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by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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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大方,现在都知道你家有钱,万一有人跟你们借钱,咋整?”
余秀兰白眼,“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惯得他们,跟生产队借去。”
吴老师把刀递给她,“你们有数就行。”
余秀兰拿着刀,看着也挤不回教室,就直接往外头搬了个桌子。
她切苹果之前,举起来,给那些没见过苹果的孩子说:“这就是苹果,知道了吗?以后多学本事,长大了就自己买。”
孩子们挤挤攘攘地凑在一起,一起应答,“好!”
余秀兰拿刀,在苹果上面横竖比划,才下刀,切成特别小的苹果丁,争取不落下一个孩子。
“排队!”
刘广志后娶的媳妇郑广梅娘家比赵村儿生产队还穷,排到她和她儿子时,郑广梅馋得问:“秀兰姐,也给我一个尝尝呗?”
余秀兰本来就心疼,直接顶回去,“我都没吃上呢,想吃从你儿子嘴里抠。”
郑广梅悻悻,领着儿子走了。
后面,是余秀兰家对门儿邻居王英慧和知青的儿子,宋文瑞。
宋文瑞接过苹果丁,咽了咽口水,没像有些孩子那样急着塞嘴里,而是踮起脚,递到余秀兰嘴边,“余奶奶,你吃。”
余秀兰一怔,眼神一软,“你吃吧,奶奶以后还能买。”
宋文瑞脚后跟落地,手微微收回来一点。
余秀兰也不管后面催,轻声说:“你到上学年纪了吧,得来学校上课。”
宋文瑞垂下头,“余奶奶,我妈身体不好,我得在家干活。”
大人作孽,孩子遭罪。
余秀兰说:“我回头去你家看看。”
宋文瑞迟疑地点点头,也没吃,拿着跑回家。
余秀兰看着他的背影,一叹气,才又往下发。
轮到田桂枝家,有仨孩子,两个儿子中间夹一个皮包骨的包小雨。
余秀兰一人给一块儿。
田桂枝俩儿子到手就往嘴里塞,包小雨的却是被田桂枝抢走,“丫头片子吃什么吃,给你弟弟!”
包小雨怔怔地看手指,已经习惯了,正打算嗦手指,余秀兰暴躁地骂起来:“挺大个老娘们儿,跟孩子抢啥抢!给小雨。”
田桂枝不乐意,“给我家了,我爱给谁给谁。”
余秀兰这暴脾气,菜刀往桌上一剁,威胁:“给不给?你不让小雨来上学我还没说你,晚上在家等我……”
田桂枝缩了缩脖子,肩膀僵硬,“给就给,你看你这是干啥……”
旁边儿的孩子们鸦雀无声,畏惧地看着余老师。
余秀兰一扬下巴,田桂枝把苹果丁粗暴地塞到包小雨嘴里,“行了吧?”
包小雨含着苹果丁不舍得嚼,眼睛亮晶晶的。
原来苹果是这个味道……
就算回家肯定会挨一顿打,包小雨依旧觉得今天真的很开心。
地里,说好下午不来的赵芸芸,却又来了。
赵柯看见她,“你不会惦记我另外四分之一的工分吧?”
赵芸芸白她,扭扭捏捏地说:“你同学一看条件就好,你不会嫌弃我这个乡下的堂姐吧?”
“我嫌弃的话,下午的活你能都替我干了吗?工分我就要四分之一。”
“赵柯!”赵芸芸气得跺脚,“你讨厌!”
赵柯哈哈笑。
赵芸芸瞪她,瞪着瞪着也笑了起来。
而俩人再望向一望无际的田野,齐齐叹了口气。
赵村儿回公社的路上,梁辉累得狗一样,一点儿不潇洒了,还嫌弃赵柯她家给拿的东西,“这鱼干也太腥了。”
段舒怡冷着他,不回话。
“累了吗?”梁辉回头,满嘴抱怨,“以后别再往这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来了,你看那村子又破又脏,都没法儿下脚。”
段舒怡一直没说话,他还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的嘚吧,全都是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
段舒怡忍他忍得够够的,可荒郊野岭不能跟一个男的争吵,就一直闭紧嘴不说话。
等到公社跟梁辉分开的时候,她直接把赵柯给的东西都拎走,一点儿不给梁辉留。
嫌弃?她还不想给呢!
段舒怡一回到家,直接就嚷嚷开:“妈,我跟梁辉黄了。”
段妈妈急急忙忙问:“这是怎么了嘛?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段舒怡说:“赵柯是我同学,我怎么嫌弃都行,梁辉凭啥嫌弃?嫌弃赵柯,不就是嫌弃我吗?丢死人了~”
段妈妈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别气了啊。”
当天晚上,梁辉就成了单身青年,本来已经累得两腿发抖,爬起来找到段家,也没能改变段舒怡的心意,气得一个劲儿骂赵柯这个“村姑”。
赵柯对她又当了别人爱情的绊脚石毫无所觉,下工就瘫在炕上一动不动。
余秀兰吃完饭又要去家访。
赵柯烂泥似的歪靠着桌子,感叹:“您可真上心呢。”
“干就要干好,你当像你们这些小青年呢,吃不了苦还没有朝气。”
余秀兰同志说得都对,她是懒,也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柯爽快地检讨自己,但她累得半死不活,手指头都不想抬。

第23章
家家户户都穷, 为了省点儿煤油,天黑了基本都停止活动,所以余秀兰的家访不能摸黑儿进行。
今天就只走两家。
第一家就是田桂枝家。
余秀兰到的时候,田桂枝正在屋里呜嗷骂包小雨, “赔钱货, 你还能干啥!连个碗都拿不稳……”
包小雨哭求:“我错了, 妈你别打我……”
余秀兰站在院门口翻白眼, 冲里头喊:“田桂枝,家来人了!”
大嗓门儿震得屋里的声音一停, 片刻后田桂枝走出来, 边看她手上有没有啥家伙事儿, 边问:“余主……秀兰姐, 你咋真来了?”
“叫我余老师。”
田桂枝撇撇嘴,“余老师。”
余秀兰也不等她给开门,自个儿推门进去,“我来家访。”
啥玩意儿?家访?
田桂枝都笑了, “秀兰姐你可真逗, 还整这词儿。”
余秀兰没好气地重申:“余老师。”
“行行行,余老师。”
“我不进屋了,就在外头说话吧。”余秀兰瞧见个木墩儿,一屁股坐下,“小雨呢,叫出来我瞧瞧。”
“叫她干啥, 干活儿呢。”
余秀兰命令:“让你叫就叫, 天黑还干啥活。”
“都不是妇女主任了, 还摆啥官威。”田桂枝小声儿嘀咕完, 见她瞪人, 扬嗓子喊,“小雨,没听见啊,还不出来!”
包小雨垂着头出来,整个人瑟瑟缩缩的。
田桂枝指指包小雨,嫌弃:“你看她那小家子气样儿,哪有余老师你家俩姑娘能耐。”
余秀兰看包小雨因为她妈的话又缩了缩肩,直白地说:“我家姑娘是我和孩子她爹养出来的,你姑娘要是不大方,是你没养好。”
田桂枝理直气壮,“我养好儿子就行呗。”
余秀兰:“……”
可真好意思说。
“来来来,你让包奇星出来。”余秀兰不客气,“我说说他的事儿。”
屋里,趴在门缝儿偷听的包奇星吓得一抖,几乎要哭出来。
包家大儿子包奇志幸灾乐祸,“我们吴老师可温柔多了。”
“包奇星,还不出来。”
包奇星哭丧着脸,缩头缩脑地走出来。
表面上看着跟包小雨一样的小家子。
余秀兰看向田桂枝,“你瞅你把孩子养的,大方吗?”
“那是你吓得。”田桂枝看都不看身边杵着包小雨,心疼地搂住包奇星,“你可不能打孩子啊~”
“别人家都说孩子不听话,让老师使劲儿揍,不打脸就行。”
包奇星抖了抖,田桂枝心疼坏了,“那不行,我家孩子不能打。”
这区别对待……余秀兰当老师当得真情实感,气得肝疼儿,“那我不管你儿子得了呗。”
“那咋行?我们交了学费的。”田桂枝不满,“你得教好我儿子。”
余秀兰缓了两个呼吸,才语气生硬地说正题:“包奇星今年才七岁,每节课都溜号儿,根本坐不住,晚一年上学也没啥。”
包奇星心虚地不敢抬头。
田桂枝却不乐意:“是不是你不会教?我儿子咋会不听话。”
这死老娘们儿!
余秀兰气儿冲头,“你大字儿不识一个,你还说我不会教?”
“赵棉教的时候,我儿子咋好好的?她是有文凭的初中生,你又没有,谁知道你这文化掺多少假。”
余秀兰真想锤她,强忍着,“我要是不认字儿,也当不上老师,别说那些,你就说,小雨都九岁了,咋还不让她上学?”
“一个丫头片子,上学啥用?”
“咋没用?我家老大现在没挣工资啊?我家老二没文化能当上妇女主任吗?工资工分儿不都给家里贴补了?”
田桂枝说:“不上学,小雨将来的工分儿也得给家里。”
“头发长见识短,那才几个工分儿,有文化才能挣别的钱。”
“那以后不得便宜别人家。”田桂枝可不想在姑娘身上亏钱,“我俩儿子将来出息就行。”
余秀兰:“……”
田桂枝酸溜溜地说:“再说,我家可没你家有闲钱,还去供丫头片子。”
“我家有个鸡毛钱!我家钱大风刮来的?”
余秀兰气得站起来,“你别在这儿跟我拉三扯四,我不是妇女主任了,也是妇女主任她妈!”
她一火,田桂枝嘟囔:“我也没说啥……反正我没钱,包小雨得在家干活。”
余秀兰整不了她,扔下一句“你等我下回过来的”,气冲冲地走了。
她得回去捋捋再来。
第一家家访,以失败告终,余秀兰的情绪直接带到了第二家。
宋文瑞一个孩子,坐在院儿里撅树枝儿当柴火。
余秀兰语气有点儿冲,“你妈呢?”
宋文瑞特别乖巧,站起来叫人,回答她:“我妈身体不舒服,躺着呢。”
又躺着……
余秀兰斗鸡一样,蹬蹬进屋。
“三婶儿。”王英慧从炕上坐起来,虚弱地打招呼。
屋子里倒是干干净净,余秀兰神色缓和了点儿,“不用起来了,我来跟你说点儿事儿。”
王英慧抱歉地笑了笑,“那三婶儿你坐。”
余秀兰往炕沿一坐,直接说:“你家文瑞今年该上学了,他那么懂事,可不能耽误孩子。”
王英慧垂下头,开始抽泣,“三婶儿,你也知道我身体不争气,现在只能拿着生产队的补贴糊口,我哪有钱送他去上学啊?”
宋文瑞端着一碗水进来,一见他妈哭,放下碗赶紧哄:“妈,你别哭,我不去上学。”
王英慧抱紧他,哭得更凶,“小瑞,妈对不起你……”
宋文瑞抱着她,道歉:“余奶奶,我妈动一动就喘不上气,是我不放心我妈,才不去上学的。”
余秀兰指着屋里,“这不收拾的挺干净吗?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哪头轻哪头重,不知道吗?”
宋文瑞说:“屋里是我收拾的。”
余秀兰:“……”
合着真是啥都不干,地主家的小姐也不是这么养的。
余秀兰不是不同情,可更多是恨铁不成钢,“你叫我一声三婶儿,我得替你爹妈说两句,你既然知道对不起孩子,你倒是立起来啊,你看你这两年,给自己糟践成啥样儿?啥好人成天躺在炕上能好了,没事儿多活动活动,上不了工,家里头的活干一干,多锻炼锻炼,身体不就慢慢好起来了吗?”
王英慧埋在儿子肩头,哭得肩膀颤抖。
宋文瑞也哭起来,求:“余奶奶,你别生气……”
才八岁呢。
余秀兰看着不忍心,语气又软下来,问:“苹果丁是不给你妈拿回来了?”
宋文瑞低下头,没吭声。
余秀兰叹气,“英慧,有这么个懂事儿的儿子,上辈子得修多大的福气?咋就不能抵那些糟心的事儿?”
王英慧哭声渐大,“三婶儿,我爹妈都没了,我咋想开啊……”
她哭得太凶,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吓人。
余秀兰赶紧止住话,劝了几句,打住今天的话题。
宋文瑞送余秀兰出去,低声说:“余奶奶,我只要我妈能活着,不上学也行。”
余秀兰说:“你孝顺,可活也有不同的活法,总不能赖活着。”
宋文瑞小拳头攥紧,一言不发。
第二家家访,余秀兰再次铩羽而归。
她回家,躺到炕上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赵建国问她:“咋回事儿啊?”
余秀兰坐在被上,气愤地说:“那田桂枝真不是个东西,姑娘咋地,姑娘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吗?那跟旧社会养在地主家的丫鬟一样,啥都干还非打即骂!”
“还有王英慧,你说生孩子出来,就为了让孩子吃苦吗?你都没瞅见,那么小的孩子家里家外的干,看着都心疼。”
“对门儿住着,没事儿帮把手也不费啥事儿。”
“不光是这事儿。”余秀兰犯愁,“这孩子就这么混着,将来咋办?”
“顾校长咋跟你说的?”
余秀兰烦躁地说:“他说我之前是妇女主任,在生产队有威望,希望我能做社员们工作,让更多孩子入学。”
“新大夫治病,都得先从常见病下手,哪有一开始就挑疑难杂症上的?”
余秀兰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舒服点儿了?”
余秀兰说:“我明天先去别人家。”
第二天,余秀兰一大早就重整旗鼓,把名单捋出来准备挨家走。
社员白天都要上工,她为了尽快完成家访,上工前也要走一家。
赵柯刚起来,四肢酸软,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坐在窗边就瞅见她干劲十足地出门。
“……”
早饭还没吃呢。
一对比,她这个女儿真的很废。
余秀兰今天的第一家,是道西头的王长河家,也就是东婶儿家。
他们家有两个孙子快到入学年纪了。
余秀兰在院外喊了一声。
一家子在堂屋吃饭,东婶儿听到动静出来,招呼她进去:“秀兰,快进来。”
余秀兰进院儿,跟在她身后走进堂屋。
这一进去,直眼晕。
诶呀妈!这密密麻麻的小子。
东婶儿全家一起跟余秀兰打招呼。
余秀兰耳朵被各种“婶儿”和“奶奶”充满,根本分不清声儿是谁的,只能冲他们笑笑算回应了。
东婶儿和王长河有四个儿子,老大王向军和老二王向文,老三王向全,老四王向平。
老大和老二结婚早。
老大生了四个儿子,大的十一小的两岁,媳妇赵花花现在又大肚子了。
老二有三个儿子,分别七岁,五岁,三岁。
余秀兰今天来,为的是王向军八岁的二儿子和王向文的大儿子。
“秀兰,坐。”
王家的大家长王长河招呼她。
余秀兰怕坐进去,说话声淹没在人群里,就拖着凳儿到门口,离他们远点儿。
坐下后,余秀兰想着先寒暄两句再进主题,就转向孕妇,“花花这肚子……真圆乎。”
以她微薄的看肚子辨男女胎的经验,好像又是个小子。
东婶儿显然也是这么猜的,语气仿佛今天家里鸡下了个蛋一样,“估计又是个小子,我们家儿媳妇肚皮争气大劲儿了。”
村里好几家想生儿子怎么也生不出,老王家儿子还冒漾了,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余秀兰也不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话都到这儿了,感叹了一句:“这长大了,娶媳妇儿有的花了。”
“现在我和你长河哥就愁得慌呢。”
“愁啥啊,你家老三不是要订婚了吗,等老三结完婚,就该老四了。”
东婶儿脸上没多少喜悦,瞥了四儿子王向平一眼。
王向平心虚地低头,使劲儿扒碗里的大碴粥。
东婶儿哼一声,问余秀兰:“你这么一大早来我家有啥事儿啊?”
余秀兰眼神从他家饭桌上扫到几个小孩儿身上打着补丁还露一截胳膊的袖子,咳了一声,问:“向军,向文,你们俩家的小子到岁数了,准备啥时候送学校去?”
王向军和王向文对视,都开不了口。
余秀兰又看向他俩的媳妇。
老大媳妇赵花花抚着肚子,低头,沉默地喂小儿子喝大碴粥里的粥汤。
老二媳妇周秀丽直接,“婶儿,你也看见家里条件了,我家孩子上学的事儿得再缓缓,晚两年再说吧。”
王长河父子四个全都沉默地坐在那儿。
他们家的情况,余秀兰瞅的清清楚楚,手指在膝盖上摩挲两下,说:“孩子上学是一辈子的事儿,你们好好考虑考虑。”
东婶儿说:“眼下都麻烦,哪能考虑那么远去。”
余秀兰第三次家访,再次徒劳而返。
她回到家里,坐在饭桌上唉声叹气。
赵柯三人看彼此,眼神交流,谁去劝劝?
赵枫低下头,行动拒绝。
赵柯端着碗的手微微发抖,表示她今天行动不便,不好犯这个贱。
赵建国就清了清嗓子,“又不顺利吗?”
余秀兰没好气,“你说呢!”
“你……”
赵建国话刚起了个头,被外头的哭声打断。
“赵柯!你快来出来!我妈和东婶儿干起来了!”
赵柯赶紧放下碗,快步往出走,腿脚不利索,一不小心磕在板凳边儿上,疼地“嘶——”了一声。
余秀兰也跟出去,看是谁。
是冬妮儿。
余秀兰腿脚快,还走赵柯前头去,“冬妮儿?她俩这次又为啥啊?”
冬妮儿擦着眼泪,不好意思说。
赵柯边揉腿边走过来,想到之前在队委会大院儿看到的一幕,“你俩搞对象的事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余秀兰:“啥搞对象?和谁搞对象?”
赵柯边走边说:“王四哥。”
冬妮儿抽噎了一下,“就……就那天打水,我的水桶没拿,四哥给我送回来,就被我妈看见了,昨天去找东婶儿了。”
余秀兰:“……她俩那么不对付,你们搞对象,不干起来就怪了。”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有点儿事儿耽误了,晚点儿会再发一章

赵柯一到两家院外,就被东婶儿家男性成员的数量震了一下。
王家几个儿子拉着东婶儿,孙子围在边儿愤怒地瞪视“欺负”他们奶奶的孙大娘。
一对比,孙大娘家这头只有拉架的孙大爷和她, 真的是势单力薄。
赵柯看俩人除了头发凌乱, 脸上几道挠出来的血印子, 就不着急了。
没大动干戈、头破血流, 都是小问题。
赵柯冲着旁边儿看热闹的社员扬声说:“上工要迟到了,不怕扣工分儿吗?”
看热闹可没工分儿重要, 围观的社员如鸟兽散, 匆匆离开。
东婶儿家几个男人也着急起来, 又怕两个女人又打起来, 赵柯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年轻姑娘控制不住。
赵柯问东婶儿和孙大娘:“东婶儿,孙大娘,你俩还上工吗?旷工要罚工分的。”
打个架扣工分不值当,东婶儿狠狠瞪孙大娘一眼, 头发都顾不上梳, 赶紧往地里跑。
王向平走之前担心地看向冬妮儿,但孙大娘攥着冬妮儿的手,不准冬妮儿跟他眉来眼去。
王向平落寞地走了。
冬妮儿一滴泪砸在地上。
他俩还有点儿牛郎织女、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味儿。
赵柯收回视线,问孙大娘:“大娘呢,用不用我去跟队长打个招呼,今儿休息一天?”
冬妮儿低声劝她:“妈, 要不你休息吧, 我去上工。”
孙大娘硬扯着她往家里走, “你也别去了, 今儿咱娘俩都在家!”
然后她看向赵柯, 语气好了点儿,“赵丫头,你帮我们娘俩跟大队长请个假吧。”
社员请假不上工,必须得争得队长的同意,否则都会按照矿工处理。
赵柯是妇女队长,比她们俩自己去请假批得痛快。
余秀兰出面,“我去吧,正好我得去学校,赵柯,你在这儿跟她们说说话。”
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人。
赵柯看看孙大娘母女,“那请我进屋坐坐?”
孙大娘瞪冬妮儿一眼,“家丑还往外抖落啥!”
明显是不怎么欢迎她进屋。
但赵柯不能这么走了,又问了一句:“你们不会再一言不合打起来吧?总是打架,影响很差的。”
孙大娘气愤地说:“还不是那个死老娘们,嘴里喷粪,说话忒臭!”
“你这也没好到哪儿去。”赵柯说句公道话,“吵架干架,两个人但凡有一个退一步,都闹不太大。”
“我凭啥让她欺负!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她这火气,赵柯还真得跟进屋说道两句,“我就厚着脸皮,上你家坐会儿,不能撵我吧。”
孙大娘当然不能撵她,可也不太情愿,“你一个姑娘哪懂这些事儿。”
这话赵柯就不服了,“没结婚不代表我不懂道理啊,而且我肯定中立,不偏不倚的。”
赵柯义正言辞,纯为了社员们和睦,绝对只有一点点好奇心。
孙大娘不情愿地带她进屋。
冬妮儿给赵柯倒了碗水。
赵柯道谢,问孙大娘:“你们怎么吵起来的?”
孙大娘生气,“我发现冬妮儿和他们家老四不对劲儿,就去王家说了,我不同意他们俩搞对象。”
“妈——”冬妮儿难过,“四哥到底哪儿不好了?”
“他哪儿好?你瞅他家那个条件,我能让你嫁过去过苦日子吗?”
冬妮儿犟嘴,“谁家日子好?咱家不也穷吗?”
“那能一样吗?别人家是穷,他们家是特别穷,饭都不够吃!”
“咋不够?我也能挣工分,还挣不到我自己的口粮吗?”
“你挣是自己吃吗?”孙大娘气得上手戳她脑门儿,“你上人家当牛做马,到时候回娘家要饭吗?”
赵柯连忙打断:“母女俩,不能在气头上这么说话,‘要饭’就伤感情了,不至于,顶多是打秋风。”
母女俩:“……”
这不伤感情吗?
冬妮儿捂着脸,哭着跑进屋里。
孙大娘听着她的哭声,也不是滋味儿,偏偏嘴硬,“今天早上,吕东梅见我就阴阳怪气的,还说她也看不上黑妮儿,我一生气就骂了几句,然后就撕吧起来了。”
她听着屋里哭声变大,声音更大,故意说给冬妮儿听:“我都是为了谁?王老四他妈压根儿就看不上你,你能落啥好?”
赵柯怕她口渴,把水推到她面前,“喝水。”
孙大娘端起碗,灌了一大口水,咣当放在桌上,拉着脸说:“我这都是为了她好,她一点儿不领情,赵丫头你说说,过日子没钱咋整?”
赵柯点头,“是不能没钱,我爷奶病那时候,我爹妈连几毛钱都拿不出,成天上火烂嘴。”
“是吧。”孙大娘得到认同,就开始说过日子的苦,说着说着慢慢红眼睛。
冬妮儿肿着眼睛走出来,给她擦眼泪,“妈你别哭……是我不好。”
孙大娘轻锤了她几下,“胳膊肘往外拐!”
冬妮儿哽咽:“我就是喜欢四哥嘛~”
“你一个大姑娘,害不害臊……”
赵柯拉着冬妮儿坐下,安抚俩人情绪,然后才问孙大娘:“大娘你不满意王家的条件,不喜欢东婶儿,对王四哥呢?也有意见吗?”
冬妮儿抬眼看向亲妈。
孙大娘嘴角下撇,半晌道:“他们家男人都老实巴交的,王老四也挺能干,但架不住嘴巴多啊,越大越费钱,那日子根本没奔头。”
冬妮儿:“我不怕吃苦。”
孙大娘又来气,“你……”
再不阻止,话又要转回去了。
赵柯及时出声:“能吃甜的,还是尽量不吃苦,别冲动,想清楚再决定。”
“你看人赵丫头,脑子多清楚。”
赵柯厚着脸皮默认了,跟娘俩说了好一会儿话,叮嘱她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才从孙家离开。
她快走到家,才发现聊得太欢,都忘了肌肉酸疼的事儿了。
去队委会也是干坐,赵柯就戴上草帽骑着自行车,往地里去。
东婶儿看见她也跟没看见似的,埋头薅草。
赵柯走到旁边儿,“东婶儿,我找你说说话。”
东婶儿不搭理。
赵柯控制着语气,有些严肃地说:“东婶儿,我了解了下情况,再怎么样,也不能那么说冬妮儿啊。”
东婶儿顿住脚,梗着脖子说:“那本来就是事实,她家姑娘就是生不出娃,要不然冬妮儿找对象咋那么难?”
赵柯原以为是因为“黑妮儿”这个绰号,“黑妮儿”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还有这话。
“东婶儿,你看不中冬妮儿是看不中,说这种没根没据的话,以后冬妮儿怎么找对象。”
“又不是我先说的。”东婶儿语气不耐,“你一个丫头,还真拿鸡毛当令箭了。”
赵柯顺手薅掉脚下的草,随意地说:“冬妮儿名声坏了,再不好找对象,也没有四哥名声坏了难找,你这嘴没个把门儿的,后悔的还是你。”
犯愁儿子婚事的东婶儿一把甩掉手里的草,发火,“你这丫头,咋回事儿?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赵柯淡淡地说:“长辈动我根手指头,我也讹你呦。”
击中命门。
东婶儿脸跟调色板一样,变来变去。
显然,赵柯“讹”钱的印象,深入赵村社员们的心。
东婶儿鼻子重重地出气,重新面朝田地。
赵柯跟着她身后,拉家常一样问:“东婶儿,说实话,你真觉得冬妮儿像她姐似的不能生吗?”
东婶儿闭紧嘴。
赵柯自说自话:“其实这个事情,不可能遗传的,还是春妮儿姐和她丈夫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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