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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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柯的合作社副社长并没有白当,在此之前,她已经通过跟各个大队的沟通连接,掌握了各个大队的情况。
不少大队人口少,位置偏僻,交通困难,教育匮乏……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赵柯认为类似于这种劳动力比较少、发展缓慢的大队,完全可以合并。
她将好处简单、飞快地讲完,便进入下一节。
之前公社邀请专家们入驻,描绘了一幅生态发展蓝图,她就此展开,将相关的民生建设问题阐明。
跟前面所讲的内容也有交叉,整个公社的生产建设需要进行更科学的规划。
交通要更便捷,同时减少占用不必要的土地资源;教育资源区块整合,避免人才的浪费和各个大队教育的不平衡;规划种植,不同的地区进行不同且合理的种植规划,扩大种植种类,包括但不限于粮食、果树、药材、蔬菜……
以及最后一分钟,赵柯提议再建一个饲料厂。
赵柯的十五分钟太满,社员代表们有时候来不及记录,边听边露出满脸的求知欲,等她这边儿一说完,立马迫不及待地举手。
段书记便宣布:“自由提问开始,程干事组织一下。”
程干事点头,转向社员代表们,点人提问。
某大队对队长率先被点到,问赵柯:“赵同志,建饲料厂是为啥?养猪吗?”
赵柯回答:“要想猪长得好,饲料不能差,咱们公社的四个养猪场的饲养员同志们非常认真负责,一直在按照养殖站的要求记录每日喂得饲料,就是想要实验出更科学的饲料配比,每天都要消耗饲料,我认为这是可以发展的副业。”
双山公社养殖上的竞争力肯定不如县养猪场,但关于饲料,省内并没有一家成规模的、科学配比的饲料厂,这就是市场,大有可为。
另一个大队长又站起来问:“赵同志,小队合并,原来队委会咋办?新大队谁做主?”
赵柯答道:“关于这个问题,得具体大队具体分析,像你们挨着的两个大队,本来就互相通婚比较多,关系很紧密,如果真的要合并,公社会拿出一套更规范的更合理的标准来选大队干部,当然,咱们公社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也不一定非要守着大队,可以多争取争取其他机会,就比如,饲料厂真的建成,也需要一些干部……”
这个问完,又有另一个站起来,也是问赵柯。
赵柯一一回答,顺便捡起祖传画大饼技能,可劲儿地给他们描述起未来。
宽阔平坦的公路,窗明几净的砖房,干净整洁的衣服,种类繁多的餐桌……
大家都在向赵柯提问,赵柯就占了点便宜,十五分钟不能说到的内容,全都补充进来。
她对每个大队都相当了解,不管是什么细节问题,赵柯都能根据各个大队的生产情况对答如流,并且还能站在全局的立场上展开、深入。
社员代表们的神色一点点地变了。
另一个候选人自知不足,微微摇头。
吴主任没有丝毫不舒服,欣慰地看着赵柯。
段书记也没阻止赵柯在社员代表们面前展现自己,他和吴主任都对赵柯很期待,乐见这个场面。
赵柯全程表现得自信且从容,“各位社员代表们希望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公社书记,我不能完全了解,但我知道,如果我有机会,我能成为一个什么样儿的公社书记。”
“这片土地生我养我,我将用行动,认真地履行每一个诺言,我保证社员们的每一滴汗水,都不会白流,我们的家乡会在我们勤劳的双手下变得美丽富饶。”
下方,赵新山神情舒展,满目骄傲。
赵柯身上已经花费太长时间,段书记打住,进行下一项——不记名投票。
人数不多,纸条发下去,很快就写完,程干事抱着木箱下去,几分钟就收完回来。
唱名开始,段书记亲自监督。
“吴江同志,一票。”
“赵柯同志,一票。”
“吴江同志,一票。”
“赵柯同志,一票。”
“吴江……”
“赵柯……赵柯……”
小板子上,程干事一笔一笔地划下的正字。
赵柯和吴主任的票数咬得很紧,不管是谁稍稍领先,赵新山都紧张地呼吸凝滞。
其他社员代表们也都紧紧盯着小板子。
他们并不知道彼此选了谁,也都在心底默念着自己选择的那个人,期望她\\他能成为新的领导。
小板子上,赵柯的正字比吴主任少一划,还剩最后两张票。
有可能两张票都是吴主任的名字,也有可能一张,吴主任都会是新的书记……
段书记全都拿在手上,打开第一张。
这一票,就能决定赵柯是不是铩羽而归。
赵新山目光灼灼地盯着段书记。
赵柯微微抿了下嘴唇,眼眸微垂。
段书记看到内容后,眼神一顿,随即缓缓念道:“赵柯同志,一票。”
赵柯和吴主任平票了!
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等着以后的答案揭晓。
赵柯心态算是稳的,也忍不住悄悄深呼吸来平稳心绪。
段书记也想知道结果,迅速打开最后一张纸条。
赵柯和其他人的呼吸都不由地屏住。
几秒后,段书记还没说话。
底下有社员代表着急,“段书记,是谁啊?”
吴主任也坐不住,起身侧向段书记,看向他手中的字条,片刻后,眼里浮起笑意。
大伙儿看他这表情,更加不敢确定。
这时,段书记翻转纸条,笑道:“赵柯,一票。”
瞬间,空气都滞住了似的,随后一片哗然。
赵新山激动地站起来,望着赵柯,选上了!
赵柯那一刻的心,也几乎跳到嗓子眼儿,又落了回去,如释重负,笑容灿烂。
段书记宣布赵柯成为双山公社新的书记。
赵柯再次站上权力交接的高台,而这一次,见证的人不再是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而是整个双山公社。

赵柯当选公社书记, 社员代表们震惊之后,纷纷道喜,比以前更加客气。
新官即将上任,他们都想跟新书记打好关系。
赵柯心跳仍然跳得很快, 却并没有喜形于色, 一一回应。
大会之前, 大伙儿对赵柯的不信任主要集中在“她太年轻”这一点上, 现在见她这么沉得住气,彼此交换眼神, 都有许多感慨。
要是搁他们身上, 脑子都得是懵的, 不懵也得飘, 不知道咋嘚瑟呢。
在赵柯身上,年轻哪是什么缺点,她越是年轻就当是公社的一把手,才越不可思议。
这些社员代表们大多都是各个大队的大队长, 老农民出身, 没啥大的见识,此时也意识到:只要赵柯稳得住,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大伙儿态度越发好。
连赵新山都收到不少恭喜,激动的心情抑制不住。
段书记出言解救了赵柯,众人才不再围着赵柯。
吴主任、程干事和另一个候选人等人散去,也都面带笑容地恭喜赵柯。
机会确实是段书记给的, 但她是凭自己赢得了社员代表们的投票, 大家都服气。
段书记是高升, 大家对赵柯说话便没有刻意避讳, 很随意, 程干事玩笑道:“以后不能叫赵主任,要叫赵书记了,以后工作还得赵书记多关照。”
赵柯看一眼段书记,不好意思地笑。
大家也都有分寸,玩笑适可而止,各自去忙,留赵柯跟段书记说话。
段书记调任的职位需要他尽快到岗,交接好公社的公务,就得离开。
赵新山道:“你留在这儿交接,我先回去帮你安排好妇女主任的工作。”
段书记含笑道:“不差这一天半天,你家里人和乡亲们都等着呢,今天先回家报喜吧,明天再过来交接也来得及。”
赵柯和赵新山便一同返回赵村儿大队。
今天是冬月二十九,年前大伙儿都闲,关系好的凑在一块儿嗑瓜子儿,全都挂心公社的社员大会。
“应该选完了吧?”
“赵主任能不能选上?要是有个电话就好了,立马能知道。”
“赵柯惦记,你咋也惦记,那是咱们能用上的玩意儿吗?”
“那可不一定……”
一群人唠着唠着就跑偏,然后再说回来。
赵柯到底能不能选上?
大伙儿都期望着,“要是选上就好了……”
下午三点,赵新山和赵柯回到赵村儿大队。
外头这么冷,竟然也有不少社员戴着大棉帽子,手插在棉衣袖子里,在村口老槐树那儿跺脚溜达。
他们一听到拖拉机声,就赶忙往村外走了几步,张望。
拖拉机还没停下,一群人就七嘴八舌地追问,“选上了吗?”
赵新山喜气洋洋地大声喊:“选上了!”
“嚯——”
社员们惊喜地看向赵柯。
他们虽然希望赵柯选上,可其实打心里觉得这事儿还是悬,没想到她真的选上了?!
一群人激动地不知道咋是好,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完整句子。
赵柯开一道拖拉机,吹得透心凉,没在这儿陪聊,跟赵新山和社员们道别后便先回家去。
社员们等她走了,才恢复几分冷静,纷纷兴奋道:“我这就回家报喜去!”
赵新山心头火热,走进大队部。
十分钟后,广播响起:“全体社员注意,广播一条重要消息,赵柯选上公社书记了!再重复一遍,广播一条重要消息,赵柯选上公社书记了!”
腿快嘴快的,已经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了,不过广播声音响起的一刻,整个赵村儿大队无论在干什么,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头转向大队部,仔细听。
已经知道的,胸口更加鼓胀,还不知道的,震惊地张大嘴巴。
赵柯竟然真的选上了!
真的选上了!
赵四爷家——
赵成就是等在村口的人之一,提前跑回家通知了他结果。
赵四爷握着烟杆儿的手颤抖不止,语无伦次:“咱老赵家出公社书记了!得记族谱上!单开一页!”
他儿子赵老四道:“用不着吧?以后赵柯结婚了,不得上人家户口……”
“放屁!”赵四爷烟杆儿砸他,骂道,“咱家的姑娘,还用进别人家族谱?啥年代了,还那么老古董!这是咱赵村儿大队的光荣!姑娘咋了,姑娘有出息就配单开一页族谱!”
他们这几个老爷子以前嘴老古板,现在倒是训起人来了。
老爷子就是看赵柯有出息了,才改变态度。
赵老四腹诽不断,却不敢在亲爹兴头上说出来。
傅杭家——
林海洋听着广播,佩服道:“赵主任可真行!跟咱们差不多的岁数,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傅杭与有荣焉,同时,又涌起无限的动力。
赵柯准备选举的时候,傅杭忧虑过,如果她真的当上公社书记,是不是就不会走出去,那他们之间,可能就要面临长时间、长距离的分别……
但傅杭一直没打扰过赵柯。
因为伴随着忧虑,他很清楚他的内心,就算赵柯不走了,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因为私人的感情就去扰乱对方,或者自以为无私的为了对方去放弃自身的追求,其实才是极自私极不负责任的。
这是他们之间的志同道合。
不过比起这个,对傅杭来说,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公社书记肯定不能再参加相亲大会,那她不就不需要挡箭牌了?
赵柯家——
赵柯听到广播,微微抽了抽嘴角。
傅杭做得小型燃油发电机搬回来了,但大队一直没舍得用,竟然在这时候搬出来了。
余家所有人全都聚在赵柯家,本来听赵柯说完,就激动,现在听到广播,更觉风光。
大舅妈高玉兰喜庆地跟赵柯是自己闺女一样,“赵柯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将来啊,差不了!”
赵柯小时候,可没见她这样儿说过。
刘三妮儿和余秀兰眼带笑意,对视一眼,没拆穿她。
赵柯再脸皮厚,这又是当面夸又是大喇叭广播,也有点儿扛不住,借口要收拾东西,赶紧回了屋里。
不过她也没能消停,广播完,家里不断来人,赵柯不能躲着,怎么也得打声招呼。
晚些,赵四爷和赵新山以及村里一些长辈都过来,坐在赵柯家堂屋里商量要摆大席。
可别闹,赵柯连忙制止他们,“这可不行,本来就显眼,要是再大张旗鼓地为我摆大席,别人看见成什么了,再说我明天就打算进公社跟段书记交接了,不在家。”
赵四爷不以为意,“没事儿,你走你的,我们自己摆,我们乐呵乐呵,不影响你。”
其他人兴冲冲地响应,当着赵柯的面儿,把赵柯抛在一边儿,热烈地讨论起来。
赵柯:“……”
原来他们只管开心,她这个主角在不在都行。
或者……她是主角吗?
赵柯深表怀疑。
第二天一早,赵柯就要去公社,陈三儿开拖拉机送赵柯,他和傅杭、林海洋、刘兴学、邓海信四个人帮着赵柯搬行李。
而赵芸芸叉腰,将赵柯堵在墙角,质问:“前几天,我爹不让我来打扰你,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你是不是早就打算甩手不干妇女主任了?”
要不说从小玩儿到大,赵芸芸总能后反劲儿发现她的意图。
赵柯笑得理所当然,“我还这么年轻,但凡有点儿上进心,都不可能一辈子干妇女主任啊。”
“那你走了,我咋办啊?”赵柯当上书记,最焦虑的是赵芸芸,“不会是打算让我接你班儿吧?”
赵柯实事求是道:“社员们也不见得选你。”
赵芸芸立马不服气地反驳:“我干得多好,咋会不选我?”
赵柯一针见血道:“我调理完人,好歹还能安抚安抚,你完全是结仇式调解,我感情上当然认可你,现实……我祝福你。”
赵芸芸噎住,一脸讪讪。
赵柯拍拍她的肩,“革|命还在继续,同志仍需努力,你要是真能选上妇女主任,你和陈三儿的婚事,基本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说话间,陈三儿进来。
赵芸芸幽怨地看向陈三儿,“你看看,为了咱俩,我付出多大。”
陈三儿跟她拌嘴:“谢谢,你继续付出下去,我真要挨揍了。”
赵芸芸撇撇嘴,“哪有那么严重。”
陈三儿一脸“你没认清自己”的表情,转向赵柯,“赵主任,可以走了。”
赵芸芸夸张地纠正:“还叫啥‘赵主任’,是赵书记了!”
赵柯给了她轻轻一巴掌,出去。
外头,社员们闲着没事儿,全都过来了。
刚才大伙儿说要帮她搬东西,可人这么多,就是把赵柯包好的行李全都拆开,也分不了一人一件儿,所以全都站在院儿里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大队要摆大席了,凑在一块儿聊起来。
大队前两年杀猪也都摆杀猪宴了,今年正好有赵柯这个大喜事儿,赵新山说,要多杀一头猪,大伙儿一起高兴高兴。
社员们聊得欢,提前高兴起来,给赵柯送行,全都满脸灿烂的笑。
“赵主任,这就走啦?”
“不是‘赵主任’,是赵书记了!”
“哈哈哈哈……对对对,赵书记,常回来哈~”
“赵书记,杀猪菜你吃不上了,我替你多吃两口。”
“哈哈哈哈,都多吃两口……”
赵柯:“……我谢谢你们。”
“赵主任……不对,赵书记,客气啥,又不是外人。”
赵柯真不是客气,随便挥挥手,跨上拖斗。
一群人站在拖拉机边儿上,欢快地挥手跟她告别。
赵柯无语。
他们也太开心了,有没有点儿送行的气氛?
不过等拖拉机渐行渐远,赵柯又忍不住笑起来。
本来也不用很沉重地说再见,确实不远。

十九日下午, 赵枫提前在省城火车站等庄兰。
庄兰的火车一到站,他就翘首以盼,看见庄兰出来,立马大步迎上去。
俩人又半年没见, 赵枫都准备好了, 在这种象征着离别与重逢的地点, 恰如其分地抱一抱、诉一诉思念之情。
但他接过行李, 刚微微打开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庄兰已经越过他, 边走边张望什么。
“……”
赵枫悻悻地收回手, 跟上, “小兰,你找啥呢?”
庄兰还在找,没看他,“你看见打电话的地方了吗?我想打个电话……”
“要给家里打吗?外头有个邮局。”
庄兰一听, 抬腿便往外走。
赵枫提着行李赶紧跟上, “姐说让咱俩去她单位的招待所住,给咱俩安排好了,去那边儿也能打电话,应该不用着急。”
“我等不及。”庄兰边走边回头道,“昨天赵主任选公社书记,我想早点儿知道结果。”
“公社书记?!”
赵枫倏地顿住脚步, 大吃一惊。
庄兰发现他停了, 跑回来拉着他走, “快点儿去打电话。”
“好好好!”赵枫加快脚步, 转而带着她, 回不过神儿似的追问,“咋这么突然就选公社书记了呢?”
“听说隔壁县的主任病好一阵儿了,没法儿继续坚守在岗位上了,段书记临时调任过去,咱公社的书记不就空了吗,段书记推荐赵主任选举的。”
临不临时,具体原因,都不那么重要,俩人现在都一个想法,赶紧打电话问。
赵枫带庄兰找到邮局,邮局里有两个电话,都占着,还有三个人在排队。
打电话收费,他们肯定打不了多长时间,可赵枫站的笔直,眼神里也能透出急来。
两个人的情绪互相影响,庄兰都等这么长时间了,现在也开始度秒如年。
终于轮到俩人,他们两个一起挤过去,拿起话筒又忽然停住,“往哪儿打?公社吗?”
公社里有三个地方有电话,轴承厂、邮局、公社,以防万一有急事,赵枫都记下了。
庄兰试探地问:“往公社打,赵主任能接到吧?”
她预设的结果是,赵柯选上了,在公社里,能接到电话。
但赵枫想了想,还是摇头,“还是打去轴承厂吧,新书记定下来,周大哥肯定也知道。”
俩人怀着紧张期待的心情,拨通了轴承厂的门卫室的电话。
“嘟——嘟——嘟——”
“喂,双山公社轴承厂。”
门卫老周爽利、礼貌的大嗓门儿传过来。
赵枫开口打招呼,然后直接问公社选举的结果。
老周告诉了他们答案。
赵枫和庄兰耳朵都挨着电话筒,同时听到,睁大双眼,四目相对。
我姐\\赵主任……当公社书记了?!
电话挂断后,一对儿年轻的男女不由地对视傻乐。
我姐\\赵主任当公社书记了!
两个小时后,赵棉下面到招待所找他们,也知道了这个巨大的惊喜。
他们是赵柯最亲的姐弟,会为她的每一个大小进步骄傲。
赵棉本就打算安排赵枫和庄兰吃,晚饭直接又升级了,三个人吃了一顿大餐,庆祝一个没有赵柯在现场的喜事儿。
赵棉和于师傅同在轴承厂,赵棉晚上回厂里宿舍,又特地去于师傅家一趟,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于师傅喜不自胜,送赵棉到宿舍楼下,返回家便不厌其烦地说赵柯:“赵柯刚进厂的时候,我瞅她眼睛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忍不住对她严格,她全能应付,可我就是觉得她身上没那股劲儿。”
“她最初换工作给赵棉,我心里反对着呢,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一个妇女主任当下来,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同了,现在还有这么大的造化。”
方承附和道:“说明你眼光独到、慧眼识人。”
“不是。”于师傅不认同这个说法,“这不是我慧眼识人,是赵柯出色。”
一个重音在“我”,一个重音在“赵柯”。
于师傅认为,不是因为她慧眼识人成就赵柯,是赵柯成全了她的慧眼识人。
她的自豪简直溢于言表。
方承失笑,“你以前带徒弟,从来都很严肃,年轻工人都怕你,去一趟分厂,带赵柯和赵棉,倒是越活越随和活泼了。”
于师傅笑道:“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男同志们绝对不可能完全理解,同为女同志们的她们,即便高喊着“女性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也深知妇女们的真实地位和权利并没有能够与男同志们平等,因此,当又多了一位优秀的女性打破权力的壁垒,站在更有影响力的位置上闪闪发光,她们是多么的与有荣焉。
两天后,赵枫和庄兰的火车即将到达目的地。
庄兰几经犹豫,在到站前跟赵枫说道:“我想,我们能不能不提你家里的事儿,尤其是赵主任和大姐。”
赵枫不解,“为什么?我以为我家条件还行,能给你长脸。”
“我不在乎长不长脸。”
庄兰咬咬唇,终于不再只是只言片语和神色显露,认认真真地对赵枫说起她家里的情况。
她家里四口人,她还有一个弟弟庄毅,只比她小一岁。
她父母都只疼爱儿子,从小,除了让她干活,什么事儿都忽视她,吃穿用度,跟庄毅都不能比,她还得事事都让着庄毅,哪怕庄毅因为跟她无关的事儿有什么不开心,她也会被迁怒。
当初,姐弟俩的年纪都可以下乡了,但庄兰父母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儿子,让庄兰下乡,并且在她下乡之前就明确告诉她,家里压力大,别给家里添麻烦。
庄兰下乡初期,她父母完全没有跟她联系过。
后来,赵村儿大队出名,她父母似乎察觉到她的日子没那么难,才开始写信,要求她给家里寄粮寄钱票,只是庄兰一直没有让他们如愿。
因此,庄兰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不好,如果不是他们的信仍然时不时地寄到赵村儿大队,他们之间这一丝薄弱的联系会彻底断掉。
“我不想我父母占你们的便宜,赵主任再出名,只要我们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你是赵柯的弟弟,不会知道你家的条件,我还带了一身旧衣服,打算穿着回家。”
赵枫当兵,身形和眼神气质实在骗不了人,否则庄兰甚至想让赵枫也装成个庄稼汉,最好是那种别人一看就觉得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形象。
而赵枫听完,不赞同,“还能一直瞒着吗?早晚会瞒不住。”
“瞒一时是一时,要不然他们肯定要找事儿。”
赵枫一方面觉得,她这样的想法,确实可以避免一些麻烦,但又觉得委屈庄兰。
偏偏庄兰坚持表示她不委屈。
赵枫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下火车后,便借口肚子疼上厕所,悄悄跑到站前邮局,给赵柯打电话征求意见。
这次他直接打到公社。
双山公社——
段书记和赵柯的交接工作顺利进行,段书记离开的日子快要到了,赵柯也已经进驻到书记办公室,
电话响起,赵柯接起来,由于身份的变化,语气照比从前,更沉稳威严了几分,“你好,双山公社书记办。”
另一头,赵枫听着略显陌生的音调,停滞了几秒,才试探地开口:“姐?”
赵柯的声音迅速变化,笑意在话筒里都不失真,“到了?”
“是。”
赵枫不能耽误太久,直接进入主题,复述一遍庄兰的话,问:“姐,这个事儿,我们应该这么办吗?”
“你考虑到瞒不住,很合理,这也确实是个必然会面临的问题。”
书记办公室里,赵柯换了个舒服的伏案姿势,话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手里握着的笔不停歇地写写画画,一心二用,应付自如道:“可以拖一时,以求更好的办法和时机,但逃避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最好从这一次见面就找到突破口。”
庄兰就在赵村儿大队,将来跟赵枫结婚,就算离开,也有回去的一天,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庄家父母真想打听,真想找事儿,很容易。
而谎言戳穿,很有可能爆发更大的矛盾,赵枫和庄兰有可能会陷入比较被动的局面。
“你问我建议,我的回答是,既然她的家庭重男轻女,她就更应该理所当然地获得她应得的赞美,庄兰很努力也很出色,不是吗?完全可以超越性别所带给她的负累。”
“不过前提是,你们有能力承担后果,不然她的提议,确实是一个暂时还不错的法子。”
赵枫认真思考起来。
“咚、咚、咚。”
“赵书记……”
赵柯指了指电话,示意稍等,随后问电话另一头的赵枫,“需要我再为你提供更具体的建议吗?虽然我希望你们能够一起解决,毕竟这是你们组成家庭必须要面对的,未来还会有很多麻烦……但如果你们想要轻松一点,我也是乐意帮助你们的。”
她明显在说反话。
赵枫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他也听到了赵柯那边儿的声音,“姐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我们再一起商量商量。”
“好,回来之前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好。”
“挂了……”
“姐,等一下!”
赵柯挂电话的动作又停下,“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名声不太好,会不会影响你?”
赵柯认真地回答:“不是作奸犯科,违法犯纪,只是丢人的话,不会影响我,面子在我这儿一向不如实打实的东西重要。”
赵枫懂了,挂断电话后,跑回到庄兰身边。
庄兰身上这身儿衣服,就是平时在赵村儿大队穿的棉袄棉裤,请大队的妇女帮忙做的,不过太厚,加上花色版型,显得人有些乡土。
尤其他们风尘仆仆,没休息好,神色疲惫,气色不佳,并不是光鲜亮丽衣锦还乡的形象。
赵枫劝住庄兰换破旧衣服的想法,“过犹不及,你现在这打扮就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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