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怔愣的双眸圆溜溜的, 原本略微上挑的眼尾少了几分勾人的弧度, 平添几分可爱。
李鹤珣下意识弯了唇,笑意浅浅, 直到余光瞥见赵永华朝着他走来,这才敛下神?情,恢复成?往日温和疏离的模样。
他看向沈观衣,“你先与爹娘回府。”
沈观衣瞧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赵永华,大抵知晓他如?今正?焦头烂额,想要?给赵玦求一条生路。
她慢悠悠的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回想起前世完成?‘职责’的赵玦,不?出两日便死在?了大牢中,赵永华疯了似的想要?找出凶手。
后来真相?揭露,人是李鹤珣杀的。
赵永华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想要?让李鹤珣偿命,但?奇怪的是,他的每一寸动向都能被李鹤珣算到,一次又一次栽在?李鹤珣手中,不?但?没有为?赵玦报仇,还险些赔上赵家的一切。
这也是为?何,她前世对李鹤珣总是留有几分畏惧。
沈观衣上了马车,幕帘落下时,也将雨雾朦胧中的宫殿隔绝在?外。
倾盆大雨迟迟不?停,一双长靴踩着泥泞停在?了大理寺门外,来人接下男子手中的纸伞,不?等询问,便开口道:“赵公?子一刻都不?曾消停,嚷嚷着想见赵尚书。”
男子一言不?发,朝着关押赵玦的牢狱走去。
能关押在?这处的人几乎都不?是普通百姓,若不?是本身罄竹难书,便是案件难断。而像赵玦这般的,自然是前者。
牢狱阴暗潮湿,似是因为?常年见血的缘故,便是点上了灯,也从来照不?亮这处被无数鲜血冲刷过的地方。
赵玦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还未靠近便能听见他嘴里嚷嚷着放他出去,他要?见赵永华。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一定会?救我的,等我出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我跟你们说话呢,我要?见我爹,我要?见赵永华!”
如?女子手腕粗细的铁栏被他拍的直响,明灭的烛火倒影在?泥墙上,摇曳的几近熄灭。
“你想出去?”
忽如?其来的声音让赵玦安静了一瞬,他扒拉着铁栏,这才隐隐看清来人是谁,顿时激动道:“李鹤珣,你救救我,你是我爹让你来救我的对不?对……”
套在?铁栏上的锁链被狱卒打开,赵玦高兴不?过一瞬,便被他们按住手臂,带到了刑具旁的老?虎凳上。
赵玦顿时变了脸色,在?他大喊大叫的声音中,狱卒面不?改色的将他的手脚分别绑好,这才退了出去。
鲜红的残烛滴落进烛台,赵玦不?停的挣扎着,“放开我,李鹤珣你要?做什么!”
“与皇后私通是大罪,连太子都不?能幸免,你觉着赵大人凭何能救你?”
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从容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刀,斩断了那嘈杂刺耳的挣扎声。
赵玦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告诉李鹤珣,还是在?告诉自己,“我爹一定可以的,他最疼我,他一定有法子!”
“本官离宫之时,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赐皇后毒酒一杯,赐你明日凌迟。”
李鹤珣抬眸瞧了一眼从天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离明日,也不?剩多少时辰了。”
赵玦疯了般的挣扎,手腕被铁皮磨出了红痕,眼下的他没有半点昔日的纨绔风流,神?色恍惚又满眼惊惧。
他不?明白先前他与皇后暗通款曲那般久,从未有人发现过,为?何突然今日着了道,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百口莫辩。
若早知晓,他一定不?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可再多的后悔都无法磨灭他明日便要?被凌迟的命运。
“我爹他没想到法子救我吗?你让我见见他,你帮我把他找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李鹤珣,你帮我把他找来啊!”
他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眼下除了赵永华,再想不?到别的法子。
李鹤珣对他的哭诉恳求充耳不?闻,只是淡淡道:“本官便是将赵大人找来又能如?何?就算赵大人手眼通天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但?部署安排,替你洗脱罪名也不?是短短一日便能做到的。”
“除非劫狱。”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让面如?死灰的赵玦无比绝望,“就算是劫狱,也需要?找来高手,躲过大理寺重重把手的关口,赶在?行刑前将你劫走,似乎也很难。”
赵玦绝望的看向眼前这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清泠依旧,却手握无上权势,从来都是他们这些纨绔子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绝望铺天盖地的如?同潮汐涌来,让他不?住的下沉,他知晓李鹤珣说的不?错,也正?是因为?知道,才会?绝望。
若连他爹都救不?了他,还有谁能救他,还有……
昏暗的烛火下,男人清朗俊秀的脸无比清晰,硬朗分明的棱角,光滑白皙的下颌,没有半点瑕疵,像一块冷白剔透的玉。
曾几何时,也有一人与他同样清逸俊秀,但?与李鹤珣不?同的是,那人的下颌有一粒朱红色的小?痣。
求生的本能让赵玦哪怕是一块细小?的浮木,也想攀附上去,妄图找到一线生机。
“李鹤珣,我爹救不?了我,你可以的对不?对。”
原本绝望的瞳仁里突然覆上了一层希冀,他不?想死,所以便尽他所能的寻找生的希望。
李鹤珣淡然道:“本官来看你,只是念在?从前同窗一场的份上,并不?是来救你的。”
他说的‘不?是来救你’,而不?是‘救不?了’,是不?是说明,只要?他想,便能救他。
这一瞬,赵玦心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希望,他连忙道:“你还记得李鹤意吗?当年的事另有蹊跷,你们李家不?是最看重名声了吗?你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李鹤珣半晌无言,面上甚至瞧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无波到了极点。
赵玦心中忐忑,生怕李鹤珣忘了他还有个死去的弟弟,生怕李家的名声对李鹤珣而言不?值得他冒险与他交换。
李鹤珣越是平静,赵玦便越慌。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双狭长黝黑的双眸下压抑的是呼啸的巨浪,李鹤珣心中俨然不?如?他面上那般从容。
“李鹤意在?漳州强抢官员之女,屠其满门,杀害无辜百姓,这桩桩件件的证据都交到了圣上手中,那张签字画押的文?书也是他的指印,这样品性败坏的儿郎,早已?不?是我李家人。”
“不?是的!”赵玦心中焦急,若李鹤珣当真如?此想,那李鹤意的事对他而言就算不?得筹码,眼下他只有这一线希望,绝不?能放过!
“李鹤意那时候才十四岁,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是你弟弟吗?他什么品性你怎会?不?清楚!”
李鹤珣:“那时太子呈上的人证物证聚在?,由不?得本官不?信。”
“假的!万一那都是假的呢。”赵玦慌不?择言后对上李鹤珣看来的视线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这是他眼下唯一的保命符,万不?能被李鹤珣套了话,“你应当知晓漳州那次,是我与李鹤意以伴读的身份陪着殿下去的,发生了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放过我,我都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漳州之行另有隐情,本官凭什么信你。”
赵玦怔住片刻,咬牙道:“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了,只有我能告诉你真相?,你不?想替你们李家挽回名声吗?”
李鹤珣眼里是止不?住的轻笑嘲弄,“告诉我有何用,李家名声早就被李鹤意败坏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真相?如?何谁还在?乎,赵公?子,你用这么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就想换本官冒大不?韪救你,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他的油盐不?进让赵玦再次陷入绝望之中,直到李鹤珣突然道:“不?过,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在?他小?心翼翼收敛着光芒的眼睛中,李鹤珣面不?改色的道:“依圣上所言,明日午时会?在?西门处行凌迟之刑,你若能在?那时如?你所说的那般挽回李家声誉,本官便能在?那时保住你的性命。”
行刑之时,那般千钧一发之际,他若答应便是将性命交到了李鹤珣手中。
他想要?的,是行刑前的安稳,而不?是赌上一切,赌李鹤珣明日会?不?会?救他,能不?能救他。
就在?赵玦满心犹豫之时,李鹤珣利落的起身,“你好生想想,本官便不?奉陪了。”
瞧着李鹤珣满不?在?乎的模样,赵玦顿时急了,他不?答应能如?何,眼下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抓住,“我答应。”
李鹤珣回头看向他,他双眼急切,“若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当真能在?刑场上救下我?”
想要?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便要?耐得住性子,可当猎物小?心试探之时,便需得让他安心,最终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猎物收入网中。
“明日,本官会?带着免死金牌去刑场,能不?能救下你,赵公?子,需得看你所说之事,值不?值得。”
第64章
从赵玦这边的刑房出来后, 归言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见李鹤珣神色略显疲惫,犹豫了半晌才开口, “公?子, 玉嬷嬷在外面,想见娘娘一面。”
今日圣上震怒, 坤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几乎都被赐了死刑,玉嬷嬷作为?皇后身?边的老人,更是难以幸免。
李鹤珣不知她如何逃脱的,但更让他好奇的是,她既有法子瞒天过海的从宫中脱身, 如今又为?何自己送上门来?
她与皇后都乃死罪, 代?罪之身还敢出现在大理寺, 李鹤珣看了一眼?归言, 归言连忙低下头,解释道:“是、是玉嬷嬷说有关少夫人的事想要告诉公子,希望公?子能网开一面,让她见一见皇后。”
李鹤珣脚步一滞, 眉头紧拧。
归言犹豫道:“属下问?了,但玉嬷嬷不说,非要见过皇后, 才肯开口。”
“带她去。”
归言怔住,在对上李鹤珣不似玩笑的神情后,心中?惊骇。
公?子自上任后从未徇私过, 虽让玉嬷嬷见皇后最后一面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以公?子的性子能答应此事已然?在他意料之外。
半个时辰后。
归言脚步匆匆的来到李鹤珣跟前,透过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册子, 望向?男子皎皎如月,宛若霜华的脸,“公?子……”
他身?后没?有跟着人,不等李鹤珣询问?,归言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尽数交代?了,“皇后服下鸠酒后,玉嬷嬷也?……撞墙而?死。”
“好在属下留了个心眼?儿,在她们二人交谈时,偷听了一二。但不敢离的太近怕被发现,所以也?只听了些只言片语。”
回想起皇后临死前的癫狂,归言打了个寒颤,“属下听见皇后疯疯癫癫的说起瑜妃,还大笑着说是报应,她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好过……”
李鹤珣向?来不甚关心皇帝后宫之事,所以对瑜妃二字也?只是略有印象。
尽管在他看来,玉嬷嬷口中?所说的知晓沈观衣的事情像是无稽之谈,更或者只是她用来见皇后的一个借口,但沈观衣身?上藏着秘密。
他能察觉,难保旁人不会察觉。
归言见李鹤珣半晌不言,大抵已然?知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来,于是先一步道:“属下这就?去查。”
“嗯。”待归言正要离去时,李鹤珣提醒道:“明日加派人手,赵永华那边定会有所行动。”
“是。”
李鹤珣从大理寺回府时,天色稍暗,忙了一日下来,襕衣上都蒙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灰,隐隐还有牢房中?沾染的腥气,他梳洗后换上常服,才在归行的伺候下回到卧房。
但房内空无一人,只有早晨离府时残留的香气。
李鹤珣看了一眼?沈观衣平日里喜欢躺在上面的软榻,叫来人询问?,这才知晓她回了沈府。
半个时辰前,沈观衣离宫后不久,正巧被百姓堵在了回府的路上。
皇后生辰,太子为?显仁孝,在上京各街花了大把银子安排戏班子与百姓同贺,这样的热闹将街头巷口围堵的水泄不通,稍不注意便会有孩童女子与家人失散,这样的场合正是混迹在各处的三教九流最好出手的时机。
而?好巧不巧的,云姨娘带着刚满九岁的沈观韵上街,遭遇拥挤的百姓,二人失散,沈观韵被人伢子拐走时,恰好撞上了沈观衣的马车。
她没?将小丫头认出来,但沈观韵却聪明的认出了李府的马车。
她刚叫了一声便被人捂住了唇,索性沈观衣耳力好,听见了,这才将人救了下来。
原先回李府的马车,因沈观韵之故,只得转头先将她送回沈府。
沈观衣看着从上马车后便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忍不住道:“吵死了,别?哭了。”
她语气算不得温柔,顿时将沈观韵吓得打了个嗝,长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二、二姐姐。”
对于沈家的人,沈观衣都不怎么喜欢,哪怕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救她,不过是因为?她运气好罢了。
见沈观衣并?不理会她,沈观韵小嘴一扁,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落,隐隐又有要哭出声的架势。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攥着沈观衣的衣袖,指尖刚碰到沈观衣柔软棉滑的料子,就?听见她道:“再哭我就?将你扔下去。”
沈观韵连忙缩回了手,方才的遭遇仍旧让她心有余悸,害怕沈观衣当真将她丢下去,只能死死的捂着唇,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马车来到沈府之时,沈观衣将人送回了院子,得知云姨娘还带着人在外找着,也?不准备多留,将沈观韵交给下人后便要走。
下人带着哭红了鼻子的沈观韵去梳洗,原本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回了家后镇定了些许,她被下人带着走了两步又跑回到沈观衣身?边小声的挽留,说是姨娘回来后会谢谢她的。
沈观韵不再哭鼻子了,沈观衣才低头听她说话,尽管最终仍是拒绝。
出府的时候,沈观衣并?未将这件小事儿放在心上,可在瞧见府前突然?多出来的马车时,沈观衣不禁留意了一瞬。
赵家的马车。
想起沈书?戎与赵永华这二人狼狈为?奸,不难揣测赵永华此时来沈府是为?了什么。
“少夫人,咱们回府吗?”车夫看沈观衣站在马车旁出神,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沈观衣回过神来,“先不回了,我救了人,怎么着也?得听到一个谢字。”
她转身?重新踏入沈府,招来一个下人,询问?了沈书?戎现在何处后,一个人朝着下人所说的林间走去。
沈府虽比不得李家的门第,但院子却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大。
下人口中?所说的那片林子,便是沈书?戎平日里招待同僚的地方,府中?的女眷几?乎很少踏足。
沿着蜿蜒的小路穿过月亮门,便能瞧见两排挺拔翠绿的青竹,再往前走,便是沈书?戎用来招待官僚的小舍。
周遭青竹环绕,沈观衣躲在较为?密集的竹后遮掩身?形,听着不远处二人略显焦急的谈话。
前世赵玦是在牢中?被虐杀致死,而?李鹤珣的奸佞之名,也?是从那时开始隐隐有了苗头。
以她对李鹤珣的了解,若非是赵玦或是赵永华做了什么,他怎会突然?对赵玦下手。
赵永华本身?便是个难缠的人,如今恰好被她遇上了,知己知彼,才能有备无患。
这边,赵永华负手而?立,眉心几?乎皱成沟壑,他静不下心来,只能来回走动,缓释心中?的焦急。
“赵大人,这事定有蹊跷,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将赵公?子救出来啊。”沈书?戎面露担忧,但此时他的话只会令赵永华更加烦闷。
“本官不知道?是本官不想救吗?圣上明日就?要他的命,短短时间,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救!”
赵永华怒喝之后,沈书?戎脸色难看了几?分,但只一瞬便收敛神情,没?叫人看出来不妥,“李家那边如何说?”
“李家?”赵永华沉着脸,一双老沉的眸中?含着怒意,“太师闭口不谈,李鹤珣油盐不进,玦儿落到他们手上才是最麻烦的!”
“那该如何是好?”
赵永华狠狠的闭上眼?,鼻尖是青竹的幽香,本应让人觉着安宁的气息,此时却让他更显焦躁。
过去都是他对玦儿太过纵容,才使他胆大包天什么样的女人都敢去沾染,眼?下他的脑袋就?悬在脖子上,离明日凌迟只剩下不到十个时辰……
赵永华沉声道:“告知之前安插在上京的暗线,让他们明日,将玦儿救出来。”
“赵大人,你……”沈书?戎不敢相信他为?了赵玦,竟然?要动他们布在上京底下的势力。
那股势力虽算不得多惊人,但对于他们这些在朝中?沉浮多年的老臣而?言,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这样的势力,以免有朝一日遭遇不测,还能有条退路与活命的机会。
那些人明面上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或是三教九流,平日里正常过日子,不显山露水几?乎不会被人察觉。
只是一旦接到命令,他们便会脱离如今的身?份,不惜一切完成任务。
培养这样一股暗线,花的不只是大把的银两,还有时间。隐匿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涌出,此事过后朝廷一定会查,他们虽不会暴露背后之人是谁,但从此以后也?就?是枚废棋了。
只能用一次的棋子,赵永华用来保赵玦的命。
沈书?戎很想骂他糊涂啊,一个嫡子罢了,哪能比得上这些精心培养的暗线。但对上赵永华锐利的眸子后,他识时务的闭了嘴。
“明日上京必会大乱,我会在城外接应玦儿,送他离京,届时城内就?靠你转圜了,沈大人。”
赵永华看向?沈书?戎的那一眼?让沈书?戎打了个寒颤,他知晓赵永华这人多疑,怕他与他不是一条心,这么多年了,他仍旧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备。
就?在沈书?戎应承之时,林中?突然?传来了女子震惊的声音,“大姐姐,你在这处做什么?”
赵永华与沈书?戎目光相对,脸色瞬变。
屋舍后面的沈观月同样双目瞪大,被沈观衣捂着嘴抵在青竹上无法动弹。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沈观衣信口雌黄。
她在胡说什么,什么叫大姐姐,你在这处做什么?
方才分明是沈观衣在偷听被她发现了!她正要说话揭发之时,却被捂着嘴按在了竹上,如今失了先机不说,还被她将了一军!
第65章
沈观月用尽了力气去推开沈观衣, 指甲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几道挠痕,可沈观衣像是不知?道痛般,不但没有松手, 掐在她脸上的指节更用力了几分, 像是陷入了皮肉中,痛的她忍不住泛起泪花。
不远处长靴踩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观衣瞧了一眼手背上浸出的几滴血珠,混合着沈观月留下的泪钻进袖口,让她顿时嫌弃的松开了手。
沈观月大口的喘着气,双眸怒瞪, “你……”
“月儿!”不远处, 沈书戎声音冷厉, 目光如炬的盯着两人。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阴寒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试探, 沈观月下意识便?要开口辩解,却被沈观衣抢先一步。
她目光澄澈,面?色淡然的道:“下人说爹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没想到?大?姐姐也在?这儿。”
“我方才看见大?姐姐踮着?脚往那边的屋子瞧,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胡说!分明是你……我才是,你……”沈观月气的双颊通红, 也正是因为着?急,反而说话颠三倒四。
与她相比起来,沈观衣则显得淡然的多, “大?姐姐紧张什么?是因为爹爹吗?”
沈观月瞬间看向沈书戎, 在?瞧见他愈加阴沉的脸色后,心底一沉, 顿觉不好,深吸一口气后,她努力平息着?怒火,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爹,我是听下人说二?妹妹来了这处才过来的,方才分明是她在?偷听,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她在?污蔑我。”
“爹,二?妹妹平日里从不曾回?府看过您,今日怎的就突然回?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您别信她。”沈观月心中恨得牙痒痒,可面?上却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
多好的一个机会,偏偏被沈观衣察觉后倒打一耙!
沈观衣余光瞧了沈观月一眼,再抬头时,腮边已经挂着?泪珠,论哭的本事,她自是比沈观月这样的假把戏熟悉的多。
“大?姐姐说的好没道理,今日若不是我在?街上救了韵儿,此时云姨娘早就哭晕过去了,我送韵儿回?家,顺便?来告知?爹一声,让爹别担心,就是事出反常了吗?”
这番话不光让沈观月愣住,就连沈书戎都怔愣了一瞬,“韵儿?”
沈观衣将今日在?街上遇到?沈观韵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通,从她如何?将韵儿送回?来,又为何?会来这处,说的头头是道,连沈观月都挑不出错处来。
除非府中的下人看见了他们进入林间的先后,否则这件事便?端看谁更像是那个心怀不轨者?。
从方才听见的消息来说,沈书戎定不会在?此时有异动,像是将府中的下人都召集过来,只为询问她与沈观月谁先来林间,于?现在?需要万事小心的关头而言,动静大?便?会被人注意到?,对他们明日的行动不便?。
但若不需要,只靠她们二?人的对峙,便?是沈书戎愿意放过她们,赵永华也不会留有这样的风险。
所以沈观衣觉着?,沈书戎应当不会放过她们任何?一个。
而她现在?要争的,就是与沈观月站在?同一条船上,要死一起死。
沈书戎就算不在?乎她,还能不在?乎沈观月这个女儿吗?更何?况,还有唐氏呢。
如沈观衣所想,沈书戎就算听见韵儿的事,依旧没法对她完全?放心,“既如此,你今夜便?在?府中歇下吧,李家那边,我会派人过去说一声。”
沈观月顿时得意的扬起了嘴角,可还不等?她笑?出声来,沈书戎便?继续道:“还有你,一个做姐姐的行事不端,如何?给府中的哥姐儿做好表率,今夜你便?与衣儿一同留在?这处,好生与她学学。”
沈观衣便?是猜到?沈书戎也会将沈观月看管起来,怕她当真听到?什么出去乱说误了计划,但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借口。
瞧着?沈观月屈辱愤懑的神色,沈观衣连带着?看沈书戎都顺眼了几分。
“父亲放心,我会好生教教大?姐姐的。”
她的得意与嘲笑?毫不掩饰,看的沈书戎心中火起,“行了,我会安排两个下人过来,没我的吩咐不要乱走动。”
沈书戎拂袖而去,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听不见后,沈观衣才抬步朝着?小舍后面?的小院儿走去。
这处是沈书戎开府以来单独开辟出来的一片院落,硕大?的院子中,四处几乎都是枝繁叶茂的树木与青竹,唯有一间正堂与卧房,瞧着?像是山野中的茅舍,但匾额上却以正楷写着?林斋二?字。
下过雨后的林中带着?湿气,沈观衣瞧了一眼金黄漫天的天色,朝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去。
她记着?年少时,在?这边有一处狗洞,她总是将在?厨房偷来的好东西藏在?这处,因这里鲜少人来,对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不知?有没有被人发现,是不是已经将洞堵上了。
她拨开身前的杂草,朝着?角落走去,在?瞧见墙角狭小的洞口后,眸中弥漫出一丝笑?意。
眼下正是府中忙碌之际,从这洞里钻出去便?是那些姨娘的院子,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会被沈书戎怀疑,再关去别的地方就不好了。
李鹤珣还不知?明日上京会发生何?事,她总要想法子出去告诉他的。
比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沈观衣还是喜欢如今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才致使他变成?了那副模样,但若是可以转圜,她总归是要试试的。
回?到?屋舍后,沈观衣甚是悠闲的坐在?廊间的躺椅上,静静听着?屋檐落下的水掉进窄小的水坑中,发出沉闷的声音。
不远处,沈观月似是没有察觉到?沈书戎的意思,在?月亮门前与看守的下人说着?什么。
她先是发了一通火,随后又甚至愤懑的回?头看了沈观衣一眼,从头上取下一根镶着?东珠的簪子递给下人,“你去将这里的事告诉我娘,这个就是你的。”
下人为难的道:“大?小姐,这个……”
“你可要想清楚了,爹爹眼下只是让你看着?我,你若不答应,等?我出去了,打发一个下人,我应当还是有这个本事的。”
下人咬牙收下簪子后,只能认命的去替她传消息。
沈观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间比沈观月更加珍贵几分的簪子,思索了一瞬……
算了,她有别的法子出去,无需用簪子贿赂下人。
正当她要放下手时,余光瞧见沈观月止住了步伐,目光警惕的看着?她。
沈观衣眉梢微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反应。
沈观月在?怕她?
她似乎是紧张极了,咬着?唇,一步步的往后退着?,直到?发现沈观衣并未准备做什么后才松了口气,随即一言不发的跑进了房内。
沈观月不来招惹她,她也算落得个清净。
眼下只等?月挂树梢,夜深人静之时,再找个机会出府。
今日的夜算不得寂静,狂风大?作,将窗棂吹的沙沙作响。
平日的这个时辰,沈观衣早已熟睡了过去,但今夜她得从沈家离开,所以不敢睡熟了,总是半梦半醒,难受的厉害。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沈观衣掀起眼皮,欲要从软榻上起身,却突然闻到?一丝烧焦的味道。
她猛地起身向外走去,却发觉有人从外面?将门锁上了。
她心中一急,回?头时却瞧见火舌卷起轻纱,以极快的速度漫延,黑烟四起,不消片刻便?能将她与整间屋子吞没。
茶壶中的水扑不灭熊熊燃起的大?火,可若让火势从屋内漫延出去,燃起院中的草木,她便?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