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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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都不敢停,顶着恶劣的天气,依旧在田里忙活。
白天,雨雪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晚上再一冻,隔天人走在地上能打滑。
公社那边儿,收割机也闹起了毛病,傅杭和林海洋加紧维修,半天后收割机重新投入到使用。
抢收进行到第五天,越发的冷,戴着线手套都冻手,这时候,双山公社的田地总共才收了不到三分之一。
收割机疯狂转动耙禾,卷着庄稼,争分夺秒。
第六天,暴风雪突然就来了。
北方形容冬天的一种雪,叫大烟儿炮。
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风会吹着口哨,卷着将落或已经落地还没沉积的雪重新飞扬起来,有时候还会在地上转圈儿,绕的天地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人走到很近,才能看见黑影。
这种雪,三九天常见,刚入冬很少有,有时候等到腊月,都见不着初雪。
而今年,秋收的时候,刮起了大烟儿炮。
晚间,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躺在自家的热炕上,听着外头的大烟儿炮的呼啸声,犯愁:
这么大的雪,田里的庄稼咋办啊?
谁都拿老天爷没治,只能在家里熬过夜去。
晚上八点多,赵柯在屋里听着雪簌簌落在房顶窗上的声音,睡不着,披着棉袄下地,推开一条门缝。
风雪瞬间便从门缝疯挤进来。
赵柯朝外望了一眼,外头雪打灯,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她棉拖鞋伸出去,踩了一脚,脚印足有两厘米深。
这雪要是下一宿……
赵柯透心凉,裹紧棉袄,关上门,回到屋里,伴着风雪声,怀着忧愁,合眼。
第二天,赵新山家——
赵新山不到六点就起来,外头还黑漆漆的。
他穿好抗风的大棉袄大棉裤大棉鞋,推门,受到阻力,试了试劲儿才推开。
雪还在下,门口堆了足有三四十厘米的雪。
他家这样儿,有些朝向不好的,门都得推不开。
赵新山去大队部,拉开库房的大门,扛起一把木锨,踩着陷脚的雪,挨家走。
社员们还都没起来,村子里只有他一串脚印,走过去没多久,便又覆上一层薄薄的雪,圆润了脚印的形状。
半个小时后,村里又有其他社员起来,发现脚印,也去拿木锨,一起去“救人”。
赵柯家的房子格局,很容易积雪,赵柯的门被雪挡了一半儿,下面的已经压实,推不开门了。
赵新山过来帮她铲雪,顺道帮他们家厨房门口的雪也清了。
余秀兰听到动静,穿好厚衣服出来,跟他道谢。
“不用。”
赵新山铲完雪,放下木锨,手支在把上,对刚出来的赵柯道:“我得去地里看看,这大的雪,不知道地里啥样儿。”
赵柯道:“大伯,我跟你一起去。”
赵新山沉默地点头,俩人一起往村外去。
路上,遇到社员,社员们知道他们去看地,纷纷跟上。
等到没收的地头时,队伍已经壮大到十来个人。
一群人看着地里,默然。
垄沟都平了,排水渠也几乎满了,不少庄稼都被雪压趴下了,埋在雪里。
马上就要轮到收割机来赵村儿大队了……
有社员心疼地抹一把脸,“这么大的雪,收割机还能过来吗?”
就算过来,能进地吗?
进地了,那些趴下的庄稼也收不了。
赵新山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这时候极想抽一根烟。
赵柯两个脸蛋儿冻得通红,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望着雪地不说话。
雪这么闷着庄稼,明年开春,全都得烂,赵村儿大队今年相当于白干,不能这么干瞪眼。
他们不止有机械化,还有最原始的方式。
机械是冰冷的,人是热血的,人才是生活的主体。
赵柯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道:“大伯,干吧。”
赵新山道:“别管收割机了,以前没有收割机,我们也得收地,不就是下雪吗?干!”
其他社员们互相对视,吐出白雾,异口同声:“干!”
他们这么些年,啥事儿没遇见过,人总不能坐以待毙,啥都不干啥都捞不着,干还能挽救。
说干就干,社员们回家,跟家里一说,吃完饭,再一次全村儿老少一齐出动,冒着大雪紧急抢收。
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顶着风雪,在一片苍茫中弓着腰,镰刀刷刷不停地挥舞。
凛冽的风,刀锋一样刮得人脸疼。
帽子上落雪,帽檐上哈气和雪凝结成白霜,眉毛眼睫毛也都成了白色。
雪踩进大雪壳子里,再拔出来,雪灌了一鞋,化在鞋里,和袜子冰冻在一块儿。
手脚都冻得发痒发热。
没人停下。
赵村儿大队村外,一辆拖拉机怕雪滑,慢慢腾腾地拉着满车的人,晃晃悠悠地驶进赵村儿大队。
片刻后,拖拉机停在晒场,车上的人手拿着镰刀,陆陆续续地跳下来。
开车的是陈三儿,陈三儿跑到赵新山家也没看见人,喊了几声也没人硬,便又跑回来,对打头的人道:“段书记,都不在。”
段书记稍一思索,便猜到人都去哪儿了,招呼身后的人:“走吧,同志们!咱们帮赵村儿大队抢收去!”
一群人响应:“好!”
这些人都是先前收割完的大队,大雪一下,段书记和吴主任便出来动员,还亲自带队出来帮忙抢收,挽救集体财产。
地里,忙活的众人什么都看不清,只隐约听到点儿动静,一抬头便瞧见低头黑乎乎一群,好像是人。
陈三儿冲着地里喊:“大队长!赵主任!段书记带人来支援咱们抢收了!”
风雪再冷,这一刻赵村儿大队社员们的心也是热的。
赵新山艰难跋涉出来,紧紧握住段书记的手,激动地晃,“谢谢公社,谢谢组织,谢谢领导。”
段书记拍拍他的手,道:“别谢了,赶紧的,收割机在后面儿,你们大队干完,咱们一起去帮其他大队。”
“好!”
段书记也拿起镰刀下地,众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大烟儿炮还在刮,也刮不倒农民们坚韧的精神。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风吹雨打暴雪侵袭都打不倒的庄稼人。
一个小时后,傅杭跟着收割机到达,收割机进入地里,收割的速度霎时加快,众人的压力一轻,却也都没停下镰刀。
不能拖,越晚天气越恶劣,他们忙完,还得去帮其他大队。
傅杭也拿起镰刀,进到地里。
直到中午大伙儿吃饭,赵柯才见到他,两人对视后,没有多言语。
一天半后,赵村儿大队和来帮忙的大队社员们跟收割机一起转到另一个大队,齐心协力进行抢收。
今年的秋收,因为一场雪,比往年要艰难许多,可同时,双山公社各个大队的心也更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就像赵柯说的,他们同属于双山公社,他们是一个集体,他们是兄弟大队。

东北苦寒, 是知青们下乡最苦的地方之一,本地人却已经习以为常。
东北的冬天能冻死人,东北的大雪能压破房顶,但论起来, 比不上旱涝的灾害对农民们影响大。
赵村儿大队的房子都是涝灾前后修过的, 还算结实, 双山公社各大队涝灾后也修补过, 就算有些房屋太老旧,勤用木锨铲一铲, 也能挨过去。
而双山公社今年秋收之所以这样忙乱, 跟公社开垦了太多地有很大关系, 机械化跟不上, 人力有限,秋收时间拉长,天气恶劣的影响便格外大。
下了三天大雪,抢收进行到十一月下旬, 农民们身心苦痛难熬, 依然坚持下来。
这还不是一年的结束。
人工收割的庄稼,还要再打谷脱粒;大雪封路,送不出去,各个大队只能集体出动,扫出一条路来,方便送粮出去。
交粮不能耽搁。
一系列的事儿忙活完, 时间就进腊月了。
赵村儿大队的分红大会要在卖猪之后进行, 公社要先开这一年的总结会议, 与会人员是公社的干部、各站长以及各个大队的大队长。
段书记发言, 先肯定了今年整个双山公社喜人的成果。
公社的领导们应对大雪有效, 及时挽救了集体财产,完成了一年的耕种任务。
今年双山公社丰收,交上去的粮在整个省城都很拿得出手,同样得到了省里的高度表扬。
双山公社的养猪场目前也状况良好……
段书记每汇报一个成果,下头便一阵热烈的鼓掌。
之后,他便话音一转,开始进行检讨——
“春耕的时候,整个五月都是艳阳天,没有耽误耕种,夏天也算是风调雨顺,秋收却显露出准备不充分的弊端,险些造成集体的重大损失。”
“虽然农民春种秋收是靠天吃饭,要跟老天爷赌,但一个公社的领导们不能存在赌博的心态。”
“大刀阔斧,也有点儿操之过急,这是双山公社领导班子的决策问题,我作为公社书记,得做出深刻的检讨……”
整体来看,肯定是功大于过。
甚至大家都看重结果甚于过程,只要结果是好的,一些瑕疵完全不算是瑕疵。
不过段书记一个大领导这样检讨,又表明以后公社在工作中会更严谨,大伙儿心里头都更踏实。
吴主任说,公社计划明年再买一辆收割机,还计划购入一些农机具……
赵柯坐在下头,认真地记笔记。
段书记和吴主任都是多年的公社领导,他们都有领导的智慧,也有年长者的阅历,赵柯很受益。
半天的会议结束,赵柯合上本子,打算打完招呼就跟赵新山回去。
段书记叫住她:“小赵,你留一下。”
赵柯答应。
赵新山对她道:“你去吧,我回宿舍等你。”
赵柯随段书记进到书记办公室。
“坐。”
段书记随手一指办工桌对面的椅子,然后拎起水壶,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赵柯。
赵柯双手接过,握在手里暖手,暖意从手心一路蔓延到身体。
段书记坐下后,面带微笑,问:“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吗?”
这个开场白,要是换个场景,赵柯可能就要怀疑她干了什么坏事儿,但现在……“段书记,应该不是坏事吧?”
“不是。”段书记喝了一口热水,开门见山,“我之前问过你,要不要进公社,你推辞了,这次会有一个很适合你的空缺,机会很难得,如果你有意,我打算推荐你。”
赵柯惊讶。
公社的人,她都认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听说哪个单位会有空缺……
赵柯脑子里过了一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问道:“有谁要走吗?”
段书记端起水杯,慢悠悠地喝,片刻后才开口,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很看好你,但一个妇女主任的起点,还不够,你早晚要走出赵村儿大队的,不是吗?”
道理是这样,不过所谓的起点,赵柯一直在给自己垫高,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她有把握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以一个相对漂亮的姿态重新起航。
“这也是看你个人意愿的,如果你不愿意,当然不会勉强,但我和吴主任都希望你过来。”
赵柯有些不好意思道:“两位领导一直很提携我,我这还这么不知好歹,一直推辞……”
“这说明你有主见,也不是个坏事。”段书记神色很温和,“你好好考虑,不用着急答复,等过一段儿时间,你说不定会改主意。”
既然都说了有主见,赵柯就轻易不会因为外物改变主意,但她其实有点儿在意段书记说得空缺……
段书记话不说全,赵柯也不能硬撬领导的话。
随后,段书记没别的指示,赵柯便离开公社大院儿。
下一次再来公社,应该就是接学生和卖猪的时候了,赵柯顺路去看看公社卫生所上班的亲爹。
每到冬天,最忙的就是卫生所,感冒发烧,还有一些因为寒冷而加重的疾病,农民们自个儿的土方子治不了的小病拖成大病,也会挤到卫生所。
今年因为雪里头抢收,生病的人更多,走街串门儿,基本都咳嗽声不断,最严重的还是冻疮冻伤。
石头给了赵柯一大罐药膏,“赵主任,这都是老师熬得冻伤药膏。”
赵建国戴着一个白布口罩,站在卫生所里头道:“你别进来了,容易传染。”
赵建国同志在医生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余秀兰同志在小学老师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天暖的时候夫妻俩是周末夫妻,现在冬天路不方便,俩人直接成了月经夫妻。
赵柯也跟亲爹说不上几句话,短暂停留一会儿便转去邮局打电报。
余岁余欢余岳他们姐弟三个又要放寒假了,林静一年半没见孩子了,想他们想的不行,早就催着老太太带三个孩子回部队。
但三个孩子没一个乐意回去的,姥姥刘三妮儿就让赵柯给那头打电报,特意强调不要打电话。
赵柯照办。
她从邮局出来,就回宿舍跟赵新山汇合。
赵新山没问她段书记找她啥事儿,进屋拎着热水加拖拉机水箱。
一起回赵村儿大队的还有傅杭、林海洋、刘兴学和邓海信四个知青,四个人拎行李拎东西,往拖斗上装。
赵柯没什么事儿干,便站在边上想着段书记透露出来的信息出神。
傅杭进出几次,注意到她神色都一个样儿,再出来时便往她怀里塞了个热水袋,又拿了一件军大衣,裹在她身上,还顺手把领子给她立起来。
他动作又自然又快,赵柯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抱了满怀的暖意。她一手抱着热水袋,一手揪着大衣免得掉,一下子有些手忙脚乱。
林海洋他们三个男知青交换暧昧的眼神,调侃傅杭怜香惜玉。
傅杭没理会三人,推着赵柯往拖斗去,直接安排道:“我开,你们坐后面。”
军大衣很大,盖到了赵柯的膝盖,领子也很大,挡住了赵柯的视线,赵柯不像是裹着个大衣,倒像是披着个棉被,相当压身高。
她看着小小的。
“需要我托你上拖斗吗?”
傅杭站在赵柯身后,戴着毛茸茸的大皮毛帽子,同样的军大衣穿在身上十分挺括,出众的脸丝毫没有被掩盖住,下乡北方的生活,削减了原本的俊秀,增添了北方男人的粗犷和不拘小节。
自从相亲大会之后,他对赵柯的态度也悄悄地更进一步,上次还“擅作主张”地收拾赵枫。
“不需要,我可以。”
赵柯一本正经地拒绝他,手伸进军大衣袖筒,抬起胳膊伸出手,往上推了推帽子,视线清晰后,便往拖斗上爬。
平时只要手抓着围栏,脚踩在边缘,稍微一使力就能跨过去,今天由于军大衣的阻碍,抬手费劲,抬腿也费尽,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傅杭看着她,满眼笑意。
林海洋三人都已经上了拖斗,赵新山还站在旁边儿。
林海洋问:“赵主任,用我拉你不?”
赵柯挂在栏板上,一把拍开他碍事的手,“你不挡着我,我都进去了!”
林海洋夸张地喊着“罪过罪过”,退开。
赵柯成功进到拖斗,睨下面的傅杭,颐指气使:“傅知青,还不开车?再晚天黑了。”
傅知青很听话,让开车就去开车。
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开在皑皑白雪地上,回家。
拖斗上,三个知青不顾严寒,也不惧怕大队长,热火朝天地聊着乱七八糟的话题。
赵柯半张脸缩在大衣里,偶尔也参与进去,呼出去的白雾在睫毛结霜,吸进来的全是凉气,也不影响他们的谈兴。
赵新山只安静地看着他们年轻的脸,仿佛也感受到了年轻人火热的人生。
傅杭在前面,听到赵柯的声音,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便会浮起笑意。
他希望赵主任一直有活力。

赵村儿大队交完粮, 还是谷满仓。
对老农民们来说,有粮食心里就踏实,满足,乐乐呵呵地放冬假, 安生待在家里猫冬。
养猪场和砖窑没休, 养猪场那边有交猪压力, 紧张一些, 砖窑则是要给村外的大库供热,顺带烧烧砖。
大队部也没休。
赵新山组织队委会先开了个小会, 确定今年分红大会的内容。
关于对过去一年的汇报总结, 赵新山听了段书记的汇报, 借走了赵柯的笔记, 摩拳擦掌,终于要在赵村儿大队今年的分红大会上换一份新的演讲稿。
再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推进盖砖房的进度。
按照赵村儿大队目前的条件,可以按照社员们的需求, 提前盖一小部分。
赵新山传达下去, 刘兴学和邓海信就提供了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几种不同大小、不同格局的房型,最后一行人商量,挑出其中最实用三种。
然后是最重要的内容——分红。
牛会计和赵芸芸、潘翠莲已经在盘今年的账。
分粮食,算工分,算建筑队的分红,还有猪。
粮食和建筑队的分红已经定额, 养猪场和砖窑的工分都截止到十二月份。
而赵村儿大队的养猪场今年年初买了三十只猪崽, 后来种猪第一胎繁殖, 存活了三十四只猪崽, 第二胎繁殖的猪崽太小, 不能用于明年交猪,剩下的只能用成年猪补足。
所以今年冬天,赵村儿大队能出栏三十头猪。
赵柯前两年都没帮忙,今年赵芸芸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埋头苦干,更何况本就很负责的牛会计和潘翠莲。
赵柯晚到早走,坐在办公室里喝水看书闲晃,没有人不满,也没人说她啥。
赵新山有时候想起啥事儿,也交代唐副队长。
赵柯乐得悠闲,还开玩笑:“我也放冬假了呗?”
赵新山道:“你歇着吧,忙一年了,腿儿都溜细了。”
赵柯顺杆往上爬,道:“那我可真歇了……”
她说是歇着,除了要顶着恶劣天气坚持去领报纸,其他时间闲着没事儿也还是天天往办公室溜达。
有一天,莫浩急匆匆跑来大队,“魏如月她爹又动手打她娘了!”
赵柯立即放下书,站起来。
莫浩喊人:“大队长!芸芸姐!你们快去看看吧!”
赵柯一愣。
赵芸芸气愤地拍桌子:“魏大海是不是又喝马尿了!就不能让他闲着!”
她说完,抓起帽子围脖棉袄,飞快地往身上套,几秒钟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门摔得咣当响。
莫浩正要跟出去,猛地看见赵柯,憨憨地挠头,不好意思道:“啊……我忘了赵主任你回来了。”
赵柯笑着安抚:“没事儿,去看看吧。”
她说“没事儿”,莫浩便相信了,一脸焦急地跟出去。
赵新山倒是没那么着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老魏家——
魏大海确实动手了。
苗凤花根本不敢还手,被打得嗷嗷叫唤,传到了左邻右舍。
魏如月吓得呆傻,然后就声音害怕地哭着喊“奶奶”。
她期末考,又考了第一,虽然跟牛小强和几个同学并列,但优秀的十分稳定,是魏老太的宝。
魏老太二话不说,就拎着扫帚冲上去,边抽打魏大海边骂:“我让你吓我孙女!你个混账!我抽死你!”
扫帚挥出残影,不说魏大海傻了,魏如月也有点儿傻。
她叫奶奶,只是想着奶奶能阻止,哪想到魏老太这么粗暴。
魏大海疼得回过神儿,开始四处躲,“妈——妈——你别打我……”
“你吓着我孙女儿了!”
魏大海抢走扫帚,语气又急又冲,“别打了!”
魏老爹听到动静不对,才跑进来,“老婆子,你干啥啊?这闹啥呢?”
魏老太没了工具就徒手,“这混账玩意儿,对他老娘也要动手!”
她颠倒黑白!
魏大海瞠目结舌。
儿子对娘动手,那是大不孝,敢打娘就敢打爹,谈啥养儿防老?
魏老爹也愤怒了,扑上去按着魏大海拳拳到肉。
苗凤花躲在角落,不知所措。
而魏如月,他们打得越狠,她就哭得越凶,大声让奶奶听到。
屋外,赵柯和莫浩赶过来,就看到气冲冲跑出来的赵芸芸在撅着屁股扒门偷听,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赵芸芸发现他们,连忙竖起食指挡在嘴前,“嘘——走走走……”
莫浩疑惑,“不管吗?还在打……”
赵柯凝神一听,发现了声音不对。
赵芸芸扯着他们远离,义正词严:“你妈打你,是教育你,还用得着大队管吗?”
莫浩不乐意,“我要是没错,我妈还打我,大队咋不能管?”
赵芸芸语塞,郁闷地嘟囔:“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个咋这么精,以后肯定不好管……”
赵新山过来,严肃地教训她:“你也代表大队的形象,说话办事儿多过过脑子。”
赵芸芸也不反驳,“哦~”
莫浩偷笑。
赵柯也在笑,笑得欣慰……又带着些许怅然。
人太闲了,容易生事端,魏大海就是个例子。
赵柯还没提醒,庄兰和苏丽梅就提出增加社员们课程和活动的丰富性——彼此交换技能,比如缝纫、编织、唱歌、吹口琴……
赵柯这才知道苏丽梅唱歌很好听。
她教社员们的第一首歌,是国歌,社员们不好意思张嘴,谁要是声音大了或者调子奇奇怪怪,就会引得众人一顿哄笑,大伙儿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唱得磕磕绊绊。
苏丽梅教得很着急,不断鼓励大家。
这时候需要有人起带头作用,林海洋、刘兴学他们一群知青站起来,激昂地大声歌唱。
年轻的知青们奋发向上、感情饱满的歌声感染着社员们,大家稀稀拉拉地跟唱,慢慢就融合在一起,汇成洪亮的大合唱。
傅杭会吹口琴,长身立在一侧,轻轻吹起,悠扬的琴声伴着大家朴实的歌声,带着别样的感动。
外面砖窑,冰天雪地中忙出一身汗的社员们听见歌声,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低声跟着哼唱。
农民们学一首歌到熟练,需要好几天,第一首歌,赵柯也跟着知青们大声领唱,开始学第二首歌的时候,社员们就不再那么拘谨了。
赵柯支着下巴坐在最后一排的老座位,含笑听了一会儿,起身悄悄离开。
欢声笑语的社员们都没注意到,而她旁边的人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有多想。
只有傅杭,吹着口琴,眼神一直随着她出去,若有所思。
之后的几天,赵柯依然时不时晃到大队部或者村外的大库,只是更多的时间窝在家里的炕上,看书看报,写写文章,偶尔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劳逸结合、陶冶情操。
她拎着水桶,去村外没人踩过的地方铲雪,拎回来倒在洗衣盆里,化雪水,一洗衣盆的雪,能化半桶水,木桶装上水了,她就抱着洗衣盆出去装雪。
有社员问她干啥。
赵柯就笑盈盈地说:“做个冰灯,过年用。”
今年也不挂春联,冰灯挺好,也能祈福。
尤其小孩子们对一切好玩儿的事情都感兴趣,大家听说后,家家户户都打算着也要做冰灯。
赵家,余秀兰要洗衣服,四处找不见洗衣盆,喊赵柯:“你看见咱家洗衣盆了吗?”
赵柯告诉她。
余秀兰没好气道:“这给你闲的,洗衣盆还我!”
“洗什么,我给你洗吧。”
“用不着你,你那手劲儿,洗不干净。”
赵柯不服气,“我衣服都自个儿洗得,怎么不干净了?”
“谁像你似的,衣服洗那老勤,彩色都洗白了,你歇着吧。”
余秀兰看她那水桶还没冻实诚,就另找了个盆,倒掉洗衣盆里的水,没直接扬了。
她麻利地洗完衣服,又把洗衣盆拿给赵柯。
赵柯用将两个冻好的冰柱用水冻在一起,还用大盆冻了个底座,这么做了两个冰灯,摆在院门口。
没两天,赵村儿大队家家户户也都有了相似的冰灯,又过了几天,冰灯变得奇形怪状。
赵柯还去观摩了一圈儿,有几个相当富有想象力。
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好胜心,正好又飘了一夜的雪,赵柯第二天早早起来堆雪人。
刚飘下来的雪,是很白的。
赵柯用木锨铲雪,铲成高高的一堆,戴着棉手套,啪啪拍雪,不紧不慢地拍实诚雪人的身体。
傅杭穿得保暖,本来想先帮赵柯家扫雪,却见她家院子里的雪已经没了,而赵柯一个人跪坐在雪堆旁玩儿雪。
“你怎么起这么早?”
赵柯听到傅杭的声音,侧头,“傅知青?”
傅杭走到木围栏边,看着她那堆雪,研究片刻,问:“是不是还需要个雪球?”
赵柯笑眯眯地点头。
傅杭便道:“那我院子里的雪先不清了,一会儿我帮你攒雪球。”
赵柯玩笑似的夸赞:“小傅知青真善解人意~”
“那我得谢谢赵主任的夸奖。”
傅杭从院门绕到她家,蹲在她旁边儿,先问她能不能碰,得到肯定答复,才抬手压在雪堆上,“还有点儿松软,雪球太重,承不住。”
“雪又不会化,打基座不着急。”
赵柯慢条斯理的拍,哪儿拍种了,还要抹一下平。
傅杭看着她冻红的脸颊,道:“会冷。”
“玩儿就开开心心的,你看我们这儿那些娃娃哪个不是大冷天灌一鞋雪回家。”
傅杭看她几眼,帮忙,随口道:“你这段儿时间,情绪好像不太高涨……”
赵柯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有这个感觉。”
“人又不可能总是情绪很高涨,有时沉淀下来,很正常啊。”
傅杭没看她,温和道:“如果是这样,当然很好,我只是担心你一直什么事儿都能自己解决好,会有包袱,比如,不想在别人面前示弱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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