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河和东婶儿紧张地上前。
赵新山说:“我又考虑了一下,这个事情确实得从长计议,不如今天让你家老三先回来。”
东婶儿眼前又是一黑,哭丧着脸,“队长,不能这样啊,我家老三咋办啊?”
赵新山改变主意,是因为跟赵柯说话。
社员们都看向赵柯,眼神各异。
东婶儿忍不住瞪赵柯。
赵新山说:“你放心,不是不管,明天去牛车,把潘家人接到大队来,大队给调解。”
夫妻俩的情绪稍微好了点儿,“能成吗?”
赵新山一锤定音,“明天再说。”
“那这菜,不都浪费了吗?”
赵柯出声,“妈,咱家拿些做好的菜回去吃,回头还东婶儿家点儿食材。”
余秀兰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带头,“左右都得做,各家都端点儿啊。”
李翠花支持赵新山工作,率先招呼儿媳妇和赵芸芸进去端菜,其他社员一看,也都陆陆续续地动弹。
主桌的两个荤菜,余秀兰和李翠花分着端走了,然后两家又端了点儿素的。
其他家全都分完,剩下点儿盆地,就王家自己留着。
王家总算没有亏太多,王长河和东婶儿跟他们挨个道谢。
各家回家送完菜,又返回来搬走自家的桌凳儿和碗碟。
东婶儿走到赵柯身边儿,不好意思地说:“刚才……你别跟我计较,我就是太急了,还有,嗯……谢谢啊。”
赵柯不在意,“没事儿,我是妇女主任嘛。”
而赵枫又被委以重任,自行车都要蹬冒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潘村。
王向全在潘家门前来回踱步,王家三兄弟愁眉苦脸,赵村儿的小子们在旁边儿站了一溜儿,所有人都在等人回来。
屋里,潘家人也七上八落的。
潘秀莲两手掐在一起,手背上都是月牙印儿,“妈,王家能拿钱来吗?”
潘母虚张声势,“不拿钱就别娶媳妇儿!”
潘秀莲眼泪流下来,“他娶不上媳妇儿,我也不用嫁了,还能有啥好名声!”
潘母使劲儿拧她胳膊一下,“我都是为你好,不知好歹。”
“是为我好吗?”潘秀莲带着哭腔,冲她喊,“你那钱是给我要的吗?”
潘母气得又掐她,“有二十,我能给你带十块钱走,咱家也不富裕,我给你做嫁妆,不要钱啊~”
潘秀莲捂着被掐过的地方,默默流泪。
“回来了!回来了!”
外头响起喊声,潘秀莲和潘家其他人全都向外张望。
王向全快步迎向赵枫,“钱拿来了?”
“呼——”赵枫摇头,“呼——没有。”
“没有?!”王向全慌了,“没有是啥意思?”
潘母等人从屋里走出来,听到这话,也都一慌:“没拿钱?!好啊,我看你们是不想娶媳妇了!”
“听……”赵枫想说听他说完,可张嘴就开始喘粗气,“呼——呼——”
潘家人已经慌转怒,围在一起厉声斥责王向全,而王向全无论怎么好言好语,都无法打消潘家人的怒火。
屋里,潘秀莲伏在炕上哭起来,肩膀颤抖。
赵枫慌了,赶紧上前,“不是不是,没黄没黄,听我解释。”
潘家人愤怒地瞪向他,王向全则是抓救命稻草一样看他。
赵枫吞了一口口水,呼出一口气,先把大队长的交代传达:“我们大队长说,今天闹成这样,都不好看,明天我们来人接你们潘家人去赵村儿生产队,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给你们调解,调解好了,婚事就再选一天好好办。”
他姐说了,不能说调解不好。
“结亲不是结仇,大喜的日子,要是系疙瘩,以后三哥和秀莲姐日子也没法儿过。”赵枫说完,问潘家父母,“叔,婶儿,你们看呢?”
潘家父母对视一眼,略带勉强地答应下来,“行吧。”
完成任务,赵枫松了一口气。
王向全冲着屋里喊:“秀莲,我们明天再来。”
屋里,潘秀莲知道这事儿还有缓和的余地,有了些气力。
赵村儿一众青年原样来,又原样返回去,只不过跟来时喜气洋洋不同,回去的时候都蔫头耷脑的。
而赵村儿也还没消停。
各家回家,剩下王家院儿里院儿外一片狼藉。
这时候,余秀兰和好几个妇女又来第三趟,手里拿着个碗或者盘子,站在王家大门外呜嗷喊——
“谁家没长眼,拿我家新碗!自己家碗碎了个角不知道啊!”
“我家盘子不是这个花,谁家老娘们儿拿错了!”
“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别让我逮到你们!”
鸡鸣狗叫,竞相应和。
最后,自然都是骂骂咧咧,无功而返。
作者有话说:
修文的时间长短不一定,有时候会稍微晚一点
第二天, 余秀兰早早就敲赵柯的门,“还不起来?大院儿都去人儿了!”
赵柯迷迷瞪瞪地扒开眼睛,摸起手表一看,才五点!
“怎么这么早?”
余秀兰在外头说:“家家都得上工, 谁乐意耽误一大天少挣工分儿啊。”
赵柯困得脑子不转, 整个人处于静止状态。
余秀兰喊:“动了吗?”
几秒后, 一动不动的赵柯才慢吞吞地回:“动了。”
“那你快点儿收拾。”余秀兰声音渐远, “你年纪小,不能让人等, 知道吗?”
知道……
赵柯梦游一样爬起来, 被子叠到一半儿, 头埋在被子上。
也太早了。
这是什么养老?继续下去, 万一养出生物钟,以后还能睡着懒觉吗?
想想每天早上四五点,晒场和老槐树下遛弯儿唠嗑的人里,出现她年轻的身影……
赵柯人都吓精神了。
“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余秀兰招呼她, 塞给她一个煮鸡蛋。
“你们有吗?”
余秀兰催促:“有, 你快吃吧。”
赵柯这才坐下剥鸡蛋,就着咸菜喝完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就被催着出门。
生产队的社员们有热闹是真爱看,这个时间点,大院儿外头已经聚了不少人。
甚至每天在老槐树下报道的妇女们,都转移到了大院儿。
“赵丫头来了!”
万众瞩目。
赵柯冲大院儿里的社员们点点头, 然后叮嘱井边儿坐着的人:“小心点儿, 别掉井里。”
众人嬉笑, “这么大人了, 咋会掉进去。”
有个社员还为了显示他掉不下去, 故意往后错。
“那谁说得准,小心总没错。”
赵柯话音刚落下,那社员手在背后按了个空,上半身就往井里栽。
看见的人全都吓一跳。
“诶!”
“小心!”
那社员慌里慌张地抱住井上架着的辘轳,屁股凹进井口,一脸后怕。
他没真掉下去,其他人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笑得前仰后合,纷纷嘲笑他。
“嘚瑟大劲儿了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哈哈哈哈……”
赵柯刚才也是惊了一下,现在突然变成“老人”,忍不住好笑。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拿起笤帚简单打扫一下办公室,把桌子拉到一起,摆成一排,空出个更大的空地。
忙活的间隙,赵柯看到王家二儿媳周秀丽的娘家人竟然也早早过来,就招呼他们进来。
周家来了五个人,周父周母,还有周家三个兄弟。
赵柯招呼他们坐。
现在办公室就他们几个,凳子空得很,可以随便坐。
周家三兄弟看着赵柯这么年轻的姑娘,面面相觑,眼神都有些不信任。
周父周母昨天见过赵柯坐生产队的主桌,在赵村儿大队长跟前也能说上话,倒是没太轻视她。
周母开口:“赵主任,你也不赞成王家给老三对象家二十块彩礼吧?你今天一定得替秀丽多说话。”
赵柯不表态,拉了把椅子到他们前面,闲唠嗑:“当初二嫂嫁给二哥,啥条件啊?”
“那时候能有啥条件,老王家什么也没给,秀丽一卷铺盖,两身儿衣服就嫁了。”
赵柯问:“那你们也相中二哥了?”
周母叹气,“这不寻思,王家都是壮劳力,勤快点儿,日子咋也会越来越好,没成想……”
挣得赶不上花的,吃饭的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穷。
赵柯微微点头,抬头看向周家的几个儿子,笑着问:“你家几个大哥一看就能干,家里过得还行吧?”
“行啥行,也是一大家子人呢,我想接济接济秀丽的孩子,一点儿口粮都匀不出来。”
赵柯大概就了解了,又看向周家三兄弟,捧他们:“一看你们家就和睦,几个大哥也是真心爱护妹子,心疼她过得苦。”
乡下人,就爱听人说家里“和睦”“团结”之类的话,赵柯又面嫩,看着诚心,周家人更没啥戒心,闲唠嗑时说了不少周秀丽在王家的情况。
赵柯从她带有偏向性的话里总结出来,周秀丽有点儿抓尖要强,有事儿她得发言,不能吃亏,但是嘴甜,很会哄人,在东婶儿面前说话是有点儿作用的。
她跟王老二王向文感情挺好。
妯娌之间处得也不算差,不过赵柯估摸着,还是因为赵花花那个嫂子性格忍让。
“二嫂怎么没陪你们一起过来?”
周家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人,平时应该没什么功夫过来,按理说应该陪着娘家人。
周母说:“老王家昨天晚上也好一顿掰扯,她不太舒服,就在家待着了,有我们娘家人在这儿就行。”
无论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娘家人在这儿给她撑腰,做媳妇的不直接出面,其实是聪明的。
有人趴在窗户上往里张望,赵柯走过去,敲了敲。
那人嘿嘿一乐,退开了,但没完全退开,仍然要占住看热闹的最佳位置。
赵柯看见王家其他人来了,王长河和东婶儿,身边儿还有大儿媳赵花花和赵四爷、她父母、弟弟。
她打开门,请他们进来。
赵柯挨个问好,没看见王家的几个兄弟,问:“他们几点去潘村儿接人的?”
东婶儿说:“怕耽误上工,天一亮就去了。”
“那快到了吧。”
赵四爷拄着拐杖,支使赵柯:“你一个人儿在这儿能有啥用,快去叫新山过来,别耽误事儿。”
生产队有对她摆谱儿的人,只是仗着岁数辈分这么摆谱的,只有赵四爷。
赵柯脸上仍然挂着笑,“四爷,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我好歹是个妇女主任,干跑腿儿的活多浪费。”
她说着拉开窗子,视线划拉一圈儿,找到赵四爷家比她还大五岁的堂哥,不客气地支使:“成子哥,你去队长家跑一趟呗,就说潘家人快到了。”
赵成爽快地答应,转身就往大院儿外跑。
赵柯重新关上窗户,笑呵呵地说:“四爷你看,这不就是喊一声的事儿吗?”
赵四爷:“……”
真是一点儿不吃亏,他支使她,她转头就去支使他孙子。
屋内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再跟赵柯说话,就没那么随便了。
现在就王、周、赵三家人,偶尔赵家父母和周家父母说话时会针对王长河和东婶儿一两句。
赵柯在中间调和,气氛总体还算平和。
没多久,王家兄弟几个接潘家人过来。
潘家不止父母和潘秀莲以及她兄弟来,也来了两个叔伯给潘秀莲撑腰。
潘母一进队委会办公室,瞧见赵柯一个人儿坐在桌后,就不满地来了句:“咋就一个大姑娘在这儿?她懂啥?”
赵柯笑容不变。
潘母一路上没少给王家兄弟脸色,王向全担心她误会赵村这头不重视,连忙解释:“这是赵柯,我们村儿生产队的妇女主任,高中生呢!”
“妇女主任?!”
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竟然是赵村儿生产队的妇女主任,潘家人都很惊讶。
潘母直接质疑:“你们生产队咋想的?让个小姑娘当妇女主任?这不开玩笑吗?”
赵柯从当上妇女主任就泡在质疑的河水里,不过也没什么,她能在里头欢乐畅泳。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是吧?”赵柯大大方方地认,“我是挺年轻的,不过生产队的社员们如果不是信得过我,不能推举我当妇女主任,今天我也没办法坐在这儿。”
她当上妇女主任的缘由,赵村儿的人门儿清,别村儿生产队不知道啊。
潘家人、周家人一琢磨,就都以为她可能真的有两下子。
赵柯不能自吹自擂太多,客气地请他们也坐下来,“潘叔,潘婶儿,大家都坐吧,大队长很快就来了。”
她没特意安排各家人坐在什么位置,周家先靠边儿坐了,后进来的王家和赵家,王家挨着周家,赵四爷他们进来就直接坐在了窗边儿,现在正好将王家人和潘家人送做一堆儿。
潘母给了东婶儿好大一个白眼,拽了一下板凳,发出刺耳的声响,等到离王家人有一段儿距离,才咣当坐下。
潘家除了潘秀莲神情忐忑,其他人全都差不多的态度,就是要给王家人下马威。
东婶儿这段儿时间本来就憋了不少火气,当然不可能对潘家临时加钱,害得他们丢脸的事儿没有意见,控制不住地呛道:“啥人呢,刁歪的很,我就不信这事儿传出去,谁家还敢跟你们家姑娘结亲,太贪了!”
潘秀莲通红的眼眶当即就涌出泪,深深地垂下头。
潘家哪能任东婶儿这么说,几个男人一脸凶悍地瞪视王家人,潘母直接开骂:“呸!你们是什么好玩意儿?穷得叮当响,我们家姑娘乐意嫁过去,那是下嫁!”
王家男人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十分难堪。
潘秀莲哽咽着劝:“妈,你别这么说。”
东婶儿嘴皮子快,刻薄地喷回去:“啥下嫁,你可真能抬猪价……”
争吵瞬间就爆发,赵柯抬手阻止:“话别说太绝,不好收场……”
潘家人耳朵里只有东婶儿骂他们“猪”,根本没人听她的。
“你骂谁呢!”
“找打是不是?”
潘家男人攥着拳头就往王家那头压。
王家老大和老二挡在亲妈面前,王向全道中间挡住两边的人,两头劝:“别吵别吵……”
王向全在中间挨了好几肘子。
“都平静一下,别吵。”赵柯怕他们打架,站起来,一边儿劝说一边儿跟赵花花说,“花姐,你往后退退,小心肚子。”
赵花花抱着肚子,赵母护着她,俩人紧张地退到门边儿去,怕被混乱伤到,干脆退出去。
窗外趴满人,全都在看屋里打架。
赵柯稍微了提了提音量:“都安静一下。”
声音直接隐没在争吵中。
周家和赵家其他人纷纷去劝和拉架,挨了几下,动作也开始粗暴起来。
赵柯喊了好几声,一点儿用没有。
一群人扭成一团。
门外有社员看情况不对,闯进来拉架。
看热闹有意思,身处其中变成热闹,真的很没意思。
赵柯累了,坐下扶额,忍耐地呼吸。
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
以和……
几秒后,去她奶奶的以和为贵。
赵柯拍桌子站起来,转身从墙上摘下锣和鼓槌,高高举起鼓槌,使劲儿砸下去。
“咣。”
震耳欲聋。
她身后的墙上,簌簌掉灰,窗上的玻璃都好像震了震。
扭在一起的一群人震得耳朵疼,全都僵住,齐齐看向声源。
赵柯推开桌子,左手拎锣右手拿鼓槌,拉着脸走到他们身边儿,也不管都是谁,鼓槌搥上去,“让你们安静,没听见吗!”
鼓槌挨个搥,“散开散开散开!”
有时候气势这玩意儿,不是看个头大小,身材胖瘦,也不在声高声低。
有的人站在那儿,眼一瞪,被瞪的人就知道她是个横的,谁要是跟她对着干,她是真敢冲上来干你。
赵柯明显就是这种人。
于是鼓槌搥到谁,那人的气势就弱下来,下意识地松开手。
进来拉架的赵村社员们怕赵柯伤及无辜,躲得飞快,迅速退到两步外。
赵柯手里的鼓槌又点向王家兄弟三个和潘家多来的两个叔伯,凶得很,“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吗?让你们进来是让你们打架的吗?外头待着去!”
王家兄弟和潘家的叔伯兄弟被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训,面上臊得通红。
王向全张嘴,“赵……”
赵柯叉腰,“你想说啥?”
王向全又闭上了嘴。
窗外,挤进来凑热闹的陈三儿嬉皮笑脸地喊:“快出来吧,再不出来,该挨捶了~”
屋外的人一阵哄笑。
七个大老爷们儿都尴尬极了,对视一眼,脚步挪动,一齐往外走。
屋外的人笑得更大声。
七个人全都瞪向他们,但再怎么凶恶,也像是拔了牙的老虎,根本没有威慑力,反倒还引得众人越笑越厉害。
竟然在队委会办公室打起来了……
这些人真是……
怪不得余秀兰同志暴躁成那样儿,搁谁谁不暴躁?
赵柯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剩下的人。
几家人理智渐渐回来,被她的视线扫射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眼神躲闪。
赵柯的视线落到凌乱的地面上,嘴唇微抿,呼吸重了点儿。
即便什么都没说,谁都能看出来,她不高兴。
周家的三个兄弟下意识地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板凳,其他人也纷纷动起来。
屋外看着这一幕,笑声不断。
“都围在这儿看啥呢!”赵新山的声音突然在围观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笑声一止,又嘿嘿笑了两声,让开门的位置。
赵新山端着搪瓷缸子踏进去,就看见了诡异的一幕。
赵柯一人环胸坐在椅子上,其他人都在整理桌凳,王老三还拿着扫帚在地上划拉。
赵新山皱眉,“咋回事儿?”
赵柯扫了众人一眼,说:“没事儿,都等您呢。”
其他人全都点头。
是是是,啥事儿没有,她说的全对。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会比较晚
第27章
赵新山没深究这些细节, 驱赶屋外看热闹的人,“走走走,跟你们没啥关系,别在这儿蹲着。”
有社员争取:“队长, 看看有啥的, 反正早晚都得知道。”
赵新山冷面无情, “大院儿是你们看热闹的地方吗?赶紧走。”
众人只能满脸遗憾地散去。
院子里一下子就剩下王家兄弟三个、潘家的四个男人和赵花花母女以及一个赵成。
赵新山看他们一眼, 叫他们进办公室,“都坐吧。”
几家人或站或坐, 王家人和潘家人更加泾渭分明。
赵新山先看向潘秀莲, 点点头, “是个不错的闺女。”
潘秀莲眼神不受控地飘向赵柯, 对上她的眼神,立即扯起一个腼腆的笑脸。
赵新山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热水,说:“这么好的姑娘, 老三要是娶不到, 是王家和他的损失。”
连赵村儿生产队队长都这么说,潘家父母面上有光,下巴抬起得意的弧度。
但随即,赵新山就话锋一转,“不过我说句公道话,你们两家在这个婚事上, 都有问题, 可既然讲好了彩礼, 潘家临到接亲当天闹起来, 确实更不好看。”
潘父潘母脸上全都一僵。
潘母对上严肃的赵新山, 有些虚,色厉内荏地说:“凭啥我家姑娘嫁老三,就比王家老四的彩礼低?是他们老王家先踩我们潘家的脸面,你这个大队长要是偏向他们,我们就走了,没什么好调解的。”
东婶儿不等赵新山说话,就急急地反驳:“是你们临时变卦,怎么就是我们踩你们的脸?”
潘母面对她,理直气壮:“办事儿这么差劲,你们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
东婶儿:“说好了还反悔,你们不差劲!”
赵新山搪瓷缸子往桌上一落,发出声响,“吵吵什么。”
两个斗鸡一样的女人瞬间消停下来,只是眼睛一直瞪着彼此。
赵柯微微垂眸。
她们在队长赵新山面前不敢吵闹,在她面前却肆无忌惮。
刚才如果是赵新山在这儿坐着,他们很可能都不敢打起来。
虽然心里明白,她刚坐上妇女主任的位置,又年轻没经验,这样的态度很正常,但赵柯仍然生出些不服气来。
她是想要“养老”的,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绪。
可就是不舒服。
而赵新山再次开口,仍然问的是潘父潘母:“你们什么时候听说王长河家答应给老四对象二十块钱彩礼的?为啥早不提出意见?非在迎亲当天闹出来?”
潘母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家也是临到婚期前才知道的。”
至于为啥?
当然是为了逼王家不得不拿出钱来。
王老三是个老大难,在那种场合,王家为了婚礼顺利进行,肯定会妥协。
潘父潘母本来很有信心能再从王家抠出十块钱的,没想到赵村儿的队长会掺一脚。
潘母不敢对上赵新山,就质问起王向全:“都是一家子兄弟,你就这么熊,能让自己未来媳妇儿还没进门就矮弟妹一头?那你俩以后在家里还有啥地位?”
东婶儿生怕三儿子觉得他们偏心,抓着他的手臂,解释:“你大哥二哥结婚,家里当初也是啥彩礼都没有,这些年家里条件不好,耽误你和你弟结婚,我和你爹也愧疚,这才想着尽可能成全你们的婚事。”
潘母阴阳怪气,“当初我要你家十块钱彩礼都费劲,轮到老四,二十块钱就有了?还要修什么屋子,你就是偏心幺儿吧。”
王向全要紧牙关,攥紧拳头。
昨天他也质问过爹妈,可无论他怎么问,他们都不说为啥孙家闹就能同意她家的条件。
“你闭嘴!”东婶儿急赤白脸地喝斥潘母,“你少在那儿挑拨离间,我对儿子都是一样的心!”
“谁信呢?”潘母冷嘲热讽,“前头两个结婚这些年,王老三给他们当牛做马养孩子,二十块钱还挣不出来吗?就算我家迎亲当天加钱不讲究,你们这德性也让人看透了。”
王向全垂下头,到底没有当着外人责怪爹妈,只是低声下气地求潘秀莲:“秀莲,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潘秀莲的手腕被潘母紧紧攥着,她只能看王向全一眼,又低下头。
王向全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潘母骂他:“我要是早知道你们家偏心眼子到这个地步,你也是个窝囊废,我和秀莲爹当初就不会同意你们俩谈对象!
“谁偏心眼子了?”东婶儿焦急地看向赵新山,“队长,我昨天是不是问你借十块钱给彩礼了,这钱我家要给的。”
一直听着他们争论的周母立即不满:“不行!”
赵母也跟上,“我也不同意。”
然而潘母也没为她现在让步这十块钱得意,重重“呸”了一声,“我告诉你们,我家还不要了呢!我们秀莲还能找不着比你家条件好的?”
潘秀莲红着眼眶,急急地出声:“妈~”
潘母瞪向她,“这种偏心眼的婆婆,你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
东婶儿一急,脱口而出:“我根本没答应孙家,是冬妮儿跟我说结婚后把这钱还回来,我才表面上答应的!”
一句话,雅雀无声。
谁都没想到本来都已经要定妥的王老四和冬妮儿背后,还有这么一出事儿。
王向全震惊地看向弟弟,所以爹妈不解释清楚,是怕孙大娘知道?
王老四王向平痛苦地蹲下,捂住头。
东婶儿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脸色泛白。
说漏嘴了,四儿子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潘母最尴尬,张张嘴不知道说啥好。
她一个劲儿不依不饶地说王家父母偏心王老四,可东婶儿说的要是真的,这……这被偏心的不是王老三吗?
赵四爷三口人和周家人也都失语了。
这、这……这算个什么事儿呢。
而赵柯和赵新山对视,眉头都微微皱起。
王家这事儿办得实在不地道。
原来没叫孙家过来,现在不能不叫了。
赵新山支使赵成:“你去孙家叫一下人。”
赵成应声跑出去,几分钟就到了孙家。
他站在外头喊:“孙大爷,孙大娘,冬妮儿,队长叫你们过去一趟。”
孙大娘昨晚上听老王家闹了一晚上,心里还有点儿愧疚,今天都没好意思去大院儿看热闹。
现在大队长叫他们家过去,孙大娘琢磨着是不是为了他们家要的二十块彩礼,就向赵成打听:“成子,老王家和潘家调解的咋样了?”
赵成不由看向冬妮儿,“你们到那儿就知道了,我说不清楚。”
冬妮儿被他看得心虚,忐忑地低下头。
周秀丽身体上的不适缓解了些,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也走出来,跟他们一起往大院去。
又几分钟,一行人出现在办公室。
屋里气氛奇怪。
孙大娘打量着大家的神色,问:“队长,找俺家人过来,啥事儿啊?”
解释说明,自然不能赵新山这个大队长亲自来。
赵柯只用了几句话,简洁地表述清楚需要告知她的事儿。
孙大娘乍一听到她说的,第一反应是荒唐、不信,“咋可能呢?冬妮儿不能那样。”
其他人都不吱声,东婶儿夫妻避开她的视线,冬妮儿甚至吓得开始啜泣。
老四王向平满脸愧疚,“婶儿……”
孙大娘脸色一点点铁青,猛地冲上去拍打他:“你个瘪犊子,你咋能这样糟践我闺女,啊?我打死你!”
“你打我儿子干啥?”
东婶儿立即冲过去护着儿子,揪开孙大娘。
孙大娘薅她的头发,骂她:“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