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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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不受控制地露出几分诚惶诚恐,“你……您说,您说……”
赵柯客气道:“关于赵枫和庄兰的婚事,赵枫去拜访,可能传达得不够清楚,方便的话,约个下班时间打电话可以吗?我们全家想跟未来亲家正式认识,并且谈一谈。”
庄父立马答应:“行行行,我们都行,看赵同志您方便。”
双山公社,办公室里,赵柯没有纠正他们过于尊敬的称呼,也不刻意热情亲昵,干脆利落道:“那就后天,这个时间,我会再打电话过来。”
庄父庄母答应后,赵柯礼貌道别,挂断电话,抬眼时,眉眼间带着些许威压,“两年未见,庄兰衣锦还乡,一个照面,就该让邻里父母意识到,物是人非了。”
“你们把他们看得太重了。”
赵枫和庄兰面面相觑。
她只是一通电话,就牵着庄父和庄母走,而他们,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地不上不下,搞了这么一出,反倒麻烦。
后天,余秀兰和刘三妮儿以及余家的两个舅舅舅妈都来到公社,赵建国下班也转过来。
赵家给予庄兰最大的尊重。
他们谈私事,还是赵柯这个公社书记相关的私事,去别的地方打电话实在不方便,但也不能上班时间公器私用,所以赵柯挑了下班时间,又提前压了几块钱在会计那儿。
电话接通后,谈话依旧是赵柯主导。
庄家那头三口人,赵柯家这头人多,赵柯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引导大家介绍。
她说到谁,谁就吱声叫人,整个过程完全不乱,甚至都没有话压话的情况。
不过相比较赵家人的自在,庄家三口人声音明显强自镇定。
赵柯没寒暄,两方人彼此认识后,就直接进入主题:“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庄兰,非常乐意她成为我们新的家人,我们会尽可能地给庄兰我们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不过……”
庄家人注意到她停顿,立即道:“赵同志,您说。”
赵柯看一眼赵枫和庄兰,随即道:“我们两家都是根正苗红的工农兵无产家庭,思想觉悟要高,结亲是结成革|命伙伴,也是战友,以后他们要共同进步,更好地建设国家,婚礼和彩礼钱,一定要有,但搞奢靡攀比的坏风气是绝对不允许的。”
庄家夫妻讷讷地应声,“诶,是、是是……”
赵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地讲:“我们家出五十块的彩礼钱,我大姐给庄兰置办结婚的衣服,我个人额外给庄兰五十块钱,用于他们两个小家以后的生活开销,按照我们公社的条件,这个标准不低了。”
她说话间,那头有些窸窣嘈杂。
赵柯猜测,可能还有别人,但她没问。
那头确实有别人,庄家夫妻接到赵柯电话这事儿,供销社就传出去了,好几个邻居借着买东西,在小小的供销社转悠。
虽然三百变一百,但一百块钱的彩礼,何止在乡下不低,在市里都相当高了。
邻居们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羡慕地看着庄家夫妻。
“我们不要求嫁妆,但我相信,作为父母,女儿出嫁,该有的体面,两位肯定也不会吝啬。”赵柯以退为进,“之前的钱,我问过庄兰的意见,如果因此影响到父母的基本生活,她心里不安,我们家也不能心安理得,所以她会邮寄回去。”
庄兰应声:“是。”
另一头,庄父庄母当着邻居们的面儿,进退不得。
都知道他们给了嫁妆,现在他们哪好收回来,可是赵柯现在说可以退,他们要是不退,以后还怎么借口要回来?
庄父庄母笑不出。
庄毅根本不敢出声,只一个劲儿地揪父母的衣角,钱!那是他们家的钱!
电话里,赵柯疑惑的声音响起:“喂?”
庄父笑容勉强,“不用退,不用退,我们去不了,庄兰就用这钱置办嫁妆吧。现在不影响什么,以后有什么困难,都是一家人,两个孩子也不会眼瞅着。”
“老话说,救急不救穷,你们真有急,庄兰和赵枫不会坐视不管。”
有些话别人不好说,需要一个地位高有话语权的人说。
亲缘不好断,但赵柯可以直接给他们划下道,而且是庄兰和赵枫管,不连到赵家其他人。
庄父庄母:“……”
果然不好惹。
最后,赵柯把名义上的彩礼钱降下去,嫁妆钱也光明正大地留下来。
而赵枫答应的三百块彩礼,并没有真的反悔,只是赵棉和赵枫都要结婚,赵家手里紧,额外那两百块,就暂时写了张欠条,改成私下给庄兰。
这件事儿过去,就是婚事了。
按照当地习俗,弟弟不好在姐姐之前办婚礼,之后宜嫁娶的好日子,赵枫又来不及,最后俩人商量,他们年纪也不大,先不办婚礼,选个好日子在赵枫回部队前领结婚证,等赵棉回来,简单摆个酒,正式改口,庄兰可以名正言顺地住进赵家准备的新房。
几天后,赵棉打电话回来,她和方家人买好票,定下回赵村儿大队的时间,不日将归。
赵棉的婚礼进入倒计时。

村子里人多, 谁都能帮把手,赵枫回去,也能帮忙。
赵柯基本都待在公社里,没工夫回去插一脚。
公社除了轴承厂有宿舍, 基本都是自建平房, 连公社干部都没有单位房。
赵柯原本打算暂时住在赵村儿大队的宿舍, 但是身份变了, 对外多少要注意一些形象,跟社员们住在一起, 影响她不拘小节。
而且离开工作单位还得端着, 太累了, 当然要怎么自在怎么来。
所以赵柯就想临时租一个房子。
这个时期, 一般很少有人租房子,还是段书记知道后主动说起他家的空房子。他们原本不想要钱,让她随便住,省得屋子空久了糟践。
赵柯坚持要租, 最后商量, 拿了两个母鸡十斤米,这才搬了过去。
现在农闲,又快要过年了,公社的事务比春夏秋的时候少,不过赵柯喜欢提前准备,免得临到跟前手忙脚乱。
去年双山公社丰收, 财政比前年富裕不少。
段书记刚秋收完还想再给合作社添几辆农机, 不过贷款还上之后, 剩下的钱不多, 公社开会发现确定买不起, 就暂时放弃了。
赵柯上任之后,和吴主任研究了去年的耕收情况,现有的机器只能完成现有的耕地,如果天好,顺利,天不好,就像去年那样儿没日没夜地抢收。
如果要添置农机,打算是优先添一辆收割机,但之前那辆收割机,还欠着钱呢。
总结下来,什么都缺,依然没钱。
进步也是有的,今年种地不用贷款,等到猪交上去,卖猪的钱继续养猪,赚到钱投入到建设中,雪球滚起来,双山公社会越来越好。
没钱扩大生产,但已经开出来的耕地,还能开发利用。
哪一块儿地更适合种什么作物,还是可以继续深度挖掘的。
赵柯趁着赵棉还没到,而且交接完,她还没以新的身份出去,便提出年前下乡走访慰问,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赵棉婚礼倒数第九天,赵柯和程干事去他们走访慰问的第一站——暖棚。
暖棚离公社不远,两人骑自行车去。
一马平川、漫天遍野的白,白得反光,白得晃眼。树上厚厚的雪挂压得树枝耷拉膀,树下大雪壳子堆半人高,而路上的雪因为不断不断地行走,有车辙印的地方压实,跟冰一样,不用助跑都能打出溜滑。
自行车轱辘从上面滚过,时不时就要打滑。
棉裤棉衣厚的腿不好回弯儿,军大衣也重,都给骑自行车这个动作增加了负担。
程干事骑在她后面,紧张地盯着,“赵书记,路滑,小心点儿。”
话刚说完,赵柯的自行车轱辘一歪,栽倒。
程干事一急,赶忙要停下来,一只脚刚下来,就打了滑,重重摔在地上,自行车也砸他腿上。
他这一摔,声势挺大。
赵柯先问:“程干事,没事儿吧?”
程干事:“没事儿。”
赵柯这才笑起来,“也是,穿这么多,到地上不得弹一下。”
程干事无奈,“咋这么滑……”
站又站不起来,站起来又打滑,姿势相当狼狈。
赵柯先站好,伸手要扶他。
程干事摆手,“别,别扶我,再给你带倒了。”
赵柯便推着自行车,站到一边儿。
程干事摔倒的时候,自行车刮到道边儿雪,脚底下沾雪,才打滑。
他好不容易起来,身上出来一身汗,庆幸:“幸好没人看见。”
赵柯没应声,只露出眼睛那一条缝,依然能看出憋笑。
程干事一抬头,“……”
一男一女俩学生站在前面路口,双方对视,都有些尴尬。
程干事无语,“我咋还是个乌鸦嘴?”
“哈哈哈哈……”
赵柯大笑,爽朗的笑声荡远。
对本地人来说,雪地上没脚滑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每个人从小到大怎么也得摔个五六七八……次。
见着就不能躲,两个学生迎过来。
赵柯眼睛弯弯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么冷的天,还结伴出来闲逛,肯定是火热的心抵御了冰寒,没准儿悄悄摸摸牵手,还激动地出了一身汗……
两个学生在搞对象。
其实赵柯的年纪比男学生还要小一点,可俩人都有一种被长辈发现偷偷搞对象的不好意思。
偏偏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却什么都不说。
否认都没法儿否认。
女学生害羞地低着头,男学生窘迫地开口:“赵书记,程干事,你们是要去大棚吗?”
程干事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派干事风范,点头,“是,我和赵书记来走访慰问。”
男学生立即便提出带路,领着他们往大棚去。
外头冰天雪地,棚内温暖如春、绿意盎然。
其他人都在大棚里,就他们俩不在,俩人一出现,老师学生们全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交换眼神。
男学生没注意,只想快点儿解脱,一进来便喊了一声:“赵书记和程干事来了!”
随即,他侧开身,露出身后的赵柯和程干事。
一群专家学生们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儿,围过来问好。
翟老师他们主动伸手,“赵书记。”
赵柯回握后,统一回复学生们的问好,叫他们不用陪着,自行去忙。
学生们散去,只剩下翟老师和另外一个老师。
翟老师道:“赵书记,我领你们看看大棚里的作物吧。”
赵柯正有此意,随着翟老师的介绍,一一看过去。
都是反季节作物,从简单的青菜瓜果蔬菜,能种的都种了一两棵,为了节省空间,还有吊起来的土箱。
赵柯是农村人出身,认识的不少,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但他比程干事还要强一些。
就比如现在走到这一片儿,好像山里乱七八糟的野草似的,程干事面露疑惑。
赵柯倒是问道:“这片是药材吗?”
翟老师赞许地点头,“是,赵书记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爹是大夫,也要采药晒药,认识一点。”赵柯止了几个她认识的,像刺五加、柴胡、板蓝根这种,都是赵建国很常采的药,“还有那棵小树,是五味子吧,林子里很多,这边儿老乡爱用它泡酒。”
剩下的,赵柯就不太认识了,她也直接说不认识。
翟老师就给他们介绍。
赵柯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几棵人参,“这都是我们这儿的吗?”
翟老师摇头,“只有一株是,我们跟公社的保安队进山几次才找到这一株,其他都是特地带过来,看看能不能培育。”
这就合理了。
赵柯有记忆以来,这么多年,赵建国只挖到过两次人参,还是采药的时候往深山林里走,恰巧采到的,很难找,也不太安全。
赵柯伸手点了点人参叶子。
本地有漫长的冬天,农闲时间长,人凑在一块儿,闲着没事儿干就想搞点儿啥事儿打发时间。
窝在热炕头一冬,第二年夏秋总是生娃高峰期。
这还没什么,东家长西家短搅合事儿,甚至想偷偷玩儿点牌啥的,很难管控。
等到公社机械化继续扩大,又有更多的劳动力释放,光靠现有的产业,收纳不了太多劳力。
产业不嫌多,人不嫌钱少。
“如果能培育,就好了……”
翟老师委婉道:“人参长势一般,不过咱们公社的五味子长得很不错,可以尝试。”
赵柯可不挑,笑道:“虽然人参更珍贵,但五味子能种植也很好。”
翟老师提醒:“还得继续实验,等到生长报告出来,公社就可以考虑大面积种植。”
“不着急。”
赵柯进来就脱掉了大衣,在暖棚待了一会儿,又有些冒汗,问起暖棚能不能推广。
“目前成本比较高,推广之后效益可能不太好,还需要再提高暖棚技术和种植技术,我们现在这个大棚比较小,实验数据还太少……”
他说了不少暖棚的情况,赵柯得出的结论是,不能急。
赵柯很能听进专业人士的意见,跟翟老师讨论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急功近利。
跟她谈话很愉快,翟老师越来越放松。
一圈儿很快转完,赵柯忽然冲着暖棚里那一平方的水稻感叹:“长得真好。”
水灵灵的,一点儿蔫吧叶都没有,她进来扫一眼,就看见这一块儿了。
赵柯一开始惦记地就是这个,“要是我们公社的稻田也能长出这么好的水稻……”
“老乡们的种植经验很好,不过种植条件和种植技术都有影响,我们也在学习和进步。”
“那不是正好。”赵柯笑道,“作物更多的还是生长在土地里,大棚技术要增进,土地是我们拥有的宝贵资源,也不能浪费嘛。”
“刚才翟老师说实验数据少,是不是再盖一个暖棚更好?最好盖一个能控温的。”
“我呢,也有个小请求,今年我们想再改一些水田,请专家们从改田到育苗、插秧都跟社员们一起进行,咱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怎么样?”
能再盖一个暖棚,翟老师他们当然不介意对公社提供一些帮助,这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
至于赵柯说暖棚正式投入到使用,可能得年底或者明年初,翟老师他们也没有意见。
赵柯心满意足,走的时候和程干事还一人收获了一把暖棚大葱。
赵棉婚礼倒数第五天,赵棉和于师傅一家到公社。
赵柯和赵建国到车站去接。
刘三妮儿、余秀兰、赵枫也特地从赵村儿大队坐拖拉机赶到公社来接人。
于师傅见到赵柯,欣慰溢于言表,话出口,却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只是握着她的手说“好”。
赵柯谦逊如前。
而赵枫第一次正式见到方煦。
方煦这个人,学识气质条件……很难让人挑到毛病。
之前赵枫不在家,没机会挑剔,现在准姐夫马上就升级为名正言顺的姐夫,板上钉钉,赵枫更不能挑剔了。
尤其,余秀兰同志和刘三妮儿同志见着方煦,脸上灿烂的像朵花,他要是敢表露出啥扫兴的事儿,指定要挨收拾。
赵枫识时务,直到瞅了个空隙凑到赵柯旁边儿,才酸溜溜道:“这么大的年纪才结婚,体力行不行啊?”
找半天,就找着这么一个“毛病”。
赵柯睨了他一眼,“别硬挑了,你拱人家白菜的时候,还不如方同志条件优越、性格稳重。”
赵枫……没法否认。
上车饺子下车面,一行人到赵村儿大队,两个舅妈立马下锅,煮了一大锅汤面,热腾腾的汤面下肚,所有的寒气都驱散。
赵柯没回来,赵枫故意晃到傅杭面前,状似怜惜实则挑事儿,“傅知青,你看看方同志,两地分居,靠写信就跟我大姐成了,你再看看你,平时跟我二姐一个公社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啧啧……”
傅杭:“……”
刀子扎心了。
赵枫干完人嫌狗憎的事儿,郁气一扫而空。
赵棉婚礼倒数第二天,赵枫和庄兰去领证。
赵柯就在公社大院,方便,便亲眼见证。
赵枫很兴奋,庄兰竟然也看不出多少忐忑。
一张纸,两个人的名字,盖上戳,他们就是夫妻了。
俩人对视傻笑。
傅杭有照相机,很大度地没有跟赵枫计较,还专门过来帮他们拍照片,为他们留念。
赵柯看着一对儿小夫妻一同拿着他们的结婚证,对着照相机龇牙笑,忍俊不禁。
这一刻,他们都很幸福。
赵柯见证了他们的美满,似乎也承接到了这一份满足。
傅杭回头,看见赵柯的笑容,举起照相机,留下当下她的影像。
“咔嚓。”
赵柯侧头看向他。
傅杭透过镜头,和赵柯四目相对,又按了一下快门,捕捉到赵柯一瞬间在他身上的专注。
而赵枫沉浸在领证的喜悦中,都没顾得上严防死守姐姐身边的觊觎者。
两人带回家结婚证,刘三妮儿和余秀兰稀罕地拿着看,怕他们收不好,还提议帮他们保存。
赵枫不乐意,“我们的结婚证,当然我们自己拿着,我还想没事儿看看呢。”
余秀兰白他,“你看啥看,撕坏了摸毛了咋办?”
“那我用相框装起来,挂墙上。”
庄兰推了赵枫一下。
这太奇怪了。
赵枫不觉得奇怪,还越想越觉得合适,开始使劲儿劝说庄兰:“挂吧挂吧,这多好看啊,还有意义……”
庄兰渐渐意动。
余秀兰无语,“你是显眼包吗?”
刘三妮儿乐呵道:“孩子爱挂哪儿挂哪儿,感情多好。”
赵枫成家,自觉又了了一桩心愿的余秀兰忍不住念叨起赵柯:“都说了弟弟不能在姐姐前头办事儿,她这个当姐姐的,一点儿不上心自个儿的事儿。”
赵枫听见,立即道:“这是封建迷信,婚姻是自由的。”
余秀兰怼他:“那还选啥黄道吉日?随便结呗。”
刘三妮儿强调:“求吉利的事儿,可不是封建迷信,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
赵枫对姥姥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姥变通。”
“……”
余秀兰放弃,“行行行,就我一个白脸、坏人、老古板,行吧?”
庄兰偷笑。
赵枫行动力很强,说过,马上就去找三舅给他打个相框。
没有玻璃,他就用一个厚纸板,四个角划了口,把结婚证整整齐齐地塞进去。
余秀兰一看,“别说,也挺好看。”
方煦按到,也觉得这个想法挺好,悄悄跟赵棉道:“我们的结婚证也挂在屋子里吧。”
赵棉点头。
赵棉婚礼倒数最后一天,赵柯和赵建国回到大队。
时间临近,大家对“赵棉出嫁”有了微妙的焦灼感。
余秀兰和赵建国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沉闷,怕影响赵棉的心情,本来就忙,装得更忙。
晚上,赵柯和赵棉姐妹住在一个热炕上,赵芸芸也特地跑过来,挤在赵棉另一侧。
赵柯扒拉她,开玩笑,“我姐要出嫁了,你就不会有点儿眼力见儿,让我们单独相处?”
赵芸芸一抬头,露出俩兔子眼,“也是我姐~”
赵柯哑然。
她们俩从小就混在一起,赵棉怎么照顾赵柯,就怎么照顾赵芸芸,堂姐跟亲姐一样儿亲。
赵棉搂住赵芸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哄:“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赵芸芸却哭出声儿来,呜呜咽咽地说:“明明已经很久没见了……长大后,大家就不会一直在一起了,赵柯去公社,回来的也少了……”
她哭得很丑,赵柯却做不到笑话她,平躺在炕上自言自语:“行吧,看在你这么舍不得姐的份儿上,不嫌你没眼力见儿了。”
赵芸芸抱着赵棉,哭得正欢,没听见她嘟囔啥。
“咚咚咚。”
赵棉和赵柯抬头。
赵芸芸带着哭腔,凶巴巴,“谁啊?”
屋外传来两道重叠的声音——
“是我。”
“我和我姐。”
是赵萍萍和赵小草。
赵芸芸怕丢人,赶紧抹脸。
赵萍萍和赵小草推开门进来,还是一眼发现她哭过了。
赵芸芸恼羞成怒,“看啥看?”
赵小草深处一根食指在脸颊刮,气她:“羞羞脸,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赵芸芸很容易被气到,扑过去跟她打闹。
其他人不得不退到炕边,避免误伤。
片刻后,门又被敲响,赵小艾又走进来。
她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笑起来。
赵棉道:“早点儿躺下吧。”
赵芸芸立马占据赵棉的一只胳膊,赵小草抢走另一侧,又看向赵柯。
赵柯摆摆手,不跟她抢。
她们姐妹俩还有机会单独住一起。
小小一张炕上,肩膀挨着肩膀,胳膊挤着胳膊,翻身都困难,但谁都没走。
赵萍萍感叹:“小时候一起玩儿的人,都嫁到外村儿去了。”
赵小艾道:“我记得我小时候觉得那谁特别讨厌,后来她隔了好久才回娘家一次,我冷不丁见到她,竟然感觉有点儿想她……”
赵芸芸得意,“我以后就在村子里,也不离开我嫂子,也不离开我爹妈。”
赵小草道:“那我也不嫁到外面去。”
赵芸芸笑话她:“你个黄毛丫头,也不嫌害臊,这么点儿大就说嫁人。”
“你才黄毛丫头!我都是初中生了!”
俩人又要闹起来,赵棉及时按住。
“我不理你。”
赵小草搂紧赵棉的胳膊。
赵芸芸也搂赵棉另一只胳膊,冲赵小草扬下巴。
两个人抱着赵棉,贴着赵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拌嘴的声音。
随后,两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赵柯翻身冲着墙侧躺,忽地顿住,身后响起清晰的抽噎声,一声、两声……
赵棉轻轻抚着一左一右两个人。
赵萍萍和赵小艾好像睡着了,只是时不时抬起手,似乎在擦什么。
少女的白月光,也可以是另一个少女。
赵棉就是她们心中美好的具象化。
她们还留在赵村儿大队,未来尚未可知,而赵棉已经注定要离开。
主屋,余秀兰抹眼泪,“她从小就那么懂事,有啥委屈都不说,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差点儿一辈子就毁了……”
赵建国劝她,“别哭了,小傅要给婚礼照相的,哭肿了明天不好看。”
余秀兰的眼泪戛然而止,“差点儿忘了拍照,可不能后半辈子翻开照片都看见肿眼泡。”
腊月二十二,宜结婚。
昨天还笑话赵芸芸的赵小草变成了肿眼泡,另一个肿眼泡赵芸芸和她对视,大姐不笑话二姐,俩姑娘偷偷摸摸地躲出去消肿。
屋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偶尔还有余秀兰的大嗓门儿。
屋里,赵柯靠坐在书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棉化妆。
赵棉拿着眉笔,笔尖停在眉上,抬眼浅笑,“看我化新娘妆,会奇怪吗?”
“不会,很好看。”
赵柯只是想记住,她鼓励姐姐走出去,但也会舍不得。
即便各自结婚了,她们也仍然是一家人,可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赵柯忽然感慨:“赵芸芸说得没错,长大后总是会分别,确实有点儿讨厌。”
“你要抱着姐姐哭吗?我不会笑你。”
赵柯摇摇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都开开心心地送嫁,姐你也漂漂亮亮地进入新的生活,可不兴哭鼻子。”
赵棉……鼻子蓦地泛酸。
她也不想家里人难受,一直都在笑着,笑得很好看。
赵棉调转眉笔尖,递向赵柯,“要帮我画眉吗?”
赵柯接过眉笔,问了一句:“方同志还没帮你画过眉吧?”
方煦像是有那个情调的,但画眉的时间很暧昧,两个人应该还没那么亲密。
赵棉笑道:“没有。”
赵柯小小的胜负心得到满足,挑起姐姐的下巴,“那我这个妹妹还是赢过方同志的,以后我争取更有存在感,让你、于师傅还有你未来的孩子天天嘴不离我。”
方煦不是娶走她姐吗,赵柯就让他走不出小姨子的阴影,争取丈夫和父亲的权威在她之下。
他要是敢对赵棉不好,赵柯可以连姐姐、姐姐的婆婆、姐姐生的娃娃一起养!
想想,还有点儿期待。
赵棉笑得花枝乱颤。
赵柯怕化歪,不敢下眉笔,“姐,我说认真的呢,你别笑啊。”
“啪!”
赵柯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余秀兰久违地揪住她的耳朵,“你就不能盼点儿好,还方同志方同志的,咋不叫姐夫。”
“……”
赵柯眼神幽怨,“妈,你快松手,让人看见,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赵棉忍笑。
余秀兰松开手,催促:“有客人!你赶紧出去!有的大老远过来吃席的,肯定是看在你面子上,你不打个招呼合适吗?”
“这么早就来了?”
“可不是。”
赵柯一听都来了谁,便道:“我给姐描完,马上出去。”
余秀兰看一眼赵棉的眉毛,就剩个眉尾没化,便没说啥,先出去招待客人。
赵棉的婚礼要在村外的大库办,那儿地方大,暖和,拆了隔板,挤挤都能站下,吃饭可以分几波。
村子里一直都这么办,完全不影响什么。
新郎要到赵柯家接亲,客人们也都先到赵柯家来。
傅杭家安静,赵新山在他家招待早到的几个大队干部。
村外,李村大队的李大队长、副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田主任的牛车慢慢往赵村儿大队走。
田主任的窘迫在脸上消不下去,“我都不想来,赵书记的姐姐当初跟咱们大队出那事儿,别人不知道得咋看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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