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还想去通讯录翻,见此索性点进了聊天平台,视线游走过短信一页,蓦然停滞在置顶那一栏。
他置顶的只有自己用来作备忘录的账号,和那一栏沈离看愣的,熟悉的头像与昵称。
那是他早已被单删的联系人。
那是她。
沈离如遭重击,脸色也泛青,牙关咬紧,点进那栏的手簌簌发抖。
她猛地上滑,是每间隔几月就会发送的,一条条尾部都带着感叹号的消息——
2016.11.16
北京下雪了。
你说要一起看来着。
以后吧,我会带你看的。
2017.1.28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7.3.20
生日快乐,19岁的蠢兔子。
又长大一岁了呀。
2018.2.16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8.3.20
生日快乐,20岁的蠢兔子。
呀,这个数字,兔子是大人了。
2018.11.7
又是一年冬。
天寒记得加衣。
有点想你。
只是一点,还能忍住。
想得发疯。
2019.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9.3.20
生日快乐,21岁的蠢兔子。
礼物收到了吗?
今年是哥们亲手雕的蠢兔子。
学了很久呢,不喜欢也得喜欢。
2019.11.8
我总会在冬天想起你。
可能是有点遗憾。
有机会再一起看雪吧。
会有机会的。
2020.1.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0.3.20
生日快乐,22岁的蠢兔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该变成什么样了?
肯定还是很漂亮。
2021.2.12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1.3.20
生日快乐,23岁的蠢兔子。
新的一岁,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2022.2.1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2.3.20
生日快乐,24岁的蠢兔子。
又折又写做了一个多月的小星星。
今年是朴实无华没有金钱价值全是心意的小礼物。
数不尽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倾诉与祝福里。
在无数个四季更迭里,从条条字里行透出他毫不吝啬的爱。
沈离翻得手抖,泪水打湿了屏幕,揪心的痛苦堵塞,让她讲不出话。
他六年来病症缠身,在无尽的黑暗中,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与希望。
“陆长鹤……”
沈离终于看不下去,撇开视线,微仰着头卖力地笑起来,泪水却糊湿了视线,笑得酸涩。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
仿佛四肢百骸瞬间脱力,她支撑不住地瘫坐下去,手机搁置一旁,亮着的屏幕上滴落的泪珠滑开。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枯燥,吸入肺里,涩而苦闷。
“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她望向床榻之上安静沉睡的男人,眼睛胀疼,她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变化至今的面庞,可泪水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涌出,“那你……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她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幽幽静谧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回荡着悲楚的抽泣声。
朦胧天光从落地窗折射进卧室内, 半明半暗。
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疼,陆长鹤睁开疲乏的眼皮,腰背也酸疼得似要散架。
昨晚如梦一般的画面开始从脑海里闪过, 虚幻不实的感觉令他忘却疼痛,惊坐而起。
手上一晃,垂头望见那条手串,才恍惚着,心里踏实下来。
不是梦吗?
他着急确认似的, 环视周遭一圈, 踉跄着下了床, 没穿鞋, 跑向客厅, 仓皇寻找什么。
终于,听到响动后,厨房门口探出一抹身影,手里拿着挖勺,神态错愕,“醒、醒了?”
似飞跃般的速度接近,沈离顿然被他抱了个满怀, 紧紧拥住他真实的希望, 心中如千斤落垂,埋进她颈间, 试闻她身上的淡香,“不是梦……”
“不是梦。”沈离挖勺撇到一边,知他此时如梦初醒, 心里不踏实,另一只手覆上他弓起的脊背轻拍, “你哥哥昨天很担心你,我回了信息,让他先安心,但是你今天还得跟我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昨天喝多了,这是不对的。”
他却没头没尾笑出来,“沈离,我就说苦尽会甘来的。”
沈离若有所思:“嗯,但是……”
这个转折词性让他心颤。
“锅里的粥要糊了。”
他忙松开她,脸上有一阵尴尬不知所云。
沈离看着他,眸光流动,温声笑,握着挖勺重回厨房,把火关了,挖一勺闻了闻味道,所幸没糊。
“为什么突然煮粥?”陆长鹤从身后踱步进来,侧身看她盛粥茹晚,是很淡的白米粥。
“你昨天喝多了伤胃,吃点清淡的。”沈离微偏头,见他赤脚便蹙眉,“怎么光脚出来的?”
陆长鹤不以为然,“一下没注意。”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下。”沈离停下手上的事郑重看他,“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长鹤环臂站立,“嗯,你说。”
她嘴角微垂,“近段时间,你病情较为反复,这我有些责任。”
陆长鹤站不住,上前一步,“别这么说。”
“所以,我们必须再去接受物理治疗。”沈离顺水推舟把正事道出,令他措不及防,“这件事陆大哥也知道了,他会找相关的权威医生。”
陆长鹤刚迈出去的步子听到陆砚安也知道了这话又退了回来,“哦……”
那就完了,他哥哥会念叨死他,昨天赴宴还没接他电话。
沈离把两碗粥盛好,试了试碗底没那么烫,高举在他面前,温和笑着,“我会陪你的。”
“那,年后吧。”陆长鹤征征接过她手里的粥,背身出去走到客厅餐桌边,“我抽出一段时间,跟我哥交接一下公务。”
“好。”沈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脚后总会在抬脚间露出的,方正凸起的跟腱,有种莫名的吸引人,随口而道:“那个微信,你加回我吧,有事好联系。”
“啊……噢噢。”纵然内心悸动,但他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粥才稳当放在桌上,忽闻一声:“以后发信息不会有感叹号了。”
“?”陆长鹤手指还碰在碗身,但惊讶的感觉盖过,他已经感觉不到触感的刺激了。
沈离坚定了一步跨道他身前,认真注视他恍然未定的眼睛里,“永远都不会有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陆长鹤咽咽喉,窘迫难言,却好像也欣幸,那些发不出去的信息,跨时数年,还是被本该接收到的人看见了。
“你怎么不注意听我的话呢?我替你回了陆大哥的信息,那么明显的置顶,我怎么看不到?”沈离贴近他身前,刚碰过热碗,手里还有余温,在他脸上揉揉,“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陆长鹤摇头,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将脸在他掌心蹭蹭,活像只像只得了便宜的乖张的小狗。
“等过年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告诉陆叔叔和柳姨。”她眼里的深情温婉化在与他的相视里,“这一次不要再推开我了。”
他附着她的手更紧贴一些,“不会了。”
“那你先去穿鞋子,地上凉,然后洗漱一下,顺便洗个澡,你身上酒气重死了。”沈离囫囵一通交代,也不管他听进去多少,推着他往室内走,“吃完早餐我们再去医院。”
“行行行。”
一直等到陆长鹤拿了衣服进浴室,沈离站在门口沉思一阵,里头淋浴花洒声沙沙响起。
混在水声里,陆长鹤的高扬的声音传出来:“去医院要带上以前的检查报告吧,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找找。”
“好——”
沈离应声走近床边,翻开一层层床头柜查找。
在床头柜最下层,果真是一叠厚实的精神科的检查报告,横跨几年的检查日期,密密麻麻的病因症状排列,关于胃病的几张,只有几次饮食不当或饮酒过度损伤了胃黏膜导致胃出血。
才舒展的眉眼又被一张张白纸黑字刺痛。
翻出最近的胃出血检查,其余又放回抽屉,眼一瞟看见藏在底下的露出一角的粉色本子,沈离多盯了几秒。
最后还是翻出来了,果然,好歹多这一下动作,不然都发现不了,他居然连她留下的日记本都拿过来收藏了?
难怪那天,会问她关于依靠,或者家之类的,回想起来她并没有怎么在他面前表现过这类字眼,原来是这样。
随着她拿出来的动作,连带着藏在日记本旁边的某个物件滑出来,沈离翻开杂物,瞧见那两条串串手链。
“……”
他们之间的东西,他一样不落,全部都珍藏起来了。
像个傻透了的情种。
沈离扒拉其中一条,给自己戴上,兴许,它是个会带来幸运的手串。
“找到了吗?”
浴室传来一阵长音声响。
沈离翻着从前写下的日记本纸页,随声回应:“找到——”
声音戛然而止。
夹杂在纸页之间,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滑出来,沈离捏起细看。
照片中,是从前他们一起在山间公路边看夕阳时,风浪阵起,她一身校服,正巧转身,模糊视线,才哭过的眼睛吹得生疼,清纯动人。
“这个都洗出来保留了?”沈离惊奇打量,左翻右看,动作匆匆,忽而一滞,晃过瞬间似乎背面有字?
指间翻转。
字迹显明。
一如既然的丑而飘逸,带着一串不堪入目的字眼——
离离眼睛好红,想欺负她,想吃兔兔,想要她舔舔我,想让她哭出来。
“?!”沈离肉眼可见地双目睁圆。
什……什么?
她不确定似的,在行间笔迹反复对看。
好的,没看错。
这就是一只,来自六年前的,看似纯情,实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狗。
“离离?”
“啊。”沈离手吓得一抖,记起方才话没说完全,没再组织好语言。
陆长鹤的人已经从浴室跨出来了,带着一身雾气漫出,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在额前,泛着濛濛水汽的眼望见她拿着日记本,指间还捏着那张陈旧的照片,“你……”
“陆小狗。”沈离惊叹不已,不知赞赏还是什么,举起那张照片背面,“你可真‘纯情’。”
陆长鹤摸了摸鼻子,尴尬咳嗽两声,脸不红心不跳,“都、都几年前的事儿了,本来就只是想故意让你翻翻检查报告心疼我……”
嘴上这样说,身体已经很实诚走了过去,毛巾随手扔在床前沙发上,倾身向她,意欲夺走她手里的照片。
沈离笑得脑袋后仰,偏偏往后摊手不然他拿,轻佻的语气逗他:“你现在肯定也这么想。”
“你这么确定?”陆长鹤一下没拿到开始耍赖皮,伸出去拿照片的手顺滑上她细瘦的腰间,脸颊贴近,热息喷薄,“要试试?”
“哎哎——痒!”她不自然腰肢扭动试图蹭开他的掌心,动作幅度牵扯到脚踝伤处,嘶疼一声。
陆长鹤觉察不对,手上力道松懈,“怎么了?”
“前段时间不小心崴到脚了。”沈离垂头看看活动两下的脚。
陆长鹤垂眸凝眉,“怎么会崴到脚呢?”
他偏要这么问,沈离正好想让他忏悔心疼一下,道出实话:“陆大哥生日宴那天,我追了两步你的车。”
“你……你怎么这么蠢。”陆长鹤怼完她才抱歉,看上去真的很难受,“对不起。”
“你跟我道过很多次歉了,而且真的快好了,也过去有那么久了。”沈离还是怕他心里不好受,连忙转移话题,拇指挂着另一条手串举起在他眼前,“给你戴这个,当幸运手串。”
他眼神微顿,另只手抬起就着这个动作穿进去,满意道:“这个估计比你送的加里曼丹好使,还花这么多钱买那玩意儿。”
提到礼物沈离才恍然,“你一说我想起来,昨天蛋糕还没吃。”
“没事,今天回来有时间再吃。”陆长鹤近身她鼻尖相贴,没忍住轻啄一口。
“啊……别腻歪了。”沈离哭笑不得,没什么劲推搡他胸口,“粥凉了要。”
从医院检查出来都快过了中午的时段,两人齐肩刚出医院大楼往后边停车场走。
沈离顺手把药扔给陆长鹤,翻看手里复印的检查报告和忌口列条,细心念叨:“医生说了,要忌辛辣,酒精,和各种刺激性的食物,药得按时吃,谨遵医嘱知不知道?”
陆长鹤听得不认真,话音到了耳边只有巴拉巴拉最后接上问的一句知不知道,他还在划着手机里的工作信息回复,嘴上很听话应她,“知道。”
沈离看出他马马虎虎,停步不走了,“重复一遍。”
“啊?”陆长鹤走出去两步才发现沈离在后边,自觉退回去。
沈离收了报告置于身前,眼神死亡凝视,“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陆长鹤:“……”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重复一遍。
“你就是没听进去。”沈离拆穿他,叹息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会时刻叮嘱你的,不要为了工作忘了健康。”
陆长鹤唯唯诺诺去扒拉她的小臂,“好,我都听你的。”
他的小动作有点讨好的意思,沈离有气也撒不出来了。
刚好又偏头接了刘茵茵打来的电话,这事儿就当放过他。
“喂,茵茵。”
“宝贝我买好票票啦~”通话传过来刘茵茵的声音飘飘忽忽,语调里藏不住欣喜,“刚好陈阳明天也有有时间,我买了三张电影票,晚上九点的场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这个……”沈离咬了咬下唇,斜眼看看身旁,不大好意思说,“不妨买四张?”
翌日晚近九点。
两对情侣拿着即将开场的恐怖电影票子在入口处面面相觑。
他们和好才是前两天的事情,并没有及时跟身边的朋友说,所以同刘茵茵跟陈阳碰面时,这俩视线就没移开过,看什么八卦好戏似的看着他们。
陆长鹤侧身去售卖台买饮品和爆米花小吃,陈阳后脚就啧声啧到沈离身前,“感觉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茵茵跟我说完这事儿,我还觉得离谱,有情人不惧岁月长?”
“有文化。”刘茵茵表示肯定,弯臂勾上他的脖颈。
自从这人改行,衣品也跟着时尚不少,美式高街卫衣搭工装裤,配上装逼专用棒球帽,整个人气质都上了个度。
从前常说他不咋地不咋地,近期再见刘茵茵都少讲他了,越看越顺眼。
“果不其然。”陈阳连叹摇头,“我就说陆哥那种对感情都一窍不通的人,怎么那个人设说崩就能崩,错怪了错怪了。”
“说我坏话啊?”陆长鹤左右手提满,近乎半张脸藏进高领拉链的外套里,露出一双恹恹清冷的眼,颇有压迫。
“哪敢呢。”陈阳打哈哈直笑,接过他手里两份吃食,回揽着刘茵茵,混在同行人里走向入口,向他们示意,“走走走,开场检票了。”
陆长鹤凑到沈离身边,倾身看了一眼沈离手里两张电影票,眼神轻凝,斜一眼看向周边海报上,画面极具冲击的宣传电影,心中预感不测,“为什么是……恐怖电影?”
沈离盯着他的装扮看了好些时候才回:“茵茵挑的,我也不知道,你害怕吗?”
他不会怎么打扮自己,平时正装穿得多,这个季节,休闲时候他就经常穿高领,她猜想这人就是防冻所以样样往高领买,不过确实好看,显得人也精神年少,不像正装那样刻板老成。
“没有。”陆长鹤活动脖颈,故作轻松。
“你有。”沈离果断戳破,玩笑似的蹭蹭他肩膀,“以前走个鬼屋都怕。”
“你尽记这些事。”陆长鹤别开眼,不乐,“记着我点好行不行?”
“我都记得,不分好坏。”
沈离很会正中他心说些好听的话,也知道他最受用这些,这只蠢狗一如从前,非常好哄。
不需要她给糖,她只用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他就会把不高兴都抛之脑后。
“那也行。”陆长鹤心里美滋滋,东西都由他拿着。
沈离走在前边拿票给检票员,走进影厅小道,光亮昏暗,颜色各异的光线从沿路的影院透出来。
“你要是怕了可以抓紧我。”沈离一眼扫过票上的座位号,梨涡浅浅,炽烈的目光投向他,“我不介意。”
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在光晕杂乱的鬼屋,牛鬼蛇神的笼罩下,她也这般真诚与他讲:“一会儿怕了可以抓紧我,我不介意。”
这一眼就望进了年轮里。
陆长鹤唇间浮起淡笑,满心幸福 :“好。”
结果给了这人得寸进尺的机会,电影刚开场,哪有什么惊悚画面,扶手之上,五指紧握。
他一直都怕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基本上一整场电影下来,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看身旁人的脸,少有撇眼看向大荧幕的时候,主打就是一个陪伴,只是偶尔看见时还会被一惊一乍的画面或音效刺激到。
从手心里紧握的力度,沈离就可以分析出他是否害怕,每当重些,她就会回应着轻捏。
脸上没有情绪波动,甚至还在认真观赏电影里紧凑的情节,但永远会注意着他掌心里变动的触感,然后及时地表达安慰。
这本不是多么亲昵的接触,只是那一点从掌心中挥发的热度,就足够暖进心田。
任何疲惫与负重都淹没在此时的宁静里。
好像……
很久、很久。
都没有如此时这般安心过了。
“真不一起吃个夜宵回去?”
电影散场, 从座位上走到门口,刘茵茵就在问两个人要不要一起吃个夜宵,差不多都快十一点钟了, 多多少少有些饿。
身旁人来人往,陆续走出来。
几人边往出口走,陆长鹤边应话说:“还有点正事要处理。”
陈阳卡在刘茵茵跟陆长鹤中间,听到这欠儿欠地手肘顶了他一把,“陆总还是陆总, 公务繁忙, 这电影俩小时得亏多少钱?”
陆长鹤斜眼睨他, “少贫。”
“那你呢离离?”刘茵茵弓身看向最边上的人。
沈离抱歉笑笑摆手, “我也不去了吧, 不是太饿,你俩去就好,刚好给你们二人空间。”
说到这份上,她才罢手不强求了,“好吧好吧,那我们去了。”
两对人就分别在电影院楼门口,吃夜宵的两个欢欢喜喜去停车场了, 而陆长鹤开的车要停得远些, 在路道边。
来的时候沈离想看雪,陆长鹤才停了一段距离, 陪她一块儿慢慢踱步到影院的。
陆长鹤轻声道:“我先把你送回去吧。”
“嗯。”她耳根有些红,仍是认真点头,绕有几分从前的乖巧模样。
两人手还相交着, 陆长鹤穿的衣服口袋暖些,索性把她的手一并揣进了口袋。
“今年的雪季好像要过去了, 还是雪盛的时候最好看了。”沈离扬起小脸,空空的眼瞳盛着寂无深黑的夜。
雪早就停了,地上凝的几乎都是霜,踩上去能感觉到湿滑,令人感慨,“洛杉矶也少见一场盛大的冬雪,记忆中最美的一次,是离开的第一年,那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凉。”
“这么巧吗?北京也是。”陆长鹤缩了缩脖子,口袋里揣的手握紧了些,目光如炬在她侧脸,“你喜欢雪是吗?”
“嗯,我喜欢这个季节的冬雪,圣洁无瑕,让人心境也舒坦。”沈离更贴近了身旁的人,他身上有股冬夜残余的冷香,混淆着一点淡淡的雪松香,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挥散。
陆长鹤温声应答:“嗯,知道了。”
沈离不懂:“你知道什么?”
“知道了。”
他依然重复,沈离没当回事,撇开脸笑,“莫名其妙。”
话音落在空旷的长街,这个点行人稀少,车辆也零星几抹。
沈离挣开他的手,往前走开两步,感受一点心旷神怡的寒风,然后身子瑟瑟抖了两下,心情也跟着萎了。
“蠢兔子。”
“啊?”沈离应后声回头。
咔擦声响。
陆长鹤举着手机将她定格在画面里。
“你拍我做什么?”沈离方才懵着,啊着嘴转过身,一定不是很好看,实在想不通他突然来一下。
陆长鹤摁灭手机揣回口袋里,浓眉轻佻,“你猜?”
让猜沈离就好好猜想了一番,逐渐走上不健康的道路,退回至他身前,翻出旧账继续嘲弄他:“又想洗出来在背面写那些污秽的东西?”
“……”陆长鹤被噎了下,无奈迎合着赞叹,“沈博士讲话可真文雅。”
沈离意味深长看他几秒,“你想听听不文雅的吗?”
“嗯?”陆长鹤兴趣上来,弓身下来,与她面庞贴近,语气玩味,“你讲讲,我听听有多不文雅。”
沈离抿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词,“龌龊。”
才说完陆长鹤就倾前来轻轻吻下她红润的唇,沾过一点口红色泽。
沈离憋着笑,没躲,继续往外蹦词:“下流。”
陆长鹤又亲了一下。
“黄色废料——”
话音消匿在陆长鹤掐着她下颌时,又落下的一吻。
亲完还得意佻薄地看她。
沈离止不住笑意,“陆长鹤你……真幼稚。”
陆长鹤任她如何讲,蹬鼻子上脸揽着她的脖颈往怀里塞,“来看个东西。”
沈离索性任他折腾,“什么啊?”
他又把手机掏出来,分明可以指纹解锁,却刻意当着她的面用她的生日解锁密码进去。
沈离当然发现他这点小心机,不过随他高兴,没有戳穿。
拇指一顿滑,点进相册的某个独立单建的,命名“蠢兔子”的相册。
好些个视频穿插一些照片存放在里边。
陆长鹤从第一个开始点开给她看,十八岁的自己,她看得津津乐道,“以前在桐棱街录的啊。”
“嗯。”陆长鹤语调温柔,深情覆满,“我总会翻出来看看你,想象着那时你在做什么。”
连着品析了几个视频,沈离对他的拍照技术给予了否定,“哇这个角度不好看,你当初怎么拍的?”
“我觉得挺好的啊。”陆长鹤真心觉得,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他那逆天技术怎么可能找到三百六十一度,所以开始狡辩,“而且是你总拉拉扯扯,我单反都拿不稳。”
“怪我吗?”沈离头抬起来,怨声怨气。
陆长鹤嘴抿着宠溺淡笑,“怪我。”
沈离合心意了,手又乖乖递给他插兜里。
路途不远,珍视的共处时间没有多久,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停车场地。
陆长鹤锁了车才过去拉上沈离的手,将人送往单元楼下。
时间很晚了,但总觉得相处不够似的,一步慢,步步慢,那样短的距离,磨蹭了好些时候。
今夜没有星星月亮,沿途只有路灯点光,悠悠晃下来,小道静得能听见彼此渐缓的呼吸声。
终于晃到单元楼下,陆长鹤拿出兜里早就捂热的,那双纤手,抓紧又揉了两把,“到了,你上去吧。”
“不早了。”沈离表情松动,询问说,“你今晚要不住这里的房子?”
陆长鹤没有直接表达拒绝,说道:“电脑在那边。”
“噢忘了,你还有正事要处理。”沈离轻拍脑袋,苦恼道别,“那你先回去吧。”
陆长鹤寸步未挪,“我看着你上去就走。”
沈离心里一点涟漪,安然浅笑,“嗯好。”
女孩僵着脊背,刚转身走出去两步。
“那个……”他叫声制止,托着长尾音,想不起来似的。
沈离回过了身,“?”
风卷过的空气里一丝朦胧暗香。
视线在不断交汇又侧开间,浮着难言恻隐。
暗灯下,她不会看见,他眼下一丝红晕,他说:“其实公务也没那么急。”
“……”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直白的解释,他只用一句话,掀起的波涛便涌入她心里。
她都清楚地知道他那些埋藏心底,暗暗滋生的念头,但仍旧欣然接受,“那、要……”
她话音温吞,试探又激进,“要上楼坐坐吗?”
“吧嗒——”
骨节泛红的指间滑过房门,顺手带上。
男人将女孩纤纤腰肢拢在掌心,吻得痴迷,带过门的手重新压上她的脑袋,深入这个绵长细密的吻。
忘我沉沦,一路磕碰,压在客厅桌沿亲昵。
如记忆中数次浮现过的场景,晚间一点幽幽光晕,夜幕中两道影子交叠,滚烫而热烈。
“陆长鹤……有点……有点硌。”
神智渐失的临界点,陆长鹤还能听见她颇有恳求意味的话音。
她腰间抵在桌沿,被压着是硌了点。
陆长鹤应了她的意,单手拎缚起细腰,另一只小臂托着她往卧室里走,踹开房门的动作粗暴。
空调的暖温上来,旖旎的气息升腾蔓延,模糊一阵阵喘息。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长鹤活二十来岁,也只有心是黄的而已,他甚至没看过多少“学习资料”,实践上完全小白,也没有提前做功课。
看着操作猛如虎,实则全凭感觉自信一顿蒙。
到头来……
准、不、进、去。
但他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分明都没有到那份上,他开始郁闷了,甚至自我怀疑,翻身埋进被子里,脑袋也缩进被褥里了。
沈离泪痕未干,挺得有些酸的腰朝他相近些,轻轻摇晃被褥上凸起的块头,“陆长鹤?”
“陆小狗?”
“第一次有点意外很正常吧?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任她怎么摇怎么哄他也不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