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皇后突然笑了,“本宫也不知,毕竟一向不理世事的陛下哪里会给臣子赐婚,所以?这场婚事,说不定?一开始便是?李家要?的。”
“或者说,是?他李鹤珣要?的,陛下,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
薛皇后施施然的看?着那边如同一家三口?般热闹的人,似乎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何?李家没有半分怨怼的接受了这门婚事,为何?那样?的女子,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李鹤珣宝贝似的护着。
只有心甘情愿,步步为营,才能出现如今的这一幕。
掌心紧紧的攥着,方?才嬷嬷在坤宁宫劝解她的那些话不过片刻就成了泡影,在那些影子中?,是?她曾经与冯二郎的点点滴滴。
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越发?的想要?。
时间越久,越觉着皇后之位就如同美人枯骨,百年之后除了名讳,什么都留不下。
那女子戳在李鹤珣心口?的指尖像是?穿过树影,戳在了她的心口?上,刺痛与不甘让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娘娘,咱们走吧。”
步摇轻晃,薛皇后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带着宫人离开。
李鹤珣攥住沈观衣不安分的手指,似有所感的回了头,青竹簌簌,假山石后的回廊上朱红一晃而过,他垂下眼睫,“该回去?了。”
喧闹静止了一瞬,只剩下孟宪一个人张着嘴巴喋喋不休,似是?并未发?觉二人之间的氛围在顿时变换,“表嫂,你陪我去?找花花吧,你陪陪我吧……”
他一头撞在沈观衣纤细的手臂上,沈观衣疼的嘶叫了一声,李鹤珣顿时揪住孟宪的衣襟,一把将他提到了一旁,“将他带去?贵妃娘娘宫里。”
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孟宪‘嗖’的一下躲在沈观衣身?后,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子,缩着脖子,只探出半个脑袋看?向李鹤珣,“表嫂,表哥好凶,你帮帮我。”
“不怕,表嫂在呢。”沈观衣温柔的声音似有蛊惑,随即慢悠悠的向他递出手。
孟宪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肉肉的手放在沈观衣的掌心上,心底雀跃不已。
那些他仅知晓的夸赞之词,一股脑的在心中?往沈观衣身?上堆,表嫂又好看?又温柔,还会护着他。
孟宪忍不住对着沈观衣咧嘴笑道:“表嫂,我——”
“抓住了,带回去?吧。”
孟宪:……
宫人们接连上来扶住孟宪,在他傻眼的神情中?,被人簇拥着离开。
走了许久,他才气愤的回头看?着沈观衣,小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里还包着泪。
他是?芸贵妃宫中?的皇子,今日皇后寿辰,芸贵妃与皇后积怨颇深,多年不对付,让芸贵妃勾着笑脸与皇后道贺,或许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芸贵妃不来,自然也就不许孟宪出现在寿宴之中?,若沈观衣不将他抓住,待十五在皇后寿宴上一事被岳萧芸知晓了,就会成为一桩麻烦。
人走后,周遭静谧的只有风吹树叶的飒飒声,沈观衣方?才在薛皇后眼中?的泼辣劲儿尽数褪去?,她一个人迈着步子走在前?面,步摇上的银花摇摇晃晃。
瞧着像是?又生气了。
李鹤珣想起方?才那些斥责之言,短叹一声,薄唇轻抿,上前?道:“方?才事出有因,你——”
话音未落,便不期然对上沈观衣明艳的小脸,她眉梢上的得意怎么都掩藏不住,“我方?才的表现如何??”
这下换李鹤珣莫名,不知晓她话中?所指什么。
沈观衣从旁的枝叶上揪下来一朵嫩黄色的小花儿,“方?才皇后就在假山后,那么多人站在那处,虽然隐蔽,但也不是?完全看?不见,我又不瞎。”
所以?……
李鹤珣看?向她,“你是?故意的。”
故意配合他。
“皇后娘娘这人啊,瞧着端方?,实?则骨子里大胆又野心勃勃,她年少入宫,仅有的一段风月被人掐断,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哀戚,反而很快便认清现实?,最终登上了后位。”
在李鹤珣愈加幽深的眸子中?,沈观衣继续道:“圣上喜爱美人儿,皇后也不似当年,本就貌合神离的夫妻,感情自感不会有多深。”
“更何?况,皇后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应当早就腻了吧。”
就像她当年在摄政王妃的位置上坐了那般久,后头不也腻了,总想找些新奇的,或是?从未得到过的事情让平静无波的日子生出些波折来。
“人老珠黄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沈观衣笑道:“皇后的从前?,能让她念念不忘的,应当就是?她那最终无果的情爱了。”
嫩黄的花儿在她的指尖转动?,“你说,她方?才瞧见了那一幕,会如何?想?”
“会让她心中?所念达到顶点。”
沈观衣突然停住脚步,将手中?的花拿到李鹤珣耳边比划着,似是?想要?给他戴上,“可冯家不是?早就迁出京城了吗?她就算想续前?缘,也找不到人啊。”
李鹤珣讳莫如深的盯着她,“你不是?说,她念着的是?那段情爱,只要?能给她,人是?谁都可以?。”
“所以?……”沈观衣弯着双眸,最终将那朵嫩黄的花儿别在了李鹤珣耳边,“那个人今日一定?会成功的。”
前?世没有这一遭,李鹤珣都能让那二人不顾宫中?人多眼杂,去?冷宫相见,更何?况眼下她还配合着李鹤珣推了一把呢。
抬手露出的一截皓腕被人握住,李鹤珣问她,“你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沈观衣学着宫里那些神叨的道士,摇头晃脑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要?不你求求我,我替你算一卦,看?看?你今日能否成事?”
沈观衣笑眯眯的没个正形,李鹤珣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气,“沈观衣!”
事关李鹤意,他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你凶什么。”沈观衣瞪了他一眼,“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我是?你的妻子,知道又如何?,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沈观衣将手腕挣脱,转身?朝着大殿走去?。
李鹤珣思绪紊乱,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黝黑的瞳仁愈深,微风徐来,耳边的嫩黄小花坠到地上,他低头看?去?,眸色明明灭灭,最终归于沉寂。
石径悠长?,沈观衣行至大殿时,还未看?见李鹤珣回来。
她从来不曾刻意掩饰她所知晓的,只是?重活一次这事太?过骇人听闻,她便是?告诉李鹤珣了,他又能信几分?
眼下吃力不讨好的被他猜测怀疑,早知晓她便不做好人,好心帮他了。
只是?费些力气罢了,李鹤珣筹谋这么久,连冯家公子的喜好都潜移默化?的让赵玦学去?几分,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哪里需得着她。
沈观衣前?脚踏入殿中?,不过转瞬,皇后便到了。
各家纷纷起身?施礼,恭维的话层出不穷,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观衣总觉着皇后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她。
“李少夫人。”
沈观衣抬头看?向说话之人,皇后身?边的嬷嬷面色如常道:“过来这边坐,娘娘想瞧瞧你。”
顿时,四面八方?的眼神都朝着她看?来。
岳安怡冷静的道:“慌什么,让你去?你就去?。”
她只是?动?作迟缓了些,何?时慌了。
看?着皇后端庄温和的眼神,沈观衣大抵知晓她唤她过去?的缘由,含笑起身?,“是?。”
第59章
沈观衣对薛皇后的印象仍旧停留在前世入宫时瞧见的模样, 如现在一般端庄雅正,仪态万方。
她温和的笑道:“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连本宫瞧了都心?生欢喜。”
“来, 让本宫好生瞧瞧。”
她伸出手的姿态分明是想让沈观衣到她跟前去, 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沈观衣自然不?会拂了皇后?的脸面, 多生事端。
在薛皇后?明着打量沈观衣之时,沈观衣也在暗自比较自己与薛皇后?的不?同。
眼下薛皇后?的年纪与她前世相?差无几?,就连地位也甚是相?同。
只是若当真?比较起来,她似乎比薛皇后?要舒坦的多,自由?与情爱, 权势与容貌, 无论哪一处她都得到了世间最好。
相?比起薛皇后?令人怜悯的事迹, 她后?来的日子说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也不?为过?。
而那一切, 从前她以?为是自己挣来的,尽管手段不?入流了些,可到底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而如今再看?,连薛皇后?这般有成算的美人儿都无法留住喜爱美色的皇帝, 她又?凭何以?美色让李鹤珣守她一辈子,更甚者,她并不?安分。
说到底, 若是李鹤珣不?愿意,她便是使再多的手段都无用。
这一瞬,沈观衣脑中勾画出前世那个冷面狠辣的男人来, 半晌后?, 如一滴水落入池中,涟漪阵阵, 再看?去,男人眉眼温和不?见狠厉,青衫覆雪,俨然这才?该是少年的模样。
沈观衣轻笑一声回过?神,回应着薛皇后?看?似无意,实则试探的问话。
大多时候,她问的都是些琐事,沈观衣从没有对闺中事闭口?不?谈的规矩,她说的越是详细,薛皇后?脸色便越是难看?。
嬷嬷眼瞧着薛皇后?脸上的笑意快要挂不?住了,连忙从宫女手中接过?寿茶,递给薛皇后?,“娘娘……”
薛皇后?面色青白的接过?茶,却仍旧没忘作为皇后?该有的大度姿态,“李少夫人陪本宫说了这么多话,应当也有些渴了,将茶给少夫人倒上。”
宫女恭敬称是,来到沈观衣身边,娴熟的细小的壶口?对准茶杯,沈观衣还不?曾见过?寿茶,顿时好奇的低头?瞧去,棕褐色的茶水如同琥珀一般透明,细细闻去还有一股清淡的药味,沈观衣顿时变了脸色。
“多谢娘娘,只是臣妇不?喜饮茶。”
“哦?李少夫人难不?成是怕本宫会下毒害你,才?刻意找了这般说辞。”薛皇后?悠然将茶杯放到一旁,抬眸看?她。
沈观衣听不?出她的话玩笑与否,但她从前为求自保,历来惯于以?最险恶的心?思去揣测旁人。
所以?,她撇着嘴,愤恨道:“与娘娘无关,是前些日子娘觉着我身子太弱,让我喝了一月的补药,如今我闻着药味便有些作呕,这茶中想必也放了些药材,才?让我方才?一闻便有些难受。”
“原是如此。”薛皇后?笑道:“县主对你这个儿媳倒是心?疼。”
“本宫认识县主多年,除了李大人,还从未见过?她关心?过?旁人。”
沈观衣眨眼道:“臣妇不?算旁人。”
薛皇后?笑着称是,心?底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本宫倒是好奇,你是如何入了县主的眼的?”
她的话很是直白,沈观衣知?晓她想听什么,对薛皇后?而言,只有旁人与她一样,或是比她还要艰难,她心?中才?会被抚慰。
但这样的抚慰不?会令她冲动,更不?会令她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做出出格之事。
只有在情绪的驱使下,她才?能顺利的按照李鹤珣写好的故事走。
所以?沈观衣将当初敬茶时的场景绘声绘色的告诉了薛皇后?,果不?其?然,她神色缓和了些,眼中带了丝笑意不?说,竟还反过?来安抚她,“县主性子如此,你莫要往心?里?去。”
沈观衣只觉她高兴的有些早,“怎么会,那日过?后?我夫君怕我被娘为难,日日去崇心?院用膳,在娘面前说尽了好话,还免了我辰时的问安,我想,那补药应当也是娘递来的台阶,所以?我与娘之间并未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
上一刻还面带同情的女子,眼下连笑容都消失了。
涂满豆蔻的指尖摩挲着杯口?,半晌后?薛皇后?才?艰难开口?,“李大人待你,当真?是极好。”
她似乎失了问话的兴致,疲惫的挥手,“回去吧,本宫有些累了。”
沈观衣敛去眼中的深意,在起身之时,或许是同一姿势坐的有些久,眼前阵阵发晕,她忽地一下坐了回去,扶着额,面色有些难看?。
嬷嬷询问道:“李少夫人身子不?舒服?”
沈观衣阖着眼,用掌心?揉了揉额头?,“无碍,老毛病了。”
“少夫人若是不?介意,奴婢可以?为您瞧瞧。”
沈观衣微微掀起眼皮,眼中似有疑惑,薛皇后?看?了嬷嬷一眼,缓缓解释道:“玉嬷嬷会些医术,本宫的身子一直都是她在替本宫调养。”
沈观衣先前让唐大夫瞧过?,她身子弱是因她忧思过?重,肝火旺盛,并无大碍。
但见这玉嬷嬷毛遂自荐,瞧瞧也无妨。万一是唐大夫医术不?佳,瞧不?出什么呢。
她伸出手递给玉嬷嬷,或许是人老了,把脉时手指并不?平稳,偶而还会轻颤,片刻后?,她松开手沉吟道:“少夫人身子并无异样,或许是少时留下的病根,如今身子骨才?会比旁人弱了些。”
沈观衣也说不?上失望与否,身子没问题自然是好,也说明唐大夫的医术算不?得差。
她休憩好后?,这才?缓慢的起了身,施礼离开。
在她走后?,玉嬷嬷回身替薛皇后?斟茶,看?向皇后?的那一眼带着深意,眸底是遮掩不?住的震惊。
薛皇后?顿时怔住,犹豫道:“怎么了?”
与此同时,男眷这边的大臣们推杯换盏,乐声不?绝,酒国三旬后?,胆子也便大了起来,竟在私下编排皇帝的不?是。
“娘娘寿辰,圣上竟连面都不?露,你是没瞧见薛大人的脸色,简直比我家灶房的锅炉都要黑,哈哈哈嗝……”
“不?能喝别喝了,这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
那人双颊酡红,大手一挥,“怕什么,如今……”或许是下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让他有一瞬的清醒,但也只有一瞬,他左右瞧了瞧,埋首低声道:“如今这天下,都快姓李了,王不?王,臣不?臣的,我看?这孟氏一族的皇帝,快要坐到头?咯。”
话音刚落,他的嘴便被捂住,“我看?你是醉迷糊了,我带你去清醒清醒。”
那人被拖走的动静不?小,赵玦举着酒杯指向那二人滑稽的模样,“这就喝不?了了,也太没用了。”
他声音不?大,可坐在他旁边的宁长愠却听的一清二楚,但他也有些醉了,醉的并不?想理会他。
赵玦瞧了他一眼,轻嗤道:“你这些时日怎么总是这副遭人抛弃的样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近日倒是满面春风,怎么,好事将近了?”
宁长愠只是下意识回了一句,谁料正好戳中赵玦的小心?思,他做贼心?虚似的吼道:“酒呢,看?不?见本公子的酒没了吗?”
宁长愠扫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反而是太子听到声音望了过?来,赵玦对上孟朝的视线更加心?虚不?已,催促道:“都聋了是不?是!”
下一瞬,清泠悦耳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耳边,“公子莫急,奴婢这就为您倒酒。”
湿热的气息从耳畔划过?,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赵玦侧头?看?去,女子娇媚的侧颜如远山芙蓉般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唤道:“珍珠……”
女子笑眼弯弯,缠绵悱恻的朝他望了一眼,“公子~”
那一眼极快,像是怕被周遭的人察觉一般,迅速垂下了头?,安静的替他斟酒。
酒水入杯,发出清脆绵延的声音,很快,酒水蔓延出杯口?,从桌沿流至了赵玦的衣衫上。
珍珠似是才?回过?神来,着急的从怀中拿出绢帕替他擦拭,“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角,伸手去将她扶起,“急什么,本公子没有怪你。”
大手包裹住女子的柔夷轻轻捏了一把,珍珠双颊顿时泛起一抹薄红,羞怯不?已的样子看?的赵玦微微眯起眸子,自从与皇后?心?照不?宣后?,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
正当他想入非非只是,掌心?中突然挤进来一个硬物,赵玦低头?看?去,只见珍珠在旁人发觉异常之前已经松开了手,面色如常的起身。
赵玦抬眸看?向她,她微微施礼,临走时,看?向他的意有所指的一眼让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赵玦悄悄打开了手中的纸团,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裕和未时,偏殿最右。
话未说尽,却已道明。
赵玦忽觉小腹一阵热浪升起,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眸底的光跃跃欲试。
裕和是早已废弃的冷宫,无人会去。
越想,赵玦越觉着急躁,恨不?能现在就将那软玉一般的人儿压在身下好生疼宠一番,渐渐的,他的脖颈处泛起一丝潮红,在诸多大臣因不?胜酒力而去偏房歇息时,他也以?此为借口?离开了大殿。
周遭嘈杂,坐在前方的男人听着耳边的恭维,纹丝不?动,直到悄无声息的对上孟朝看?过?来的目光,“李大人,今日这般的日子,怎的不?饮酒?”
孟朝略显生疏的称呼无不?在表示,他知?晓了那日与孟央之事中有他的手笔在。
但,那又?如何?
微风徐来,青衫飘动,李鹤珣的余光瞥见赵玦匆匆离去后?,这才?缓缓拿起酒杯,眸底鲜见的带了一丝笑意,抿唇道:“今日这般的日子,是该饮酒,以?示庆贺。”
孟朝不知道李鹤珣话中之意?, 总觉着他意?有所指,又觉着他在敷衍。
想起先前自己与孟央闹的不欢而散都是因眼前这人便心中火气,他不?准备与一个文臣在咬文嚼字的口舌上你?来我?往, 孟朝微微眯起眼睛, 直白道:“不?知李大人可还记得先前将孤的太子妃送去孟央别院一事。”
按常理而言,在座的任何一人听见他这番话不是胆战心惊的求饶, 便该是?若有所思的想着如何编纂。
可?李鹤珣倒好,他略一恍然,温和道:“殿下是想要本官一个解释?”
孟朝面无表情,牙齿都?快咬碎了,“李大人不?该给?孤一个解释吗?”
李鹤珣颔首, “若本官也想要殿下一个解释, 殿下给?吗?”
一声轻嗤摆明了孟朝的意?思, 他把玩着桌上的寿果, 声音辨不?出?喜怒,“哦?说来听听。”
话虽如此,可?他面上的轻嘲明晃晃的表示着,他静等着听李鹤珣能?将这事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先前还在这处的人早就四散开来, 眼下这桌前,只有他二人并肩而坐,瞧着像是?在拉闲散闷。
李鹤珣不?慌不?忙的道:“既然殿下想要翻旧账, 那本官便也为夫人讨个公道,先前殿下送了一女子给?臣,说是?臣平日里为国操劳, 闲暇之余可?用来逗趣儿舒心,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孤知晓你?对此事有意?见,但孤是?好意?, 你?不?领情就罢,还报复在太子妃身上,李鹤珣,你?心里还有没有燕国,有没有孤这个太子!”孟朝早就想到他要拿此事做筏子,但那并不?是?他对太子妃下手,让他与孟央撕破脸的理由。
便是?说出?去,他也没错,也是?李鹤珣大逆不?道!
孟朝目光沉沉的看?着李鹤珣。
李鹤珣并不?会?因孟朝的话而自乱阵脚,他继续道:“而那位女子被唤作阿榕,是?艺坊的曲娘,殿下知晓她来府中的头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等孟朝回应,李鹤珣掀起眼皮看?他,“是?将臣的夫人带出?府去,欲要将她骗去艺坊杀害。”
“人是?殿下送来的,为何要杀臣的夫人,殿下心中应该明白。”
“不?可?能?!”孟朝声音大了些,周遭还算清醒的朝臣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他顿时坐下,笃定道:“孤绝没有要害少夫人的意?思。”
李鹤珣嘴角掀起,眼中冷光乍现,“那本官也没有要害太子妃的意?思。”
孟朝:……
“李鹤珣,事实如何,仅凭你?空口白话自然做不?得数,那女子的事孤自会?去查,但太子妃这事,你?今日必定要给?孤一个解释,否则孤绝不?姑息!”
李鹤珣颔首道:“太子妃的事,本官自会?去查,但内子这事,殿下今日也必定要给?本官一个解释,否则本官决不?罢休。”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怒一冷,皆带着不?低头的意?味。
孟朝并无证据,否则也不?会?这么多日都?不?动手,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他除了狐假虎威的逼迫李鹤珣低头,趁机拿捏住他的把柄以外,他再无别的选择。
李家他动不?得,且比起与李家为敌,他更想将其收入麾下,成为自己的羽翼。
但令孟朝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鹤珣竟编出?这样一番谎话来堵他的嘴。他对李鹤珣了解不?深,却也知晓他与他一样,但凡手里有证据,也不?会?这么多日都?不?动手。
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怎会?放任凶手逍遥,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以李鹤珣的性?子,也不?会?因此将事情抹去。
所以,他手上也没证据。
孟朝想明白后,深吸一口气,循循善诱道:“孤的太子妃身份尊贵,孰轻孰重?大人不?至于拎不?清。”
“本官自是?拎得清,所以才想要殿下一个解释,为夫人讨回公道。”
他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后,将本就怒火难消的孟朝气的脸色发黑。
他什么意?思?堂堂太子妃的身份难不?成还比不?上他夫人,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庶女……
孟朝连说三个好字后,喉咙像被堵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怒火几?乎灼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半晌后,孟朝平静下来,眼底弥漫的杀机乍现,“李鹤珣,你?可?想好了。”
“你?是?李家嫡长子,你?的意?思,孤便当作是?李家的意?思。”
话中的威胁与抉择并行,孟朝没有等来李鹤珣的低头或是?他作为清流世家的傲慢与风骨,而是?轻叹入耳,李鹤珣缓缓道:“殿下可?敢与臣比一场?”
孟朝不?言。
李鹤珣继续道:“李家世代为贤良,辅佐殿下本就是?李家该做之事,但奈何朝中波谲云诡,殿下似乎从不?信臣,想要从臣这儿要一个承诺。”
“李家儿郎从不?轻易许诺,但殿下想要,臣可?以给?。”
孟朝眼眸沉沉的看?着他,见他面色如常,神情之中没有半分怨恨之意?,“殿下要的不?是?李家辅佐太子,而是?辅佐孟朝,臣可?以给?殿下想要的,但要殿下赢过臣。”
“赢?”
孟朝半眯着眼,无端的揣测着李鹤珣到底要做什么。
可?今日种种似乎都?在告诉他,李鹤珣从不?会?按照他的思绪走,先前没有,如今更不?会?。
“君子六艺对殿下而言,想必不?难。”
所以不?是?什么家国大事,也不?是?什么筹谋算计,而是?上京子弟人人都?曾习过的六艺?
孟朝摸不?清李鹤珣的打算,只觉着他恐想要以此事让他知难而退,可?这里是?皇宫,便是?李家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他比不?过李鹤珣是?不?错,可?眼下在宫中,他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来人,叫上诸位大人与家眷,告诉他们,孤与李大人要在御花园比试一番,为母后贺寿,让他们来做个见证。”
李鹤珣从殿中出?来之时,正好瞧见跟在岳安怡身边的沈观衣,她似是?察觉到了目光,抬眸看?来,下意?识要翘起嘴角,却在想到什么后昵了他一眼,别开了眼。
似是?生怕他不?知晓她恼了,故意?撅着嫣红的唇,不?看?他。
李鹤珣回过神,心中对沈观衣如何知晓这件事的疑虑并未消除,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无法分神。
他移开眼,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一放。
就在这时,婢女悄然来到孟朝跟前,垂首道:“殿下,娘娘身边的玉嬷嬷说娘娘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去了。”
孟朝问道:“母后何时走的?”
“一刻钟前。”
那时,玉嬷嬷刚为沈观衣把完脉,眼底的震惊还未褪去,便听见薛皇后问:“出?了何事?”
嬷嬷掐了一把指尖,眼底又是?恐惧又是?高兴,她忍住发颤的声音,低头在薛皇后耳边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的瑜妃娘娘?”
薛皇后蹙眉:“你?是?说二皇子的生母?她不?是?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吗?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晦气。”
“娘娘。”嬷嬷急道:“您忘了她当年——”
话音未落,便被前来的婢女打断:“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玉嬷嬷不?悦的回头看?去,“没规矩,没瞧见我?与娘娘说话呢。”
薛皇后同样不?太高兴,冷着脸看?去,那婢女微微垂头,手中捏着的物件儿应该是?块玉佩,从掌窝掉出?来的金色细穗上系着一粒粒的黑色小珠子,尽管瞧不?见她握着的是?什么,但仅凭细穗,足以让皇后眼熟,她顿时打断了嬷嬷,“等等,你?过来。”
珍珠来到皇后跟前,面色如常道:“娘娘,方才有人让奴婢将此物交给?娘娘。”
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雕刻着细致的鱼纹,薛皇后怔愣的接过来,瞳仁微微闪烁,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厉道:“那人是?谁?可?有说什么?”
珍珠摇摇头,“奴婢只听见了男子的声音,并未见到人,而且那人说娘娘瞧见这个玉佩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话清晰淡然,尽管面对两道打量的目光依然不?慌不?忙,没有半点?心虚。
薛皇后与嬷嬷对视了一眼,心下有些复杂,好似方才被沈观衣勾起的嫩芽在这块玉佩的浇灌下破土而出?,即将冲破禁锢,展现出?它原有的风姿。
玉嬷嬷瞧见皇后眼中的犹豫,顿时大骇,“娘娘,莫要冲动。”
薛皇后的目光透过珍珠,看?向?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沈观衣,她那般恣意?无畏,明明该是?一只弱小可?怜的鸟儿,却因有人一直守着她,才让她能?无拘无束的翱翔,不?惧风雨,哪怕折断羽翼,亦不?会?像那些磕磕绊绊的鸟儿一般摔得粉身碎骨。
薛皇后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再不?看?任何人,她慢悠悠的起身,不?惧玉嬷嬷着急的眼神,缓缓道:“本宫乏了,先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