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去求一求祖母。别让我嫁给太子,我不想嫁他……”
泪水溢出眼角。
苏瑾哽咽不能言。
于氏听得心如刀割,眼睛也红了,紧紧搂住女儿:“瑾儿,你祖母什么脾气,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外人看着她和蔼,可在苏家,她素来说一不二。别说我,就是你父亲到了她面前,也只有低头听从的份。”
别人家里,到了苏老夫人这等年纪,早就将家事给儿媳,自己享享清福了。苏老夫人却不是,都快七旬的人了,还抓着家事不放。儿媳孙女们的衣食用度,都是苏老夫人说了算。
于氏今年四十有七,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要日日伺候婆婆衣食起居。苏老夫人在外常夸赞儿媳孝顺,个中滋味,也只有于氏妯里几个知道了。
苏老夫人铁了心要促成这一桩亲事,谁能拦得住?
苏瑾心中凄惶,抬起泪眼:“可是,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儿的心思,做母亲的焉能不知道?
于氏低声问:“是不是你姨母家的二表哥?”
苏瑾咬着嘴唇不说话。
于氏便知自己说中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思远出身书香门第,和你是姨表亲,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也算门当户对。我原本也想过,将你嫁去孟家,你姨母素来疼你,以后你做了她的儿媳,也有好日子过。”
“只是,你祖母已经在我面前说了三回,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提过了,想让你做太子妃。这苏家上下,谁也不能拂逆你祖母啊!”
苏瑾肩膀不停耸动,泪落如雨。
于氏也落了泪。
太子那个病秧子,也不知能活几年。她哪里舍得将宝贝女儿嫁进火坑。
两日后,宫中苏皇后派了人来,将苏瑾接进了宫。
苏家二房三房也有待字闺中的姑娘,苏皇后偏偏只召苏瑾一个人。这举动后的深意,苏家上下都有数。
于氏听着两个弟媳明里暗里酸来酸去,心情十分恼火。
苏家攀龙附凤,倒霉的却是她的女儿。她们这些沾光的,哪来的脸说酸话?
苏瑾百般不愿地进了金銮殿。
大概是因为她相貌和亲姑母少时相似的缘故,姑母确实最喜欢她,对她也是极好的。
“有些日子没见,瑾儿愈发水灵了。”近来太子心情愉悦,苏皇后心情也很是不错,一脸笑意如春风。
苏瑾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娘娘这般夸赞,瑾儿愧不敢当。”
苏皇后微笑着握住苏瑾的手:“这里又没外人,不必这般拘谨。叫我姑母便是。”
苏瑾便换了称呼,叫了一声姑母,陪着苏皇后闲话。少不得又将前日的宴会拿出来说笑。
苏皇后听得饶有趣味,似随口笑问:“这位赵六姑娘,真这般美貌多才么?”
苏瑾也是心高气傲的姑娘,还从没对谁这般服气过,笑着赞道:“琴棋书画,无一不出众。尤其是书法。她竟会写多种字体。”
赵元明年少就以书法闻名。
看来,赵夕颜承袭了亲爹的天赋。
苏皇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刹那的恍惚。
苏瑾没察觉到苏皇后的异样,继续夸道:“最难得的是,她说话行事有风骨有章法,且不惧权势。那一日,慕容燕被说得哑口无言。”
苏皇后定定心神,笑道:“待会儿竣儿和北海王世子来了,本宫得将这些趣事说给他们也听一听。”
听到太子名讳,苏瑾笑容微微一顿,垂下眼睑。
上书房散学后,太子果然和徐靖一同来了。
这几日,藩王世子又到了三个,皆在宫中安顿住下。
太子性子温和,和众人都相处和睦。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徐靖。每日叫上徐靖一同来椒房殿用午膳。
苏皇后眼见着儿子有了玩伴,很是喜悦。略显寂寥冷清的椒房殿,多了徐靖,也增添了许多欢乐。
苏瑾上前见礼:“苏瑾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世子。”
太子笑道:“瑾表妹请起。”
徐靖目光随意一掠,便移了开去。
从十岁起,他心里眼里就只有月牙儿妹妹啦!别的女子生得美不美,他从来都不关注。反正,都没月牙儿妹妹好看。
苏瑾倒是对徐靖很是好奇,悄悄打量了几眼。
嗯,倒是俊得很,勉强配得上赵六妹妹。
苏皇后将赏荷宴上的趣事说了出来。
太子听得哈哈一笑。
徐靖一脸骄傲,嘴角高高扬起:“这算不得什么,月牙儿妹妹还会动手做果脯制点心哪!”
太子经常听徐靖夸赞自己的未婚妻,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随口笑道:“哪天我和你一起出宫,见一见赵六姑娘。”
谁知徐靖立刻拒绝:“不行!”
太子被逗乐了:“怎么?怕我抢了你的未婚妻不成!”
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的太子殿下,是从不这般戏谑说笑的。
徐靖咧嘴一笑:“我是怕我一个忍不住动手,揍了太子殿下就不太好了。”
太子又是一笑,目光很自然地看向苏瑾。
少年方慕少艾是天性。
太子殿下今年十六岁,也到了该大婚的年龄。他自小身体弱,长于深宫,见过的同龄少女寥寥无几。对这个姿容秀美文雅动人的瑾表妹,颇有几分好感。
苏瑾察觉到太子的目光,略略垂头避开。
太子心中一荡。瑾表妹这是娇羞了。对了,瑾表妹这般聪慧,一定是知道母后和外祖母的打算了……
一旁的徐靖,将两人的细微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
太子对苏家表妹显然有好感。不过,这个苏瑾,对太子不像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这等事,当事人身在其中浑然不察,局外人却一眼就能看明白。
午膳后,苏瑾依旧留在椒房殿。
太子有些念念不舍地道别,走出一段路了,还忍不住回头看。
一转头,就见徐靖冲他挑眉戏谑。
太子可没徐靖的厚脸皮,顿时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徐靖咧嘴一笑,伸手搂住太子肩膀,在太子耳边低声笑道:“堂兄是不是喜欢这位苏姑娘?”
午后的阳光太过燥热,太子被晒得脸孔泛红,故作镇定地应道:“事关姑娘家清名,你别乱说。”
徐靖果然就不说了。
太子自己又忍不住,走了几步,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我自小体弱多病,每次生病,母后都亲自在病榻边守着我照顾我。瑾表妹和母后容貌颇为肖似,每次见她,我便觉得格外亲切。也乐意和她多说会儿话。”
时下姑表姨舅结亲都很常见。
徐靖随口笑道:“堂兄现在要守孝,等熬过孝期,就能定亲大婚了。不过,堂兄的亲事是大事,总得皇上和娘娘点头。”
太子显然早就盘算过了,低声笑道:“苏家是我外家,我想娶瑾表妹,母后定然乐意。父皇那里,就得母后为我分说了。苏家那边,外祖母素来最疼我,亲上加亲自然也是高兴的。”
所以,陷入情网的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想过苏瑾可能不乐意这回事啊!
徐靖想了想,难得含蓄地暗示一回:“娶妻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总得两厢情愿,才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堂兄何不私下向苏姑娘表明心意,看看苏姑娘是何等反应?”
太子眼睛一亮,主动搂住徐靖的脖子:“不愧是过来人,这话说得没错。”
花前月下,互诉衷情,情意绵绵,这是何等令人神往。
看着兴致勃勃的堂兄,徐靖没有浇冷水。
少女心思善变。说不定,过些日子,苏姑娘自己就愿意了。
毕竟,眼前的少年是大晋太子,一嫁进门就是太子妃。这样的尊荣,哪个少女能抵挡得了?
当然,他的月牙儿妹妹是例外。
月牙儿妹妹宁可不做未来的皇后,也要和他一起同甘共苦。
说起来,他都快小半个月没见她了。
徐靖心中的思念之情,瞬间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叹口气。
太子知道他的心思,低声笑道;“别急,还有两日,上书房就休沐了。我休息一日,你也可以出宫,和你的赵六姑娘相会了。”
再等两天。
徐靖按捺住心里的激越,笑着点点头。
两日后,徐靖大步走出宫门。
他从北海郡带了五百亲兵进京,进宫的时候只带了二十个,身手高强的徐三和老实憨厚的徐十一都随他进了宫。其余亲兵,则在王府安顿下了,由徐二五统领。
“小的见过世子。”娃娃脸的徐二五快步迎过来,拱手行礼。
徐靖思念若渴心急如焚,哪有闲心说话,立刻翻身上马。
徐二五自然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气,立刻飞快地说道:“世子,两位县君都在王府里等着,赵六姑娘也被请到了王府,世子回去就能和她们相聚了!”
这还等什么?
徐靖略一点头,策马疾行。
藩王们在京城皆有王府,且都在皇宫附近。从宫门至北海王府,只两炷香的世间。
徐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京城里的北海王府。
离得老远,就见朱色的正门前立着一群人。穿着浅紫色罗裙盈盈而立的美丽少女,正含笑看着他。
徐靖心头火热,一跃下了马,大步冲上前,握住少女的手:“月牙儿妹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当着众人的面这般亲昵,赵夕颜脸颊微微泛红,嗔了目光贪婪的徐靖一眼:“大姐二姐都等你许久了。”
还有数年没见的长姐二姐。
徐靖这才松手,先看向年近三旬温和可亲的长姐,拱手行礼,又向泼辣厉害的二姐行礼:“大姐,二姐。”
徐芳徐芷都已热泪盈眶。
尤其是徐芳,伸手抱着徐靖就哭了起来:“春生,我当年出嫁的时候,你还个小小的幼童。这一转眼,你就长大了。”
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多年未见的陌生隔阂,几乎瞬间消融。
徐靖心里也有些酸楚,伸手拍拍长姐的后背,柔声哄道:“大姐写来的信,我每封都看过。我知道大姐最疼我。”
徐芳泪如雨下。
徐芷也想抱一抱弟弟。奈何抢不过徐芳。她性子也比徐芳坚强得多,掉了几滴眼泪,很快擦干净:“大姐,别在这儿哭了,我们进去说话。”.五
徐芳一边应着,一边继续掉眼泪。
徐靖无奈之下,只得搂着长姐往里走,另一只手握着二姐的手。
赵夕颜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想笑。
亏得徐莹徐莞没来,不然,徐靖忙都忙不过来。
进了正堂后,姐弟三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当然,哭的是徐芳,后来徐芷也跟着落泪。徐靖眼睛也红了,不过,他从不在人前落泪……除非月牙儿妹妹。
姐弟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不必细述。
赵夕颜没有出声惊扰,默默坐在一旁。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徐芳徐芷才各自平复情绪,冷静了下来。
徐芳用帕子擦了眼泪,轻声问道:“春生,你在宫中到底过得如何?”
“说实话。”徐芷紧紧盯着徐靖:“别骗我们。”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聚(二)
徐靖一脸冤屈:“你们是我亲姐姐,也是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我骗谁也不能骗你们。”
徐芳徐芷都被感动得不行,竖耳聆听。
赵夕颜很清楚徐靖的脾气,知道徐靖又要忽悠人了,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徐靖在北海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自由自在惯了。如今进了宫中,就如进了牢笼,说话行事都有人盯着,要守宫中重重规矩。要应付永明帝和苏皇后,要交好太子,还要应对一众心思各异的藩王世子,宫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慕容慎……
徐靖说得天花乱坠,哄得徐芳徐芷眉开眼笑。
赵夕颜也随之微笑,心里却很明白,徐靖在宫中处境并不美妙。
徐芳笑问:“春生,你这一回出宫,能不能在王府里住一晚?”
徐靖笑着答道:“当然能,明天一早,我早些进宫就是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徐芷也十分欢喜,立刻道:“我这就让人送信回府,叫你那个混账姐夫和大郎二郎都过来。”
徐芳被这一提醒,也道:“我也让人送信回周家,让你大姐夫带着卉姐儿过来。你的大外甥在书院读书,今晚是见不着了。”
徐靖笑道:“好,我今晚可得和两位姐夫好好喝几杯。”
徐芳失笑:“你大姐夫酒量浅薄,三杯就倒。”
徐芷一提起朱镇川,就要撇嘴:“你那个混账二姐夫,酒量倒是好得很。喝一晚也不会醉。”
姐弟相聚不到一个时辰,徐靖已经摸清了长姐二姐的脾气,先对徐芳笑:“放心,我不会灌大姐夫的酒。”
又对徐芷道:“二姐,二姐夫对你不好,今晚我对他可不会客气。到时候你别心疼。”
徐芷一听这话,又有些犹豫了:“看在大郎二郎的份上,你也别过分刁难那个混账。”
夫妻情分是没了,到底还有两个儿子哪!
二姐这是嘴硬心软啊!
徐靖心里嘀咕着,和赵夕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三姐和三姐夫。
别看徐莹平日温温柔柔,徐靖动手揍人的时候,徐莹都是等谢凌风被揍得鼻青脸肿了才会露面哪!
徐芳冲徐芷使了个眼色。
未婚小夫妻定然有些体己话要说。
徐芷心领神会,笑着起身:“我们今晚也留下,明日再回去。大姐,我们去看看院子收拾妥当没有。”
徐芳欣然点头。
徐靖精神一振,立刻起身送长姐二姐。待徐芳徐芷离去,徐靖立刻大步到赵夕颜面前,伸手拥住了她。
赵夕颜脸颊似火烧,悄然拧了拧徐靖腰上的软肉:“别胡闹。”
还有亲兵和几个丫鬟在呢!
徐靖被拧得龇牙咧嘴,紧紧搂着她的胳膊却不肯松一松。亲兵们多机灵啊,早就退了出去。
脸孔红红的玉簪和海棠也都退下了。
碍眼的人终于都走了。
徐靖迫不及待地俯下头,灼热贪婪。
赵夕颜面若朝霞,闭上双眸。
徐靖就没个餍足的时候。赵夕颜不得不用力推开他,红着脸瞪他:“坐下,好好说话。”
徐靖咧嘴一笑,攥着她的手一同坐下。
“慕容慎有没有刁难你?”赵夕颜先问出心中最焦虑的问题。
徐靖挑眉,一脸桀骜:“他倒是想,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这倒也是。
慕容慎再得天子信任,也就是个五品的御前校尉。慕容慎在永明帝身边的地位,大概就像徐靖身边的徐三徐十一。
大晋四处飘摇,百姓日子难熬,皇宫里暂时还算太平。一个御前校尉,在宫中暂时还翻不起大风浪来。
赵夕颜略略放了心,又轻声问起太子:“太子对你真的很好么?”
信上写得再仔细,也不及当面问一问。
徐靖点点头,将太子和他平日相处情形道来:“……堂兄天生体弱,也是没法子的事。其实,他肉脑十分聪慧,且心地仁厚。皇后娘娘将他教导得极好。”
“堂兄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对我包容且爱护。所以,我在宫中日子不算难熬。”
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月牙儿,堂兄真的活不过明年年底吗?能不能治好他的病?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他?”
赵夕颜轻叹一声,声音同样压得极低:“皇后娘娘将太子看得如眼珠子一般,谁能在宫中害太子?”
也就是说,朱竣确实是短命早夭,只剩一年多的寿命了。
徐靖沉默了。
在来京城的路上,赵夕颜便将太子的生平都和他说了。当时他听了只觉快意。真进了宫,和太子朝夕相处,却又生出了情谊。再听此事,心里便格外难受了。
赵夕颜抬眼看他:“春生哥哥,我知道你一片赤诚之心,谁对你好,你便对人掏心置腹。不过,这个秘密,万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对着太子的时候,不可露出半分端倪。”
徐靖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很快打起精神,扯开话题:“月牙儿妹妹,你在赵家住了半个月,可有什么趣事?”
赵夕颜抿唇一笑:“七堂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前几日苏姑娘设宴,我去赴宴,结识了苏姑娘,还有忠勇侯府的高姑娘。”
徐靖下意识地追问:“你格外留意她们两个,莫非是有什么缘故?”
赵夕颜自敞开心扉后,什么事都不再隐瞒:“苏瑾嫁给太子,做了太子妃。成亲两个月,太子便重病离世。苏瑾被殉葬了。”
徐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赵夕颜又道:“高平平嫁给了慕容慎,后来做了皇后。”
徐靖:“……”
徐靖和赵夕颜四目对视,片刻后,徐靖才低声嘀咕:“苏瑾也就算了,你和那个高平平还是保持些距离才好吧!”
这关系也太奇怪了。
赵夕颜像是看出徐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一切都和梦境不同了,我和高平平彼此投契,结为好友也不稀奇。她给我下了帖子,明日我去忠勇候府做客。”
月牙儿妹妹看似温柔,实则极有主见。
徐靖只得点点头。
小别重逢,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徐靖握着赵夕颜的手,低声笑道:“大姐性子开朗温和,二姐就厉害了些,没吓到你吧!”
赵夕颜抿唇一笑:“这倒没有。我早有心理准备。”
姑姐这么多,少不得来往打交道。便是脾气再好,难免也有舌头碰着嘴唇的时候。
徐靖难得有些歉意:“确实为难你了。还没过门,就要应对四个姑姐。”
赵夕颜抬眼,冲徐靖微微一笑:“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啊!
就像他对她一般,为了她,他什么事都愿做都敢做。
徐靖心头一热,舒展手臂,将赵夕颜搂进怀中。两人头靠着头,静静依偎。情意在悄然无声间默默流淌。
“月牙儿妹妹,等我一年。”徐靖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伴着呼出的热气,令她耳后痒痒的:“我会在宫中站稳脚跟,到那时,我再娶你过门。”
他们两人虽然定下亲事,婚期却未定。原本打算明年三月过后就成亲。现在都到了京城,前路未知,成亲一事就得暂时缓一缓了。
赵夕颜耳后有些发红,脸颊也被染红,低声又坚定地说道:“不用等那么久。明年四月,我们就成亲。”
徐靖:“……”
徐靖全身一震,松开手,坐直身体,俊脸上满是惊愕:“你是不是一直暗中觊觎我的美色,想早早霸占我?”
赵夕颜扑哧一笑,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徐靖咧嘴笑了起来,眉眼似要飞起来,无比生动鲜活:“反正我都听你的。那就别等了,我这就写信给父王母妃,让他们准备好成亲事宜。”
姑娘家主动说起婚嫁一事,难免有些羞涩。赵夕颜俏脸有些发烫,轻声问道:“如果皇上不肯让你回北海郡成亲怎么办?”
“那就在京城成亲。”徐靖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茬:“当年我父王就是在京城迎娶母妃,后来夫妻一同去的北海郡。”
“父王“病”着,不能来京城。好在有大姐二姐操持,到时候三姐三姐夫也能来,照样热热闹闹地娶你进门。”
“对了,还有岳父和大伯父,都得请到京城来。”
徐靖眉飞色舞,越说越开心。仿佛婚礼就在明天一般。
赵夕颜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轻声提醒:“我爹早年间辞官回乡,曾立誓永不再踏入进城半步。到时候,我爹怕是来不了。”
徐靖一愣,下意识地来了一句:“夫子为什么会发这么奇怪的毒誓?该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赵夕颜瞥徐靖一眼,什么也没说。
徐靖立刻心领神会。
果然别有内情!
不过,月牙儿妹妹不肯说,可见这是一桩不能启齿的隐秘。算了,他不问就是。
徐靖忽然扳手指,口中嘀咕着算日子:“现在是九月,我还得再等六个月。也就是一百八十天。”
赵夕颜被逗得轻笑个不停:“你之前不是说要等一年么?现在怎么忽然又着急了?”
徐靖总能将歪理说得义正言辞:“之前我是怕委屈了你。既然你也急不可耐,那当然得尽早成亲了。”
什么急不可耐!
赵夕颜俏脸红了一红,又啐他一口。
徐芳徐芷很快知道此事,各自展颜而笑。
“如果打算在京城成亲,那可得提前预备起来。”徐芷当家惯了,立刻盘算起来:“王府这些年一直空着,就没住过人。得重新翻修收拾,少说也得小半年。我有用惯的匠人,明日就叫他们过来。”
徐芳笑道:“我正好也闲着无事,成亲需要预备的东西,我来准备。”
赵夕颜再落落大方,此时也不便说话。
徐靖笑着冲徐芳徐芷拱手:“那就劳烦大姐二姐了。”
徐芳不无自嘲地笑了一笑:“有这么一个由头,我也能常出门回娘家散散心透透气。”
徐靖眉头拧了一拧:“大姐在夫家过得不顺心吗?我下午去一趟周家。”
徐芳知道徐靖的脾气,忙笑道:“你别去了。周家也没人刻意刁难我,就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处,人多是非多,我整日耳根不得清静罢了。”
这也不难办。
徐靖说道:“待会儿大姐夫来了,我来和大姐夫说。大姐带着卉姐儿回来住一段日子。”
徐芳大为意动。
徐芷艳羡不已,忍不住叹口气:“周家有老夫人当家,大姐还算清闲,想回来住多久都无妨。朱家内宅琐事,都得我打理,我想走也走不脱。”
徐靖最不能见自家姐姐长吁短叹:“今日我先动手揍二姐夫一顿,保准他立刻就老实了。”
徐芷:“……”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在此刻,一个亲兵前来禀报:“启禀世子,武安伯世子带着两位小公子来了。”
周蕴要等翰林院下了差事再来。
朱镇川整日浪荡爱玩,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闲差,今日恰巧在府中。丫鬟回府送口信,朱镇川立刻就带着朱大郎朱二郎来了。
朱镇川生得一副好皮囊,高大英俊,朱大郎朱二郎也都是俊俏儿郎。父子三个都穿得光鲜体面,昂首挺胸地进来了。
“五弟,”朱镇川热络地凑上前来:“当年我去北海郡求亲的时候,你才五六岁。转眼就长大成人,高大俊美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诶呦!”
套近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揍了一拳,鼻血长流,惨呼不已。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又是一拳,直直打中了胸膛。朱镇川疼得脸都变形了,连连后退。被小舅子痛揍,做姐夫的实在不便还手。再者,就凭朱镇川那三拳两脚的,根本就不是徐靖对手。不过眨眨眼的功夫,朱镇川就被揍得满地打滚。
徐芳一惊,正要张口,赵夕颜已轻声道:“春生哥哥手下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二姐夫。”
朱镇川做了那么多混账事,被教训一顿也是应该的。
徐芳也就不吭声了。
徐芷用力咬了咬嘴唇,伸手搂住两个儿子:“你们两个不准过去,好好看着你舅舅替娘出气。”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姐夫
徐靖天生力大,收敛了七成,只用了三分力。但凡多用一分,朱镇川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饶是如此,朱镇川也十分狼狈,被揍得鼻青脸肿。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更是痛不可当,不知被揍了多少拳。
朱大郎朱二郎眼见着亲爹被揍成这样,各自泪眼汪汪:“舅舅,你别打了。”
“舅舅,你打我吧!”
徐芷眼眶发热。
朱镇川是个混账,对一双儿子却是极好的。别人家中都是严父慈母,到了他们这儿,正好相反。她对儿子们教养严格,朱镇川很疼两个儿子,时不时偷偷带儿子们出府去玩。
所以,朱大郎朱二郎都喜欢亲爹,父子间感情深厚。
两个外甥哭着求情,徐靖总算停了手:“今日看在大郎二郎的份上,就这么算了。”
朱镇川勉强维持着做姐夫的尊严,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全身疼痛,用袖子擦了鼻血:“五弟,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
徐靖冷笑一声,挑起眉头;“二姐夫,当年你来北海郡求娶二姐的时候,跪在我父王面前说的那番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说一遍?”
朱镇川:“……”
朱镇川再厚的脸皮,也禁不住自家小舅子这般犀利嘲讽,脸孔陡然红了一红。
“这些年,我二姐在朱家过得如何,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你娶了她,又不好好对她,让她伤心难过。我远在北海,没法子来找你算账。现在,我来了京城,总得好好算一回。”
徐靖笑的时候,阳光开朗。此时冷着俊脸,眉眼森森,令人心惊:“如果再让我知道二姐委屈受气,可就不是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朱镇川狼狈至极。
他是花丛老手,出了名的纨绔,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和谁都能迅速混成好友,嘴皮也是出了名的麻溜。
此时此刻,面对一脸冷厉的徐靖,却无言以对。
说一千道一万,当年确实是他负心在先。如今又流连青楼画舫,时常纳美人进府。
他有什么脸为自己辩白?
朱大郎朱二郎也被徐靖吓得不轻,各自用手背抹着通红的眼睛。
徐芷心中郁积了数年的委屈,在胸膛中翻涌不息。从不在人前落泪的她,眼睛也红了。
朱镇川一咬牙,走到徐芷面前跪下了:“芷娘,以前是我混账,对不住你。我早就后悔了。”
“你再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一定改过自新,以后绝不再沾花惹草,一心和你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