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亲前日,玉容为了避嫌特特说身子不爽快告假,朱夫人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玉容坐在暖月斋,看着漫天雪花飘舞。
悠扬的乐声近了,玉容知道必定是銮驾来了,又听府门口三叩九拜声,知道小允子和朱贵妃进府了。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出去瞧热闹,不时带回消息。
“皇上和贵妃非常恩爱,皇上的眼神没有离开过贵妃呢。”
“那是自然,不然皇上为何不陪皇后,独独陪贵妃省亲?你瞧瞧那些赏赐的东西,金玉满堂,连咱们奴婢每人都赏赐了十两银子。”
“贵妃娘娘难得回府,桂花酒喝了好几盅。前头的戏班子开始唱戏了。”
玉容听得心情烦闷,笑道:“既然唱戏热闹,你们都去听吧,只留梁松守着院子,馨儿跟着我便是。”
几个丫鬟欢呼着出去。
馨儿道:“姑娘要不要去听戏?”
“不必了,我喜欢清静。”玉容起身道,“后院的腊梅开得好,咱们摘几朵酿酒。”
腊梅在雪中绽放得更加艳丽了。
若小允子不记得前世之事,那么以自己的身份,这一生和他便无缘了。
玉容摘一朵腊梅扔一朵,心中的惆怅如同满地腊梅。
突然一个声音道:“四姑娘为何摘花?”
漫天风雪似乎同时静止了,穿越雪花和腊梅,玉容的目光和小允子对上。
玉容眼睛热热的,垂首跪下。
“民女参见皇上。”
小允子笑道:“地上有雪,四姑娘起来说话。”
馨儿扶着玉容起来,玉容问道:“听说皇上在前头陪大姐姐看戏喝酒,何故到此?”
小允子道:“朕更衣后一时兴起,想去贵妃从前的院子瞧瞧,谁料迷路了。”
玉容道:“随行之人呢?”
皇帝出行前呼后拥,可如今只有李成跟随。
小允子笑道:“朕听说贵妃院里有绿腊梅,想摘了给贵妃惊喜,故而遣散了随行的人。”
玉容心里苦涩,他对她这么上心呢。
小允子道:“劳烦四姑娘带朕去。”
玉容:我刚穿越来的,我也不知道朱贵妃从前的院子啊……
朱府很大,几个主子的院子自己知道,但是从前朱贵妃的院子,自己真不知道啊。
玉容忙道:“馨儿,你带皇上去大姐姐的院子。”
李成抬头诧异:四姑娘居然让丫鬟带皇上去?
这不是抗旨吗?
朱府姑娘果然骄纵。
小允子笑笑拂了拂袖上的落雪,含蓄笑容:“罢了,此刻兴致已散,朕就在此处静静看看花儿吧。”
玉容轻轻福了一福:“皇上请自便,民女告辞。”
李成继续诧异:四姑娘居然敢先走?
这不是大不敬吗?
“四姑娘留步。”小允子温和道,“花开只一季,明年或许物是人非。四姑娘既然在此便是缘分,陪朕一道赏花吧。”
小允子的面容温润如玉,玉容心里一软,到底舍不得这片刻独处时光,点了点头。
李成垂首、后退、放风。
玉容想起前世的李成,不由得扑哧一笑,弄得李成莫名其妙,直摸脸上是否有脏东西。
小允子俯下身子,捡起落花。
玉容低低对着馨儿嘱咐了一句,馨儿退下。
漫天雪花的园子里头,乐声悠远,只剩下玉容和小允子。
小允子温声问道:“为何今日省亲不见四姑娘?”
玉容道:“民女前些日子落水,身子欠佳,听不得吵闹,只能到后院散散心。”
小允子捡起花瓣:“这是你方才摘的,你是想做花酒还是胭脂?”
玉容心里酸楚,脱口而出:“民女什么都不想做。民女不比皇上风雅,昨日给贤妃做香膏,今日给大姐姐惊喜。”
小允子不答,眼神深邃看着玉容。
玉容说完便觉得不妥当,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哪有资格吃醋。
她脸色不觉红了跪下道:“请皇上降罪。”
小允子扶起玉容:“起来说话。”
手指尖触碰玉容的胳膊,两人不由得对视,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从未认识,玉容一阵失神。
小允子也似乎被玉容的美貌震慑,手迟迟不曾收回。
两人都没有留意到,腊梅丛中宝蓝色裙摆闪过。
玉容回过神,不着痕迹拂开袖。
“大姐姐最喜欢腊梅花酒,回头民女做了进献大姐姐。”
小允子笑道:“前些日子朕给你腰牌,你做好了尽管送进宫,朕也可以沾光。到时候朕请你吃宫里最好的锅子。”
玉容有几分憧憬。
这一世能进宫和小允子共饮,就是最大期盼了。可惜,宫禁森严,这简单的期盼都未必能得到。
风儿吹过,漫天腊梅摇落,花雨纷飞。
玉容伸出手接着花儿,绝美如同仕女画。
小允子低声道:“真的很美。”
玉容回首:“皇上说什么?”
小允子含着笑意道:“朕说,相国府的花儿果然美艳绝伦。”
玉容的肩头落了一朵殷红的腊梅,小允子伸手替她拂去,发丝轻轻纠缠上他的指尖,小允子将腊梅插上玉容的发髻。
正在两人目光纠缠时,只听朱以时的声音不疾不徐:“皇上原来在这里。”
两人连忙分开,只见朱以时带着朱夫人、廖姨娘,身后还有朱探月并一帮丫鬟婆子过来。
玉容心里一紧。
方才的情景不知朱夫人看到多少。
众人跪下给小允子请安,玉容也跟着跪下,心里忐忑不已。
小允子举重若轻道:“方才朕想去邀月的院子瞧瞧,谁料遇到了四姑娘。”
朱夫人笑道:“雪地里容易走岔路,还好惜月在,不然臣妾罪过大了。”
小允子道:“夫人言重了,朕刚遇上四姑娘,还未说上几句话,谈不上迷路,更谈不上什么罪过。”
似有似无在替玉容开脱。
朱以时道:“贵妃醉酒睡下,皇上可要小憩?”
小允子点头:“朕去陪陪邀月。”
朱以时亲自带路道:“皇上这边请。”
小允子冲玉容淡淡道:“今日有劳四姑娘了。”
玉容:赶紧走,莫害我。
朱夫人恭送小允子离开后,眼神锐利盯着玉容鬓边的腊梅:“你既然告假,为何还在府上乱走?”
翻译:你是不是故意的?
玉容小心翼翼道:“女儿躺着浑身无力,来后院赏花,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微服独自出行。”
翻译:我是无意遇到的。
廖姨娘身着宝蓝色镶毛边裙袄,笑中藏针。
“怪不得不见四姑娘,原来在这里陪皇上赏花,鬓边的腊梅很衬四姑娘肤色。”
翻译:你不单单遇到了皇帝,你们还有深度交流,指不定这腊梅就是皇帝送你的。
玉容:我今天要凉。
朱夫人瞧着玉容鬓边,红梅似星星之火,朱夫人眼睛微微眯起。
朱探月阴阳怪气道:“比起摔倒在皇上脚边,偶遇赏花强百倍。皇上方才看四妹妹的眼神都不一样呢,我只见过皇上这么看大姐姐。”
翻译:你勾搭皇上,而且成功了。
玉容忙道:“母亲,我与皇上只说了几句话,皇上句句都在问大姐姐,苍天可鉴。”
可惜朱夫人并不信苍天。
“惜月冒犯皇上,罚在雪中跪两个时辰,等皇上贵妃走后再重重责罚。”朱夫人这回要对玉容下重手。
玉容迅速想着自己的出路。
和朱夫人翻脸,求助皇上和贵妃?
不行,自己只要是朱府女儿就不可能脱离朱夫人。
求助朱以时?
不行,朱以时忙得常常不回府,自己总会落到朱夫人手中,到时候会更惨。
跑路更不行了。
不过,自己倒是还有一个杀手锏……
“皇上,四妹妹,你们看这花如何?”朱成熙身着白色狐裘,捧着几支腊梅过来。
见到朱夫人等,朱成熙似乎吃了一惊:“你们怎么都在?”
朱探月解释道:“四妹妹勾引皇上,母亲正在责罚她。”
朱成熙笑了:“我和四妹妹在此摘花,稍后打算献给大姐姐,怎么就成了勾引皇上了?”
说罢,朱成熙摘了一朵腊梅插在玉容鬓边:“此花比方才那朵更好呢。”
玉容看着朱成熙,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哥哥……”
和前世一样,还是你在守护我。
朱成熙忙替玉容擦泪:“四妹妹别哭,有什么委屈直说便是。”
朱夫人狐疑问道:“成熙,方才你也在此?”
“我不喜欢听戏,偷偷溜出来找四妹妹摘花献给大姐姐,刚见那边花儿好,离开不过半柱香。”朱成熙眼神清澈,“这有什么错?为何母亲大动干戈?”
廖姨娘微笑道:“少爷和四姑娘兄妹关系真好。”
翻译:朱成熙做伪证。
朱夫人带了几分不信问道:“既然是你们兄妹进献给贵妃的,为何不叫你三妹妹?”
朱成熙眼神带了轻蔑:“三妹妹喜欢搬弄是非,我不喜欢她。”
玉容:老铁,真给力啊。
朱探月脸上又羞又气,口不择言:“分明是四妹妹勾搭皇上,不然为何身边一个丫鬟都不带?”
廖姨娘回身责备道:“什么勾搭不勾搭的,你虽然为贵妃娘娘心急,也不能对皇上不敬。这事要错也是四姑娘错,和皇上无关。”
母女俩人几乎给玉容定下罪名。
朱夫人冷冷道:“你的丫鬟呢?为何都不在?”
兰寿忙让丫鬟婆子去找。
馨儿是兰寿的女儿,此事连馨儿都有过错。
兰寿的脸色带上了一丝凝重。
廖姨娘叹息,假意苦口婆心劝道:“四姑娘,想要出人头地没错,但是做人关键要身正。”
朱夫人越发愤怒:“跪下。”
玉容含泪跪下:“母亲,不是这样的,廖姨娘和三妹妹误会了。”
朱探月得意洋洋道:“你特意遣走哥哥和丫鬟,和皇上单独一处说话,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玉容道:“我并没有遣走丫鬟。”
“那你的丫鬟呢?”朱探月话音未落,只见婆子们带着馨儿等过来,宫女丹鹊也跟着过来,后头太监宫女跟了十几个。
玉容微笑,杀手锏到了。
见丹鹊过来,朱夫人恢复微笑问道:“贵妃醉酒可好些?”
丹鹊忙道:“娘娘喝了几杯,画眉伺候着睡下了,或许是在府上安心的缘故,娘娘睡得很安稳。”
朱夫人问道:“你过来,是贵妃有什么吩咐吗?”
丹鹊笑道:“四姑娘让馨儿过来禀告,说皇上要去从前贵妃的院子找不到路,请娘娘过来陪皇上赏雪。娘娘醉酒,奴婢特特过来迎皇上。”
“你遣馨儿去送信给贵妃的?”朱夫人脸色明显阴转多云。
既然遣丫鬟送信,那么就不是勾引,身边没丫鬟也是正常。
玉容故作惶恐道:“我不知大姐姐醉了。”
朱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倒也赤诚。”
廖姨娘的手微微握紧,脸上却依旧是微笑。
玉容道:“皇上要去大姐姐的院子,女儿觉得让大姐姐陪着十分应景,故而让馨儿去请大姐姐。没料到会让廖姨娘和三妹妹误会。”
朱成熙不屑道:“可笑,她们有什么可误会的?”
丹鹊笑道:“公子夫人说的什么误会?”
“并没有什么。”朱夫人忙遮掩道,“辛苦丹鹊姑娘跑一趟,戏班子散了,贵妃应当也醒来,咱们去前头瞧瞧吧。”
玉容轻出了一口气,这回有惊无险。
廖姨娘轻柔道:“馨儿,你送信给贵妃前,可曾见到少爷?”
馨儿的脸上迷茫:什么意思?
玉容的心重新吊起来,朱成熙并没有陪自己摘花,别人不知道,馨儿却是知道的。
馨儿若说不知,朱夫人会再次怀疑自己。
朱成熙握紧扇子,若无其事笑着:“我来的时候,馨儿应当是去送信了。”
廖姨娘逼问道:“这么说,少爷没见到馨儿,但是见到了皇上?”
这个谎话可不好继续圆了。
朱成熙有瞬间的沉默,朱夫人的眼神重新锐利起来。
一向沉默的兰寿笑道:“皇上迷路不想让人知道,廖姨娘为何偏要刨根问底?”
廖姨娘笑道:“我不过是担心四姑娘失礼罢了。”
朱夫人问道:“成熙,你到底方才在不在?”
朱成熙扬起脖子:“我当然在。”
漫天飞雪中,玉容和朱成熙并肩而站,两人相视而笑,心有灵犀的感觉如同相识多年。
廖姨娘微微笑道:“稍后夫人问问皇上贵妃,便可水落石出。”
兰寿道:“这种小事,廖姨娘不必如此较真。”
朱探月忙道:“这可不是小事。”
朱夫人一锤定音:“稍后我会侧面打听,若是成熙不在此处……”
玉容心知肚明朱夫人的意思。
若朱成熙不在,那么自己纵使让馨儿送信,也不能完全洗白自己。
今日真是要凉。
正当此时,李成带着几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过来:“夫人,皇上有口谕。”
朱夫人忙带着众人跪下:“臣妾接旨。”
“皇上说,方才辛苦成熙公子和四姑娘,赐成熙公子新书一部,四姑娘荷包金锭。”
朱成熙:我有辛苦?
玉容:有!
李成递过装了金锭的荷包,笑道:“辛苦四姑娘。”
前世多次坎坷,全靠李成和小允子躲过。
这一世李成再次来解围,前世和今生模糊了界限,玉容看着李成泪水盈眶,目光有惊讶,有感激,有喜悦。
李成惶恐:四姑娘这眼神好特别,似乎和咱家认识?
咱家什么时候认识的?
咱家怎么不记得?
第二百四十八章 廖姨娘往事
皇帝的亲自赏赐,让朱夫人彻底放心了,皇帝中规中矩的赏赐也并无出格。
待李成走后,朱夫人笑道:“成熙和惜月感情,的确比和三丫头强些。”
廖姨娘连忙拉着朱探月跪在雪地。
“妾身只想着贵妃,见到四姑娘和皇上单独一处,心里又急又乱,竟误会了四姑娘,实在该打,请夫人重重责罚妾身。”
朱成熙道:“你何止误会了四妹妹,你是对皇上大不敬。”
朱夫人沉吟不语。
廖姨娘又转向玉容道:“妾身误会了四姑娘,请四姑娘原谅。”
玉容淡淡道:“我受点委屈有什么,只要姨娘心里有夫人,有府上就好,须知这世上最怕两面三刀之人。”
廖姨娘忍气微笑:“四姑娘教训得是。”
朱夫人让馨儿送玉容回院子,自己去前头伺候贵妃,路上不由得责备廖姨娘。
“从前见你还好,今日怎么毛手毛脚的,事情也不打听清楚便过来禀告。”
廖姨娘为朱夫人换手炉,慢声细语道:“是妾身的不是,或许是因为四姑娘和当年那个狐媚子神态相仿,妾身心中便有了成见。”
朱夫人被手炉烫了一下,但浑然不觉。
见状,廖姨娘道:“方才的事情咱们若是误会还好,若不是误会呢?即使四姑娘不是故意勾引,但皇上的确被迷惑了呢?”
兰寿微微侧目,并不说话。
朱夫人下定决心道:“明日便给四姑娘相看婆家。”
廖姨娘继续捧杀玉容:“四姑娘这种相貌才情,连王爷、郡王都配得上,只怕找了好婆家,她将来忘本。”
朱夫人笑道:“老爷喜欢清流,杜维岳和宗翔这两人都是清流中的清流,翻不了天的。”
“夫人高明。”廖姨娘笑道,“像三姑娘笨笨的,长得也不出众,倒是让人更放心。”
朱夫人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三丫头。”
廖姨娘扶着朱夫人,在雪中缓步走远。
兰寿摇摇头,跟了上去。
暖月斋内,朱成熙喜滋滋围着玉容说话,丫鬟们泡茶端点心,馨儿担心朱成熙冷,特特又燃了一个炭盆。
朱成熙悄悄道:“皇上今日真奇怪,分明我不在场,他却为我作证。”
玉容娇俏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分明也不在场,你不也为我作证了吗?”
“那怎么一样?”朱成熙说话带了怒气,“廖姨娘和三妹妹真过分,怎能诬陷你和皇上有染,真是无稽之谈。”
玉容:你先这么认为着吧。
朱成熙自我解释:“或许是皇上也看不下去了,为咱们出头吧。”
玉容也在心里嘀咕,为何小允子要为自己遮掩,难道真是不忍心看自己受罚?
玉容心里也暗暗存了希望,或许他记得前世?
事与愿违。
直到小允子和贵妃回宫,再也没有半分消息传来,似乎后院花海的相逢只是梦幻泡影。
夜间过了初更,玉容沐浴更衣毕,让馨儿和梁松跟着到兰寿的厢房拜会。
兰寿亲自迎接出来,四周看了无人,请玉容进屋。
“四姑娘有吩咐,只管让馨儿告诉奴婢,天寒地冻的何苦跑一趟。”
玉容诚恳谢道:“我是来谢谢姑姑的。”
兰寿忙辞道:“奴婢只是办差的,哪里当得起姑娘一声谢。”
“今日廖姨娘谗言,姑姑两次出言相助,惜月感激莫名。”玉容道,“惜月如今人微言轻,无以回报姑姑,这份情意惜月记在心中,来日必定厚报。”
兰寿淡淡提醒:“来日姑娘要去省亲。”
姑娘和贴身丫鬟的命运紧紧相连,馨儿不无担心道:“听说两家都不是太好的选择。”
玉容微笑道:“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没有发生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但是发生了的,请姑姑指点我。”
兰寿道:“姑娘但说。”
“廖姨娘。”玉容言简意赅道,“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何廖姨娘要处处针对我?”
相府尊贵多金,拍马附庸者无数。
资源数不胜数。
若是仅仅为了让朱探月有更好的亲事,廖姨娘完全没有必要针对自己。
兰寿叹气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必定知道你生母是位绝世舞女。”
玉容点头。
兰寿道:“当年你母亲一袭粉蓝色衣裙,明眸善睐,倾国倾城。相国有了你生母,哪里还记得廖姨娘。
后来廖姨娘装扮成你生母的打扮,在相国醉酒的情况下承宠,次日被相国当众罚跪,此事被廖姨娘引为毕生耻辱。
“见到你,她便想起那段屈辱,处处针对你也是因为你的生母,从前你养在夫人名下为嫡女,她无处挑拨,如今……”
如今那层窗户纸已经挑破,廖姨娘开始报复了。
原来如此。
玉容再三拜谢道:“多谢姑姑解惑。”
留下馨儿母女说话,玉容带着梁松告辞。
在白雪掩映下,相府灯火黯然失色。显得格外空旷而静穆,唯闻梅枝上积雪簌簌碎落之声。
烛火下,馨儿不解问兰寿:“对相府的事情,母亲历来置身事外,为何今日对四姑娘格外不同?”
“四姑娘自从落水后,与从前大为不同。”兰寿挑灯芯道,“身世浮现没有让她伤筋动骨,三姑娘几次挑拨都被她躲过,连廖姨娘两次都败了下风。”
灯芯摇动。
馨儿回想道:“母亲说得是,而且贵妃和少爷都和四姑娘极好。”
“不要等人发达了再锦上添花,人情要坐在前面。”兰寿叮嘱女儿:“四姑娘今后必有造化,你好好跟着伺候,说不定也是你的造化。”
馨儿迟疑:“若是四姑娘和夫人发生矛盾……”
“你想多了。”兰寿笑道,“四姑娘聪慧,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雪夜烛光中,廖姨娘面如沉水听朱探月说这大半月发生的事情。
“四姑娘真是变了个人。”廖姨娘冷笑道,“我可好些年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朱探月气道:“我好几次对付她,都被她躲过去,偏偏朱成熙向着她,贵妃也向着她,还赐太监给她撑腰。”
“我打听过了,那太监并不受贵妃重用。”廖姨娘微笑转动佛珠,“既然四丫头用那太监狐假虎威,咱们便杀鸡儆猴,从那太监下手对付四丫头。”
朱探月欢喜道:“这主意极好。”
廖姨娘道:“银蝶被赶去了厨房打杂,满心不甘,你将这主意告诉她。”
烛影摇红,满室阴谋。
第二日,银蝶借口辞别众姐妹来到暖月斋。
三姑娘说了,让她骗梁松到一处无人地方,然后扯乱自己衣裳,说梁松强迫自己对食。
只要做到这些,便赐给自己两百两银子。
在相府八年,银蝶只攒了十几两银子,如今被赶去厨房打杂,前途未卜,心中正发慌。突然听到三姑娘说起这好事,一口答应下来。
珠帘里,凝霜伺候玉容小憩,馨儿不知去了哪里,落雪带着小丫鬟们清扫积雪,梁松在廊下喂八哥。
银蝶和落雪打了声招呼,走到梁松跟前低声道:“梁公公,我要离开前院了。”
梁松头也不抬喂鸟:“你是谁?”
银蝶:……
“奴婢银蝶,有些事想单独和公公说。”
梁松喂八哥:“我不认识你,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银蝶深吸一口气:“听闻公公忠心,此事关系四姑娘的前程。”
梁松放下饵食道:“你说。”
“这里不方便。”银蝶心中暗喜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公公找个无人处说。”
“当真事关四姑娘?”梁松再三确认。
银蝶肯定道:“奴婢绝无虚言。”
梁松带着银蝶来到暖月斋的空厢房,自己先进了里头:“你说吧。”
银蝶反身关上门,嘴角露出笑意。
梁松终于上钩了。
“梁公公觉得奴婢相貌如何?”银蝶先主动勾引。
梁松仔细看看银蝶,想了想宫中的娘娘和四姑娘,肯定论断:“中下之资。”
银蝶气得脸色通红,自己秀美,胸也大,这个狗太监居然说自己中下姿色。
“奴婢愿以蒲柳之姿伺候公公起居。”银蝶抛媚眼,“公公刚到相府,缺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呢。”
梁松没明白意思:“院子里头有炭盆,不需要你烧火。”
银蝶咬牙:“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对食。”
梁松打量银蝶:“银姑娘,你是不是受了刺激说胡话?要不要叫个大夫去去痰迷心火?”
银蝶被气得不轻,直接脱去外衣,弄乱头发:“请公公帮我看病。”
“我不会看病,即使看病也不用脱衣裳。”梁松口气严厉起来,“穿上衣裳滚出去。”
银蝶大声叫起来:“梁松强迫我,救命呀。”
这个时辰是廖姨娘精心安排的,恰是朱夫人给朱以时请安,经过暖月斋的时辰。
听得暖月斋救命声,朱夫人不由得进了暖月斋。
玉容于小憩中被吵醒,连忙出门迎接。
朱夫人蹙眉道:“我方才听见你院子有呼救声。”
玉容睡意惺忪道:“女儿并没听见。”
银蝶跌跌撞撞跑出来,跪在垂花门哭诉道:“夫人救命,梁公公胁迫我对食,我不愿意他便强行撕我的衣裳。”
玉容一下清醒了:开什么玩笑。梁松撕自己的衣裳也不会撕你的。
朱夫人怒道:“居然有此事?”
玉容道:“绝对不可能。”
廖姨娘上前扶着银蝶,温声道:“你受了什么委屈,好好给夫人说,夫人会给你做主的。”
“奴婢今日要去厨房,来给姐妹们辞行。梁公公说有话对奴婢交代,奴婢跟着到了无人厢房,谁料梁公公对奴婢动手动脚。”
银蝶哇地大哭,“梁公公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
玉容道:“梁松不是这种人。”
“可怜的孩子,你受委屈了。”廖姨娘叹气道,“四姑娘,事已至此你还要为你的奴才遮掩吗?”
朱夫人怒道:“惜月,你是怎么管暖月斋的?”
玉容:老梁被仙人跳了。
“母亲,皇上和贵妃都说过梁公公为人耿直。”玉容为梁松辩解,“这里面必定有误会。”
翻译:这是凌小狗和贵妃看重的人。
廖姨娘淡淡道:“那日画眉姑娘无意说起,梁松不过是泡茶的太监,平时见皇上贵妃都少。”
翻译:看重个屁。
银蝶哭道:“四姑娘包庇梁松,奴婢要以死明志,揭发梁公公的不轨。”
廖姨娘抱着银蝶:“傻丫头,你在府上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会为你做主的。”
朱夫人道:“来人,将梁松绑了。”
梁松和玉容同时道:“慢着。”
玉容叹气,自己拼死也要保住梁松,没想到自己和朱夫人反目成仇来得这么早。
梁松:你先说?
玉容:你先!我出招就是大招了。
梁松转头对朱夫人说:“银姑娘冤枉奴才,奴才有证据证明。”
玉容:你有证据不早说?还有,这个银姑娘叫得很魔性……
廖姨娘脸色阴沉:“强词夺理,分明是无人的厢房,你能有什么证据?”
银蝶哭道:“梁松就是见四下无人,才对奴婢动手动脚的。”
厢房四面皆是窗户,上半部分以福寿图案镂空,采光通风甚好。
梁松推开隔壁厢房,只见里头好几个丫鬟婆子在绣衣裳帕子,听到声音纷纷起身给朱夫人请安。
银蝶面如土色:“方才隔壁有这么多人?”
玉容:稳了。
梁松指一个婆子道:“你说说方才听到什么了?”
“银蝶问梁公公她长得是否好看,梁公公说不好看,银蝶就发疯撕衣裳。”
玉容:……
梁松又指一个丫鬟:“你说。”
“银蝶要对食,梁公公说银蝶有病,银蝶脱衣服让梁公公给她治病。”
差不多拼凑出真相了。
朱夫人吃惊道:“你们在厢房做什么?”
梁松正色道:“明日四姑娘要去杜府相看,奴才让丫鬟们绣些帕子香囊,赐给杜府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