛盾,更何况婆媳呢。
可换句话说,没有一种关系是绝对的,亲生的会漠然,非亲生也会有友善。
一看人,不止看婆媳双方,也看其他家庭成员。
二看头脑,人们喜欢讲感情,总是感情用事,也会很容易受感情的伤害,但其实用“谈生意”来对待一个新家庭,更适用。
必然存在不同习惯不同认知不同立场的矛盾,必然要包容,必然要有退让……委屈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降低感情期待,找到共同的利益导向,为共赢而经营。
这是庄兰在赵村儿大队跟赵柯学到的。
她原生家庭影响下,生出来“斗”性,并没有像原著中那样,在跟村民们的勾心斗角、唇枪舌战之中激发剧烈。
而她经过正面的洗礼,留下来的温和的斗性,帮助她头脑清醒。
“我不可能理所当然地享受赵枫对我的喜欢和她家人对我的接受,从而去盲目地相信,他们永远都不会变,我也得有所主动。”
苏丽梅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说的话,莫名相信庄兰将来会越来越好。
苏丽梅放下担忧,羡慕又浮起来,“我回来才听说赵主任竟然当上公社书记了!我好羡慕你,竟然跟赵主任变成一家人了……”
庄兰眼睛变亮,矜持道:“赵主任……姐说我可以随便去她屋里拿书看。”
“啊啊啊啊——”苏丽梅小声尖叫,攥拳头轻锤她肩膀,“你叫赵主任‘姐’了!”
庄兰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解释得很刻意:“领证之后就改口了,虽然喊‘赵主任’喊习惯了,但是都变成一家人了,不能那么生疏。”
苏丽梅羡慕嫉妒快说不完了。
学校放学,余秀兰回来,看见苏丽梅,“苏知青回来了?!”
苏丽梅热情地打招呼:“余老师!我才到多久。”
余秀兰看一眼庄兰,忽然提议道:“庄兰搬走,刘知青和邓知青也忙,知青点总剩你一个女知青,得害怕吧?搬过来,还跟庄兰住呗。”
苏丽梅按捺着激动,“可以吗?”
“屋里有地方,知青点那破房子就闲置着,直接搬过来吧。”
余秀兰拍板儿替她们决定。
苏丽梅高兴得合不拢嘴,“那我不就可以和赵主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一换算,不就相当于她也能叫赵主任一声“姐”?
余老师人真好!
她竟然还怀疑余老师当婆婆不行,她太不应该了!
苏丽梅迫不及待地搬到赵柯家。
公社里,赵柯不知道余秀兰同志又往家里招了个姑娘解闷儿,她每天都很充实,丝毫感受不到寂寞。
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做什么呢?
年前,赵柯下乡走访慰问,顺带也给各个大队下发了一个任务,再详细地统计各个大队社员们的技能,交上来,届时由公社进行统筹。
现在公社的经济提升,大伙儿可以自给自足,彼此置换,享用更丰富的生活生产物品,等放开后因势利导,提升品质,推动外销,促进小商品经济的发展,扩大产业类型。
公社做好大后方工作,长远考量,规划合理,并且随着客观发展规律及时调整。
赵柯要用这一年,做出未来几年的细致规划,要为经济复苏创造扎实的基础和条件。
而对于农村来说,就是一场盛大的四季轮转,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不变,又一直在变。
今年,赵柯主持春耕。
专家们帮忙考察,双山公社早早就划了几块儿沿河的耕地改水田,一能动土,立马就动起来。
傅杭在农机站监督维修,余家两个舅舅已经可以带人自主打造水车,从赵柯有旱田改水田的意图之后,就带着人紧罗密布地造新水车。
稻种是新品种,由专家们帮助,提前在赵村儿大队的大库里进行培育。
准备工作步步渐妥,春耕即将开始,又要到了赵村儿大队今年的选举大会。
这么多年赵村儿大队队委会的变动,都没有这几年多。
赵柯调任到公社,赵村儿大队的妇女主任工作,又有了悬念。
按理说,母女两个不能争,但是李荷花陪跑这么多年,琢磨着这次万一、没准儿、可能真轮到她了呢,所以根本不管闺女死活,相当积极地参与。
赵芸芸本来压力就大,看到亲妈同志这个对手每天在眼前亢奋地准备,还拉着大嫂曲茜茜帮忙,她压力剧增。
赵芸芸紧张地吃不消睡不好,这对她来说可是相当大的问题,正式选举前两天,跟车跑到公社找赵柯。
“我终于见识到她多不想我和陈三儿在一起了。”
赵柯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她说道:“也许是你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难道不兴大伯母也有自己的事业追求吗?”
赵芸芸叉腰,“你到底哪边儿的?”
“公理一边儿。”
赵芸芸:“……”
不过赵柯受到她提醒,忽然想到,在相对闭塞的村子里,大队长几乎是一手遮天,任人唯亲,很不利于管理。
赵柯不是卸磨杀驴,单纯为了公社的发展考虑,大队的干部不能一家独大,必须避亲。
但是怎么避……也不好一下子一刀切,得循序渐进。
赵柯若有所思地看着赵芸芸。
赵芸芸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你这么看我干啥?”
赵柯笑道:“你知道作为干部,要具备的一个重要品质是什么吗?”
“什么?”
“先公后私,一切以国家和集体的利益优先。”赵柯很严肃地看着她,“你有这个意识了吗?赵芸芸,这绝对不是为了你们冲破爱情枷锁的一个考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大队干部,也不能背叛国家,损害集体利益,要积极工作,奋斗终身,随时为国家和人民牺牲。”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赵芸芸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异样感觉,不由自主地坐直坐正。
她有时候觉得赵柯以前那么懒散,现在像是当干部当傻了,又正经又没趣,可哪怕是身不由己地坐上妇女主任的位置时,她打算干完三个月就跑,也没有随随便便地对待这份工作。
赵芸芸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赵芸芸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回家之后也在想,人都有点儿恍惚,看到亲妈,还问她:“妈,你想当妇女主任,你做好准备了吗?一切以国家和集体的利益优先,积极工作,奋斗终身,随时为国家和人民牺牲。”
赵新山听到这话,诧异地看向闺女,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李荷花也是,等回过神来才失笑道:“你这孩子,咋这么夸张?”
赵芸芸的圆脸绷起来,“我不是孩子了。”
“好好好,大姑娘了。”
李荷花笑说,很有些敷衍。
赵芸芸不满意,“妈,你态度不认真,这不是玩笑,就算选票涉及到我和陈三儿的婚事,但我现在不是在以女儿的身份跟你对话,我们现在是竞选对手。”
李荷花收敛起笑容,惊讶地和赵新山对视。
这是他们闺女?!
她代妇女主任这半年左右,真的成长了很多,而他们总是忘记她的成长,还以老眼光去看她。
事后,夫妻俩躺在炕上。
赵新山道:“不管这次芸芸能不能选上,她和陈三儿的事儿,别挡了。”
李荷花没反驳。
陈三儿确实踏踏实实地干,今年春耕都成农机站骨干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挡着的,只是不放心赵芸芸。
但现在,李荷花有些惆怅,“孩子长大了……”
不过转过天,李荷花就感动全无。
公社下发的新规定,直系亲属不能在竞选中同时成为大队同一职位候选人。
李荷花立即看向刚从公社回来的赵芸芸,咬牙切齿,“好啊,你学会走偏门了。”
这咋不算成长呢?
赵芸芸气虚,“你别冤枉我,我就算走偏门,赵柯是那种人吗?她六亲不认的。”
李荷花的怀疑淡了不少,“那这个节骨眼儿,跟你也有关系。”
赵芸芸不敢吭声。
她其实没她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万一呢?赵柯这是多信任她,竟然、竟然为了她愿意改变规定,得罪她妈?
压力好大……
而这个消息在赵村儿大队传开,大伙儿也都在猜测,这个规定是不是因为赵芸芸。
那如果直系亲属不能同时竞选,母女俩谁会退出呢?退出一个之后,谁补上这个候选人位置呢?
全大队忙碌之余,都在议论。
有人问母女俩,俩人谁都不说。
还有人问到前前妇女主任余秀兰跟前:“你选妇女主任不?”
余秀兰现在找到了事业的第二春——在教师岗位上发光发热,当然无心妇女主任。
村里又有人去问刘三妮儿。
刘三妮儿背着手,笑呵呵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掺和什么啊,既然担子早晚要交到年轻人手里,现在把着不放干啥,不如多给年轻人些锻炼机会。”
她这话,看似是说自己,可细品,好像又在指别的。
赵村儿大队干部选举当天,社员们翘首以盼,最关心最好奇的事儿,就是妇女主任的候选人。
赵新山今年的演讲稿也不是去年那份了,又重新润色,结合了当前赵村儿大队的现状和未来一年的发展情况。
一个重磅消息,打断了大伙看热闹的心情。
赵新山说:“今年,将在赵村儿大队继续建新的卫生所和一小部分社员们的新房,按照紧急必须的原则,大家都能盖,都不用往前抢,根据实际情况报名排队。”
这是息息相关、惦念许久的大事儿,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哪还管妇女主任候选人,纷纷追问起盖砖房的事儿。
赵新山摆摆手,“具体内容,等春耕结束后发布。”
众人心痒难耐,可他就是不说,毫无办法。
还有社员在下头嘟囔:“那还不如等春耕结束再通知,省得大伙儿躁。”
也有人道:“那这不是能提前高兴些日子吗?”
可不是高兴吗?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琢磨起来,自家能不能赶上第一批。
等到赵芸芸作为候选人站在台前,众人才意识到:哦,原来退出的是李荷花。
选举的风头完全被抢走。
赵芸芸这半年代理妇女主任,完全是集火型的,大家最后火气都到她身上去了,顺带还牵连了陈三儿。
有时候连赵新山都要被社员们质问,他咋养出这么个招人烦的闺女。
但烦归烦,赵芸芸确实也解决问题了。
现在李荷花退出了,三个候选人,大伙一琢磨,好像还是赵芸芸更适合。
小纸条发下来,社员们头一遭选举选得是不情不愿。
唱票的时候,社员们瞅着赵芸芸越来越高的票数,心里都是一沉。
以后要是有一个烦人精妇女主任,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而特地赶回来的陈三儿,看着激动的新妇女主任赵芸芸,眼神骄傲。
赵柯知道结果后,微微一笑。
她并不意外,事实上,母女俩究竟是谁去选,她都接受。
赵柯作为新的书记,当然希望有越来越多年轻的血液补充基层干部群体,但她也不会否认老一辈的付出,是因为有他们,才有如今的一切。
新老交替,不是他们年纪长了,没有能力,被淘汰了。
而是希望他们看见,年轻的一代是值得托付的,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希望他们能够在身体健康的时候去安享他们手中创造出的世界。
赵村儿大队的选举后,1977年的春耕再一次轰轰烈烈地展开。
双山公社全体准备充分,完成了今年名为“春耕”的第一场胜仗。
之后,双山公社发布未来几年阶段性的一系列措施,其中一项,是合村并队。
分为两个部分。
一,将整个双山公社分为四个大单位,以养猪场所在的村为中心,集中发展基础设置,其中包括小学、卫生所、供销社、公共交通、供电供水等等。
二,将人口少的三个大队合并到其他大队中。
同时,赵新山公布了赵村儿大队今年建房的具体计划,卫生所是重中之重,但原本计划的第一批社员建房名单缩简成五户,带头跟周遭大队重新选址,另建三座砖窑,供给全公社发展基础建设。
入夏,双山公社顺利交猪后,新的长期合同签订后,又宣布建立双山饲料厂,经由翟老师等专家们的关系,请来一位饲料调配的专家坐镇,赵瑞也回到双山公社,跟着那位专家学习。
1977年10月12日,一个极度爆炸性的新闻,席卷全国——恢复高考。
从开年就紧盯着实事新闻的赵柯,拿着报纸,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
这一天,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回是真的要收尾了,写得有点儿慢,有时候不能日更,谢谢包容。
光消息就能牵动无数人, 将来也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报纸一扫而空,到处都是情绪激动的青年们,所有人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高中学校--
校长跑进一间特殊的教室, 振奋地宣布了特殊的消息。
教室里先是鸦雀无声, 随后, 声音几乎掀翻了房顶。
这间教室, 有几十个学生,全都是学校曾经的毕业生。
八月份首都开科教座谈会, 会议中讨论科教、人才问题, 赵柯听到风声, 就跟高中校长私底下商议, 低调召回了前几届的应届毕业生回校补课。
当时毕业生们全都一头雾水,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已经组成了家庭,已经步入工作,有的在轴承厂, 有的是基层干事, 有的在务农……出于对公社和学校的信任,悄悄回到了学校,提前两个月进行补习。
他们离校还不久,对知识还没有遗忘彻底,到目前为止,补习的进度还算不错。
这两个月, 毕业生们不敢乱说, 可互相之间其实早有乱七八糟的猜测, 隐隐有着情绪翻腾, 可真正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仍然无法保持平静。
高考啊!那可是高考!
酸菜厂--
这个雷一落下来,没人平静的了,议论声轰然而起。
胡和志拿白菜的手发抖,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高考恢复了!
他能回城了!
农技站——
“傅杭!你听见了吗!”
林海洋激动地抓住傅杭的手臂。
傅杭郑重地一点头,是的,要恢复高考了。
林海洋心情平复不下来,完全没心思干活。
今年的秋收将至,这一年的成果不止对公社重要,也是对赵柯工作的检验,魂不守舍可能会出现差错。
傅杭便道:“你走吧,我在这里。”
林海洋确实待不住,也没强留,见傅杭还能稳坐,不禁感叹:“你可真稳得住。”
傅杭摇头,他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且……相比于激动,他更早地,体会到了离愁别绪。
“那我走了!”
林海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跟其他知青交流分享心情。
公社书记办公室--
门开着,里面正在进行公社紧急会议,赵柯沉稳的声音传出来。
“向各个单位下达通知,尽快进行统一协调,柔和地安抚大家的情绪,国家要选拔人才,我们就要保证人才的平稳输送,同时,务必不要影响生产,绝对不能耽误秋收,也要降低有可能发生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