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阻力,让她?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
“小心!”
身侧有?力道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裴拾音收势不稳,几乎以一种欲拒还迎的暧昧姿态,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
柔软的唇瓣像被碾碎的花瓣,微凉的花汁在唇上晕开,擦在了他的喉结上。
能明显感觉到那揽着她?的怀抱,有?一瞬的僵滞,但很快,在她?应变开口之前,宋予白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
裴拾音微不可察地低哼了一声?。
不管她?怎么使劲浑身解数,可他的身体都在全方位地抗拒、拒绝她?,一切都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黑暗中,只有?男人呼吸的轮廓在轻微起伏。
目不能视物?,她?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以退为进的算盘会不会打?出弄巧成拙的效果,不确定他此?刻的脸色,裴拾音心里打?鼓,这?时候也只能无辜地小声?道歉:“叔叔,对不起啊,我刚刚不小心碰到你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微麻的唇瓣仍旧能感受到隔着他脆弱柔软的颈部皮肤,那粒性感滚动的喉结的触感。
黑灯瞎火反而壮胆。
毕竟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这?时候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楼下微弱的人声?杂音,仍在排查电路情况。
裴拾音摸索着试图靠近他。
“叔叔,我的脸,刚才撞到你哪里了?”
绝口不说嘴唇。
他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出言训斥她?心怀叵测、不知好歹,但又怕冤枉好人。
私心觉得?她?大概率也是无意,但又担心她?向来一肚子坏水,仗瞎行凶,趁自己弱势就各种算计他。
宋予白抿着唇不答话。
裴拾音已经主动仰起脸:“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话还没说完,柔软的手已经顺着他衬衣衣襟,摸摸索索探了上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男人垂眸看了眼正在身上撩火的手——少女手指柔软,五指葱白,有?温暖的体温,可以将自己融化。
忽然有?短暂的失神,脑海当中浮现的,却是那天晚上,他在梦里就牵着这?双白软的手,用一种引诱、鼓励、嘉奖的眼神,在她?的懵懂和好奇中,看着她?将自己一寸一寸握紧。
热流滚下小腹的时候,他的意志终于艰难地挣扎出来。
“拾音,不要乱动。”
沉声?的警告,震颤的声?带却让耳膜都酥酥麻麻地痒。
环在她?腰上的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收紧,像是特地为了禁锢住她?不安分?的手脚。
她?低着头。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跃如擂鼓的心跳却在耳边无限放大。
秋凉夜雨里,是闷到令人呼吸不畅的燥热。
连拂上她?耳廓的呼吸,都像是烧开的沸水一样,滚烫、炙热。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们。
门?口有?礼貌的问询,问宋予白是否已经休息,需不需要专门?送手电进来。
当然不可能让光亮在此?刻照进书房。
宋予白拒绝了对方好意,怀里的身体却忽然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似是想要挣开他的禁锢。
她?失明太久,想重?见微光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怕她?看不清又被磕磕绊绊,造成动静徒增门?外怀疑,宋予白没花太多时间犹豫,又强硬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紧了一寸。
怀里的身体瞬间就安静下来。
门?外仍在仔细向他汇报维修情况。
门?内却静如暗室,落针可闻。
她?仍偷偷地不安分?,小幅的扭动,仿佛是在调整姿势,别扭至极。
“怎么了?”
男人刻意压低的气?音微弱,柔软温热的声?音几乎是压在她?的耳朵钻进声?道里。
热意像能隔空传递,耳朵作为直接受害者?,早烧得?咕嘟嘟冒蒸汽泡泡。
裴拾音沉默了很久,从他喉结处滑落的手指,牢牢攥紧他衬衣的衣襟,一动不敢动。
再?开口时,小小的声?音里却有?点别扭的委屈。
“叔叔,你的皮带,膈了我好一会儿了。”
宋予白松开她的时候,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轻声说:“外面人多,等会再出去。”
注意力被转移,裴拾音乖乖地“哦”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百无聊赖地踢羊绒地毯上的绒毛打发时间。
门外仍在絮絮叨叨。
宋予白则在认真关心宋墨然情况。
她原本的计划是借合同之便,在他身边磨磨蹭蹭到深夜,好猛猛刷一刷好感,让他离开前多少舍不得她, 别免得像之前一样,又把她一个人丢着不闻不问?。
然而猝不及防的停电是神?来之笔, 将两人困于无法脱身的密室。
她静下来心来正准备好好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可心思却总是忍不住跑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石楠花香里。
如果不是他在场,她甚至有冲动去盥洗室的脏衣篓里好好检查一番,以?确认自己?的猜测。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宋予白洁身自好很?多年?,不至于真的会突如其来给她找个素未谋面的婶婶。
但是男人跟女人又是不同的。
因为男性的爱和性是可以?泾渭分明地切割开。
联想到那天宋予白误会自己?“偷吃”的晚上对她的数落,裴拾音又觉得, 宋予白应该也不至于随便到这种程度。
毕竟, 一个道德标准太高?的男人, 总不至于滥情到是个人都可以?。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
归根结底,男性的身体因为生理结构的特殊性, 其实?是可以?不由自主?地在梦里寻欢作乐的。
当然前提是,他有一个秘不可宣的x幻想对象。
裴拾音轻轻闻着空气里那股淡到几乎稀薄的石楠花香,在两种可能中?来回摇摆。
然而无论哪一种可能, 都会让她心里酸得冒泡泡。
她不想要?一个完全陌生的婶婶,更没有想过, 宋予白有一天会喜欢别人。
也太突然了?!
之前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还口口声声骗她说,没时间给她找婶婶!
是,他看起?来是没时间给她找婶婶,所以?他干脆一步到位了?!
——狗东西。
“宋予白。”
她的喉咙像是被浸泡进高?浓度的柠檬水里,涩得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干哽难耐。
“嗯?”
“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他正专心听着门外的人讲预约维修进度,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哼唧哼唧的委屈。
“你说什么?”
“……”
试探这个话题需要?勇气。
她一鼓作气未果,这时候再重复,反而已经泄了?气。
这个凭空而来的x幻想对象,这个素未谋面的婶婶,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假想敌。
她无凭无据,想栽赃陷害给他强按罪名,都显得像在无理取闹。
在这里患得患失毫无意义。
他明天就要?出国,为期一个月的分别,未知归期,她不想在最后一个晚上还在庸人自扰。
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该死的小婶婶,摘下这朵自己?馋了?很?久的高?岭之花。
她最好是有三个脑袋,六双手。
否则要?是输给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裴拾音真的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宋予白是个死瞎子。
她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长得又还不赖,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又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诚然,努力抱他大腿的时候,她也的的确确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这一点点小心思算什么呢?
除了?希望他能够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以?外,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明明喜欢是真的,想跟他好好的,也是真的。
裴拾音深吸一口气,将鼻腔里的水汽咽回肚子里。
这时候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委屈地将脑袋靠到他胸口的时候,打定了?主?意,如果他敢推开她,她就让这个老?宅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晚色胆包天到底干了?什么!
“我是想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私会啊?”
闭上眼睛,小婶婶就不存在。
所以?至少今天晚上,至少这一刻,他是独属于她的。
“……”
“什么西厢记、牡丹亭,都是这样的。”
按正常的剧集走,孤男寡女深夜暗会,下一幕,就必然是不可描述。
但裴拾音伤心地想,他应该正好出于CD冷却的贤者时间,她如果真想霸王硬上弓,多半还要?自取其辱。
越想就越生那个婶婶的气。
恨屋及乌,连带看宋予白也变得不顺眼。
她有心想让他为难,所以?拼命将脑袋往他胸肌上挤。
宋予白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
好吧,她没见过他脱掉上衣的样子。
毕竟,宋予白在她面前,保守得跟立了?十块贞节牌坊的烈女寡妇没什么两样。
她就算想在他身上揩点油,都得仔细看他脸色行事。
所以?,除了?用?脸颊感受他胸肌的轮廓以?外,她对他脱衣的形象只能靠脑补。
鼻尖在他胸肌上压了?压。
除了?他身上好闻的冷调木樨香,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柔软的胸肌正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绷紧。
确认了?,好歹面子里子,都是男妈妈。
可惜这个男妈妈有自己?的婶子。
裴拾音咬了?咬牙,伤心地给自己?立了?个flag——这是今晚最后一次骂这个不讲武德的婶婶。
也不知道她是怕黑还是怕冷,她拼命往他身前挤,靠得离他太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散发出的清香,像甜甜的新鲜荔枝泡在醇厚的牛乳里,无端引动谷欠念。
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念头?又再次汹涌而来。
月光漏窗而入,斜落在她光裸白皙的颈项。
睡衣前端松开的那粒扣子,让她的领口在肩侧微微往下拉,露出纤薄的肩骨。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指腹开始发痒。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抬起?手,轻轻按一按她两侧直角肩凸起?的那块小骨头?。
柔软、脆弱的小骨头?。
很?稚嫩很?可爱的小东西。
窗外秋雨渐止。
朦胧的余光中?,他竟觉得裴拾音全身上下,无一不可爱。
然而意念初始,灵魂就像同时被两个人截获,分裂得龌龊又可笑。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无关紧要?,黑灯瞎火,目不能视,没人会知道今晚在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除了?——
有些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要?是被她轻易发现,就无法好好收场。
身体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拉开敏感的差距。
裴拾音显然是对他退后的小半米感到不满。
她在他耳边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咒骂什么,尾音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却听得人心里发痒。
他好不容易克制地闭眼,叹息。
“你胡说什么,我们清者自清。”
裴拾音在黑暗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清者自清,说来说去就是清者自清。
你刚刚抱我的那两下,要?是把叶兆言提溜到跟前,他可能都觉得脑袋上的那顶绿帽,都能把他压到土里。
裴拾音想到那些似是而非的谣言,两人现在等同于坐实?了?一小半。
她心里恨恨,嘴上却满是惺惺作态的失落和懊悔,低声哼唧,愁苦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否认不算,要?别人也这么觉得才行呢。”
宋予白伸手按着她的肩,将她往外推的刹那,却又被她不依不挠地抱住。
“不是说好清者自清嘛,我看不见,在叔叔身上找一下依靠都不行吗?”
她理直气壮,他被反将一军,只能在黑暗中?抿着唇线不说话。
“小叔叔,刚刚起?来那一下我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脚,真的好疼的。”
声音细细弱弱的,干净得不谙世事。
短暂几秒的缄默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奈低叹。
“踢到了?哪里?”
裴拾音被扶着坐回到沙发上,很?自然地就将微凉的脚趾踩在他的腿上。
“右脚,大脚趾。”
温热的掌心裹上柔软的脚趾时,即便视野晦暗,他脑中?清晰浮现的,却是那天喂她樱桃时,她幼白如水洗葡萄一样的脚趾,干净白皙的脚背上,淡色的经脉好似暖玉上的石纹。
适时将这种不合时宜的联想驱逐出脑海。
他告诉自己?。
君子论心不论迹。
他书房里都是实?木家具,踢到难免会疼,他的关心,也不过只是比例行公事稍微亲密了?一点。
也不过就是一点点而已。
宋予白下意识想找手机开手电检查她脚趾的情况,被裴拾音拦住了?,她有些悻悻地不乐意。
“不要?看,肿了?肯定很?难看。”
要?是发现她又在撒谎,不知道他要?怎么说她。
黑暗中?,宋予白捏了?捏她脚趾,饱满的指腹刮蹭她柔软的脚趾时,带起?皮肤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应该没肿。”
即使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的脚小,长度堪堪只他手掌大。
一边耐心揉,一边关切问?。
“还疼?”
裴拾音悄悄坐起?身,哼哼唧唧的同时,不忘小心翼翼地往他肩上靠。
“叔叔揉揉就不疼了?。”
少女柔软的声音在耳边絮絮低语,乖弱如天真精魅。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拂上脸廓的气息,蝶翼般颤动的睫毛,轻轻扫过他下巴。
微凉的鼻尖若有似无地压上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一触即离。
下意识的僵硬,是身体的本能。
“叔叔在担心什么?”
裴拾音笑着往后退了?退,轻轻笑,无辜且天真。
“本来我们两个就是清清白白,我以?前虽然犯过错,但我现在也知道,我妈妈就算泉下有知,肯定也不想要?看到我误入歧途,让所有人为难。”
“我是真的把你当叔叔,从今往后,也只想乖乖做你侄女,别的一概不会乱想,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我们清者自清,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对吧?”
握在她脚上的手,有短暂的僵滞。
宋予白并不正面搭理她说的话,只是很?平静地问?她,还疼不疼。
她见好就收,乖声说不疼。
老?宅的电路尚未维修好,黑暗中?,宋予白抽了?桌上的湿纸巾擦手,听她抱着膝盖有些懊悔地低叹。
“以?前可能对你是崇拜居多,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我们之间,还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最好,对吧?”
她这段时间算是弄明白了?,对宋予白只能以?退为进放糖衣炮弹,润物无声,徐徐图之。
一跟他来硬的,他的雷达立刻就会逆反。
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回应她的,是宋予白平稳的呼吸声。
“我当年?真的是脑子让门夹了?,才对你说那种话。”
她懊悔,痛定思痛,表示自己?绝不再犯。
微凉的湿巾一根一根擦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无法浇熄指腹残留的,她身体的温度。
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今夜在这件书房里发生了?什么。
所以?鬼使神?差,在这种静谧的、独处的、目不能视物的环境中?,他的意识又像是被人一头?摁进了?梦靥里,他居然想再听一遍当年?。
任由她试探着躺下来,将脑袋枕在他腿上。
黑暗里,他能看到她仰面望他的方向,乌玉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此刻看不见他。
修长的手指开始从她的发顶游离,漫不经心地揉上她的耳垂,饱满的指腹剐蹭在如凝玉般温热的皮肤上,突如其来的亲昵,短暂的麻痒让她呼吸一滞。
然后,她听到他耐心地、不紧不慢地温声问?她——
“蓓蓓,你指的是,哪些话?”
他叫她的小名,即便清心寡欲的嗓音,也似在诱哄,像拥有魔笛的旅人,仿佛终于忍不住,开始对村庄里唯一一个小孩,催动了?魔咒。
裴拾音愣了?愣,眨了?眨眼,反复确认了?他的问?题后,有一瞬间,连舌头?都惊愕到打结。
这个问?题无异于让她再次回忆被人当面拒绝的窘境。
没人会想重温那个让彼此都难堪的晚上。
于她而言,是羞愧难当。
同样,于他而言,是逾矩难禁。
回国后,两人心照不宣,再没提过从前,所以?宋予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又要?重温当年??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判定他一定是在钓鱼执法。
万一她上钩了?,他就可以?重拳出击。
裴拾音:“……”
我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她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忍辱负重地吐出一句“我都记不清了?”。
她撒娇的口气,显然不想再回忆。
感受到轻抚在后脑的手,有些微的松动。
裴拾音立刻就警觉起?来,飞快道:“但是如果叔叔想借此教训我,让我再好好反思一下,我倒也可以?回忆回忆,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沉默在窗外绵延的雨声中?,依旧振聋发聩——是他跃如擂鼓却欲盖弥彰的心跳声。
“你说。”
男人的声线在静谧的黑夜里,低沉饱满,有很?朦胧的颗粒度,如顶级的音麦令人耳膜酥痒。
“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听他清晰地回忆起?当年?时,她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其实?她当年?并不是这么说的,原话前面还有半句——
“叔叔,我会永远喜欢你,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他单挑了?后面那句不让人那么误会的话。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难免有些忐忑。
只能大着胆子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讲。
“如果叔叔愿意,蓓蓓也想,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不结婚,永远陪在叔叔身边。”
然而想到那个假想敌小婶婶。
她又心心念念地补了?一句。
“当然,最好叔叔也不要?结婚,这样,我们就永远可以?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对吧?”
所以?,在这之前,能不能替她把叶兆言那个蠢货解决掉?
诚恳的语音,一如三年?前的雨夜,坦白而热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裴拾音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然而温暖的大掌却从始至终,轻轻梳着她脑后的长发,慢条斯理地。
他似乎在出神?。
乌缎般的发丝比梦里的触感更为真实?。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将修长的五指插//入她的长发,然后,他终于发出一声了?满意的喟叹,轻声说了?一个“好”。
也许是记挂着心事。
当清晨的太阳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时候, 浑浑噩噩的清醒几乎是本能。
裴拾音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6点15分。
困到极致的时候, 闭着眼睛都能打出字。
她将信息编辑好,从善如?流地逐条点了发送。
就不打算再管它——
反正对方回不回都无?所谓,她只?要确保心意准时抵达就行了。
重新将手机丢回到床头柜上的时候,不小心将放在案上的一叠文件扫落。
纸页散落的哗啦声让她本能地扒着床沿往地上扫了一眼。
迷迷糊糊地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她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是那几份网配合同。
干净的纸页上,已有人细心地将合同装订, 并在一些关键条款事项中做好了批注和注意事项。
至于乙方可能会遭遇的风险,对方甚至用红笔给她标注加粗, 警示她需要注意。
想都不用想,这么工整的作业会是谁的手笔。
老宅通电是在凌晨两?点,她是凌晨两?点半等?整个别墅都重新安静之?后,才?偷偷独身溜回了房间。
打了个哈欠。
裴拾音把薄薄的秋被盖过头顶,挡住光线。
迷迷糊糊入睡前的那几秒,到底还是没想明白宋予白是在后来几点进的她房间。
宁城北郊的机场,澄亮的阳光已经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洒进贵宾休息室内。
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半小时。
修长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端, 迟迟不落。
【不知?道?叔叔现?在有没有想我, 希望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偷偷想你。】
【看在我特地订闹钟想你的份上,请一定一定告诉我, 你的返程航班。】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想在第一时间欢迎我敬爱的叔叔,可以吗?】
宋予白垂着眼帘, 他几乎能够想到,裴拾音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 会如?何用撒娇的表情打出这三句话。
“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旁边有座椅拉动的声音。
隋东端着咖啡好奇探头来看,宋予白已先?一步将手机屏幕锁屏。
“一大早跟谁聊呢?”隋东揶揄地打量他的脸,“心情这么好?”
宋予白:“国庆隋宁是不是让拾音替她去相亲了?”
隋东愣了愣:“还有这种事?”
最近家里?的确忽然开始焦虑隋宁的婚事,给她安排了好几个不在她审美范围里?的相亲对象,妹妹病急乱投医,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以后这种事情别让隋宁拉拾音一块儿,”宋予白顿了顿,皱眉,“她还是个小孩子。”
隋东要笑?不笑?地哂了声。
“谁家小孩子明年3月都要结婚了,好歹我妹妹跟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予白沉默了几秒。
“结不结婚都还不一定,有些话不能说太早。”
他的语气再自然寻常不过,但隋东却听?得有些愣,半响才?回过味来,立刻正色问:“喂,你别告诉我,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啊?”
“……”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情况你至少先?跟我和姜岩通个气,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宋予白很寡淡地掀起眼皮,平静地跟他解释。
“你想到哪去了?”
“我的意思是,叶兆言跟拾音,不见得合适,临到边了,我爸爸改主意也不是没可能。”
隋东嗅到了点不一样的苗头:“好端端的,你爸爸为什?么会改主意?”
他狐疑盯住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只?相信有人从中作梗,绝不相信会好事多?磨,再说了,如?果拾音不跟叶兆言结婚,那她要跟谁?”
他越想越不对劲,但碍于两?人关系,又不能明晃晃地质疑。
“上次姜岩还开玩笑?,说他有个ABC表弟,想介绍给拾音,人品学历相貌,哪样比叶兆言差,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同龄人不会照顾人,同龄的异性在心理年龄上往往幼稚于同龄的女性,结婚对女性来说,无?异于提前养一个孩子。”
“但我明明看他表弟样样好,偏偏你鸡蛋里?挑骨头。”
年纪太大的看不上,年纪一样的,又嫌心理年龄幼稚,年纪小的——
哦,还不到法定。
你不如?自己把拾音娶了算了,反正也没有血缘。
只?是这话,隋东之?前已提过一遍,惹对方不快。
宋予白沉默了几秒:“有合适的,固然很好。”
见对方脸上仍旧是一副滴水不漏的平和,隋东套不出更多?别的信息,只?能悻悻然下?结论。
“我看在你跟你爸爸的双重夹击下?,压根没什?么人合适,可怜拾音长那么漂亮,注定孤独终老。”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到最后受困于各种凌乱的梦魇,连囫囵觉都没睡太深。
趁起飞前的间隙,宋予白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然而?就在隋东以为他不打算再搭理自己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他怡然松弛的声音——
“这也没什?么不好,又不是,不能养一辈子。”
裴拾音彻底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假期的老宅,到了白天,反而?安静得没什?么外人。
昨晚一场秋雨,让山脚下?被茂林修竹环绕的宅邸,在晨雾清风中,有一种青草葱翠的浓郁绿意,就连空气里?每一丝清清淡淡的泥土香,都旷人心神。
她吃完早午饭,宋墨然正好做完例行的血压晨检,很自然地问她,要不要去花园跟他一起去花园散步。
裴拾音来这边就是为了陪老人解闷,装乖了这么多?年,即便她困倦得再想回去睡回笼觉,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对方的好意邀请。
宋墨然似乎多?少也能猜到,几个月前她在叶兆言手底下?受的委屈不小,所以一大一小聊天时,对叶家,对那场即将到来的婚事,都很有默契地选择避而?不谈。
不再热衷做月老的宋墨然,反而?让裴拾音相处下?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仿佛又回到了幼年,在对方身边膝下?承欢,被呵护备至的时光。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佛堂门口。
宋墨然出神地望着微掩的柴门不说话,裴拾音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等?。
下?个月月底就是宋予年的忌日,同样,也是裴蓉的。
如?果知?道?她在二十岁这个年纪,会在阴差阳错里?,在宋墨然乱点鸳鸯谱的错误下?,困扰、烦恼,夜不能寐,机关算尽也只?能赌一个可能,妈妈还会不会选择在宋予年忌日那天殉情?
可能也会的吧?
毕竟,虽然她那个时候年纪小,但随着年岁日增,加之?单亲早慧,也知?道?越往后,妈妈的抑郁症已经痛苦到了让她无?法承受的地步。
就在裴拾音以为宋墨然要进去悼念宋予年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忽然拄着拐杖,掉转了方向折返。
裴拾音意外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重新乖乖地跟了上去。
“这段时间,跟予白在宋公?馆住得还好吗?”宋墨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花园另一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