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脖颈往后仰,如墨青丝披散于后头, 南栖春水盈盈的面庞贴着郎君散开的衣襟前,声音细小?若蚊蝇却又听得那么真切:“南栖心悦衍哥哥,断然没有?对旁的人动别的心思。”
往常莺转娇啼般的声音带了些哑意。
两靥含羞,潋滟桃眸满含情思,她脑中不甚清明, 只想尽快从眼下这境地脱身, 但浑身又难耐难受的很?, 抬起手轻触面?颊, 一时分不清是面?上烫还是手上烫。
依稀见着二公子?拨开她额边碎发,问她可是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郎君容颜如玉,从侧面?看?去面?上鼻梁高挺, 深邃的眉眼情深似海就这般一错不落看?着她,叫人难以?受得住。
时机难得,南栖下意识地就要凑上去说说好话。
指尖勾住衣袖下的手掌, 娇嫩的唇瓣覆于他面?上,一触即离,她靠在他身前说着胡话。
“衍哥哥, 南栖心悦你, 你呢,你喜欢南栖吗?”女娘子?直白又热烈的情意若泛滥的春水汩汩流进郎君心头。
心上人不着片缕在他怀中, 不得其法?地胡乱点?火,郎君如玉容颜上浮现难以?隐忍的神色。
额边青筋暴露,时不时跳动。
那漆眸却又瞧不出什么,修长有?力的指节捏着她软软的下巴,声音低哑而又危险:“自是心悦你。这话莫要再?同旁人去说,若你一直做的到的话,某便娶你,如何?”
若是做不到,那他便只能杀了那人。
心头的真实?想法?未说出口?,恐吓到了她。
夜色中烛火晃悠晃悠,向来朗月清风的二郎君此刻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微微褶的漆眸一眨不眨望向她,南栖若吐泡泡的小?鱼儿被裹入汪洋大海,不知身在何处。
南栖点?了点?头,唇边迟疑着流连一句话,却又被细碎嘤咛声所掩,终究是吞入腹中。
她本想问是真的吗?
夜半方歇,榻旁小?几?上的烛火要燃到末了,烛油堆叠在底下,灯芯细细的。撑开有?些沉重的眼皮,她偏头看?见青色的帷帘及枕畔郎君丰神俊朗的侧颜。
按住他在身前作乱的手,南栖撑着床榻就要起来。
看?了眼支摘窗外头,朦胧月色似是都叫云掩去了,外头漆黑一片。
她睡在里侧,想要去外头就得攀过他的腿边,如墨青丝垂落遮掩住一片旖旎美好。南栖跨过了他摆在榻上的长腿,玉足未着绫袜就要落在藏青素纹毡毯上,却不妨身子?一软要跌了下去。
萧衍自是不会让她摔下去的,大掌搭上那约素细腰,将人往怀中揽。
南栖似是哭多了,眼尾泅红,抬起眸子?期艾着说道:“衍哥哥,夜深了,南栖得回去。绿墨还在等着我呢。”
见不得她再?哭,郎君轻轻啄去她眼边泪,轻揉她鬓边乱发道:“某已经?让你的丫鬟先回去了,今夜便歇在此处,不妨明早再?回去。”
漆眸扫过她玲珑起伏的身段,上头一点?一点?绯红绽放,鬓云乱洒,一举一动流露出娇媚之?态。
夜深,寒凉更甚,才?落水调理了没多久实?在不放心她这般折腾。
青色的蜀锦被盖在身上,鼻尖细嗅那股令人心安的冷梅香,没有?什么干扰她,大掌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纤弱的背。
小?姑娘终究扛不住浓浓的困倦,阖上眸子?沉沉睡去。
不知郎君点?了烛火,指尖描摹她哭累后荼蘼的容颜,顺着耳畔一路蜿蜒往下...
翌日,天光正好,暖阳从半开的支摘窗内漏了进来,似水般倾泻于暗青色的帷帘上。
三脚乳足炉袅袅娜娜燃着冷梅香,室内清幽一片,帷帘掩映之?下苏青色蜀锦被褥隆起一道曼妙倩影。
日上三竿,南栖悠悠转醒,榻旁冰冷冷一片,昨夜一切仿若在梦中。
但她记得那时烛火明灭之?际二表哥说会娶她。
“表姑娘,你醒了?”合依掐着时辰从外头进来,手上拿着一木托盘,上头叠着簇新的衣裙。
撩开帷帘,见到靠在榻上美得惊心动魄的姑娘,雪肤乌发,身上只着一件素色寝衣,掩不住玲珑曲线。
睡眼惺忪的眸子?微微眯着,似是睁不开,纤长睫羽上挂着碎泪。
怪道主子?心中一直记挂着人,合依轻轻将木托盘放下,取来盥盆要伺候她净面?。穿上衣裙后扶着人坐在窗边,郎君屋内没有?铜镜。
合依打开桌案上摆着的妆奁,里头琳琅满目摆着刚从库房里头挑选出来的钗环,她依着当?下时新的妆容替南栖描眉点?花钿。
薄施粉黛便美得惊为天人,细细妆点?后那精致面?容赞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幸好如今不是乱世,不然表姑娘这副容颜若流露民间不知要卷入何等风波。
梳妆毕,下人依序端上膳食,菜色多种多样较她在栖迟院用?的还要好。合依伏身行礼道:“表姑娘,公子?吩咐过了,定要让奴婢伺候着您用?完膳再?走。”
折腾了大半宿,南栖腹中空空如也,拿着玉白小?勺搅了搅碗中的桃胶,小?口?小?口?喝了起来。甜滋滋的佐以?银耳碎,她很?是喜欢。
像是瞧出了她的喜好,合依暗自留意着只待公子?回来便告知。
“表姑娘,奴婢送你回去。”合依面?上恭敬,低垂着头无旁的不妥神色,像是分毫不知为何南栖会在玉清筑过夜。
心中的羞赧退却,南栖答应了声:“那便麻烦合依姑娘了。”
合依搀扶着人,出了院门去,女娘子?穿了一袭冰蓝色交领襦裙,衣领束至脖颈处,格外守礼不过。
路遇丫鬟仆妇,远远见着人皆欠身行礼道:“见过表姑娘。”
得了她带着善意的甜甜一笑,心中熨帖的很?。
一路回了栖迟院,倒是也没有?生出多余的事端来,南栖偏头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合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府上人知道这是二公子?院内下人的缘故。
暗卫出身的合依心细,福至心头像是无意间说道:“表姑娘且放心,这个时辰恰好是月末放银钱的日子?,府上得了闲的婢子?仆妇皆去库房前候着了,不得闲的也加紧忙完手头的事,好去排着队领月份银子?呢。”
“若是哪位主子?能多赏些,可是还要互相比上一比的。”
言外之?意便是今日再?喜欢嚼舌根的下人也无意留心她从哪来,回哪去,无需担心。抬头看?了看?光亮亮的地面?,南栖思忖着,二表哥他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留她宿上半宿吗。
拐了道弯便回了院子?去,南栖邀她入内小?坐一会儿,合依也只是摇着头:“奴婢奉命将表姑娘送回来了,这便先回去了。表姑娘好好歇息着。”
“小?姐”绿墨得了消息,在门边见着了人,小?跑着过来了。
向合依道谢后,扶着人回了厢房去。
院内果真空落落的,连扫洒的下人都不见影子?,都上库房那领银子?去了。
看?着她面?色略微有?些白,绿墨担忧着问道:“小?姐,你可还好?二公子?他,他待你如何?”昨夜去小?室吃茶,心头难安稍坐几?会儿便叫合依请着回了栖迟院去。
只留了小?姐一人在那,她是知道小?姐中了那腌臜药寻二公子?帮忙,却不知是如何帮忙的。
昨夜小?姐未归,今日瞧着面?色也不太好,小?丫鬟心头不免有?些忧虑。
唯恐主子?叫人欺负了去。
一路走来,总算是回到了厢房内,南栖略有?些惫懒地靠在湘妃榻上,松了口?气,心中却略微有?些微迷茫。
她所求是公子?的庇护,昨夜亲耳听闻若表现的好,公子?会娶她为妻。
一时心中乱如麻,不知该不该信。
眼下听了绿墨这话,好不容易平息下的心绪又开始起伏,两靥泛起了些红,摇了摇头又说道:“他待我,也算是极好的。”
她将视线落于支摘窗上开的艳极的牡丹花,前些时候那盆花开谢了,伺弄花草的下人又从如芳园内搬了盆新的来。
得了谁的嘱咐不言而喻,她只是个表小?姐,没这般大的分量指使大房的下人做事。
许是有?些话憋在心中难受,南栖看?着绿墨,潋滟桃花眸似是因昨夜未好好歇息有?些晃神:“绿墨,二表哥说我中的是七日醉,这药无解。只能寻人才?能解。”
无解,那便是只有?...
绿墨险些打翻了手中端着的茶盏,连忙将茶盏搁在桌上拉着南栖的手问道:“小?姐,你是说郎君他欺负你了?那他可有?说娶你,何时娶你?”
小?丫鬟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拉着南栖冰凉凉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期盼着从小?姐口?中听得她想要的。
南栖点?了点?头,不笃定地说道:“说了,他说若我心悦他一人,表现的好便能嫁与他。但什么时候嫁,他没说。”
瞧着绿墨焦急忧虑的模样,南栖这会儿倒是从中走了出来,反握住丫鬟的手安慰道:“别忧心我了,这倒也不算个坏事。”
“我家世低,虽是官家小?姐但还不如一般乡绅富商的小?姐。此刻也快接近年关了,在兰陵公府住了许久,本翻过年就该回家去了。”
“我那继母你也是知道了,我决计不会回去的,如今攀上了二公子?,求上一求,不说顶好的姻缘,能安身立命的金银财帛总少不了。”
南栖将眼前境况掰碎了,揉开了细细说与绿墨听,桩桩件件事都考虑到了,唯独漏了她此刻的感?受。
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经?事,本该被父母兄弟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如今却要在这高门大户偷偷摸摸行这种事。
若,若郎君是个狠心的,或是薄情的负心汉,那谁来管小?姐的死活。
绿墨紧紧攥着南栖的手,圆圆的面?上满是担忧,心中却希望这事能如她们所想般发展。“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法?子?要个承诺也好。”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却响起吵吵嚷嚷的声音。
“死奴才?,敢拦着本小?姐,滚开,让我进去”叶湘怡尖利的声音伴着小?丫鬟的阻挠声清清楚楚传入二人耳中。
门扉上的帘子?叫人一把扯开了去,小?丫鬟紧紧抱住叶湘怡的腰,被连拉带托扯进了厢房。
见到了南栖,她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去:“小?姐,烙色无用?,拦不住大小?姐。”
来者不善,今日当?值的仆妇皆去领月例了,她这姐姐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来的。南栖道无事,让她退了下去。
叶湘怡揉了揉被攥红的手腕嘲讽道:“叶南栖,来了兰陵公府你倒是又养了条好狗。”
见她穿了一袭簇新的水蓝色裙裳,梳着临安时新的妆发,不同于在叶府时明珠蒙尘,如今像被擦拭过了般美的惊人。
就这般随意坐在湘妃榻上,小?脸微白,一颦一笑间有?临花照水的美。
心头不由更气,爹爹和娘亲在家中愁的睡不着,她倒是过的滋润。
南栖垂眸,轻轻道了句:“不及姐姐,擅闯妹妹的院子?,比农户家的猎犬还要厉害。”
不待她呛声,南栖迅速话头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又问道:“姐姐来我这,又是有?何事?”
叶湘怡将袖中藏的一封信摔在了案几?上头,厉声便斥道:“爹给你写的,你在皇觉寺那晚究竟做了些什么,竟触怒了刘老爷。你知不知道,爹本可以?擢升去江南知府当?差,因着你这事一搅和,本要到手的差事黄了。”
不提还好,一提南栖便忆起那夜的绝望及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
圆润的指甲紧紧掐进了肉里去,南栖唇角微勾,面?上扬起一抹笑。
“姐姐这话说的好没理,妹妹我听不懂,什么叫触怒了刘老爷,刘老爷是谁?官员升迁一事向来由吏部负责,与我有?何干系?”
“倒是姐姐三句话两句不离刘老爷,莫非这是姐姐心上人,不若妹妹我去告诉姨母,也好减轻姨母替姐姐寻婚事的烦扰。”南栖善解人意的说道。
视线却从那黄封信纸上扫过,不用?看?定也知道没说好话。
就他爹那样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家中那点?狗屁倒灶的事都掰扯不明白,还是莫要去江南霍霍别的百姓了。
向来低眉顺目之?人眉眼鲜活了起来,更添鲜妍娇艳的媚态,叶湘怡走上前去威胁道:“妹妹,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左副都御使虽倒了他背后还有?刘家,爹的意思是让你去好好求个饶,认个错。”
见她还不明白情况绿墨上前来,一把推开人,护在南栖身前。
高声道:“大小?姐钟意刘老爷,便自己去求饶认错,莫要将这乌七八糟的事扯到我家小?姐身上来。”
第40章 害
“我就与你挑明了说吧, 妹妹。家中要送你去给刘老爷做妾的事你是知道的,刘老爷倒台这事作罢。但家中却是因你遭了无妄之灾,叶家这些年?供你吃喝穿用, 你不想着报答一番还落井下石。真?是个不孝不悌的白眼狼!”
叶湘怡脖颈上挂着串赤金璎珞圈, 抹了大红蔻丹的指紧紧攥着?。
往常她这般说话,她这个贯来爱装无辜可怜的妹妹早就低下头去了, 今日却依旧坐于湘妃榻上,摆弄着裙摆上挂着的一串络绳。
像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听多了这些难听的话,南栖充耳未闻般抬起头来,看向在门边气急败坏的人笑道:“姐姐,你说的对, 叶家对你这么好, 你不想着?报答一番吗?”
叶湘怡:“我说的是你, 此?事是因你而起的。”
南栖起身, 鞋履踩在铺了雪白毡毯的地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仿若能戳破叶湘怡心中所思:“姐姐,你是想着?爹升官了,你能嫁入萧氏的筹码便多了一些, 嫁入萧氏后也能让爹继续升官是吗?”
像是听见了好笑的笑话,绣面芙蓉一笑开,那双漆黑的瞳仁含着?笑意仿若会说话般, 一步一步逼近逼得叶湘怡直往后退去:“姐姐,你好天真?。萧氏公子又岂是你想嫁就能嫁的,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当真?没人知道。”
“姐姐且看好了, 你所想的事没有?一件会成真?。”
叶湘怡退至门边, 发现向来垂首怯怯的叶南栖竟比她还要高出?一两寸,她竟被?逼迫退至门边。
看着?那张娇艳的面庞, 心头嫉恨,正?要说些什?么烙色却进来了。
丫鬟看了眼南栖得了允后才道“小姐,三公子院内的下人道有?东西给你,就在院门外等着?。是否要奴婢将人请进来?”
“请人先去花厅,我一会儿便过来。”南栖看了眼不请自来的人,语气不善:“姐姐你还是自己回去吧,莫要等妹妹院中下人回来了请着?你回去。”
反了,她就知道这贱蹄子在家中是装可怜,如?今不藏了,露出?了狐狸尾巴。
头一回生出?些后悔来,当初就不该提议让叶南栖也来兰陵公府小住,本想着?她凤冠霞帔嫁入萧氏,而叶南栖则一顶青色小轿抬入旁人府里,那种艳羡又得不到的眼神百看不厌。
早知如?此?,便该让人绑了直接送去刘槐州府上。
可她想的再多,在事实面前也无用。
就算南栖没寄住在兰陵公府,只要她在临安一日,总有?遇上萧衍的一日。
南栖不理她,在这栖迟院站着?喝不到一口茶水也是自讨没趣。临走?前无意间瞥了眼去花厅的路,她刚刚似乎听见三公子给叶南栖送东西。
叶湘怡心头有?了主意,颐指气使地朝外头走?去。
花厅内,南栖见着?了三表哥院内的人,模样甚是娇俏的一丫鬟,鬓边簪着?海棠花,瞧了便令人生喜。
见得人来了恭恭敬敬屈膝行了一礼:“奴婢楠竹见过二表姑娘,奉公子走?时的吩咐给表姑娘送东西。”
三表哥走?了,南栖眉间不自知蹙了下,怪道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
虽相处时日短,但三表哥待她如?亲兄长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捎带一份与她,就连坊间趣闻也不会不耐,同她细细地说。
未问是什?么东西,南栖先让人起来:“你可知,三表哥他去了何处,有?说何时归吗?”
楠竹摇了摇头:“主子的事奴婢们不知,怕是只有?府上几位主子才知道。姑娘不若先看看我家公子给您的东西。”
如?此?,也只好先作罢。
南栖打开那方木匣,一时被?里头的珠宝玉石晃了眼,红的,蓝的,翠的,琳琅迷人眼。楠竹接着?继续道:“公子走?时让奴婢同表姑娘说一句话,只说姑娘看了便会明白。”
丫鬟从袖中拿出?一页信笺,封的好好的,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南栖亲启。
接过后,上头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想来是被?这丫鬟保管的极好。拆开信笺,抽出?里头一页薄薄的纸张,写着?几句话。
“南栖,答应年?关后与你逛庙会,吃茶的事怕是做不到了,还记得本该下回与你一起去钗环铺子挑选首饰,但我归期不定,这是为兄搜罗来的珠宝玉石,你收下后拣喜欢的融了做钗环,平日里若有?何难处,可去寻二哥帮忙,他瞧着?虽冷,却是最热心不过的人。
余下的便没了,越往后墨迹越淡,像是匆匆离去前写的。
二表哥面冷心热吗,她却是不这么觉得。
南栖收好了信纸,让绿墨收下了那方匣子。
绿墨从后头上前来接过楠竹手?中的匣子,笑了笑说道:“楠竹姐姐这名字好听,可是南边的南。”
楠竹垂首笑了笑:“左边还需再加个木,奴婢本来叫夏珠,府上主子嫌不好听便重新赐了名。”
见人收了匣子后,楠竹便垂首告退了。
拿过那木匣子,放在手?上沉甸甸的,没想到三表哥竟将随口许的一句承诺记得那般牢。
南栖眼里划过了什?么,看向一旁的丫鬟道:“你平日里无事同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仆妇闲聊时打听打听三公子去了哪里?勿要漏了陷。”
姨母不喜她同三表哥接触过多,不能直接去问姨母;至于二表哥,更加不能问了,多问上旁人一句都?害怕他多想。四表哥则早出?晚归去国子监上学,平日里见着?的机会少。
青台阁内,柳氏也正?为此?事烦忧。
萧衡不辞而别,临走?前一晚来见过她,次日一早留下封书信便走?了。
若非寻二老爷问了个清楚,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唯一的儿去了哪里。
待听得是西北军营那等白刀子进红刀子,十个人也活不下四五个人的地儿,她更是两眼发昏晕了过去。
当下二老爷的书房内便乱作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喊府医来的去喊府医来,还有?婆子在一旁怨声道载地哭嚷着?:“夫人啊,夫人,你若是有?个好歹,老爷该怎么办,公子该怎么办啊。”
什?么叫他应该怎么办,二老爷本看得向来争强好胜的发妻晕了过去,面上担忧闻言铁青。扔了手?中作画的毛笔。
王嬷嬷掐着?柳氏的人中,掐得人转醒过来,阖着?的眼皮子翻着?白眼珠,忽的一下醒了过来。便被?婆子搀扶着?起来,上前去紧紧拉着?二老爷的衣袖子哭着?念叨:“老爷啊,你可要快些将衡哥儿寻回来,那战场刀剑无眼的,我们可就这一个儿子啊。”
二老爷扯回了衣袖子,坐回到椅子上:“别人家的儿郎都?去的,不说别的,大房的珏哥儿当年?不也是军中厮杀出?来的。说不得几年?后衡哥儿也能出?人头地,省得你天天在一旁念叨爷俩一个样,没出?息。”
显然婆子那句话戳到了二老爷的痛处。
柳氏却是不知,当下扯过他的衣襟,直扯得人不得不抬头看她:“老爷这话说的我心好痛,我这都?是为了谁,不是为了能叫咱们二房更好吗?”
“你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说咱们的吗?都?说若非有?大房的父子三人撑着?,这兰陵萧氏嫡系一脉也算是落没了。”
柳氏从年?轻时起便是姐妹中掐尖的一个,攀上高枝搭上萧氏这艘巨舵,自是也想处处拔尖,却不想二老爷性子温吞,空有?那副皮囊却无报复。
她怒气不争。
二老爷吵不过她,当下撩了衣袖子便出?了门去,只道:“吵吵吵,日日就知道吵。你也不想想大房那是衡哥儿嫡亲的大伯和表哥,他上了战场能不帮他吗,能不为他谋些便利吗?”
书房那扇木门被?推得撞到墙面一角,来回咯吱作响。
厚厚的帷帘叫风吹得起伏,外头呼啸的冷风灌了进来。
柳氏难过得扑在那方书案上,用力地将案上那卷画了一半的山水画撕得半碎。
王嬷嬷看得忧心,待人静了下来了扶着?人在圈椅上坐下。
柳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边泪道:“嬷嬷,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到头来没一个理解我的,反倒都?来怨我?”
王嬷嬷叹了声气劝道:“夫人莫要这般想。你想啊,老爷虽在临安官位不显,但也是五姓之一的萧氏所出?,出?身显赫,地位非凡,当年?多少人想要嫁给他,但偏偏老爷就是看重了您。这一宠便宠了这么多年?,未纳过妾。就连大老爷都?纳了芳姨娘。”
“您就说吧,哪回宴上命妇们嘴上不说,心头却艳羡着?。女?子成婚,最重要的不就是夫妻间琴瑟和鸣吗?”
柳氏擦掉眼边泪,倒是也念起二老爷的好来,一时没有?继续抱怨。
王嬷嬷见火候到了便继续劝道:“所以夫人啊,您下回也不可以逼二老爷逼的这般急,哪有?妇人家上手?的理啊。若老爷心中不痛快了,叫哪处的贱蹄子钻了漏洞,抬了做通房做姨娘,夫人倒时可有?的悔了。”
余光瞥过书房内碎成渣渣的画卷,柳氏自知理亏看向巧儿:“巧儿,你将这书房重新整理一遍,同咱们来前一样便好。”
二老爷不纳妾,除却他只喜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之事,也同柳氏驭下有?方有?关系,哪个丫鬟敢同二老爷眉眼相传,隔个一日院内便见不到这人了。
见人将话听见去了,王嬷嬷紧绷的身子松了松,往门边看去念着?:“瞧老爷这去的地方,是大老爷那,想必是替衡哥儿说话去了。哥儿吉人自有?天相,夫人你便安安心心在府上等着?他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柳氏又差了个人去前院那候着?,只要一见到二老爷的身影便将人请回到青台阁去。
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求他得什?么功名,只要他能平安顺遂便好。”
“便让他出?去,待过些时候看看能不能求大哥托些关系调他回来。”巧儿上前搀扶着?人,天色黑低眉顺目地提醒着?柳氏注意脚下。
瞧着?是还没明白,王嬷嬷看了眼冷清过了头的书房亦跟着?出?了去。
才回了青台阁用了盏热茶汤,眼瞅着?派去前院的丫鬟还没回来,柳氏心中也是有?些急了。巧儿提议道:“天色晚了,夫人不若多点几盏烛火,抄卷佛经也算作是祈福了。”
此?刻时辰还早,睡也睡不着?,亦无心看账册。二房人口少,账目更少,一日花些功夫便理清了的东西。
摘到指上的珐琅指环,在室内桌案上铺了宣纸,巧儿伺候笔墨,细细地抄了起来。
一卷毕,巧儿扶着?她回湘妃榻旁坐着?品花茶,轻轻捏着?她的右胳膊,王嬷嬷去小厨房端了盅冰糖炖梨来。
“夫人喝些润润喉吧,天气干,奴听你嗓子不太?痛快。”
同那父子二人相比,到底还是身边人细心,柳氏端起那盅炖梨羹感慨着?道:“若衡哥儿已成家了便好,我一人在这后宅内冷冷清清,还有?个贴心的儿媳妇陪着?我,说不得还有?漂亮的哥儿姐儿。”
许是上了年?纪,亦许是今日一下经的事多了,柳氏这心思越发地掩饰不住,琢磨着?年?关后在五姓贵女?中留意留意。
再过段时日年?关便近了,栖姐儿湘姐儿也在府上住了一段日子了,按理翻过了年?就该归家去了。
可惜了上回花灯节那般好的机会,寻常时刻她那侄子可是近不了身的。
柳氏看向站于一旁的王嬷嬷,这是她最信任的奴仆了,突发奇想着?问道:“嬷嬷,刘槐州那事是不成了,衡哥儿如?今也不在临安,你说,那事要是换个人,会不会容易许多?”
“夫人是指南栖小姐?”王嬷嬷看了眼屋内,除却近身服侍的巧儿外无旁人才放心问道。
柳氏点了头,语气中透着?些疲惫:“是啊,好歹我也算是她嫡亲的姨母,她那混账爹和恶毒继母这般待她,我为她寻门好婚事,她不与我亲还想与谁亲。”
一说到这话茬便停不下来,“原先是她在刘槐州那有?用,我也觉得送与他可惜了呢。现在倒是大房那要紧,不然谁知道过了百年?后二房会如?何。”
说着?说着?柳氏便揉起了额角:“只是太?夫人那难啊,她本就不喜容貌过于艳丽之人,就算得了崔氏同意,太?夫人不同意也是无用。”
王嬷嬷上前驾轻熟路地摁着?她的头,轻声说道:“夫人此?事不急,两个姐儿都?有?各自的好,栖姐儿容貌好性情佳,湘姐儿不起眼,若生了事也难以想到是夫人所为,夫人再细细想想。”
这倒是,临安后宅夫人们私下都?猜着?她要将栖姐儿嫁入大房。只湘姐儿这性子与容貌,若无她相助,怕是难以成事。
真?是两难全。
室内的谈话却叫门边一黄衣丫鬟听去了,她低垂着?头看脚,待里头无了声音才向前走?,惊动了守门的三等丫鬟。
“奴婢黄鹃,是大表姑娘院里的,表姑娘听闻二夫人近日喉咙不适,特地炖了梨羹来。”她低垂着?眉目,面上满是小心翼翼的胆怯。
也不知道院门的丫鬟怎么当值的,就这么放人进来,门边的丫鬟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上前接过了东西后道:“东西夫人收了,天色晚了,你快些回去吧。”
“是,多谢姐姐关怀。”黄鹃连连点头,后弓着?身向廊外退去。
大表姑娘骄纵,身边的丫鬟倒是规矩极好,提着?手?中的食盒这丫鬟却没有?进门送去。只因夫人已吃过梨羹了,断然不会再用一碗,无需上前惹夫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