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探月道:“都是亲生女儿,你就不怀疑……”
凝霜、落雪捧着果子茶水和点心,从侧门进来。朱探月见有丫鬟,神情悻悻不再说话。
玉容也说起别的:“廖姨娘还在庙里祈福?这都去了小半月了吧。”
朱探月笑道:“姨娘说年前祈福最灵验,特特多住几日。”
玉容微笑:“姨娘心意难得。”
朱探月的生母廖姨娘,从前是朱夫人的丫鬟,前世因有私生子,被皇后府挟持。
什么祈福,恐怕是寻访儿子吧。
送走朱探月后,玉容在窗下认真撰写蝇头小楷,静静等着朱夫人那边的消息。
偷听之人必定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朱府正堂花厅,朱夫人将茶盏狠狠一顿:“三丫头真是这么说的?”
馨儿双手侍立:“奴婢听得真切,四姑娘不断说起夫人的好处,三姑娘屡屡挑拨。”
朱夫人冷笑连连:“好个朱探月,平时看她安分孝顺,没想到暗地里却蔫儿坏。”
馨儿不敢说话。
兰寿恰好送上账目,是上月各房各人的月例和用度。
朱夫人吩咐:“姑娘家每月是四两,这月扣掉三丫头二两,给四丫头送十两。”
兰寿目不斜视道:“奴婢遵命。”
朱夫人冷冷道:“看在廖姨娘忠心,饶三丫头一次,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拿了十两银子的玉容,转手便赐给了暖月斋的丫鬟婆子们。
馨儿三两,凝霜和落雪二两,其他人几百钱不等。
钱是王八蛋,命要紧。
暖月斋一片欢呼。
馨儿劝玉容:“姑娘好意奴婢们心领了,可这也太多了。”
玉容笑道:“我病了这几日,让你们悬心伺候,当是我的感激吧。再有大家辛苦了一年,过年该给家里孩子老人添补些衣裳用度。”
馨儿感激道:“姑娘大度。”
接下来的两日,朱探月规规矩矩给朱夫人请安,见了玉容也是客客气气,眼神中的嫉恨却是藏不住的。
玉容也装出和睦孝顺,每日请安后便是写字读书,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
先保命要紧。
这一日雪后初晴,府里的腊梅红彤彤的,如同最蓬勃的火焰。
玉容换了红色镶毛大氅,麂皮小靴子,来到后院踏雪寻梅。
馨儿带着两个丫鬟亦步亦趋跟着。
朱府腊梅是京城一绝,玉容在白雪腊梅中缓缓而行,见到雅致的枝条便让丫鬟摘了捧着,自己却思绪万千。
算算时辰,如今安嫔应当在冷宫受罚,不知前世自己的本尊顾玉容怎么样了?
皇后正在装病,朱贵妃主持六宫,自己应该怎么做?
淑妃正在为大皇子落泪吧?
贤妃,估计在和杜维岳偷情。
不知小允子在干什么?
自己这一世和他的名分是姐夫和小姨子,又应该如何自处?
漫天思绪如风中飞雪。
突然听到馨儿带着丫鬟行礼:“奴婢们给少爷请安。”
玉容抬头看去,花丛中一个翩翩公子,石青色宝蓝五蝠团花单袄,白玉鱼龙扣带围,意态闲闲,清浅微笑似剪水,手中摇着美人折扇。
朱成熙。
玉容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前世多次救自己,尊贵如他最后被发配到南洋,也不知在南洋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嘴角是否还有如此清浅微笑。
朱成熙笑道:“四妹妹可大好了?怎么见到我倒愣住了?”
是了,这一世朱成熙是自己的兄长。
自己拼尽全力,这一世也要护他周全,让他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玉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笑道:“我见哥哥的折扇风雅,一时走神了。”
“四妹妹懂我。”朱成熙将折扇合起,笑道,“昨儿母亲还责备我隆冬打扇,不分节气,岂知文人风雅岂在天寒。”
还是从前的朱成熙。
叛逆中带着赤诚。
玉容微笑道:“哥哥最近可做了胭脂水粉?”
朱成熙更加欢喜,走近到玉容身边:“我瞧这腊梅不错,雪水为媒更添高洁。四妹妹,咱们不如做一款腊梅脂粉?”
玉容欣然同意:“再取些竹叶,便是岁寒三友。”
朱成熙连声称妙,拉着玉容在腊梅下的大石坐下说话。
“这里冷,少爷和姑娘当心冻着。”馨儿连连劝道:“若是夫人知道公子做脂粉,不免生气。”
玉容笑道:“你们几个先回暖月斋,便装作不知道,一切有我和哥哥呢。”
朱成熙更合心意,催促丫鬟们离开。
“你们快回去,让我和四妹妹安静做香。”
腊梅园子中,天地静谧,玉容和朱成熙在做香,他们没有留意到,朱探月带着朱夫人来了腊梅园。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认贼作父也没什么嘛
这两日朱探月百般殷勤,总算是让朱夫人的神色阴转多云。当她听说玉容拉着朱成熙做脂粉,大喜过望。当即在朱夫人跟前告状,又带了朱夫人来看。
朱夫人只有朱成熙一个儿子,宝贝得如同眼珠子,平日最担心他不学好。
听说玉容带宝贝儿子做脂粉,当即气势汹汹过来。
腊梅树下的两人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研磨着腊梅粉末。
风儿吹过,一块磨盘大的落冰带着雪花砸下,直冲着朱成熙的头顶而来。
“哥哥让开。”
玉容连忙用手挡住冰块,自己却摔倒,溅了一身雪花。
朱成熙忙扶起玉容道:“四妹妹你没事吧?冰块锋利,当心割到自己。”
玉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落雪,替朱成熙拍着肩头衣领的雪花。
“刚才吓我一跳,那冰雪若砸下来,你的衣裳便湿透了。”
朱成熙感动道:“为了保护我,你自己的衣裳也湿了呢。”
玉容定定道:“这算什么?我以后会永远保护你的。”
朱夫人放缓了脚步,脸色也变得和煦了不少。
她对兰寿道:“兄妹两个感情倒是不错。”
兰寿笑道:“四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对少爷全然无私。”
朱探月急了,谗言道:“四妹妹引着哥哥做脂粉,耽误学业,若是父亲回来又该惩罚哥哥了。”
朱夫人脸色再次沉下来:“你提醒得是,读书仕途是大事。”
朱夫人带着众婆子丫鬟走出花丛,声音不高不低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朱成熙先是一惊,见是朱夫人便放心了,起身笑道:“母亲。”
玉容起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朱夫人打量了一回玉容,淡淡道:“你身子刚好,便带着你哥哥不务正业吗?”
朱成熙见玉容挨骂,忙拉着朱夫人的衣袖。
“母亲,是儿子缠着四妹妹做香膏,与四妹妹无关,你要骂骂儿子便是。”
朱探月带笑挑拨道:“母亲是为哥哥好,哥哥可不能为了四妹妹,对母亲的良苦用心视而不见。”
朱夫人更对玉容不满。
玉容移步上前轻声道:“母亲,哥哥和我做香膏,并不是为了自己。”
“哦?”朱夫人抬眸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朱探月再次笑道:“四妹妹向来喜欢嘴硬,其实母亲最和善,你认个错便是了。”
玉容懒得理睬朱探月,对朱夫人解释道:“宫里贤妃娘娘非常受宠。哥哥和我听说此事,为大姐姐忧心呢。”
朱夫人没有听明白,奇道:“你们做香膏,怎么扯上了贵妃娘娘和贤妃?”
朱成熙:啥意思?
玉容细细解释:“听说皇上在竹林偶遇贤妃,惊为天人,为贤妃特特做了腊梅竹叶香膏。皇上不给大姐姐做,单单给贤妃做,大姐姐还不知道多伤心呢?我和哥哥想自己做出来,给大姐姐送进宫,让大姐姐高兴。”
大青石上,几个瓷碗里头放着嫣红的腊梅和翠青的竹叶。
朱成熙恍然大悟,连连道:“儿子和四妹妹就是这么想的。”
朱夫人终于脸色转晴笑了。
“到底是孩子,尽说孩子话。皇上赏赐给贤妃的香膏,你们做了送给你大姐姐,这成何体统?不过,这心意确实难得,不枉你大姐姐疼你们一场。”
朱探月的笑容有些僵硬。
趁无人留意,朱成熙冲玉容做了个鬼脸,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玉容抿嘴一笑。
“午膳老爷要回府,你们都来陪着,全家人吃顿团圆饭。” 朱夫人叮嘱朱成熙,“当心你爹查你的课业。”
朱成熙吓得耷拉着头不说话。
玉容心里有些别扭,本尊的父亲是逆贼朱以时,自己今晚免不了要认贼作父。
不过想想,连朱夫人的大腿都抱上了,认贼作父也没这么难接受。
倒是朱探月听说朱以时要回来,眼中一亮。
回到暖月斋,馨儿连连念佛:“还好夫人不怪罪,不然奴婢们都有罪过。”
玉容换上月白色袄裙,别了一支绿玉簪。
“谁知道三姐姐会带着夫人去后园,我也唬了一跳,好在没连累姐姐们。”
共情的力量很大。
馨儿愤愤道:“三姑娘满心和姑娘过不去,姑娘也太软了些。”
玉容:我软?
我抄家灭族过朱府……
午膳时分倏忽而至,玉容先到朱夫人的正堂。
朱探月早到了,陪着朱夫人说话。
兰寿禀告:“二姑娘告假,说是栗哥儿发烧,她守着安心些。”
朱夫人叹气道:“迎月这丫头,日日郁郁寡欢也不是个事儿。都怪老爷,好好的高门不联姻,偏生喜欢什么清流……”
玉容心中明了,这说的是二姑娘迎月。
迎月带着孩子寡居在朱府,浑然不知亲生儿子已经被换了,如今身边的是真正的二皇子。
朱夫人让兰寿送菜给迎月,自己带着玉容和朱探月到正厅。
朱以时已经坐下了,朱成熙老鼠一般侍立在他身后。
朱夫人给朱以时请安后坐下,笑道:“老爷回来了,府上总算可以吃个团圆饭了。”
朱以时嗯了一声,点点头。
玉容瞧着本尊的爹,身长七尺,面如冠玉,气度如华,实在比朱夫人的矮短身材、厚唇强太多。
两人在一起,连勉强的举案齐眉一词都那么不和谐。
朱以时忌惮朱夫人的地位,朱夫人忌惮朱以时的权势。
两人能和谐至今,靠的就是这难得的平衡。
就如今气势看,便宜爹似乎还略略占了上风。
朱以时目光落在玉容身上:“听说你落水了?”
朱探月笑道:“四妹妹好福气,父亲当真对四妹妹上心,一回来便问四妹妹。”
朱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老爷偏心,不问自己,不问迎月,甚至不问成熙,先上来便关心四丫头。
玉容笑着化解危机:“女儿不当心落水,若真论起来今日应当还在床上躺着,多亏母亲对女儿百般照顾,府上琐事缠身还挂念女儿,又是派大夫诊治又是赐补品,还亲自探望,女儿不过半日便起来了。”
朱以时非常满意,拍了拍朱夫人的手:“贤妻辛苦了。”
“夫君过奖,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朱夫人微笑看向玉容,继续贤惠道,“兰寿再送些补品给惜月,孩子这几日单薄了不少。”
玉容忙笑道:“母亲上回赐的还没吃完,待女儿用完再向母亲讨要也是一样的。
母亲也得自己用些补品,这么大的府,上上下下都靠母亲日夜操劳呢。
可惜女儿们没能耐,不仅不能为母亲分忧,还要母亲为我们操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朱以时看向朱夫人的眼光更加柔和。
朱夫人看向玉容的眼光也更加和蔼可亲。
朱探月恨得牙痒痒,自己非但没有中伤到朱惜月,反倒让她得了夫人的信任。
第二百四十章 我是特意来气你的
朱以时的目光转向朱成熙,失望中带了几分期盼,望子成龙无论权势高低,无论忠奸都一样。
“我去了这小半月,你可有读书写字?不许哄骗我,否则要你好看。”
朱成熙低头喏喏:“儿子……”
“又没读书?”朱以时声音威严,“字也没有写?”
朱夫人忙道:“成熙年纪还小,天气又这么严寒,等到春暖花开再学也不迟。”
“溺子如同杀子。”朱以时道,“我从小寒窗苦读,如囊萤如映雪,可曾等过春暖花开?”
朱夫人见夫君管教儿子,不敢多言。
看着朱成熙衣裳鲜艳,唇红齿白的公子哥样,朱以时更加生气。
“不教不成器。”朱以时吩咐。“拿竹板子来。”
朱成熙吓得浑身一哆嗦,恳求看向朱夫人。
朱夫人求情道:“老爷好容易回来……”
“再不管如何了得。”朱以时威严道,“谁都不许求情。”
朱夫人冲着朱成熙摇摇头,一副自求多福的模样。
玉容娇憨笑道:“父亲,女儿要告哥哥的状。”
朱探月看向朱夫人,高声阻止道:“四妹妹,父亲正在气头上,你何必火上浇油呢?”
朱夫人目光噬人看着玉容,握着茶盏的手捏紧了杯身。
这丫头居然敢告成熙,真是恃宠而骄。
朱以时道:“你且说。”
玉容嘟嘴告状:“女儿落水前,哥哥每日都逼着女儿和他一起写字读书,若是女儿少写了,哥哥还要责罚女儿呢。”
朱成熙瞪大眼睛:有吗?
玉容:有!
朱夫人松弛下来,含笑道:“这就是你的告状?”
玉容笑道:“是呢,父亲母亲可得为女儿做主。”
朱以时不信:“你不要为他遮掩,我走了他必定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不惹祸就算好了。”
玉容挥手,馨儿递上一叠厚厚的字纸。
“这都是哥哥和女儿写的,请父亲过目。”
朱以时接过字纸,细细翻看,只见里头有蝇头小楷有碑书有隶书,那字力透纸背,也有惜月柔弱的梅花篆字。
朱以时脸色平静:“写得倒是有几分火候,这回便饶了你。”
以朱以时的态度,这便是充分认可了。
玉容笑道:“若不是女儿落水,哥哥的字纸还要多几张呢。”
朱成熙一脸懵逼:有吗?
玉容:有。
朱夫人欣喜翻看字纸,激动道:“我儿果然进益了,你方才为何不说?差点让你爹误会你。”
朱成熙含糊道:“方才儿子心里紧张……”
朱夫人嗔向朱以时道:“你瞧瞧你,好好的孩子被你吓得说不出话,若不是惜月,成熙便白白受了你的气。”
朱以时笑笑算是认错。
乘人不备,朱成熙低声道:“四妹妹什么时候帮我抄的?”
玉容低笑道:“知道哥哥不喜欢读书,我有空便抄录一张半张的。”
朱成熙欢喜道:“好妹妹。”
自从成了朱惜月后,自己每日抄写十张大字,就是为了日后替朱成熙打掩护,没想到这么快用上了。
一家人鸦雀无声围坐用午膳,直到上茶漱了口,朱以时才开口说话。
“西山风景如画,太后心情不错,还要小住些日子。”
朱夫人问道:“这段日子,朝中大小事情可还是太后决断?”
朱以时哼了一声:“凌云稚子,办理朝政全无章法,大事小事都不能决断,三天两头快马送奏折去西山,我瞧他不能一日无太后。”
玉容:爸爸,你太自信了。
小允子分明是迷惑之计,偏偏朱以时和太后都信了。
朱夫人笑道:“这样对咱们朱府岂不是更有利。”
朱以时嗯了声,问道:“贵妃娘娘可送出什么讯息?”
朱夫人道:“邀月倒没说别的,只说她要送给太后的佛像被安嫔打碎了,如今安嫔在冷宫呢。”
乍然听到安嫔的消息,玉容插嘴道:“这安嫔怕不是故意的,女儿觉得只让她在冷宫太便宜她了,应当重重惩罚才是。”
朱探月暗讽玉容道:“原以为四妹妹心肠软,没想到也是说打说杀的。”
朱夫人侧目,话里有话道:“看来惜月是个果断的孩子。”
朱成熙维护玉容道:“四妹妹心疼大姐姐,何错之有?难道三妹妹不心疼大姐姐?”
朱探月脸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玉容含泪道:“大姐姐独自在宫里,又要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又要对付安嫔,还要对付贤妃,分身乏术,女儿替大姐姐着急。”
听到玉容说贤妃,想到今日那腊梅竹叶香膏,朱夫人疑心尽去。
“邀月没白疼你,改日你进宫瞧瞧你大姐姐。”
玉容恭顺应了,再不多言半个字。
保命要紧。
午膳过后小憩了一会儿,玉容让凝霜去请朱探月过来说话。
两个姑娘家院子紧挨着,格局样式都一样。
玉容的是暖月斋,朱探月的是寒月斋。
不到一盏茶功夫,朱探月带了两个丫鬟过来,笑问道:“四妹妹叫我过来,有何事?”
窗外日迟迟,帘内美人如画。
玉容斜斜靠在软垫上,吩咐落雪倒茶,又指着案几上的大小赏赐笑道:“三姐姐见多识广,这几件东西想请三姐姐掌掌眼。”
朱探月好奇问道:“这是……?”
“这是今日午膳后,父亲母亲和哥哥送来的,想必三姐姐也有一份。”
条案上满满当当,玉容笑意盈盈。
朱探月的帕子在衣袖里头攥得紧紧的。
朱惜月,居然有这么多赏赐!
自己并没有得到半分。
玉容特特拿起一块芙蓉色暖玉,对着阳光比对。
“这是父亲送来的,说此玉冬暖夏凉,样式也是最时新的。”
朱探月的笑容有些勉强:“确实不错,很衬你的皮肤。”
玉容拿起一根红宝石金簪别在头上,对镜顾盼生辉。
“这是母亲赐的,整整一套,难得的是手镯、耳坠水头都极好。”
朱探月抿茶,遮住自己即将爆发的表情。
玉容再次拿了一罐子玛瑙,笑靥如花。
“这是哥哥送来的散玛瑙,让我串珠子玩。哥哥向来喜欢这些,不过我也十分喜欢。三姐姐觉得呢?”
玛瑙在日光下烁烁生华。
朱探月眼睛红了,妒忌几乎要藏不住,她告辞道:“院子里头还有些琐事,明儿再陪四妹妹说话。”
玉容笑道:“凝霜,送送三姐姐。”
馨儿打帘子进来问道:“姑娘请三姑娘来,所为何事?”
好像没说啥正事。
玉容笑而不答:请她来,当然是为了气她。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此世的安嫔
接下来两日,玉容和朱成熙或是做香膏,或是写字,再不就是去朱夫人院子请安。
兄妹两人其乐融融。
朱探月安分侍奉朱夫人,朱府难得的平静下来。
这一日,朱夫人吩咐玉容和探月换了宫装,进宫探望朱贵妃。
望着金色琉璃瓦和大红漆钉宫门,玉容心中感慨,没想到这世居然以这种方式进宫了。
昭阳宫一如既往金光灿灿,朱贵妃听说母亲妹妹到访,欢喜得亲自出宫门迎接。
朱夫人正要行礼,被朱贵妃一把拉住。
丹鹊和画眉也扶住玉容和朱探月。
再见故人,玉容轻声谢道:“丹鹊姐姐别来无恙。”
丹鹊忙惶恐道:“姑娘万安,奴婢受不起。”
朱贵妃神采飞扬笑道:“母亲和妹妹们坐下说话,许久不见,本宫心里想念得紧。”
玉容看向朱邀月,她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身段还是记忆中的丰腴,如凝脂的皮肤坠着一串南红珠子,色泽艳丽,和眉间的金绽梅相映成趣。
朱夫人笑问道:“皇上呢?”
朱贵妃十指芊芊摸手炉,笑道:“自太后去西山后,皇上被政务烦扰,这个时辰应当在批阅奏折呢,母亲只管安心坐着。”
朱夫人笑道:“见娘娘安好,我就放心了。怎不见二皇子?”
朱贵妃叹息道:“澄儿身子虚弱,前些日子受了风寒咳嗽,本宫让他好好养着。”
“小孩子哪有不得病的。”朱夫人宽慰女儿,“长大几岁就好了。”
朱贵妃点点头,转向玉容:“听说四妹妹前几日落水?可大好了?”
玉容连忙站起来回禀:“臣妹已大好了,劳娘娘挂念。”
朱贵妃上下打量玉容和探月,笑道:“两位妹妹今年十五六了,出落得真水灵,母亲可为她们相看了亲事?”
玉容和朱探月同时低头装羞涩。
朱夫人叹息道:“你爹这个死脑筋,满城高门不选,偏生喜欢什么清流。你看看你二妹妹,唉……”
见母亲神色寥落,朱贵妃安慰道:“二妹妹能承欢母亲膝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朱贵妃突然发现手边没有茶盏,不由得怒道:“丹鹊,茶呢?”
丹鹊带太监奉茶,带着些焦急道:“梁公公一根根选茶叶,慢了些。”
闻言,玉容不由得抬头。
正巧见梁松一脸正气,带着徒弟们上茶。
玉容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梁松,前世那个永远正气凌然的太监,最后为自己挡刀而死。
这一世又见了,真好。
朱贵妃怒道:“一杯茶水都磨磨蹭蹭的,是要渴死本宫吗?”
见梁松满脸正气仰头要说话,玉容心道不好,连忙插话。
“大姐姐主持后宫,连带着奴才们都讲规矩,臣妹瞧这茶一根根粗细长短均匀,还未入嘴便觉得清香扑鼻。”
不给这人解围,还不知他说出什么来。
梁松扬起头高声道:“虽然贵妃娘娘是四姑娘的亲姐姐,但宫中自有尊卑,四姑娘不宜称呼贵妃为大姐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玉容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故人在,山河安,真好。
朱贵妃挥手让梁松下去,直揉太阳穴:“这人是个糊涂东西,不必和他计较。”
朱探月奚落道:“四妹妹怎么还哭了?”
玉容哽咽道:“许久不见大姐姐,臣妹心中想念,见大姐姐宫里宫外操劳,臣妹心疼。”
泪水很自然划落。
不是为朱贵妃,是故人重逢的欣喜。
朱贵妃感动拉过玉容的手,宠溺道:“还和小时候一样娇弱爱哭。”
朱夫人笑道:“这孩子对你倒是真心,前几日在府上做了腊梅竹叶香膏,嚷着要带过来。”
玉容不好意思掏出一个瓷瓶,伏在朱贵妃耳朵上小声说话:“凭什么皇上给贤妃不给姐姐,我和哥哥不忿,做了相同的替姐姐出气。”
朱贵妃抱着玉容大笑:“真是孩子话。”
朱夫人笑道:“我也这么说呢。”
“这香膏本宫拿了,你的心意可嘉,本宫该赏赐你什么呢?”朱贵妃脸上含笑。
玉容随意指了指茶盏,笑道:“方才这太监办事认真,大姐姐赐给臣妹回府泡茶吧。”
朱贵妃笑道:“你喜欢只管带回去,只不过一点,将来后悔可不许还回来。”
丹鹊、画眉都吃吃笑。
丹鹊笑道:“四姑娘有所不知,这太监有些左性,贵妃娘娘打发他去了茶房。”
“我也有些左性,就喜欢左性的。”玉容笑道:“多谢大姐姐赏赐。”
小小的插曲之后,朱贵妃和朱夫人闲话二皇子和安嫔。
“当着本宫的面,安嫔居然和荣妃吵闹,打碎了观音菩萨,那可是本宫供奉了三个月的送子观音,气死本宫了。”
朱夫人道:“何不打死这贱婢。”
朱贵妃气道:“皇后出言劝阻,阴阳怪气说她是二皇子生母,似乎本宫要杀人灭口……”
朱夫人道:“杀人灭口又如何?”
朱探月听得津津有味。
玉容心道:你们倒是杀呀。
见两个妹妹还在,朱贵妃忙笑道:“别脏了两位妹妹的耳朵,妹妹们先歇歇或四处逛逛,本宫和母亲说些私房话。”
丹鹊和画眉请她们到偏殿歇息。
好容易进宫,玉容带了馨儿径直向冷宫走去。
馨儿连连劝道:“姑娘,这是宫里。”
“我知道呀。”玉容笑道,“方才大姐姐说我们可以四处逛逛,咱们这是奉旨行事。”
馨儿好奇问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玉容眼睛眯起来:“冷宫。”
馨儿瑟缩问道:“姑娘的四处逛逛,是去逛冷宫?”
冷宫有什么可逛的。
玉容没有回答,踩着积雪来到安栖殿。
依旧是破落的门框,透风的窗棱,前世自己穿越的地方,谎言和罪恶的开始。
玉容扯开锁,推开宫门。
熟悉的安栖殿再次落在眼帘,破败的花坛,两个女子在空旷的月台。
一卧一坐。
地上卧的女子已经死透了,跪坐在一旁的女子在扯她的衣裳。
死去的女子几乎被脱得只剩肚兜。
玉容眼神一紧。
死去的女子是前世的本尊顾玉容。
这一世没有自己附体,本尊看热闹从树上掉下来死了。
扯衣裳的是安嫔,想来是因为天冷,安嫔将顾玉容的衣裳脱下来自己穿。
看到前世的自己,被扒拉得体无完肤,玉容怒不可遏,高声喝止:“住手。”
安嫔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分辨来人。
玉容上前掌掴安嫔,冷冷道:“你还有力气折腾死人?看来大姐姐给你的惩罚还不够。”
馨儿劝道:“姑娘,她毕竟是嫔妃。”
玉容吩咐馨儿:“去叫冷宫太监汪有德过来。”
馨儿犹豫着去了。
安嫔似乎认出来了,爬起来询问道:“你是朱贵妃的妹妹?朱府四姑娘?”
安嫔脸上的疤痕依旧,杖责让她摇摇欲坠,身上衣裳长一件短一件,落魄得很。
玉容微微侧头,金簪上的珍珠坠子划出好看的弧度:“没想到安嫔认得我。”
安嫔如鹌鹑般缩着头,随时会倒下来一般道:“我曾经随母亲去过朱府,拜见过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