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玉容在一起，头半点也不疼，玉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想到安修殿被照顾得极好的妇人，小允子感慨不已，“玉容人美心善，不图回报，这点更为难得。”
李成小心问道：“这位顾……顾娘娘，皇上打算怎么安置？”
如今这宫女是皇上的对食，身份地位不一样了，直呼的名字不合适。
李成想了半日，叫了一声娘娘。
想到玉容退后一步，防备着说出“只是对食而已，你可别想着占我的便宜”的警惕模样，小允子再次笑了。
“暂且不必安置，你每日帮朕留意松树石头下，若是玉容有信给朕，即刻送来，不要让人发现了。”
李成忙应道：“奴才遵旨。”
完成了对食的任务，玉容的进度条完成度达到了9%。
过了两日，玉容找了个空闲向安嫔复命。
“按照主子的意思，奴婢前儿找了一个太监当对食。”
安嫔精神一震：“是哪宫的太监？”
玉容笑道：“是昭阳宫梁公公新收的徒弟，名字叫小允子。”
安嫔顿时兴趣索然“梁公公是管茶具的，本就没什么权势，他新收的徒弟，聊胜于无罢了。”
玉容腹诽：冷宫里头捞一个冤大头容易吗？
说得轻巧，你行你上。
当然面上要恭敬：“冷宫人迹罕至，奴婢也是用尽了法子。”
安嫔嗯了一声，算是没有反对。
这日午后，阳光和煦。安嫔在廊下晒太阳，玉容在煮肉汤。
不愁柴火后，玉容将肉干慢慢熬煮两个时辰，汤浓稠鲜美不见渣，馒头吸了肉汁的鲜美，简直是无上美味。
玉容捡了一把破蒲扇，扇了扇风。
雪后的柴火里头有些润湿，见风后冒出浓烟，安嫔被呛了几口烟雾。
“这种柴火，若是放在殿内取暖，岂不是要呛死人？”安嫔捂着嘴连连咳嗽。
玉容笑着解释道：“刚下完雪，柴火有些受潮，再过几日太阳大了便能晒干柴火。”
“这等到多早晚去？”安嫔不耐烦道，“上回你不是说，找了个对食吗？让他送些银丝炭过来。”
进度条开始闪烁。
玉容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银丝炭是嫔位以上才有的分例，小允子怎么做得到。
即使做得到，自己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安嫔懒洋洋开口道：“你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和他对食，若是他连弄些银丝炭的本事都没有，趁早别对食了。”
面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玉容：就好气！
玉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银丝炭就银丝炭吧，至少没要四妃之上才能用的金丝炭。
宫里银丝炭并非主子才能用，有头面的大宫女、管事太监也用的这个。
甚至有太监宫女用银子换银丝炭充脸面。
用树枝烧成黑炭，扯了一块破布，玉容写了几个字“银丝炭十斤”。
乘着天黑无人，玉容将布条塞到大树下的石头下，心中有些忐忑。
不知小允子能不能弄到银丝炭。
能弄到，想必也要花不少功夫和银子。
第十五章 得寸进尺
第二日，玉容送衣裳的时候，顺带从树下过，只见一个灰不溜秋的口袋不显眼地在树下放着。
玉容的心漏跳了几拍，四顾无人，将布袋放在竹篮中匆匆离开。
回到安栖殿，玉容捶了捶酸软的胳膊，好沉。
布袋里头，果然是乌黑得发亮的银丝炭。
安嫔见了笑道：“这小允子倒是不错，也将你放在心上，昨日才问他要的东西，今日就得了。”
玉容笑笑，燃了一堆银丝炭：“主子过来烤火吧。”
进度条升到了9.5%。
安嫔心满意足坐在银丝炭旁边，回忆当年。
“想当年，我刚生下澄儿的时候，皇上赐了许多金丝炭，那炭火才叫好呢，一根能足足烧两个时辰，一丝灰烬也没有。”
玉容倒吸一口凉气。
大姐，差不多得了哈。
银丝炭好歹还能买到，金丝炭可买不到。
“奴婢瞧这银丝炭也不错，烧成灰烬如同银子一般，兆头不错。”
安嫔笑道：“金丝炭燃尽后如同金子一般，兆头岂不更好？”
拉倒吧，大姐！
你把我当柴火烧了得了。
玉容耐着性子解释：“金丝炭燃起来有檀木的香味，若是引人注意了，岂不是给主子招惹祸事？”
提到安危，安嫔方熄了念头，悻悻挑剔道：“比起金丝炭，银丝炭只能说差强人意。”
差强人意地过了两日，这日汪有德过来送馒头和肉干。
玉容担心他瞧见银丝炭，挡在殿门口笑意盈盈寒暄。
“汪公公这几日红光满面，不知有何喜事？”
汪有德哼了一声道：“天天在冷宫，能有什么喜事？安嫔呢？”
“我们主子在里头休息。”
银丝炭发出樟脑和松枝的清香，汪有德不由得有些疑惑，望向殿内。
“怎么有银丝炭的味道？”
玉容笑道：“公公说笑了，冷宫怎会有银丝炭。天气太冷，是我摘了些松枝樟叶当柴火。”
汪有德将信将疑，继续探头探脑看向殿内。
玉容连忙接过馒头，岔开话题。
“多谢公公送饭，这些日子我们吃馒头絮了，能不能请公公改送些白米饭来。”
汪有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他尖声道，“你别得寸进尺。”
“这怎么能叫得寸进尺？”
玉容笑着八卦，“二十个大馒头需要白面一斤，奶油半升，算下来要五十个铜板。可大米一斤才八个铜板，您一日给个三斤五斤的，才不过二三十个铜板。我这是帮公公省银子呢。”
八卦范围遍及朝野民生。
“你别不知足。”汪有德板着脸，摔门而去。
玉容拍了拍胸口：好险，差点露馅。
安嫔在炭火边，用玉容捡来的铁钎子拨弄着炭火，炭火烧得暖烘烘的。
提着馒头进了内殿，玉容劝道：“主子，虽然冷宫人不多，但若是被人发现咱们用银丝炭，岂不是大麻烦？”
安嫔将铁钎子一扔：“金丝炭你说不行，银丝炭你也说不行，咱们干脆用普通炭火得了。”
玉容立即道：“奴婢稍后便换普通炭火。”
不惯你这臭脾气。
安嫔自己圆场，悻悻道：“算了，你也挺辛苦，不必换来换去了。今后白天用枯枝，晚上再用银丝炭吧。”
“主子贤明。”玉容笑着摆上馒头。
安嫔见了馒头，撇嘴吩咐道：“这两日在炭火跟前待久了，嘴角有些干裂，回头你让小允子送些水果来。”
进度条闪烁。
玉容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在地上。
贤明个屁！
大姐，咱们这是冷宫，不是饭馆！
我刚对食三天，你要了两回东西了。
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如同玉容的心情。
玉容劝道：“主子，寒冬腊月的，水果不容易弄，许多低位份嫔妃都没有……”
安嫔态度很坚决：“冬日的枣子不错，还有梨子苹果山楂水汪汪的，都是应季的。”
多谢你哈。
没要反季水果。
没奈何，玉容再次用木炭在破布上写下：各样水果两斤。
当日夜里，再次将破布放到树下。
第二日午后，玉容去树下，又是一个灰扑扑的袋子，里头凸凸凹凹的似乎是水果。
将袋子放入竹篮，远处恰有几个太监过来。
玉容连忙低头，若无其事弯腰，装着捡了一会儿柴火，方才离开。
远远的，汪有德和两个小太监路过。
瞧见玉容的倩丽身影，汪有德眼睛眯了眯：“顾玉容常来这松树下捡柴火？”
小太监笑道：“我见过她好几次。”
汪有德道：“她倒是挺勤快。”
另一个太监打趣道：“不但勤快，而且长得俏丽，汪公公不如找了当对食，别便宜了别人。”
“休要胡说。”汪有德眯了眯眼，摸了摸鼻子。
几个小太监笑道：“老汪这是动心了。”
安栖殿内，安嫔心满意足吃上了黄橙橙的大鸭梨。
“别说，小允子对你还真不错，有求必应的。”
进度条10%了。
这回玉容没有笑，慎重道：“小允子对我，真是不错。”
安嫔笑道：“我让你找对食，是不是找对了？”
玉容面无表情道：“对了。”
对你个大头鬼。
空闲下来，玉容来到冷宫和浣衣房交界，墙根下有一丛灰绿色的叶子，这是地姜。
玉容打算挖出地姜，洗了送给小允子吃，也算是自己的回礼了。
当日自己言之凿凿“咱们讲究一个对等，我可不会平白占你的便宜。”
哪里知道，三天占了两次便宜。
这便宜还不小。
宫女太监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这两次东西差不多要用去小允子一年的俸禄。
玉容过意不去，特意来挖地姜回礼。
寒冬腊月，地面都冻住了，泥土层僵硬得脚踩都没有痕迹。
玉容费了好大劲，才拔了一小袋地姜。
瞧着地姜，玉容欣慰地笑了。
不要紧，积少成多嘛！
过个十天八天的，一小袋便会成为一大袋。
将地姜用水泡了，去掉浮土，放在太阳下晾干，味道会更加脆爽可口。
玉容忙活了大半日才回殿，正巧遇见汪有德进殿。
汪有德提着一个锦盒，沉甸甸的。
“按你说的，今日送的是白米饭，下面还有十个鸡蛋。”汪有德目光上下打量玉容。
玉容擦了擦手，笑道：“汪公公真是守信之人。”
汪有德道：“顾姑娘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上回的事可不能和旁人说。”
“放心吧，我绝不和别人说。”
汪有德扫了一眼安栖殿，十几日下来，安栖殿早已不是最初破败的模样。
高大的乔木下面，已没了枯草落叶。
殿内的地砖干干净净，窗户整洁。
枯枝柴火整齐码在廊下，院子里头浆洗好的衣裳发出皂角的清香，角落里的火堆上汤粥热滚滚的。
生机勃勃。
看着眼前俏丽的女子，汪有德问道:“和我对食，我保证你们主仆衣食无忧，如何？”
既能保守住秘密，又多一个如花似玉的对食。
这腰肢，想必在床上别有一番滋味。
想到此处，汪有德的身子不禁有些发热。
“跟我对食，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你一个冷宫宫女，还有谁会和你对食？”
玉容心里卧槽了一声。
这年纪这长相，还敢提出这种要求？而且还一副施舍的模样？
这莫名的优越感是从何而来？
玉容有些走神，前世母亲老逼着自己相亲，有些条件不怎么样的男子，也是这么自信，自己条件不好，还对玉容挑挑拣拣。
这么瞧起来，从古到今，莫名的自信是男人的通病！
“我有对食之人，受不起公公的好意。”
汪有德眯起眼睛，冷笑：“你有对食之人？我问过旁人，怎么没人知道？”
没有对食就要跟你对食吗？
我宁愿当寡妇，也不要对着你的大黄牙。
玉容推汪有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死不从。”
汪有德还想用强，只听安栖殿内安嫔声音传来：“玉容，又怎么了？”
见好事被撞破，汪有德脸色铁青收手：“敬酒不吃吃罚酒。”
玉容不由分说，一把关了安栖殿殿门：“滚！”
安嫔赶出来之时，汪有德已经离开。
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安嫔急道：“得罪了汪公公，咱们今后吃什么喝什么？”
这个时候，还在想自己吃喝吗？
一点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
玉容面无表情：“即使他今后不送饭菜，奴婢也绝不会饿着主子。”
安嫔手中拿着一个红果子，撇嘴道：“其实要我说，选汪有德当对食，可比小允子强多了。”
玉容冷着脸不说话。
安嫔可惜道：“汪有德直接管冷宫，茶啊饭的，咱们随时张口便能要到，小允子虽然是贵妃的人，但毕竟隔了几层。”
玉容带着几分赌气：“奴婢不愿意。”
安嫔笑着咬了一口果子道：“你瞧瞧，这白米饭，鸡蛋，难不成这心意还不够诚？”
玉容还是一句话：“奴婢不愿意。”
若是安嫔执意命令自己，玉容决定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了。
总不能委屈求全，嫁个猥琐之人吧。
安嫔似乎感觉到了玉容的情绪，没有要求更多。
晚膳时分，玉容用肉干、鸡蛋炒白米饭，吃得安嫔停不下嘴来。
许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饭菜，安嫔打了一个饱嗝，赞道：“你的厨艺日益见长了。”
玉容还带着些气：“不敢当主子的夸赞。”
安嫔笑道：“行了，你要跟小允子跟着便是，我又没说旁的。”
生了银丝炭取暖，玉容将地姜晾晒在炭火周围。
冷宫的温度渐渐上来了，玉容裹紧了薄被子，久久难以入睡。
月亮缓缓从冷宫的大树后头升起来，天空如同深蓝色的绸缎，带着几分神秘。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玉容心中怅然，不知相同月色下，从前的世界是否安然。
絮叨的母亲、祖父留下的医馆是否安然。
赶紧完成任务，回到从前吧。
但愿不会山中一日，人间千年。但愿有朝一日回到从前，母亲康健，一切如常。
带着几分忧愁和憧憬，玉容缓缓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依旧是个大晴天，前几日的雪完全消弭融化。
安嫔起来便嚷着要吃肉干鸡蛋炒饭。
尽管早上不适合吃油腻的食物，但为了完成任务，玉容依言而行。
果然，安嫔连吃两顿，到中午便有些絮了：“味道不错，但是吃后口干舌燥，内火上扬。”
玉容笑道：“奴婢去洗几个果子解解油腻。”
安嫔连连摆手：“米饭再加上肉汤，吃下去本就饱了，再加上果子，岂不是要撑坏了。”
玉容腹诽：你不会少吃点吗？
端了一碗温水，玉容笑道：“主子先润润，既然吃絮了，咱们中午吃大米粥罢了。”
安嫔喝了一口温水，将粗碗递给玉容。
“你让小允子送些茶叶过来，白水实在难以下咽。”
玉容：？
安嫔笑道：“也不用太好的茶叶，碧螺春就好。”
进度条，特么的又闪起来了。
玉容：特么的……！
玉容再次将破布写上“碧螺春二两”，放在石头下面。
觉得颇有些对不起小允子，玉容直接去挖地姜。多挖些地姜，明日一并给小允子，也算是补偿了。
挖了足足两个时辰，玉容又挖了一小袋。
擦了擦汗，玉容觉得手有些疼，仔细端倪，原来是起了层薄茧。
那又如何，玉容欣慰地笑了，我从不占人便宜。
紫宸殿。
李成将破布递给小允子，小心翼翼道：“皇上，顾娘娘又来信了。”
小允子穿着龙袍，颇有皇帝的威严：“她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这回是要什么？”
李成小心翼翼道：“顾娘娘说要碧螺春。”
“朕和这女子结为……”
小允子没有说出对食两个字，他哼了一声继续道，“这才几日，她提了三回要求。”
见皇帝心绪不佳，李成不说话。
“既然她要茶叶，你取半斤碧螺春给她。”小允子话里带了几分失望，“本以为她与众不同，谁料也是一样贪得无厌。”
小允子在御书房走了几步，颇有些焦躁。
“茶叶里头带一张字条，明日戌时朕和她在松树下见面。”
李成道：“是。”
小允子叹了口气：“她照看了……两次，朕给她送了三回东西，算是互不相欠了。”
李成问道：“皇上是要断了这层关系？”
小允子点头道：“爱慕虚荣的女子，宫里比比皆是，不少她一个。”
这些日子有听假话头疼的毛病，小允子发现满宫嫔妃皆虚荣，口里没几句真话，对后宫颇为失望。
珠帘外头，敬事房太监托着绿头牌。
“请皇上翻牌子。”
托盘上头，整整三排嫔妃的名字，檀木牌子散发着古朴隽永的香味。
小允子揉了揉太阳穴：“今日朕有国事，撤了吧。”
李成挥手，敬事房太监躬身退下。
李成忧心忡忡道：“皇上，这已经是第十二日了，若再不去后宫娘娘们宫中，恐皇上的病瞒不住……”
“就说朕身子不爽快……”小允子想了想，“算了，朕去瞧瞧荣妃。”
荣妃如今有孕，不能伺寝，是个好挡箭牌。
李成忙道：“皇上摆驾明泰宫。”
安栖殿。
喝了一口碧螺春，安嫔觉得从舌尖到肚子都是舒泰甘香。
“别说小允子还有些本事，这么好的碧螺春，从前我都没喝过。”
玉容勉强笑笑：“主子是很久没喝过碧螺春了，这茶叶再好怎么赶得上从前咱们宫里的。”
安嫔笑道：“也是，小允子毕竟只是一个太监，纵使好茶也有限。”
摆上了果子，喝上了茗茶，围着银丝炭火吃着肉干鸡蛋馒头米饭，这日子过得算不错了。
安嫔眯了眯眼，舒服得快睡着了。
玉容摸摸袖子里的纸条，心中有些忐忑，哪怕
此刻进度条到了11%，她也没有多少欢喜。
晚上，胡乱用了几口米饭，玉容借口送衣裳出去了。
月如钩，松树下的大石旁早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等着玉容。
小允子！
玉容快走了几步，笑道：“你今日来得早。”
小允子的脸上没有前几次见的和煦，带了一抹不容亲近的肃穆道：“顾姑娘。”
玉容笑道：“叫我玉容便是，何必这么生分。”
“我这次过来，是和顾姑娘告别的。”
小允子背着手看松树，“顾姑娘花容月貌，年纪正好，今后前程远大，不能被我耽误了。”
玉容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
“那日冲动，同意顾姑娘结为对食，是我的不是，咱们断了吧。”
月光淡淡照在松树上，透过稀疏的树影，小允子俊朗如同谪仙。
玉容明白了：“你是要和我分开？”
小允子没有回答，代表默认。
小允子的神色严峻，绝不是开玩笑。
玉容自嘲一笑，也对，谁愿意和自己这样的冷宫女子结为对食呢？
不仅不是助力，还三番五次要东要西的。
好聚好散一直是玉容的准则。
既然对方都提出分手，何苦死乞白赖缠着。
若是勉强挽留了小允子，接下来，自己能让安嫔不继续提要求吗？
显然不能。
既然做不到，那么好聚好散吧。
“祝你前程似锦，这几日的情分我记着，若是今后有用得着我的，你只管开口。”玉容说罢晒笑一声，“我只是冷宫宫女，料来你无事求我，最好也祝你无事求我。”
若求到冷宫宫女身上，恐怕境遇堪忧。
小允子的神色有些松动。
一点也不疼的头，说明这女子是真的祝福自己，并不纠缠，也并非以退为进。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玉容道：“你这几次送的东西价值不菲，我会慢慢攒银子还你的。”
小允子道：“不必了。”
玉容低头笑笑，地上的影子长长的，她低低道：“我从不欠人东西。”
小允子心里一动，正想说话，只见玉容递给他一个小布袋：“送给你的，没想到是最后离别的礼物。”
小允子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不值银钱的东西。”玉容提醒小允子，“天不早了，你走吧，今后好好保重自己。”
小允子迟疑：“你也好好保重自己。”
玉容心里苦涩，脸上保持微笑：“会的。”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走出十余步，小允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风深露重，玉容仍站在原地，月色漏过松枝，她姣好的身材显出几分孤寂，神色黯然落寞。
从前见到玉容，她总是那么狡黠。
爬墙压倒了自己，反而指责自己的不是。
拦住自己理直气壮要求对食。
神秘对自己讲着梁公公的古板，永远带笑的她，居然落寞如此？
小允子觉得心中不忍，想要回头劝她回去。
停住脚步顿了顿，小允子握了握拳。
若是连一个刚认识几日的女子都舍不得，如何成就大事？
小允子狠下心，悄悄回了紫宸殿。
李成迎上来，奉茶道：“皇上可还顺利？”
莫名地，小允子话语带了些惆怅：“顾玉容一点也不纠缠，光明磊落的，弄得朕倒像是个负心人。”
李成赔笑：“皇上说笑了。”
小允子拿出布袋，递给李成：“顾玉容送给朕的，你瞧瞧是什么？”
李成打开布袋，哟了一声：“这是冷宫的地姜。”
“地姜是什么东西？”小允子不明白。
李成解释道：“地姜味道淡甜，这东西冷宫不少，但是扎根很深，故而极难挖出，尤其是冬日，天寒地冻更难挖出来。”
小允子不解：“她送朕这个做什么？”
布袋里头还有一块破布，里头用炭笔写着一行字。
李成恭敬递给小允子：“似乎是顾姑娘给皇上的字条。”
既然和皇帝不是对食了，李成改口称呼玉容为姑娘。
小允子接过布条，上头画了一个笑脸，歪歪斜斜写着：尝尝我挖的地姜，我从不占人便宜哦。
小允子愣住了。
第二十章 杀人灭口
李成继续道：“这一袋子地姜，怕不得要好些功夫才能挖出来，顾姑娘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挖，很是费了功夫的。”
小允子喃喃道：“挖地姜这么难吗？”
“挖很难，更难的是清洗。地姜凸凹不平，缝隙全是泥土，清洗不干净便不能食用，这天寒地冻的，冷宫井水透心凉，顾姑娘想必花了不少功夫清理。”
想起玉容的笑靥如花，笑语盈盈，小允子心中一软。
“横竖你也没有对食，我也没有对食，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宫女顾玉容和太监凌三郎结为对食，彼此扶持，荣辱与共，若违此誓，请天公降雷。”
“咱们讲究一个对等，我可不会平白占你的便宜。”
小允子起身便往外疾走。
李成急得低声道：“皇上去哪里？”
即使四周的侍卫、太监已被遣走，但皇上穿着太监衣裳进进出出的，若是惊动了旁人，惊动了太后的眼线，这可如何是好？
小允子道：“朕冤枉了玉容，伤了玉容的心，朕即刻去冷宫给玉容道歉。”
自己给的银丝炭、果子、茶叶，都不费吹灰之力。
玉容给的地姜，却是实实在在用了心思。
这女子并没有利用自己。
是自己误解了她。
当皇帝六年，小允子看惯了阿谀奉承，好容易的真心，却被自己踩在脚底。
自己一定要更正这个错误。
想着松树下玉容独立寒风中的模样，小允子倍觉愧疚。
“你不要跟着，朕一人去便是。”
“皇上的安危……”
小允子不容置疑：“你留下来，若有嫔妃来请安，你还得帮朕搪塞过去。”
李成愁眉苦脸道：“是。”
松树下，玉容含泪坐在石块上，抱着膝盖想心事。
前世自己便没有男友，多番被母亲催促，没想到到了后宫，自己依旧是单身。
好容易找了小允子对食。
小允子对自己不错，可自己有个不靠谱的还不能得罪的主子安嫔。
安嫔好虚荣，自私，贪图享受，大小要求不断，小允子受不了了。
自己没几日，就恢复了单身。
这个世界，自己能走多远？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思绪万千的玉容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黑影出现，拿着麻绳从后头突然绕住玉容的脖子勒紧。
玉容大惊，拼命挣扎，一时间动弹不得。
那人狞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威胁咱家不说，还敢拒绝咱家的好意，你去死吧。”
是汪有德！
玉容双手抓住绳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本被你唬住了，说什么当票在好姐妹手中！”汪有德哼了一声，“进了冷宫，还能有什么好姐妹，即使有好姐妹，谁会为一个死人出头？”
玉容感觉绳子越来越紧，胸腔的气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用三分钟，自己便会窒息而亡。
玉容索性放下绳子，拼尽全力用手肘击向汪有德的脸。
前世的女子防狼术。
还真有用，汪有德的鼻子被大力撞到，顿时流出鼻血，手上不由得一松。
玉容踉跄挣开绳子，边大口呼吸，边跌跌撞撞跑向宫门。
汪有德擦了鼻血，更显满脸狰狞：“想跑？冷宫里头你能跑到哪里去？”
男子和女子，从体力到速度天差地别。
刚跑了不到十几步，玉容的发髻被汪有德抓住：“怎么？想去找你的对食吗？”
太监也曾是男人，甚至因为特殊的生理原因，对女子的占有欲更强。
正因如此，汪有德在杀玉容之前，想问出她的对食。
“你的对食是谁？”
玉容哼了一声：“他身高七尺，玉树临风，眉如刀裁，鼻若悬梁，为人善良对人温柔，你拍马也追不上。”
汪有德狞笑：“既然这么说，那么我杀了他给你作伴，岂不好？”
玉容道：“我和他分开了，你不要连累无辜。”
“你越是舍不得，我越是会打听出来。”
“变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