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朱府谋反,朱贵妃也一无所知。
小允子来回踱步道:“朕年幼熟睡的时候,太后要杀朕,是朱成熙闯进来救了朕。这个人情,朕这次还了他。”
玉容惊喜道:“皇上答应了?”
小允子道:“过几日你去冷宫,让朱成熙再两个族人,让他们隐姓埋名。”
玉容道:“多谢皇上。”
“从此以后,可能不能再见了,你去见见朱成熙最后一面吧。”
玉容感激道:“皇上为臣妾想得周到。”
“咱们还是以你我相称来得自在。”小允子眉头舒展开来,“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玉容嗔道:“你这是公事私办吗?”
“为大梁开枝散叶,也不算私事吧。”小允子打横抱过玉容,“走,咱们去办公差。”
办完公差,玉容见天色尚早,便回了玉粹宫,只见安嫔等着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玉容嗔道:“你刚出月子,胡乱跑什么?”
安嫔气急败坏:“我方才涨奶,便去凤仪宫想要给孩子喂奶,可是皇后不让我见。”
玉容哑然失笑。
“孩子刚去凤仪宫不到两个时辰,你便上门,皇后能让你见吗?”
换我我也不让你见。
“当时说好了的,每月让我见一次。”安嫔不情不愿道,“说得好听,做起来比朱贵妃还不如。”
玉容道:“你来找我也没用呀,皇后不让见,我有什么法子?”
若杨端上奶茶和糕点。
安嫔连吃了两块,嘴里含糊道:“我想孩子了,你将孩子重新弄回我身边吧。”
进度条闪烁。
玉容:……
奶奶个腿儿的,就是借个针线,都没这么快还,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玉容拒绝道:“玉牒也上了,圣旨也下了,我没有法子,你自己去求皇上。”
安嫔急了:“你都不行的事情,我怎么行?”
这是个什么逻辑。
你弱你有理?
玉容道:“反正我没法子,孩子暂时要不回来。”
听了暂时两个字,安嫔笑道:“我也没说马上就要呀,十天半个月的我还等得起。”
玉容:“送客。”
三日后,玉容来到冷宫。
十一月秋风瑟瑟秋雨凉,玉容选了银色百合花夹袄,简单带了珠花簪子。
若杨、若柳跟着。
两个丫鬟蛮力十足,忠心耿耿。跟了玉容后,家里兄弟的聘礼全都有了,更加唯玉容马首是瞻。
小允子这几日吩咐将太后按照平民下葬,又让刑部拿了朱以时的口供。
只等玉容安排好朱成熙,灭族的圣旨就能颁布。
冷宫有股难闻的味道,汗味、尿骚味、脚臭味,朱府嫡系旁支姻亲等全都算上,好几百人关押在此。
哭声、叹气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一切全都冲着朱府嫡系几个主子而来。
“当年不该和你家做亲。好处没占上,反倒让我们全家遭难。”
“我们隔了三代的旁支也算上?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只分点祭田米面肉,就让我们陪你们死?”
“狗东西,好日子不过要造反。”
朱以时夫妇、廖姨娘、朱贵妃、二皇子、朱成熙和几个姐妹单独关押着。
虽然日日遭受言语辱骂,但并没有挨打。
即使这样,他们也明显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太监高声道:“贵妃娘娘到。”
似乎冷宫被按下暂停键,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玉容一步步踏进冷宫。
贵妃两字似乎刺激到了朱邀月,她扑在栅栏上,瑟瑟发抖:“你……你是贵妃了?”
往日丰腴的朱贵妃瘦得下巴都尖了,眼神没有往日纯真,带了愁苦和疲惫。
三姑娘探月拉着朱贵妃。
“大姐姐休要激动,咱们今非昔比。”
朱邀月不可置信,喃喃道:“皇上册封你为贵妃?你不是皇上不举的幌子吗?”
见玉容过来,朱以时喃喃:“原来你才是顾玉容,我认错人了。孽子误我。”
朱夫人道:“老爷说什么?”
朱以时回头怒打朱成熙:“你分明知道她是顾玉容,你故意误导我。你这个孽子,你可知道若是当时你指认她,咱们就不会败,你姑母就不会死。”
朱成熙任由朱以时打骂。
太监用尖尖的棍子戳朱以时。
“不许殴打。”
朱以时吐了一口唾沫:“孽子!”
朱成熙不说话,低着头也不擦唾沫。
玉容正色道:“相国错了,是你和太后谋杀先帝,谋害皇子,造反作乱,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你,你怎么能怪成熙?”
“妖女,奸妃。”
朱夫人骂道,“若不是你,我家焉能如此?你勾引成熙,是不是早怀了不轨的心思。”
探月哀哀哭道:“哥哥对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伤他的心?”
就连小小的二皇子都冲着玉容吐口水。
迎月抱着他,敦敦教诲道:“小孩子可不许这样。”
二皇子呜呜哭道:“没有她,我和母妃还在宫里享福,她是个狐狸精。”
太监怒道:“大胆,你们是临死不知悔改。”
朱夫人冷笑道:“既然都要死了,我们为什么要悔改?”
玉容平静道:“本宫奏请了皇上恩准,除了成熙外,还可饶恕朱府两人。至于是哪两个人,可以让成熙挑选。”
冷宫再次被按下暂停键。
有了生的希望,朱以时、朱夫人等都不做声了,眼巴巴地看着朱成熙。
朱成熙抬起头,声音嘶哑:“让我选吗?”
“是的,你可以选择。”玉容道,“若是你为难,我也可以替你选择。”
“都是至亲,你让我怎么选择?”
朱成熙抱着头不敢看几位血亲的眼睛。
玉容吩咐:“放朱公子出来,我陪朱公子喝一杯。让朱公子好好想想该选谁。”
太监、宫女们赶紧安排。
朱成熙被带出来,简单沐浴后换了新衣裳。
从前翩翩公子的气质依旧,只是眼睛黯淡了下去。
玉容亲自替他斟酒。
“成熙,谢谢你在城门底下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必死无疑。你……后悔吗?”
朱成熙仰头喝酒。
“如果时间重新回到那日,我还是会救你。”朱成熙眼中含泪,“玉容,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未变。”
玉容叹道:“咱们若是不认识,该有多好。我不认识你,我如今就不会有愧疚。你不认识我,你就不会陷入自责。”
“我并不后悔。玉容。我知道朱府是谋反,可是我是朱府世子,命运和朱府绑在一起。
自父亲拥兵谋反的时候,我的命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今日你还能来看我,还能替我求情,还能给我朱府一线生机,我已经很感激了。”
玉容给他倒酒道:“成熙,你可以选两人隐姓埋名,这是我欠你的。”
朱成熙连连喝了三杯酒,满脸茫然。
“可是,我应该选谁?”
玉容并不说话,静静看着他,任由他发泄。
“父亲养我,母亲生我,大姐姐是金尊玉贵的皇贵妃,从小和我最好。我二姐远嫁他乡寡居,命运多舛。我三妹妹还未出阁。还有二皇子……玉容,你让我怎么选?”
玉容道:“朱以时是主犯,他不可饶恕。还有朱夫人,我并没有打算饶恕她。”
朱成熙抬头道:“因为母亲曾经想要杀你,还杀了你的心腹太监梁松的缘故?”
“并非如此。”玉容道,“因为朱夫人曾经毒杀了四姑娘。”
朱成熙吓得站起来。
“不可能,我母亲怎么会杀亲生女儿,当时太医也说了,四妹妹不是毒脉,是头脑不清楚自己寻死的。”
“四姑娘并非她亲生,而是舞女所生。你去问问你父亲便可知道究竟。”
朱成熙久久不能平静,仰头又是一杯酒。
“不必问了。事到如今,你没有必要骗我。”
玉容陪了一杯:“你可以在朱邀月、朱迎月、朱探月、二皇子和廖姨娘中间选两人。”
朱成熙叹气倒酒:“即使我自己不要这条命,也救不下所有的姐妹。”
“你的命若没了,恐怕皇上和我也没有心情留下其他人。”玉容道,“或者我替你选。”
朱成熙仰头喝酒,喃喃道:“我想想。”
说完,眼睛闭上睡过去了。
若杨轻声道:“娘娘,药效起作用了。”
“扶朱公子下去歇息。”玉容叹气道,“这药恐怕有两个时辰的效力,等他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若杨扛起朱成熙道:“奴婢遵命。”
玉容替朱成熙整理衣裳,低声道:“你的亲人会让你失望的,我帮你选吧。”
人性在生死面前,恐怕亲情半点不留。
若柳好奇问道:“娘娘认定朱府会狗咬狗一嘴毛?”
“本宫特意带朱成熙出来,就是为了让朱府人私下抢这两个名额。这抢的可是性命……因为本宫有件事情,一直未了,想此次弄明白。”
若柳问道:“什么事情能难住贵妃娘娘?”
“四姑娘的死,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
玉容道,“本宫很好奇,十余年不知道身世,四姑娘是怎么突然知道的?”
幕后还有凶手。
能利用消息,不动痕迹让朱夫人杀四姑娘,这手段让玉容心惊。
这回,玉容想要用生死,钓出此人。
玉容起身快步道:“咱们过去瞧瞧。”
出事的是二皇子,他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之中,似乎是脑袋被砸碎,已经没有气息。
玉容愣了:出事的居然是二皇子?
朱贵妃抓着廖姨娘的头发,拼死打她:“你为何要害死皇儿?”
廖姨娘见到玉容,高声道:“妾身已经按照娘娘说的,将二皇子打死了。请娘娘兑现诺言,让妾身出冷宫。”
玉容惊怒道:“你在说什么?”
“娘娘难道想不认账吗?”廖姨娘高声道,“娘娘说,二皇子是皇室血脉,皇上不会让二皇子死,但是二皇子是朱府抚养过的,长大必定恨娘娘,让妾身弄死他。”
玉容平静下来:“本宫想要弄死二皇子,会让你一个卑贱的姨娘下手?”
“娘娘,您不能过河拆桥呀,宫中太监、侍卫都听着呢。难道娘娘能够堵住悠悠之口吗?”
廖姨娘指着四周的人。
玉容吩咐若柳:“关闭冷宫,不让任何人进出。”
皇子死了,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若柳浑身是汗道:“贵妃娘娘,此事甚大,已有太监进宫禀告皇上了。”
朱以时哈哈大笑道:“顾玉容,有你陪葬,我朱府也不算亏。”
玉容环视当场众人。
朱以时、朱夫人幸灾乐祸,朱贵妃落泪伤心,朱迎月也在叹气惋惜。
或许是被生母的举动吓坏了,朱探月木木的坐着。
玉容冷冷道:“那么,等着皇上决断吧。”
小允子很快到了,跟着的还有皇后。
李成低声解释:“皇后娘娘正带着福儿给皇上请安,听说二皇子的事情,请命一起过来了。”
真巧啊。
玉容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后。”
小允子声音没有波澜:“平身。”
“皇上来了。”朱贵妃趴着栏杆看向小允子,眼神中满是激动。
小允子叹息看了她一眼,问玉容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容言简意赅道:“臣妾正和朱成熙说话,廖姨娘杀害了皇子,还口口声声说是臣妾指使的。”
“相府小小的姨娘,如果没有人指使,怎么会杀皇子。”
皇后意有所指,“可怜的二皇子才五岁啊。”
小允子道:“廖姨娘,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廖姨娘咬定:“是贵妃娘娘。”
玉容道:“本宫不认识你,谈何指使你?”
“贵妃娘娘还是玉嫔的时候,曾经到府里治疗四姑娘。玉嫔娘娘为了掌握太后和朱府的动向,对妾身许下重利。为何如今说不认识妾身?”
廖姨娘说得煞有其事。
玉容追问道:“这回让你杀二皇子,本宫派的谁和你说的,你指认出来。”
“来人带着面纱,我看不出来。”
“你不知道谋杀皇子是死罪吗?本宫许诺你活命,你就相信吗?”
“相信不相信都要死,妾身只想抓住一丝稻草。”
玉容转向小允子道:“臣妾问完了,请皇上明鉴。”
小允子有鉴别真假的本事,玉容根本不担心会被冤枉。
“满口胡言。”小允子怒道,“小小的姨娘居然想要攀咬贵妃,罪不可赦。”
皇后温声劝道:“这姨娘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皇上不如让刑部审理。”
刑部如今是沈蔚说了算,只要让刑部审理,不怕玉容不掉一层皮。
朱贵妃哀哀道:“皇上,难道你宠信顾玉容,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吗?”
小允子再次怜悯看向朱贵妃:“朕心中有数。”
朱贵妃低低哭起来。
小允子对着朱府众人:“朕说过,赦免朱府三人,至今依旧是有效的。除了这个之外,谁能说出廖姨娘是谁主使的,也能赦免。”
朱府众人都不说话。
看来是真的不知。
探月似乎头晕,直接栽倒在迎月身上,迎月扶她进冷宫里头。
探月拉着迎月的手,浑身发颤。
见冷宫乱哄哄的,小允子吩咐带廖姨娘出来,单独在旁边的偏殿审问。
“朕亲自审理。”
皇后又是生气又是害怕,只能跟着旁听。
小允子盯着廖姨娘,廖姨娘缩着头不说话。
“朕给你一个选择,若是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朕赦免你不死。若不说,凌迟处死。”
李成解释:“凌迟处死,就是一刀刀割肉,有时候挨了一千刀还不会死。”
廖姨娘浑身发抖。
皇后轻声细语问道:“你是否被人拿了把柄?不得不这么做?你放心说出来,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廖姨娘咬死道:“是贵妃主使的。”
小允子怒道:“拿下去,直接凌迟了。”
皇后轻声劝道:“皇上,这姨娘宁愿凌迟也不改口,此事是否真和贵妃有关系,咱们不妨查查。”
“贵妃不会这么做。”小允子道。
皇后再劝道:“毕竟事关二皇子,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小允子大手一挥:“和这种泼妇不必多说,直接扒了衣裳在菜市凌迟。”
皇后心中诧异:为何皇上问也不问,就认定顾玉容无罪。
难道真的宠爱顾玉容到了这种地步吗?
若是这样,本宫又该如何是好?
两个太监拖廖姨娘下去。
廖姨娘高声道:“皇上,妾身招供。”
小允子道:“拖回来。”
玉容冷冷道:“皇上说的赦免你不死,还是作数的,但是前提是你要老实招供。”
廖姨娘抖索道:“妾身八年前……在白马寺生下儿子,可是儿子被人发现了,那人扣了妾身的儿子,强迫妾身听命于她。”
玉容笑了:“你居然有私生子?”
能在朱夫人掌控下生出三姑娘,还能在府外生出私生子,这廖姨娘也是个人才。
小允子黑着脸问道:“是和府上的小厮,还是府外的奸夫?”
“都不是。”廖姨娘含泪道,“这孩子是妾身和相国的亲生孩子。”
皇后明知故问道:“好好的亲生儿子,为何不生在府里?反倒生在白马寺?”
玉容似乎明白了,问道:“这是朱以时的主意?”
廖姨娘点头。
在战栗中,廖姨娘说出八年前的往事。
朱以时本名秦以时。从小机敏好学,不到二十岁便中了进士,得到考官朱老大人的青睐。
朱府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进宫成了皇后,若小女儿再嫁出去,朱老大人不免断了香火,于是朱老大人动了招赘的心思。
秦以时虽然优秀,但在人才如云的京城,也并不精彩绝艳,他也动了走捷径的念头。
入赘,无疑是捷径,何况是当皇后的妹夫。
秦以时于是改名朱以时,继承了朱府的荣耀和人脉,也因此扶摇直上,一路成了相国。
人生有得有失。
秦以时本想着第一个儿子姓朱,第二个就跟着自己姓秦,延续祖宗血脉。
谁料,朱夫人只生了朱成熙一个儿子,还不许他纳妾生子。
眼看秦氏的血脉就要断了,朱夫人为了名声,将贴身丫鬟给朱以时当姨娘,这就是廖姨娘。
玉容道:“朱以时让你在白马寺生子,是为了避开朱夫人耳目?”
廖姨娘垂首含泪:“当年我生探月,夫人已经非常不悦,后来怀了两个孩儿都被夫人弄没了……
八年前,老爷见我有孕,借口祈福让我去白马寺住了三个月,我生下了儿子。
老爷十分开心,给儿子起名秦光祖,可谁知不到三月孩子被人劫持了。
那夫人让我听命于她,儿子在她手中,我不得不听。”
皇后问道:“朱以时的亲生儿子没了,难道他不找吗?”
以朱以时的身份,想要找儿子还不简单?
廖姨娘哭道:“老爷害怕太后,不敢大肆寻找。”
玉容问道:“这夫人是谁?”
“妾身不知。”
皇后假意怒道:“八年时间,你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廖姨娘瑟瑟道:“那夫人让一个婆子跟妾身联络,自己并不现身,车辆衣裳上头都看不出标示。”
玉容问道:“这婆子联络你,都说些什么?”
通过对话,总能瞧出端倪。
“婆子什么都问,问宫中太后消息,问皇贵妃是否捎话,问府里各位姑娘的婚配,妾身实在是看不出她的目的。”
小允子头并不疼,说明廖姨娘说的是真的。
玉容问道:“那么这回,又是这婆子送信进冷宫,让你杀了二皇子吗?”
若婆子进过皇宫,就好追查了。
“并不是,是一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太监蒙着脸,送信给妾身,还带了孩子的信物给妾身。”
小允子问道:“他如何说?”
“这太监说,贵妃和朱成熙要好,必定会来送他最后一程,让妾身在贵妃探望时杀了二皇子,栽赃给贵妃娘娘。”
玉容冷笑道:“看来,是本宫的仇家。”
除了皇后没有别人。
皇后含蓄诋毁道:“贵妃平时锋芒毕露,得罪的人太多了。”
玉容昂首:“这仇家偷偷摸摸如同缩头王八,活该他们被本宫压制,这种仇家本宫怕什么?再来十个八个都是陪葬的。”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最后微笑道:“贵妃艺高人胆大。”
廖姨娘高声道:“皇上刚才说了,若妾身招供,便饶妾身不死。”
小允子吩咐:“带下去打五十板子,若是她能熬过去,便饶她不死。”
玉容:廖姨娘死定了。
廖姨娘被拖下去,板子声音和惨叫声传来,不到二十大板就没了声音。
皇后叹息:“即使廖姨娘死了,二皇子也活不过来了,真是可惜。”
小允子没有表情。
皇后再次诧异:二皇子好歹是皇上的亲生的儿子,为何儿子死了,皇上半点情绪都不曾有?
皇后不知道,死的二皇子是假的,真的二皇子被宗翔藏在了民间。
小允子瞧了玉容一眼,玉容轻轻摇头。
此刻不是说出真相的好时机。
玉容轻声道:“皇上,那孩子脑袋都破了,看不出音容神貌,臣妾觉得那未必就是二皇子。”
皇后怒道:“贵妃这话未必太冷血。二皇子一出生便离开生母安嫔,平时三病两灾的,好容易当了几天安稳皇子,遇到朱府造反,如今又惨遭横死,岂能不追封厚葬?”
小允子道:“朕觉得廖姨娘所说匪夷所思,玉容说的是,这未必这就是二皇子。”
皇后脸色变了:“皇上……”
“皇后不必多言。”小允子道,“李成,传朕的旨意,冷宫发生的一切谁也不许传出去。廖姨娘谋害朱府旁支庶子,被正法而死。”
李成道:“奴才遵旨。”
皇后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惊惶和妒忌。
不宣布二皇子死讯,福儿无从册立。
宫中小太监匆忙而来:“皇上不好了,朱府二姑娘自尽了。”
“迎月自尽了?”小允子吃惊起身道,“朕过去瞧瞧。”
朱府的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皇后和玉容跟在皇帝身后三五步。
皇后压低声音道:“贵妃不想让本宫的福儿当太子?本宫倒要瞧瞧,贵妃从哪里变出一个二皇子来。”
玉容笑道:“有人能变出婆子和太监,嫔妾变个二皇子也不足为奇。”
皇后冷笑:“变出婆子太监和变出皇子可不是一回事。贵妃仇人众多,小心行事才好。”
玉容轻轻笑道:“嫔妾仇家众多,但嫔妾有仇就报,无论是张四喜还是袁贵人、顺昭容,加上如今的朱家,下场都是灭族抄家。”
皇后回想玉容的仇家,果然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不由得背心一凉。
玉容笑笑,追上了小允子的步伐。
皇后一摔袖子,跟了上去。
死的人是迎月,她撞死在二皇子的身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又带着扭曲的仇恨。
朱邀月和朱探月抚尸痛哭。
小允子问道:“邀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贵妃哽咽回道:“探月头晕目眩,迎月扶着进去歇息,出来后迎月坐在二皇子身边,端详了好半日后,大叫一声撞墙而死。”
玉容问道:“二姑娘扶着三姑娘进去歇息时,二姑娘可有说什么?”
探月呜咽道:“我因姨娘之事昏厥,直感叹人生无常,二姐本来还安慰我,后来陪我一起哭起来。
二姐说府上将她远嫁,嫁过去后夫君没多久又死了,后来栗子也被大水冲走,一个人无依无靠的。
二姐说,看着二皇子便想起栗子,还说她这辈子没有希望了,不想活了。我顾不上哭,反倒安慰了她几句。
二姐木木走出去,后来只听见母亲大声叫,我出去一看,原来二姐……想不通自尽了。”
探月抱着迎月的尸首,哭得不停抽泣。
接二连三的打击,朱夫人如受雷击,坐在地上状如疯癫。
皇后连连摇头:“这又是何必呢?”
李成禀告:“朱公子快醒来了。”
“可惜了。”玉容叹息道,“成熙可以选两人不死,谁料你们自个儿却先死了两人。”
小允子道:“直接让成熙带邀月和探月走吧。”
朱以时夫妇不能放。
其他能放的,都死完了。
小允子犹豫道:“玉容跟着朕。”
朱邀月没有反对,跟着小允子来到偏殿,看着小允子的面容,眼泪扑簌簌落下。
“我记得初次见皇上,是在朱府,当时皇上陪着姨母回府省亲,初秋的阳光洒在皇上脸上,整个秋日都比不过皇上的光辉,臣妾受到震动,手中的菊花都掉落了。”
玉容默默给朱邀月上茶,也是个可怜女子。
朱邀月垂下两颗泪珠。
“皇上当时看到臣妾,眼中也是一亮,回宫后便求娶臣妾,臣妾觉得这就是两情相悦了。”
玉容:凌小狗。
小允子以为朱邀月是为朱府求情,谁料她在回忆往事,说得深情。
他看向玉容,表情有些难堪,还有些担心玉容生气。
朱邀月惨白的脸上带了笑容,更加显得如同秋日残菊。
“后来臣妾明白了,皇上只是害怕太后,害怕朱府的权势,这才纳的臣妾。
臣妾并无怨言,一直在太后跟前维护皇上,希望皇上能真正接纳臣妾。
可是臣妾万万没想到,太后和皇上水火不容,臣妾祷告过无数次,希望臣妾不是朱府女儿,这样就不会陷入两难了。”
玉容:凌小狗。
小允子动容道:“对不起,朕没办法……”
朱邀月盯着小允子的眼睛:“臣妾想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臣妾?”
小允子不由自主,眼神看向玉容。
朱邀月叹气:“皇上不必回答了,臣妾知道答案了。”
小允子的嘴唇无声开合了一下。
“皇上连骗骗臣妾都不愿意,只因为担心顾玉容生气。”
朱邀月似乎被抽干力气,“皇上的不举也是因为顾玉容吧?臣妾这一生,真是个笑话。”
朱邀月的脚步稍微退后半步。
玉容:不好,这是要自尽啊。
若是朱贵妃自尽,小允子会自责,朱成熙会活不下去。
再说朱贵妃本质纯净,一心爱着小允子,这种人,玉容怎能看她送死。
玉容忙道:“皇贵妃娘娘,臣妾有话要说。”
朱邀月回头淡漠:“你要说什么?”
“有关皇上和成熙的事,咱们单独说。”
“我不愿意和你说话。”朱贵妃对玉容没有好脸色。
玉容笑道:“若是你不和我单独说话,我便不救朱成熙,让你们朱府真的灭族。”
朱邀月怒道:“奸妃。”
小允子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玉容说的不是真的。
窗户漏进阳光,地上的图案是菱形的花纹。
朱贵妃在光影中问道:“你要说什么?”
“皇上对我说过,初见皇贵妃是八年前的十一月,那一日阳光如织金,金菊遍地绽放,皇贵妃娘娘一身红色,如同金色的源头。”
光影微微有些颤抖:“他还记得?”
“当时皇贵妃泡茶水奉上,皇上说他觉得茶水没有半分味道。”
玉容根据从前的八卦,填补了许多情节。
“当时皇上接了茶水,痴痴看着我。”朱贵妃带着回忆,“可惜这眼神后来慢慢没了。”
玉容笑道:“这茶水必定是碧螺春。”
“你怎么知道?”
“我在书房伺候,皇上只要碧螺春,可见心里还有皇贵妃。只不过,太后和相国做事不留余地,伤了皇上的心,皇上渐渐远离了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