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口舌当然有收获,既然不是一个学科的事儿,他们就将跟农学院的合作成功扩大成跟整个大学多个学科合作。
双山公社也借着这些专家,倾尽全公社之力,为今年有史以来最浩大的春耕做最充足的准备。
忙不是假忙瞎忙,段书记和吴主任又提过让赵柯直接待在公社。
赵柯这次用“效率”推的。
啥好单位一天有事儿没事儿净开会,一天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会,就得让她一整天都蹲在公社里?剩下时间干啥?让领导看不惯她太闲,安排她“打杂”吗?
权责统一,各司其职,理所当然。
而且不是紧急会议,那就一周安排个一两天、两三天集中解决呗。
赵柯这个不“乖”的下属给俩老领导“上了一课”,所以没事儿还能守在赵村儿大队,朱大娘才能逮到她。
民生无小事。
赵柯很坦然地去找造成集体重要财产产生心理问题的主要责任人——赵新山。
她一出办公室,就看见了在猪栏前面抽烟的赵新山,一走近,就呛得咳了几声,边抬手扇边问:“大伯,你这抽多少烟啊?”
赵柯再一瞅他脚下,得有五六个烟头,还有散落地烟灰。
“……”
这是要升天呐。
赵新山问:“你来一根儿不?”
赵柯:“……??!”
是要她烟酒全来吗?
还是打得融入了就闻不出来的主意?
男性长辈的教育方式……怪粗暴的。
赵新山自顾自从兜里掏出一纸盒烟,递到她面前,又给她看手里的卷烟,“我抽卷的,这买的成烟我一般不给别人儿,来一根儿吧。”
赵柯摆手拒绝,“让我妈知道,你教我坏,她肯定要堵你家门儿。”
赵新山抽得狠了,咳了两声,叹道:“人活这一辈子,处处都是坎儿,小坎儿绊脚,大坎儿挡道,我也不差人堵我一回了。”
赵柯皱眉,“大伯你这抽得太狠了,对身体不好,要不戒了吧?”
赵新山说话有些冲,“我要是戒了,还不得把家都掀了!”
这火气明显不是冲她,赵柯眼神疑惑。
赵新山意识到语气不好,缓和了语气,沉闷道:“我不是对你,戒不了了,地里蚊子多,不抽点儿烟出来熏蚊子,叮满头包,刺挠着更难受。”
赵柯劝道:“咱们没有经验,猪一时配不上种,很正常,大伯你也别太愁了,以后肯定能解决的。”
赵新山扔掉半截烟,脚踩灭,道:“实在赶不及,就只能买了,大队买了不少种子,还得孵鸭子,账上钱不够,可能得再跟社员借。”
年前,赵村儿大队还的都是外头的债,本村社员们的钱还没还,以大队的信誉,账目分明,写清楚欠条,还是能再借的。
“我知道一只母猪能配种好几年,尽力了,就当积累经验吧。”
上一年欠那么多钱,都过来了,猪崽的钱比较起来,能承受。
这个事情,赵新山能想得明白,知道再可惜也没办法。
赵柯听他话,想得挺开,不解:“那大伯你咋抽这么多烟?朱大娘还担心你为了猪的事儿上火,让我来劝劝你。”
赵新山沉默。
“你也不是外人……”
屋头的事儿,尤其他还是大队长,按理不该往出说,可他这些日子过得属实是郁闷,“芸芸她妈为了芸芸的事儿,闹得厉害,我在家里待不住了。”
连余秀兰和赵建国聊起赵芸芸和陈三儿,都不看好,大家都觉得赵新山家肯定要闹一场。
“大伯娘和芸芸争吵了?”
赵柯了解一点儿赵芸芸和陈三儿的想法,他们并不想给大家看笑话的机会,打算安安生生的,慢慢软化赵新山和李荷花的态度,按理说不该吵啊。
赵新山提起来还恼火,“她跟我闹呢。”
赵新山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道:“前几天美丽她们娘俩来家报喜,美丽不是和一个退伍军官相看成了吗,俩人岁数都不小了,打算尽快定下。你大姑那个德性,过来一通嘚瑟,还挤兑芸芸不懂事,跟陈三儿处对象,你大伯娘那直接就甩脸子进屋了,整得场面挺难堪的。”
“那您没说大姑他们?多少有点儿故意了。”
赵新山黑脸道:“我咋能不说,我叫她们管不住嘴,结婚就别找我给主持,我都没向着你大姑她们了,你大伯娘还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赵柯一针见血道:“夫妻矛盾是因为赵芸芸爆发,但多年累积的不满才是根源。”
赵新山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并不愿意承认,嘴硬道:“我给她啥气受了吗?满村儿有几个妇女吃穿能比上她的?大队长的媳妇儿在村里也风光,她还不满啥啊?”
“没诉过苦,就真的没有过委屈吗?还是表现出来了,您全当‘女人爱唠叨’忽视了?说出来的委屈是委屈,没说出来委屈,更委屈。”
男人真的看不出来妻子很多时候的委曲求全吗?
他们只是习惯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约定俗成,习惯了让别人屈从一家之主的权威地位,习惯了母亲的样子,就对妻子理所当然,故意看不见。
赵新山不说话。
夫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磨合出新的相处模式,李荷花现在闹,就是在挑战旧的家庭模式,总会有答案。
赵柯没就这个问题对大伯说教不停,转而提起赵芸芸,“要不借着芸芸的事儿,跟大伯娘坐下一起聊聊,我帮你们先找个台阶下?”
赵新山日子比李荷花难过多了,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赵柯就将李荷花请到大队部,和赵新山一起坐下来聊赵芸芸和陈三儿的事儿。
李荷花看都不看赵新山,一坐下就问赵柯:“你也不反对芸芸和陈三儿吗?”
赵芸芸虽然不如赵柯懂事,但是个成年人了,实际还是赵柯的堂姐,李荷花之前迁怒,也知道不赖赵柯。
但以赵柯从小到大护赵芸芸的作风,她要是觉得不行,指定不能放任不管。
李荷花这段儿时间想过味儿来,不理解,“你这么相信陈三儿改好了?”
赵柯没直接说她的想法,就讲具体的事儿,让她自行判断。
陈三儿和树根儿从小互相取暖,互相救赎;
陈三儿暴雨主动参加挖水渠;
陈三儿在方静和许诚那件事里对赵芸芸闭口不言……
赵柯一开始也对陈三儿带有一些偏见和警惕,可陈三儿的行为打破了她的偏见,他用事实证明他本质上就没有烂到骨子里,不应该一棒子打死。
而且……
“你们担忧的并不是陈三儿一个人,你们也不信任芸芸的选择,不是吗?”
如果陈三儿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赵柯不会客气,他们作为赵芸芸的父母,用怎样的手段来分开两人,也都不为过。
“与其纠结他是不是真的学好,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修理修理赵芸芸?她本身有应对风险的能力和底气,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赵柯神情带着点儿使坏的意味,“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些,上进应该也可以吧?如果做不到,好像没那么坚定……”
“阿嚏!阿嚏!”
家里,赵芸芸躺在炕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芸芸眼神在父母之间来回打量, 做好准备动作,随时逃跑。
李荷花看向赵新山,眼神询问:你说还是我说?
赵新山眼神里的意思是让她说。
李荷花便对赵芸芸语气冷淡道:“让陈三儿上门儿吧。”
赵芸芸试探出去的那条腿儿缩回来,震惊地张大嘴, “啥?!”
李荷花懒得说第二遍。
曲茜茜问婆婆:“妈, 要准备什么吗?”
闺女的对象上门, 受欢迎和不受欢迎, 目的不一样,待遇都可能不一样。
曲茜茜在打听婆婆的态度。
李荷花道:“就见见, 又不是要定下, 正常招待就行了。”
曲茜茜答应:“好的。”
赵芸芸这时候回过神, 兴奋地跑回屋穿衣服, 跑出去找陈三儿。
李荷花看着呼扇的门,表情一言难尽。
赵柯的话,当时他们夫妻俩想了想,都很认同。
但李荷花有些迟疑的是, 赵芸芸能怎么上进?
大队的姑娘, 现在的发展方向各不相同。
赵柯那种的,万里挑一,她的路一般人走不了,寻思都不用寻思。
赵萍萍那种勤奋学习考核上岗的路子,也不适合赵芸芸。
赵芸芸从小就不爱读书,赵柯小时候带她写作业, 哄她骗她, 她能一阵儿一阵儿地学, 混到小学毕业, 谁说啥都不好使了, 就不往上读了。
赵棉也是一个路子,踏实进厂,每天丁是丁卯是卯。
但李荷花根本没法儿想象赵芸芸那懒蛋能积极进取,估计到头来就挣个一级工的工资,还不如在赵村儿大队干着。
好歹她记工员的工作做得熟,会计的活儿也一直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
李荷花越琢磨越觉得赵芸芸干啥啥不行,主要是性格上不思进取、懒惰,还不稳重,一点儿闯实劲儿都没有,就爱搁家蹲着,蹲吧,她还不是个能顾家勤快的媳妇儿,让她干点儿啥都推三阻四的……
她能上进到哪儿去呢?
但赵柯很能发现人的优点。
她说赵芸芸有自己的方向,并且在她缓慢地向着那个方向走,不受人左右。
还说赵芸芸是她所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不追求改变的,她做出大家认为“反叛”的举动,但她本身不认为她在做“错”事,从来不会产生后悔的情绪,完全接纳自己,调头也是从自己的内心出发。
赵柯说赵芸芸性格很饱满,有自己的时区。
这不就是赵芸芸那些缺点的另一面儿吗?这算优点?
李荷花想起来依然很无力,“老三在带卫生员,还不如安排她去那儿。”
赵新山道:“芸芸不适合。”
“赵柯说得更不适合!”
曲茜茜好奇,“妈,赵柯说啥了?”
李荷花和赵新山对视一眼,兴致缺缺,“没谱的事儿,算了。”
曲茜茜看她不想说,便不问了。
晚些,赵芸芸高高兴兴地回家,宣布:“后天,陈三儿和陈叔来咱家!”
李荷花反应平平,“知道了。”
赵芸芸不介意她的态度,吃嘛嘛香,没心没肺。
晚上,李荷花依然往曲茜茜屋里去。
赵新山坐在堂屋半晌,没看见她搬行李出来,只看见曲茜茜进进出出,做之前每晚都做的睡前准备,问:“你妈呢?”
曲茜茜温顺地回答:“妈躺下了。”
赵新山:“……”
曲茜茜给他茶缸子倒满水,叮嘱:“爹,您早点儿睡。”
赵新山怒气冲冲地走到儿子儿媳妇门口,“芸芸的事儿不都有主意了吗?你还闹啥!”
李荷花躺得舒舒服服,“谁闹了,我跟儿媳妇儿睡得挺好,才不乐意回去伺候你个老东西。”
赵新山发火:“你看你说得像话吗!你也不怕在儿媳妇儿面前闹笑话!”
赵新山对儿媳妇从来不说重话,曲茜茜提着热水瓶站在公公后面,怕他们吵起来,出声道:“妈这段儿时间睡得香,可能是因为脚暖,爹,你睡前也泡泡脚。”
赵新山:“……”
重点是因为啥睡得香吗?
曲茜茜这个儿媳妇,赵新山一直相当满意,甚至经过那次的事儿,满意度都超过儿子了,但他现在怀疑婆媳俩故意在一唱一和。
而且,以前都是李荷花给他打热水泡脚。
李荷花是真的故意气人,“我这婆婆对儿媳妇好,儿媳妇也知冷知热,还没有臭烟味儿,咋能睡不好?我可不回去,你快起开吧,别挡儿媳妇回屋。”
赵新山沉着脸,“儿子回来呢?”
李荷花道:“儿子回来,我就住到芸芸那屋去。”
曲茜茜小声道:“妈你不搬也行,可以让赵瑞跟爹住。”
李荷花感动,阴阳怪气,“看看,儿媳妇多知道感恩!”
赵新山不是那种完全死板的大家长作风,否则也不会让赵柯在赵村儿大队当事儿,还配合她。
他沉声问:“你到底想咋地?”
李荷花想咋地?他问着了。
赵柯不是说了吗,先提出一个具体的、有难度但是不苛刻的要求,磨一磨。
李荷花举一反三,也想修理他,“你戒烟,我就搬回去住。”
“爱回不回。”赵新山扭头就走。
曲茜茜这才回屋,“妈……”
李荷花不在意,“没事儿,睡觉。”
夫妻俩杠上了。
李荷花没事儿人一样,就是不理会赵新山。
赵新山沉默着,仿佛不受影响。
而赵芸芸因为亲娘松口整天乐呵呵,也不站队,跟嫂子曲茜茜说起来很随意,“那就戒呗,抽烟也不是啥好事儿。”
上门当日,陈家——
陈老爹极其紧张,从知道就坐立不安,一大早就翻来覆去地拾掇上门儿要带的东西,不断地整理身上的粗布衣服,还后悔:“早知道我也做件儿新衣服了,万一大队长家觉得咱不重视……”
他没给自个儿做新衣服,却给陈三儿买了一身儿整齐的衣服。
陈老爹来以为俩人指定成不了,之前相亲大会,就拿给陈三儿穿,陈三儿没穿。
没想到大队长家让他们家上门儿了。
陈老爹还是诚惶诚恐,“咱家条件本来就不如大队长家,第一回 上门,更得正式点儿,穿吧。”
陈三儿默默地接过来,换上。
那是一身军绿色上衣深蓝色的裤子,陈三儿穿上很合身。他头发昨天去公社准备上门礼时也剃成了寸头,眉目清晰,眼神坚毅,很有硬汉的潜质。
陈老爹夸道:“好看。”
陈三儿整了整领子,十分紧绷。
陈老爹看他越弄领子越歪,抬了抬手,想给他整理,又怕儿子不乐意。
陈三儿问:“还不正道吗?”
“哎,是。”
陈老爹试探地伸手,见他没抗拒,才激动地上手整理,完事儿后,退了一步,又说了一句“好看”。
父子俩到赵新山家。
李荷花看见陈三儿精神的模样,也很意外。
她其实没正经打量过陈三儿的长相,想起陈三儿脑子里都是“二流子”“混混”应该有的吊儿郎当形象,尤其他之前还有那么离谱的说辞。
这确实是偏见。
而现在,可能是心态转变,李荷花再看陈三儿,他从出现在他们眼前,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但是没有一点儿贼眉鼠眼,也没有乱瞟。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陈三儿好像确实在“改好”。
李荷花又看向女儿。
赵芸芸这个没出息的,脸红地紧紧盯着陈三儿,视线一会儿在人脖子上,一会儿在人肩膀上,还往人胸膛腰上瞟。
李荷花一瞅她那个德性,都替她臊得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危险,“赵芸芸。”
一个大姑娘,怎么这么不害臊?
赵芸芸意犹未尽地拔出眼神,“妈,干啥啊?”
李荷花道:“还不给客人倒水。”
赵芸芸起身,接过嫂子手里的热水瓶,走过去给陈家父子俩倒水。
她今天也打扮了,头上的发卡是陈三儿买给她的,走动间,眼神一直直白地跑向陈三儿。
陈三儿也直观地感受到,她的喜欢。
而且一走近,有一股雪花膏的香味儿。
陈三儿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我自个儿倒,你别烫到手。”
赵芸芸直接松手,嘴上还娇滴滴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儿,哪能那么笨?”
陈三儿自顾自地倒水,没接茬。
赵芸芸噘了噘嘴,骄纵地指控:“陈三儿!你没反驳!你是不是觉得我笨!”
“没有。”
“你就是那么想得。”
“真没有。”
“就有!你不耐烦了。”
陈三儿妥协:“我下次一定回答你。”
他还是没说“她到底笨不笨”的问题,赵芸芸却满意了。
其他人:“……”
李荷花都没眼看。
赵新山嫌弃,脸色黑沉黑沉的。
陈老爹则是怔怔地看着这种样子的儿子。
他们都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没想到这么黏黏糊糊,而且陈三儿明显很迁就赵芸芸,几乎是惯着了。
可越是这样儿,越是得修理赵芸芸。
李荷花开门见山道:“我们没同意你们俩在一起。”
赵芸芸着急:“妈——”
陈家父子面色也都有些变化,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队长家是不是要当面敲打他们……
陈三儿紧张地站起来,“婶儿,我……”
然而李荷花抬了抬手,打断他,看向赵芸芸:“想我和你爹同意你跟他在一起是吧?”
赵芸芸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啊,你们是我爹妈啊。”
“想在一起可以……”李荷花道,“你报名选妇女主任,什么时候票数超过赵柯第一次参选的一百一十七票,什么时候,我们就让你们结婚。”
“啥?!”
赵芸芸震惊,“我咋能跟赵柯抢职位呢?”
赵新山和李荷花同时抽了抽嘴角。
曲茜茜低头抿唇笑。
陈三儿眼神也有些复杂。
李荷花没好气道:“你还能从赵柯手里抢到妇女主任?我都不敢想,你可真敢想。”
好像是……赵芸芸悻悻,“那你这是干啥啊?”
李荷花认真道:“我信不着你,那你就向我们证明你的认真,你为了他可以努力。”
赵芸芸挣扎:“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李荷花道:“夫妻要一起过几十年,这么长时间,要是永远是一个人努力上进,一个人迁就退让,一个人吃委屈,另一个人心里头会一直平衡吗?”
赵新山不禁望向她,沉思。
她现在是不平衡了吗?
“你证明给我们看,否则我们我办法相信你真的长大了,能够承担任何决定。”李荷花也看向陈三儿,“你也给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当然要当着陈三儿的面儿说,挑拨俩人的感情,让他们分开,或是推动他们携手同心,一起成长……
赵芸芸和陈三儿对视。
陈三儿先坚定地说“好”,赵芸芸随后“哼”了一声,“走着瞧。”
赵家人期待,最终是赵芸芸和陈三儿结婚。
陈家父子登大队长家门儿那天, 距离今年的选举大会,只剩下几天。
如果说去年好歹还有点儿“赵柯究竟选什么”的悬念,今年社员们顶多就是猜猜赵柯的票数。
大家对选举大会的关注,远远次于母猪不带崽, 也不如陈三儿上门。
按照大队的估计, 最多只能等母猪到春耕结束, 到时候母猪要是还没有信儿, 就得买猪崽回来。
这个事情,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
倒是陈三儿和赵芸芸的走向, 大伙儿很感兴趣, 都在想着法儿地打听, 他们俩到底成没成, 大队长家是不是同意俩人的事儿了。
赵新山李荷花对赵芸芸的要求,当然不能对外说,那不就影响票了吗,谁知道村里人那么爱凑热闹, 会不会“造假”。
但村里都在议论俩人, 他们也不能不给个说法儿。
有人问起,李荷花便开诚布公地回应:“陈三儿那孩子,以前有点儿荒唐,不过他本性不坏,现在也很上进,我家芸芸呢, 还没定性, 我们做父母的, 有些担忧, 但也想给孩子们个机会, 就约定好给他们些时间成长。”
大家固有的观念里,男人成长,应该在养家,女人成长,主要是教养孩子和操持家务。
所以大部分社员听说后,下意识地认为大队长家更多是在考验陈三儿,“还得是大队长家,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哈。”
赵芸芸的名字出现在妇女主任竞选人里,大伙儿也都没太当回事儿,实在是赵柯的竞争力太强了,大家都当赵芸芸就是个凑数的。
所以选举中,赵芸芸站在赵柯旁边儿,得到了个凑数的零头票,十七票。
赵芸芸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不意外,还有心情跟赵柯猜测都有谁投票给她了。
“陈三儿和他爹,肯定会投给我,我妈和我嫂子,没准儿也会投给我……”
赵柯点头。
赵芸芸数到四个人,就露出犹豫的神情,“谁讨厌你呢?”
赵柯睨她,“你数你的,带我干什么?”
“讨厌你的有可能会投给我啊。”赵芸芸啧啧两声,“赵柯,有可能有十来个人不喜欢你诶。”
赵柯懒得搭理她,这一项流程结束,示意她下台。
俩人站到台侧,赵芸芸无力道:“我妈用心太险恶了!照这么下去,我和陈三儿这辈子就是牛郎织女了。”
赵柯玩笑:“牛郎织女好歹成亲了,一年还能鹊桥相会一次,你要是不努力,恐怕名分都捞不着。”
赵芸芸:“……”
更险恶了。
“他们就是不同意吧……”
赵柯故意劝退:“怎嘛,决定放弃了?放弃很轻松的。或者你们不需要家长的祝福,硬要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赵芸芸咬牙,“我不想陈三儿再被人说嘴,他肯定想堂堂正正地跟我结婚。”
她会这样想……赵柯眼里泛起笑意。
而赵芸芸说完又犯愁,“这怎么可能嘛。”
赵柯只要选妇女主任,票数就一定是碾压的,除非赵柯不当……
赵芸芸眼睛一亮,看向赵柯,鼓动:“要不你选大队长吧!咱俩把我爹弄下来。”
“你可真是孝女。”
赵芸芸却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劝说她:“你想啊,我爹老古板一个,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被我娘拿捏了命脉,我们姐妹强强联合,肯定也能拿捏他,到时候你带领赵村儿大队飞黄腾达,咋样?”
赵柯抽抽嘴角,打听:“大伯娘怎么拿捏了?”
台上,赵新山正在做春耕动员。
赵芸芸瞥了亲爹一眼,伏在赵柯耳边道:“我爹,烟让我妈收走了,每天得上我妈那儿领烟叶……”
赵新山其实已经不能说是“老古板”了,他身上虽然有旧时候大家长的做派,但在和赵柯磨合的过程中,也在反思和进步。
对于李荷花的“不平衡”,他“退让”了,而这一退,就退出了家庭的权力首席。
李荷花最开始要全部没收,强制戒烟。
赵新山跟她在屋里据理力争许久,最终成功说服李荷花,循序渐进地戒烟。
赵芸芸该偷听的不该偷听的,全都听到了,全都吐露出来,以此来打动赵柯:“咋样儿?要不要跟我干?”
赵柯听得有趣,逗她:“干也不是不行……”
赵芸芸激动。
“但是……”
赵芸芸笑容又回收,“你咋还有但是呢?但是啥?”
赵柯问她:“你怎么就确定,我不选妇女主任了,你就能得到足够的票?”
赵芸芸比之前轻松很多,“我把你这个大山搬走,我再努努力,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啊,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这可是为了我的幸福。”
赵柯故作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在赵芸芸紧张的视线下,勉强地答应:“行吧。”
赵芸芸高兴地跳起来。
台上,正讲着话的赵新山警告地看向她。
赵芸芸捂住嘴,稳重起来。
赵柯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就给你一年时间,明年选举之前你要是不能获取大家的认可,我可不敢冒险跟大伯对着干。”
赵芸芸一脸郑重地点头。
赵柯彻底绷不住表情,笑容灿烂。
台下,傅杭捕捉到,有些失神。
台上,赵新山讲着今年的赵村儿大队的劳动计划。
去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今年照比去年,工作量并没有大幅度翻越,只是多了一些细化。
今年稻田地比去年增加了一些,村里给擅长孵蛋的妇女社员分配了孵鸭子的任务。
公社那边,专家组抵达之后需要有住处,到时候会给他们划一块儿地进行研究,当然是由公社自己的建筑队承包建设,赵村儿大队明年还得照常出砖。
整个公社今年的春耕任务极重,公社会统一安排农机站的农机进行耕种,赵村儿大队需要配合。
还有养猪任务,赵村儿大队对此经验已经很丰富,赵新山没有多赘述。
不过赵新山提前说了一下当下赵村儿大队养猪场的困境,以及有可能会向大家再借钱买猪崽。
社员们都相信大队的诚信,没太抵触。
而大家关心的盖砖房的问题,赵新山坦诚道:“按照计划来,但一切得先以发展为主,总不能还没让大家吃饱穿暖手里有余钱,就先把钱全都花在盖房子上,到时候要干别的拿不出钱来,影响集体创收,是吧?”
大伙儿虽然遗憾不能早点儿住砖房,但大队的考量确实很有道理,也都表示理解。
最后,赵新山肯定道:“咱们大队在越变越好,我们的目标都会实现的!”
赵村儿大队的选举大会如同一个信号,整个双山公社打响了今年最大规模的春耕之战。
公社下达了一个死令:必须把所有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播上种。
全公社都要为耕种服务,务必完成春耕任务。
傅杭和林海洋第二天就彻底驻扎在农机站,每天的任务就是仔细检修农机,保证春耕开始之后,农机不掉链子。
其他部门也好似都从冬眠中醒转过来,不停歇地滚动。
秋收,粮食从地里收割出来,输送到各地。
春耕,则是一切耕种所需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地方汇向一片片田地。
忙碌,打开了春天最生机盎然的画卷。
脚步匆匆,油门轰鸣。
大地恢复生机,树梢泛起绿意,双山公社的拖拉机队再次出动,奋力耕耘,将希望的种子挥洒向大地。
这片养育四方人的土地上,农民们掌握着神秘的钥匙,征服大地,驯化野草,开启一把名为农耕的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