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是为了你好。”
她对着副驾驶的车玻璃扮了个鬼脸,愤懑不平地嘀咕了一句,他却没听清。
“什么?”
“耳背的人就是会错过?秘密。”
今晚气氛实在很好,即便她偶尔毒舌两句,他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针尖对麦芒般退避三舍。
大概示弱卖惨有用,但如果两个小?时前?没被叶兆言羞辱,裴拾音的今天晚上就堪称圆满了。
然而?目光落到窗外。
却发现?车子停下了跨江大桥下。
江面的浪水拍打着石岸,在夜风里?是舒适的白噪音响,落在耳里?,相当舒服。
天幕的夜星倒映于江面,被粼粼的江水用潮汐的频率均匀打散。
她下意识回头。
眼底忽然盖落一片阴影。
丝屡柔韧的发丝之上,是男人粗粝温暖的掌心,很快,头顶的重?量就迅速消失了。
揉弄头发的动作,也不过?就是短短的几秒,而?那几根调皮的毛糙碎发丝扎在他的手心里?,却有一种微微麻痒的触感。
少?女忪怔和?不可?思议的目光,温顺柔软得像只小?猫。
考砸了需要安慰。
考好了想讨夸夸。
一个人睡觉害怕会拎着枕头敲他的房门。
他受不了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好心让出半张床,她却得寸进尺地从枕头里?掏出一本童话书?,软软地问他,能不能哄她睡觉。
十几年的光阴里?,枕着他肩膀睡觉的小?女孩已经长大。
蒲扇似的睫毛不知因何在轻轻地颤,被眼泪泡过?的眼圈,红丝尚未消退,连脸上都还有很淡的泪痕。
“拾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低沉的嗓音带着磁性,像有人抓了把碎沙在她耳膜上细细地碾磨。
耳道里?的震颤感,在幽闭的车内,显得尤为明显。
突如其?来的温声安慰里?,头顶仍留有他手掌的余温。
裴拾音的目光下意识追向他落在方向盘上的手上。
他开车时,习惯将长衬衫的袖口往上折,禁欲地半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而?饱满,是健康的、偏白调的浅小?麦色。
男人的掌面宽大,掌心干燥而?温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淡淡的青筋在崩起的骨线里?若隐若现?,骨线起伏,联结的每一寸指关节都透着健康的、甚至有些诱人的浅粉色。
她心跳有短暂的加快,像荼蘼的晚霞。
“这碗鸡汤我?不爱喝,有别的吗?”
宋予白的唇角忽然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笑。
金丝边眼镜后粉棕色的、像是蔷薇花瓣上的露珠般好看的瞳孔里?,是让人望一眼就能熨帖进心里?的舒畅。
弯起的眼帘,眼尾能看到他情绪松弛下,一种让人心折的风流恣意。
他想了想,轻笑说:“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裴拾音:“……”
你这嘴长了还不如不长。
赶在他启动车子前?,她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他放在操纵档位上的手背。
柔软的指腹像是很不小?心拂过?他的指骨。
无意识的。
明明是蜻蜓点水的触碰,她指腹留在他皮肤上的温度,却意外像跳跃的星火,麻痒、灼人。
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解了安全带,倾身靠了过?来。
“别动,你镜脚上好像有东西。”
幽闭静谧的车内,随着她探向前?的身体,两人的距离也比之前?要靠得更近。
逼仄的环境里?,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里?横冲直撞——荔枝的清甜里?藏着一丝淡淡的青草花香,在闷热的仲夏夜里?,无端带着诱人的清凉。
宋予白本能地将身体往后靠了靠,克制地与这股无孔不入的甜香保持距离,左手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按钮。
“咔嗒”一声轻响,是黑胶CD被中控台成功读取的声音。
低柔舒缓的钢琴前?奏缓缓响起,有女声开始温柔地低吟浅唱。
“你能不能不要动啊?”
少?女小?声的抗议在背景音乐里?变得有点不耐烦。
“……”
已经无处可?退。
他的后背抵着驾驶室的门和?椅背。
车内的冷气似乎也嫌不够。
鼻尖沁出汗。
视线的正前?方是她的锁骨。
白皙细腻的颈下,精巧的左侧锁骨上有痣。
然而?瞳孔还没来得及对焦,视网膜上那粒带着欲和?诱的小?痣已经随着那股荔枝甜香,一并离开。
“这是什么?”
就着她伸到眼前?的手指,饱满的指腹上沾着一团棉絮一样的白球。
“某种植物的花絮吧。”
大概率是在叶兆言家的花园里?碰到的。
宋予白捻过?那团花絮,落下车窗,将白色一小?团东西吹至窗外。
江面的凉风,无声而?短暂地化解了车内升温的浓稠。
然而?车开了没多久。
裴拾音却越坐越不舒服。
带着轻微颗粒感的雪纺纱布料贴在她的后背,被座椅挤压在中间?,竟意外地膈得人皮肤发痒。
痒意先是若有似无,但随着渐渐升高的体温,难忍的麻痒如同一把燎原的火,蔓延到整个后背、颈项和?手臂。
也不知道是车里?空调坏了还是怎么回事,她越抓越热,越热就越痒,忍不住抱怨:“宋予白,你车里?的空调是不是坏了啊,为什么会这么热?”
车内恒温是23度,对他来说,是体感最舒适的温度。
之前?上车怕她着凉,还特地调成了小?风。
宋予白伸手拨高了空调的风量,余光不经意瞥向她正抓挠不止的颈项,大面积的红疹子从锁骨一直蔓延到她雪纺连衣裙下的肩颈,只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
他眉心一跳,本能地做出判断:“你怎么过?敏了?”
“啊?”
自从上高中之后,“过?敏”两个字仿佛已经跟她彻底绝缘。
裴拾音痒得六神无主,脑子已经乱成浆糊,压根也想不起来,她是哪里?被染上了过?敏原。
明明不是花粉季,为什么还会中招?
宋予白重?新把车停靠到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不由?分手伸手按住她抓痒的手。
男人的五指有力,掌心带着滚烫的热意,从皮肤熨帖入骨骼。
他强势地攥紧她的双腕,性别所带来的天然力量差下,裴拾音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
双手被禁锢,身上的痒意却无孔不入,像细小?的蚊虫叮咬,啃噬皮肤,每一分钟的难耐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她整个后背都痒得不行,着急就会出汗,出汗就会更痒,她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问他要怎么办。
过?敏来势汹汹,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手被他牢牢握着,她就算再痒,也只能被迫强忍着。
唯一的止痒手段,只能靠后背在座椅上左右来回蹭蹭,才勉强能缓解。
只是,这种程度的隔靴搔痒根本没什么用。
她额上早就渗了层薄汗,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寸都浮着小?小?的红色颗粒,她肤色偏白,更显得一切都触目惊心。
宋予白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千万不能再抓,越抓会越痒,知道吗?”
即使两个的座椅中间?,隔着一个置物的中匣,但裴拾音已经被他抓着双手提溜近他身边。
悬在头顶的声音,温柔地顺着她垂在耳廓的发丝,不疾不徐地爬进她正嗡嗡耳鸣的耳道里?。
拂在耳廓的,是他清冷调的木质香气,带着点淡淡的凉薄荷的味道,掺在空调的冷风里?,笼在她的头顶。
随着彼此身体的靠近,他身上的淡香却在此刻意外成为她转移注意力的良方。
她在难言的困痒里?,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裴拾音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像一只无意识地毛茸茸地拱进他怀里?的小?兽。
宋予白无奈,只能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了推。
脖颈皮肤的红疹愈演愈烈,之前?她挠得厉害,隐隐已经能看到血痕。
他才略略松了点手劲,她挣扎着又想去抓,他只能将她细细的腕骨重?新握进手里?,从她皮肤中透出的温度却在不知不觉间?,已到达了惊人的灼热。
裴拾音实在痒得忍不了了,带着哭腔的告饶声听上去绵软又无力:“就抓一下嘛,一下都不行吗?”
宋予白耐着性子哄:“都说了不能抓,会留疤的,你忘了吗?”
被“留疤”两个字吓到,她委屈地包着两团泪,却不敢再动,难受地抬起眼睛:“那我?该怎么办啊?”
宋予白皱着眉,从她几乎遍身的红疹上担忧地收回目光:“也千万不能揉眼睛,知道吗?”
裴拾音被他提醒了厉害关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以前?最严重?的一次花粉过?敏,她连发了一周的烧,躺在病床上,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后来,好不容易烧是退了,但身上的红疹却迟迟不消。
医院查不出除花粉过?敏外的其?他毛病,是宋予白特地托人从国外请了皮肤科的专家,才症断出,她的在花粉过?敏症里?,对一种花的花粉反应尤为明显,那就是夹竹桃。
也就是那年,宋家向她所在的中学捐了一栋教学楼,最终将整个学校里?临河外廊的夹竹桃换成其?他不开花的绿灌。
然而?,北郊别墅里?,绕着花坛一圈种植的,于夏夜盛放的艳丽花朵,正是导致她今晚过?敏复发的罪魁祸首。
宋予白想到这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由?此可?见,叶家对这门婚事不可?能像父亲想象中那么理想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如果叶兆言真的追她追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注意不到。
所幸,对她这种突发情况,他有处理经验,知道哪些常用药最对症。
他将车内的空调温度打到最低,调大风量时,还不忘伸手探了探空调口吹在她身上的力道。
在空调风叶巨大的嗡嗡声里?,他平直的嗓音,穿过?她抓心挠肝的麻痒,最后平稳地熨帖到了她的胸口。
“前?面就有家24小?时药店,忍一忍。”
宋予白买到药的时候,裴拾音双手抠在副驾驶座椅的皮垫上,已经快被痒哭了。
拿到舒缓的药膏,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场,迫不及待就拉开衣领。
“拾音。”
他皱着眉提醒了一句。
裴拾音痒得多一秒都不想忍,委屈地瞪着眼睛,催他赶紧走。
宋予白绕到驾驶位,替她重?新将车内的温度调节到合适,然后才关上门,绕到了车后。
从北郊新区到宋公馆,一路上本就没什么人,只有街对角那家24小?时药店往外透着点昏昏欲睡的微光。
车被停在两盏路灯中间?,是最暗的地方,副驾驶座边上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被灰砖砌的围栏高高围在里?面。
天然的遮蔽,让她完全放心地扯开了领口的衣服。
高浓度的清凉薄荷膏体被涂抹到红疹上的时候,迅速发挥作用的药效,几乎是在瞬间?,让裴拾音觉得自己从奇痒无比的困苦里?,找回了半条命。
副驾驶座的空间?密闭狭小?,她身上出疹的面积太大,前?胸、肩膀和?脖子大片的红疹,干脆拉开背链,将上身的裙子脱了下来。
车身因为里?面的动静小?幅晃动,连带被路灯拉长的车影,都跟着在地上轻摇。
宋予白垂落的目光从晃动的车影上移开。
傍晚下过?雨,被雨水洗过?的天幕,干净得万里?无云,素月高悬,白透而?明亮,于夜幕中撒下清辉。
裴拾音跟他提过?,月相对星象的影响。
月亮太亮,星星就不容易被看见。
露天的视野辽阔宽广,他扫视过?头顶的天幕,零零散散也只能看见几颗不太明亮的星星,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周遭安静,耳边是夏夜特有的虫鸣,清亮的一声接一声,不知疲倦。
带着热气的徐徐夜风拂身而?过?,吹动路边芒草摇曳。
宋予白收回目光,汽车反光镜却在无意间?撞入他玻璃镜片的流光中。
从他侧眸的角度,副驾驶侧的反光镜里?刚好能照到车里?。
他还来不及反应。
眨眼的功夫,姣白丰盈的圆月就重?新隐没回了黑暗里?,只露出被纤瘦的骨骼支撑起来的白净底色,细腻得过?分刺眼。
他怔愣了三秒,然后重?新错开目光。
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忽然就觉得喉咙痒,想抽烟,后知后觉才想起来,烟盒放在西装内袋里?,而?西装则被丢在车上。
等待似乎变得比之前?要更加漫长。
想去24小?时的药店里?买瓶水,又怕这种偏僻的角落里?忽然出来个什么不相干的人。
直到身后传来开关门的轻响,她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下了车。
“宋予白。”
宋予白回头。
她裸露在裙外的皮肤,红疹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淡。
就连脸色也不至于像先前?那么惨白。
裴拾音捏着药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还有些为难。
“怎么了?”
夜风掠过?耳畔,吹起她散在脸侧的发丝。
似乎是很艰难才下了决定。
“能不能帮帮我??”
“……”
“就背上。”
后背的皮肤像火烧般地麻痒,她看不到状况,抓也抓不到,药也上不了。
知道这种逾矩会让他戒备反感,但她太难受了,顾不了这么多。
也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应该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过?敏这么严重?,他不至于还端着规矩的架子拒人千里?。
不然“男妈妈”这条路,她走得也太坎坷了。
明明以前?过?敏,他都会那么仔细地照顾她。
毕竟,也不过?就是上个药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然而?宋予白的沉默反而?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再开口时说的话,她简直不想听。
他柔声问她能不能忍着回家,回家可?以让方宁帮忙。
有抗生素的药起效很快,不至于像以前?一样要挂一个多月的盐水。
这是她能设想的最坏打算。
裴拾音已经懒得听他继续讲,他会在路上开快一点回家,径自越过?他,往有红路灯的路口方向走。
“去哪?”
胳膊被硬生生拽住。
“叫个网约车,看看能不能叫到个女司机帮我?上药。”
裴拾音低头摁键盘,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是在说“你不帮忙就不帮我?有的是办法”,但话音出口还是有点急躁——
身上过?敏的地方养得厉害,她像是一分钟都等不了。
连声音似乎都又有些委屈的哽咽。
明知她身体不适要拒绝她,对他而?言,本就是一件于心有愧、良心难安的事情。
听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宋予白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跳得脑仁疼。
“胡闹。”
异想天开的博概率。
宋予白的唇线抿得很紧,就连眼镜后的粉棕色的瞳孔里?有蕴出一丝薄怒。
“那万一是个男人呢?”
炙热有力的大掌,拽着她的肘弯紧紧不放。
——男人也不至于像你一样古板、小?气,连个忙都不肯帮。
裴拾音梗着脖子不说话,但气到通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心里?的委屈和?身体的难受再次让她的眼眶泛红。
纤浓的睫毛颤得厉害。
她像是一心要让他低头。
就像那包必须承认的、专程送出的糖果。
倔强的只剩蛮力的小?刺猬,只知道横冲直撞。
宋予白的唇角抿得很紧,纹丝不动。
僵持的对峙里?,再次进入一场谁比谁先低头的角斗。
不远处的公交站牌,白亮的灯光里?,有飞蛾不断扑入灯罩,即便燃尽生命的那一刻,也有一种让人厌恶的沉闷。
修长的手指忽然抽走她手里?的软膏。
宋予白别开眼没看她。
路灯下,立体的眉骨将那双蔷薇星露般瞳孔里?的所有情绪,掩得无声无息。
妥协像一场等了很久姗姗来迟的雪,落在夜旅人的肩头,无声融化,留下微不足道的一小?滩水渍。
“回车里?。”
“……”
“脱衣服。”
第017章 心跳
月光透过车窗, 斜撒进?昏暗的?车内,落在她?光裸圆润的?肩上, 凉冷的光线给凝玉般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很淡很淡的?光晕在她?裸肩上细小的、短幼的绒毛上,晕染、起伏、跳跃。
连衣裙的?背链被拉开,上半身的?衣料已经被完整剥离了下来,只有吊圈在身上的乳白色蕾丝内衣尚未摘下。
她将脱下来的裙料拢在前胸,将乍泄春光挡住,白?皙光裸的?背脊面向他。
少女脊背纤瘦单薄, 两块耸拱而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的?起伏,像蝴蝶休憩时缓慢的?振翅。
夏季特?有的?、带着饱满汁水的?甜荔香在静谧的?车内, 一点?一点?充盈鼻息。
明明暧昧却又浸润着令人不耻的?罪恶感拉扯着他,人像身处泥沼,四肢都被束缚,越挣扎,沉沦下陷反而越快。
宋予白?好不容易从袭人的?香气里找回注意力,仔细看她?背上的?红疹。
肩带和扣带下的?皮肤已经因?为过敏被勒出红肿的?痕迹,触目惊心, 未免红疹蔓延, 需要尽快处理。
她?不自己动手脱, 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越过那条线。
更不知道该如何提醒。
只能捏着手里铝制的?软膏管, 感受着掌心愈演愈烈的?潮热。
他忽然嫌空调温度热,但又怕打得太低她?着凉。
本来过敏的?时候抵抗力就差,真生病了不知道又要怎么闹——提那些稀奇古怪、令人头疼, 但不答应又于心不安的?要求。
奔驰的?轿跑,后座的?空间不如suv开阔, 车顶低矮压下来,逼仄环境,仿佛浩荡天地?也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们像是被困在一隅。
一前一后挤在后座,默声无言,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裴拾音抱紧胸前的?衣服,急躁地?回头看他的?一眼,显然是在催促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不满的?声音哼哼唧唧。
“你要是改主意了就早点?说,我现在就叫车。”
威胁的?话音刚落,又去摸丢在座椅上的?手机。
手背却被他下意识按了一把。
“我没有。”
男人的?掌心炙热得如喷薄的?活火山,像星火落在手背,裴拾音被烫得蒙了一瞬,下意识收手就躲避。
但松动防御的?右手,却来不及拢紧身前的?衣服,右侧衣料有一寸松散——
乍现短暂春光。
他不知该如何跟她?提解开内衣搭扣的?事情。
这样逾矩的?一脚,像是让他踩入不伦的?泥泞,他完好无缺地?站在平地?里踟蹰不前,不想?顺从美杜莎的?恶念。
喉咙里像坠了块热铁,就连喉结的?吞咽都变得艰难。
她?已经受不了难言的?痒意,忍不住伸手挠背,松散的?肘弯,让胸前的?领地?再次失守。
春光在寂静的?车内,存在感实在太强。
他不想?自己的?注意力再被罪恶感左右。
艰涩嗓音,为难得像有刀架在脖子?上逼供,他无奈之下只能语焉不详地?提醒:“衣服底下还有。”
裴拾音:?
衣服底下?
不是早就把衣服脱完了吗?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生理烧红的?耳朵,已经先一步暴露了她?的?慌乱。
即便的?确打了点?不一样的?心思,但眼下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实在有点?超纲了。
难题是个死结。
她?可以暗示他,可以调侃他,可以漫不经心说不在意他,但她?做不到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裸诚相见。
至少现在做不到。
之前作用在身上的?软膏似乎起了点?药效,让她?不至于像刚刚下车那样,燥郁不安、横冲直撞。
凉凉的?薄荷冰片渗透进?皮肤血管,浇灌熄灭冲动,让冷静和理智回归。
To be or not to be的?选择实在令人左右为难。
“男朋友”和“男妈妈”两?个选项,在这个问?题里,分道扬镳。
但是,是她?自己让自己身陷囹圄,好像连责怪旁人,都显得无理取闹。
裴拾音咬着下唇,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脱到底”和做个不惹人生厌的?“病号”面前,举棋不定。
宋予白?忽然低叹一声,“算了,我——”
——避开就行。
然而话还没说完,有人已经先一步,背过双手解了搭扣。
他的?眼睛来不及躲。
猝不及防的?视觉冲击,如同一个毫无预兆的?浪潮,扑面将他浑身都浇得湿透。
是潮热的?汗。
又或许是深夜时,更粘稠的?牛奶。
心脏像是被一只苍白?的?手从虚空里探出,毫无预兆地?紧紧握住,用力捏紧。
从心房里喷涌出的?大量血浆,将泥塑的?神佛绘上重彩浓墨。
庄严宝象,面目狰狞。
白?色软兔的?沿侧有劲劲的?肉感。
挺拔饱满的?下弧线 ,在仅靠电子?仪器照明的?车内,底缘投落的?阴影更深。
旁边晃动的?,是两?根白?色的?、虚晃晃地?吊在肩侧的?系带。
——其实你刚才可以让我先下车。
只是,这种马后炮讲了反而显得他心虚。
宋予白?适时选择沉默,克制地?闭了闭眼,将注意力放回到她?过敏的?后背上。
微微耸动的?纤薄肩骨,拘谨地?拢高、拱起。
能看得出,她?也在紧张。
显然这样的?坦诚对彼此而言,都是某种情感和道德的?考验。
伦理身份的?拉扯,在天然的?年龄差面前溃败。
他知道分寸,知道进?退。
知道什么叫“清者自清”。
心如明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耳后,是铝管药膏的?盖帽被扭开的?细微声响。
裴拾音低低垂着头,将拢在身前的?衣服往胸前又拉了拉,尽可能挡住春光。
温热的?指腹带着很凉很凉的?冰片薄荷软膏轻揉上后背,发挥药效的?涂面再次让理智降温。
裴拾音忽然有点?后悔,刚才下车的?时候不应该关?掉音乐。
车里太安静。
安静到任何一丝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宋予白?肯定不喜欢这样。
她?太急于求成,难免被看出道行浅。
他应当在心里怪她?骄作、不知进?退。
指不定明天就要借故跟她?保持距离。
这次会去哪里?
瑞士、澳洲还是纽约?
又要去多久?
如果他真这么做,那么“男妈妈”和“男朋友”这两?个档,她?一个都别想?读。
一种游戏机被没收的?无力感,让她?原本因?为紧张而耸起的?肩胛骨下落,连肩膀也颓唐地?拉耸下来。
“还难受吗?”
幽闭的?车里,男人微沉的?声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熨帖在耳膜上,痒意顺着血管像毒虫爬进?心里。
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一开始就没得选。
她?早就病入膏肓。
之前预设好的?两?个存档,她?贪心——
她?都要。
“好多了。”
裴拾音咬着下唇,搜肠刮肚不知道该怎么确认他此刻情绪——是负面,还是极端负面?
但身体已经先情绪一步放松了下来。
沉默再次蔓延。
有柔软的?膏体被涂抹在她?发痒发麻的?皮肤上。
男人饱满的?指腹带着薄茧,摩擦在后背的?小红疹上时,能感受到明显的?磨砂感,但这种磨砂感,在软膏的?缓冲里,又被来回地?润了又润。
仅有微弱阅读灯的?环境下,视野朦朦胧胧,像罩了一层柔光的?纱。
裹着软膏的?手指,顺着她?蜿蜒纤薄的?脊椎骨往下,却委顿在了衣料松垮堆叠的?腰间。
他太久没动作。
裴拾音闭上眼睛,将脑袋靠在车玻璃上,冰冷的?纤维面让昏昏涨涨的?脑袋变得更加清醒。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
她?腰上有个纹身。
距离左侧腰窝两?指宽的?地?方。
S&S。
宋叔叔和拾音。
“什么时候弄的??”
避开纹身,他再次从铝管里挤出一截药。
“7月2号。”
没讲具体哪年,但他知道,这是他三年前离开宁城的?第二天。
视野里的?空气升温似乎到了某种极限。
嫩白?的?荔枝果肉被放进?高温的?牛奶里煮,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香得有些要命。
像绞刑架上悬空的?绳索,似乎已经量好了他头颅的?尺寸。
“纹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
不管你躲到哪里,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算了,你肯定也不想?听。”
她?像是对过往一笑置之,笑着回头,在昏暗的?阅读灯下,去看他的?表情,却意外?地?发现金丝边眼镜后,他瞳孔里深浓的?复杂暗色。
摸不准他心思。
裴拾音收回目光,继续保持额头抵在玻璃上的?姿势。
“叔叔不用觉得有什么,反正都过去了。”
沉默逼仄。
“有时间还是去洗掉吧。”
“但是洗的?话,据说会很痛。”
她?怕疼,以前打吊针,都要他捂住眼睛才敢伸手给护士。
宋予白?沉声,有浅薄的?怒气:“纹的?时候不知道疼?”
“更痛的?又不是没体验过。”
她?应得太漫不经心,以至于他不敢在这个答案里多想?。
她?像是特?地?为了宽慰他的?情绪般,又补了一句:“真的?没关?系啦,反正这种地?方一般人也看不到,等?再谈恋爱了,想?办法把字母补一补,谁会知道我以前中?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