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看个活的。
这一看之下,玉容吓了一大跳。
蔡少芬!
是你吗?
这长得也太像了,头带着抹额,清瘦的面容,微薄的嘴唇,略高的颧骨,病容掩盖着精明。
蔡少芬揉揉头笑道:“方才贤妃和顺嫔等说了回府省亲的故事,本宫听得入迷,安嫔和荣妃是一道回的,想必府上更加热闹?”
玉容连忙使眼色,防人之心不可无!
安嫔一个眼神过去,我心里有数。
顺嫔微笑道:“安妹妹赶紧说说。”
安嫔笑道:“可不是热闹,荣妃光胎动就动了两回,一回是借口胎动要打臣妾的乳母,另一回胎动是臣妾的母亲受了赏赐后,想必一次是假,一次是真。”
玉容吸了一口凉气。
你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
人家还没开始打听,你全部倒豆子告诉人家了。
顺嫔捂着帕子笑道:“本来臣妾以为,安妹妹回府会被荣妃压一头,没想到安妹妹反倒压了荣妃一头。”
玉容八卦:姓顺的不安好心。
袁才人娇憨笑道:“安嫔姐姐有皇上撑腰,荣妃怎么会是对手?”
玉容八卦:姓袁的不安好心。
含芳姑姑给皇后端茶,皇后抿了一口,似乎无意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册封你母亲?册封嫡母还罢了,怎么想着赏赐荣妃乳母?”
玉容八卦:这恐怕是皇后叫安嫔来的目的。
安嫔一脸茫然:“听说贤妃几个的嫡母都得了赏赐,并非臣妾母亲一人,至于乳母……臣妾也不知道。”
玉容赞:表情很到位。
皇后问道:“是不是你求的皇上?”
安嫔更加茫然:“臣妾在冷宫,足足一个半月不曾见到皇上了。”
“本宫忘记你一直在冷宫,出来又被禁足了。”皇后笑道,“雷霆雨露都是皇恩,既然是圣上的好意,你领着便是。”
玉容:蔡少芬自问自答。
不愧是你。
顺嫔扫了玉容一眼,笑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荣妃的乳母正是这宫女的母亲呢。”
皇后的目光转向玉容:“哦,还有此事?”
蔡少芬又装傻?
玉容分明记得,因为荣妃惩罚本尊,皇后曾经出言提点过荣妃。
玉容连忙跪下:“奴婢的母亲的确曾是荣妃的乳母,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皇后笑道:“那为何你不跟荣妃,反倒跟安嫔伺候呢?”
“主子让奴婢跟谁,奴婢就跟着谁。雷霆雨露都是主子的恩典。”玉容低头不起。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皇后笑道,“抬头让本宫瞧瞧。”
玉容抬起头,直视蔡少芬。
肤如凝脂,眉眼如画的模样,让皇后眼中有几分惊艳:“从前没瞧出来,这丫头出落得如此标致。”
从前本尊跟着安嫔倒是常来请安,只是缩头缩脑,又不会打扮,哪里能入皇后的眼。
顺嫔笑道:“的确标致,就连鬓边的绿梅都娇艳得很。
袁才人身后的柳枝不服气地撇嘴。
“平身吧。”皇后道,“听说你这丫鬟,先跟着安嫔入冷宫,如今又陪着安嫔一道禁足,始终不离不弃,难能可贵。”
玉容忙道:“多谢皇后娘娘赞赏。”
顺嫔笑指着玉容,银护甲寒光凌冽:“臣妾看上这丫鬟,想要和安嫔妹妹换,安嫔妹妹舍不得给,听说昨儿荣妃亲自向皇上开口讨要,都没有成功。”
玉容心中一惊,荣妃居然开口要过自己?
怪不得今日蔡少芬召见,似乎不是为了安嫔,倒像是为了自己。
皇后继续端详玉容。
玉容做害羞微惊状,低头垂目。
“既然安嫔舍不得,你就不要强人所难。”皇后的笑容永远那么得体,继续问玉容,“可曾读过书?可识字?”
红楼梦大法继续上线。
“奴婢不曾读书,识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
皇后笑道:“可会琴棋书画?”
玉容如实道:“不会。”
前世在母亲逼迫下,学了钢琴、萨克斯、英语、奥数、马术……
再就是继承了祖父的针灸药理。
袁才人笑道:“玉容是孟府奴才出身,听说会养马放羊做生意,哪会琴棋书画?”
顺嫔微微一笑。
皇后靠在软垫上,微笑中隐隐带着放松:“这丫头不错,带下去赐些糕点。”
玉容磕头谢恩,到后头领赏。
片刻后,柳枝从前殿出来给袁才人换茶,见玉容受了赏赐,不免眼红。
“有些人走狗屎运,一次两次还行,我就不信得罪了荣妃娘娘,有你好日子过?”
玉容惊恐瞪着后头:“有鬼!”
柳枝吓得跳起来:“啊……”
玉容八卦:柳枝小时候被关过黑屋子,十分怕鬼,从不敢独自夜行,更听不得半点异动。
见后头什么都没有,柳枝气道:“你吓我?”
“心里没鬼怎么会被吓到?”玉容取了一块桂花糕,“今后记得说人话,少说鬼话。”
柳枝气得甩袖:“咱们走着瞧。”
“好好走路,小心脚下是忘川奈何桥。”
此话又吓了柳枝一跳。
用完糕点后,玉容来到前殿谢赏。
安嫔前头站着宫女秋芬,皇后在慢条斯理说话,和煦平静如三秋菊。
“你身边人手不够,这是本宫身边的二等宫女秋芬,做事还算细心,你留着用吧。皇上那头,本宫会亲自解释的。”
安嫔忙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玉容心中咯噔一声,蔡少芬安插眼线了。
秋芬是容长脸,两眼分得略开,偏生眉间有颗美人痣,像只长了美人痣的驴。
秋芬行礼道:“奴婢给安嫔娘娘请安。”
安嫔忙道:“不必多礼。”
“娘娘看重妹妹。”顺嫔笑道,“安嫔妹妹好福气。”
安嫔站起身道:“臣妾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微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这种话见外了,你安心养着,本宫若是得了机会,会在皇上跟前为你说话,早日解了你的禁足。”
安嫔更加感激涕:“娘娘慈恩,臣妾没齿难忘。”
带着秋芬和玉容,安嫔恭恭敬敬退下。
皇后坐直身子,对顺嫔和袁才人道:“安嫔还是这么……天真的性子,还不如身边的宫女。”
袁才人道:“要不然她进宫这几年,又生了二皇子,还是个嫔呢!”
“在皇后娘娘跟前休得胡言乱语。”顺嫔瞪了一眼妹妹,“娘娘恕罪,平日她在府上浪漫惯了,说话没遮没拦的。”
袁才人嘟嘴不悦,明显带着不服气。
皇后端庄微笑:“本宫就喜欢袁才人娇憨直率,顺嫔你休要太严苛。”
顺嫔道:“是。”
皇后蹙眉:“皇上这些日子也太奇怪了,先是要了贵妃身边的几个奉茶太监,本宫不明白,几个太监进献的茶水,真有这么好?”
顺嫔笑道:“臣妾细细查了,几个太监身世背景都极平常,或者皇上只是一时兴起。”
“这回省亲更怪了,好好的怎么想起册封嫔妃的嫡母,安嫔府上更是怪异,赐了乳母。”
袁才人笑问道:“娘娘疑心安嫔吗?”
“这些日子,安嫔从中得的好处最多,由不得本宫不起疑。”皇后犹豫不定,“今日看来,安嫔似乎不足为虑,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她生了二皇子。”
顺嫔道:“方才臣妾细细嘱咐了秋芬,让她盯着安宁宫的一举一动。”
皇后笑道:“你呀,总是这么谨慎小心。”
顺嫔为皇后揉肩:“臣妾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气。”
皇后闭着眼睛:“过几日,再用二皇子试试安嫔,也试试贵妃和皇上。”
顺嫔低低应了一句。
伺候皇后服了汤药后,顺嫔和袁才人离开凤仪宫,直走道御花园才开口说话。
袁才人笑道:“皇后娘娘虽然不出宫,但什么都知道。”
顺嫔摘了一支红色腊梅。
“皇后忌惮太后,一直称病不出,甚至将后宫交给贵妃打理。这样一来,她怎么都不会出错,其实后宫一直在她掌握中。”
袁才人惊讶道:“皇后不是头疼?”
“头疼也有,更多的是避开风头。”顺嫔嘱咐道,“你虽然年纪小,但遇事要多想想。”
袁才人不服气道:“如今分明是贵妃主持后宫,姐姐怎能说后宫在皇后掌控中?”
顺嫔冷笑一声,抬手摘腊梅。
“淑妃带着大皇子足不出户,贤妃自诩文才不与外人交往,荣妃等人本就附庸贵妃,你我、安嫔几个不得不跟着她,再就是一些低位份的嫔妃成不了气候,皇后早将后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格局早已定好,贵妃再如何主持后宫,也改变不了格局。
袁才人年纪小,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只问道:“方才皇后说要用二皇子试试安嫔、贵妃和皇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顺嫔闻了闻腊梅:“皇后怀疑皇上赐安嫔体面,是为了抬举二皇子。”
袁才人道:“难道二皇子要当太子?”
“这花儿不香。”顺嫔将梅花一朵朵摘下扔了,“皇上春秋鼎盛,未必先得势的就会是太子,而且即使当了太子,也说不好……否则,你以为皇后为何如此气定神闲。”
岁月绵长,皇位有太多不确定性。
顺嫔摸了摸自己肚子,略有些惆怅。
袁才人笑道:“姐姐说的是,从前先帝好几个皇子,都精明能干,才能出众,全被太后给……”
袁才人止住话头。
顺嫔带着几分责备的口气:“你呀!说过你多少次,宫中不是府上,说话做事要当心些。若不是我提点你,你在宫里举步维艰。”
袁才人低头不说话,脸色明显不服气。
顺嫔抬头看天:“年前便下了三场雪,今年天气也太诡谲了些。”
天上本是下的雪沫子,渐渐成了雪花。
当天夜里,玉容将皇后赐的糕点带给了小允子。
“这是皇后赐给我的,我留了些,你尝尝。”
豌豆黄做成了牡丹的模样,一口一个正好。
小允子疑惑道:“今日皇后召见了安嫔?这是为何?”
皇后常年卧病,安嫔正在冷宫禁足,这两个人见面,由不得小允子多问一句。
“皇上册封了孟夫人和我娘,皇后或许觉得皇上是个糊涂蛋,召见安嫔问问。”
呃,又是糊涂蛋。
小允子哭笑不得:“皇后还问了什么别的吗?”
“还问安嫔可曾求过皇上,问我可懂诗书?”玉容笑得弯腰,“怕不是怀疑我勾引皇帝,替孟夫人和我母亲求的情?”
小允子蹙眉道:“皇后居然问了这些?”
玉容道:“咱们今后见面,可得隐秘些,皇后赐了一个叫秋芬的宫女给安嫔,秋芬如今已在安宁宫了。”
小允子越发蹙眉:“皇后赐给安嫔一个宫女?”
“应当是监视安嫔的。”玉容笑道,“我瞧皇后娘娘虽然病着,心里清楚着呢。”
大梁蔡少芬,自己可要当心些。
小允子叹息道:“皇后未必是监视安嫔,或许是监视皇上吧,皇后向来贤淑,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事。”
“管她呢。”玉容笑道,“爱监视监视呗,反正皇上也不在安宁宫。”
小允子道:“你和秋芬今后要整日在一起,她可好相处?”
“今日午后刚赐的,刚收拾了凤仪宫的东西过来,我们还未曾打过交道。”玉容笑眯眯道,“多一个人干活,想来总是好些。”
小允子道:“你若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去想法子。”
被保护的感觉暖洋洋的,玉容道:“好。”
第六十一章 顾玉容太蠢了
小允子从袖子里头摸出一个布袋,递给玉容,布袋子是半旧丝绒的,微微有些沉。
“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你拿去买些首饰。”
玉容打开一瞧,里头大约有十几两碎银子,大的小的成色不一,想来是平时攒的。
“你自己留着用,我没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花儿粉儿的,我也并不喜欢。”
小允子不由分说,按住玉容的手:“你拿着打个镯子或是买个簪子,咱们既然是对食,我哪能瞧着你头上腕上什么都没有。”
若给金子,不免玉容起疑心。
给银锭子也不符合小太监的身份,这些银子是小允子自己挣的,他让李成悄悄换来的。
小允子手上温度传来,玉容觉得心里一阵悸动,忙放了手道:“你自己不用银钱吗?”
“我用不着银子。”
玉容笑道:“也是,你跟着皇上用的都是上上分例,没有花银子的地方,那我替你收着,将来你出宫再还给你。”
买个房子,置办个产业啥的。
小允子笑道:“收着,这才对嘛。”
安宁宫里,秋芬声音传来:“玉容。”
玉容吐了吐舌头道:“想必是安嫔叫我,我过去了。”
小允子依依不舍道:“我改日来瞧你。”
宫外的李成接了小允子,小允子问道:“听说今日皇后召见安嫔,这事情有些蹊跷。”
小允子担心自己行踪泄露。
李成忙道:“每次奴才都仔细遣走太监和宫女,宗将军调开御林军,又暗中守护,皇上的事情不会走漏风声的。”
小允子还有一重不放心:“安宁宫本就在禁足,吃的用的本就不多,如今还多了一个宫女,这宫女有皇后撑腰,我实在是担心玉容受欺负。”
李成心道:皇上多虑了,谁敢欺负顾娘娘?顾娘娘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
“奴才会让人看着安宁宫的。”
“你多留意些,别让玉容受委屈。”
“奴才遵旨。”
“安宁宫有其他宫女在,咱们出入得多加谨慎,你记得准备几个黑纱面,今后咱们出入时用。”
“奴才遵旨。”
安宁宫内,安嫔对秋芬颇为客气:“你今日刚来,暂且下去歇息吧,这里有玉容伺候便是。”
秋芬笑道:“奴婢奉皇后命,好好伺候安嫔娘娘,不敢偷懒。”
“今日姐姐刚到,床褥还未安置,明日再来伺候也不迟。”玉容笑道,“日子还长呢,不急于一时。”
安嫔道:“正是这个道理。今日你先收拾,明早晚些来伺候也不妨。”
秋芬笑道:“多谢娘娘体恤。”
“安宁宫虽然大,但是偏殿尚未收拾好。”安嫔道,“委屈你暂且和玉容一个屋子。”
秋芬得了皇后的命令,要监视安嫔和玉容,巴不得和玉容一个房间,笑道:“叨扰玉容姑娘了。”
玉容笑道:“正好多个人热闹呢。”
秋芬请安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安嫔蹙眉道:“玉容,你说秋芬是不是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安嫔这个人,有时糊涂,有时清醒。
譬如此时,她又开启了清醒模式。
玉容担心她大嘴巴惹祸,四平八稳笑道:“主子跟随皇后,皇后娘娘看重主子,赐人赐物是很平常的。”
安嫔哼了一声:“平时看你挺聪明,怎么今日如此糊涂?”
玉容不做声,我是担心你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安嫔语重心长道:“我特特安排你们一个屋子,你好好监视她,若有不妥,咱们再另行商议。”
真清醒啊!
安嫔郑重提醒玉容:“你嘴里少个把门的,切记不要什么都对秋芬说,尤其是你那相好的太监,可万万不能让秋芬知道。”
卧槽,今日安嫔是被夺舍了吗?
这么清醒!
玉容笑道:“主子高瞻远瞩,足智多谋,奴婢不能及万一……”
安嫔得意道:“秋芬是皇后的人,我不得不敬几分,今后你们两人以她为大,脏活累活你多干些。”
清醒个屁!
高瞻远瞩个屁!
玉容郁闷道:“奴婢明白。”
伺候安嫔睡下,玉容回到屋里,只见秋芬将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桌上地上,连带着自己的藤箱子,床铺下头都擦过了。
秋芬笑道:“我这人最看不得杂乱,刚才将屋子里头打扫了一遍,玉容姑娘瞧瞧,哪里还不干净?”
容长脸上,略宽的眼睛带着笑容,美人痣如同苍蝇一般,让人心生厌烦。
玉容冷笑,秋芬名正言顺把自己东西翻了一遍,还要说自己杂乱?
这刚来第一日就这么嚣张,还了得!
心中含着怒意,玉容面上微微笑道:“房梁上不甚干净,我一直没空打扫,劳烦秋芬姐姐打扫。”
爱打扫,你便去打扫吧。
秋芬愣了下,勉强笑道:“今日晚了,明日我再让人打扫,明日劳烦玉容姑娘伺候安嫔,再将我的早膳捎过来。”
这是让自己伺候她?
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吗?
玉容笑笑:“姐姐放心歇着,一切交给我。”
什么玩意!
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我不姓顾。
第二日,玉容在安嫔床榻边醒来,秋芬果然没有起来接班。
见天色还早,玉容轻手轻脚左顾右盼回到房间,将一个盒子放在床底下,小心翼翼藏好,再次出去伺候安嫔。
秋芬掀开被褥一条缝,偷偷瞧着。
从窗户中见玉容出了安宁宫,秋芬从床下拿出那盒子,只见那盒子上着锁。
秋芬拿着簪子捣鼓了好些时候,满头大汗开了锁,只见里头又是一个盒子,又上了一把锁。
秋芬眼睛一亮,必定是里头有天大的秘密。
拿起簪子,秋芬又开始开锁。
第二把锁开了,秋芬心情激动打开盒子,只见里头不偏不倚放着第三个盒子。
盒子里头依旧上着锁。
秋芬咬牙继续开锁,在满头大汗开了第五个锁后,终于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个小纸包,纸包里头是白色粉末。
秋芬精神大震,果然有玄机。
立功了,没想到来安宁宫第一日就立功了。
想到能立功,能离开安宁宫这种荒凉之地,秋芬心中一阵激动。
顾玉容,实在是太蠢了。
用簪子挑了一些白粉包好,秋芬将盒子一个个重新上锁放好,方来前头用早膳。
玉容将早膳放在秋芬前头,笑道:“秋芬姐姐慢用,用过之后,主子叫姐姐陪着绣花呢。”
秋芬打开食盒,只见里头是高粱粥加一个馒头孤零零躺着。
秋芬气道:“让你给我取早膳,就是这个?”
“安宁宫如今是才人分例,咱们奴婢得等主子用完后,才能吃撤下来的。”
玉容态度极好,“安嫔用过后,是姐姐和我用,姐姐一直不过来,我只能先用了好伺候主子。”
秋芬指着馒头和粥:“就只剩了这些?”
“姐姐在凤仪宫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安宁宫可不是凤仪宫,才人分例和皇后分例也天壤之别,若不信,姐姐明日去亲自取一趟早膳便知。”
秋芬深吸一口气:“正好想清清肠胃,粥也挺好。”
玉容笑意盈盈:“明日姐姐可得早些起来,不然日日粥汤也受不了。”
美人痣气得有些发亮。
秋芬用过早膳后,到安嫔跟前伺候。
安嫔正整理手头的彩线,想要绣个屏风。
“本宫想要绣个青松巨石卧猛虎,你瞧瞧颜色可够?”
玉容心道,没想到安嫔心胸颇大,并不是绣些花草鸟虫,居然是青松、巨石、猛虎。
平时倒是低看她了。
秋芬撇撇嘴看了看颜色不齐全的彩线:“青色只有一样,极难绣出颜色层次,猛虎需要用金线才能显出老虎王者威严,娘娘这里并没有金线。”
安嫔从善如流,推开绣线:“那算了,不绣了。”
玉容:平日高看你了。
秋芬有一搭没一搭和安嫔说话,梁松突然前来宣旨。
“皇上口谕,安嫔禁足多日,颇有悔过之意,今日开始允许给皇后请安。”
安嫔喜气洋洋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本宫?”
梁松面无表情:“皇上并未曾想起娘娘,不过是探望皇后之时,皇后提起送宫女给安嫔之事,皇上见皇后身子好转,随口说让安嫔陪皇后说话解闷。除了凤仪宫,安嫔娘娘依旧禁足。”
安嫔意兴阑珊:“臣妾谢恩。”
玉容看着梁松的脸,怪不得叫死太监,原来真是如此。
死太监道:“奴才告退。”
安嫔从头上取下金簪子塞在梁松手中。
“上回孟府宣旨便是公公,这回又是公公,这是我与公公的缘分……”
梁松板着脸:“奴才不敢和皇上的嫔妃有缘分。”
玉容差点笑出声来。
真死性,安嫔就是和你套套近乎,至于吗?
安嫔笑容一滞:“公公说笑了。”
“奴才没有说笑。”梁松一脸木然,“既然娘娘当时在孟府,必定知道奴才不收礼,请娘娘收回簪子。”
金簪子在阳光下闪光,玉容怀疑,此刻安嫔恨不得用簪子扎死梁松。
金光划了一个弧度,安嫔恢复了笑容:“既然公公客气,那么请用一壶清茶……”
梁松已经大步离开。
安嫔的话说了一半,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气得将簪子狠狠别回头上。
“换件衣裳,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安嫔细细用粉将脸上疤痕遮了,在玉容和秋芬陪伴下来到凤仪宫。
今日是十五,恰好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因皇帝亲自探望了皇后,又让安嫔给皇后请安,故而凤仪宫今日格外人多。
皇后靠着凤椅含笑和嫔妃们说话,和煦如清风细雨,沁人心脾。
含芳回禀道:“皇后娘娘,今日贵妃娘娘告假,淑妃娘娘告假,其余娘娘小主都过来了,安嫔也来了。”
玉容偷眼瞧去,只见凤椅之下左右两排椅子。
左右第一个椅子都空着,分别贵妃和淑妃的。
左边第二个,贤妃依旧是弱不禁风,随时要吟诗的样子。
贤妃不经意扫了一眼玉容,继续打量皇后窗前的白玉兰花骨朵。
白玉兰花骨朵在雪下,别有风姿。
右边第二个位置,荣妃面色有些发白,想必是前几日省亲的胎动还没缓过来。
荣妃正眼也不瞧安嫔,安嫔也斜眼看她。
玉容又体会到一个红楼的词,乌鸡眼。
接下来左右第三个,玉容虽然不认识,但能推断出是陆、施两位昭仪。
接下来就是安嫔、顺嫔等……
再加上贵人、才人、美人等等,满殿莺莺燕燕。
玉容心道,这么多人,难为皇上记得住她们的名字。
皇后笑道:“今日外头太阳好,姐妹们齐整,连安嫔也出来了。”
安嫔连忙起身:“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笑道:“坐着说话吧。”
荣妃抿茶水笑道:“安嫔被太后和皇上惩罚,降为才人分例,按理应当坐在袁才人之侧才是。”
安嫔大怒,正要反唇相讥,玉容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
保持你的清醒!
维持你的冷静!
大姐,第一次出来请安,不宜撕逼。
皇后微微笑道:“荣妃细心,可皇上并未降安嫔的位份,只是分例暂且降了罢了,安嫔照旧坐吧。”
安嫔附庸皇后,皇后话里话外向着安嫔。
“多谢皇后娘娘。”安嫔瞪了荣妃一眼,气鼓鼓坐下。
含芳禀道:“贵妃娘娘身子不妥当,告假了。”
“她年纪轻轻的,却比本宫毛病还多,可得好好调养才是。”
皇后笑容不减,但又似乎含着某种意味。
玉容八卦:大梁华妃比大梁蔡少芬小一岁,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五,算起来都属于高龄嫔妃。
含芳又禀道:“大皇子突感风寒,咳嗽不止,淑妃娘娘也告假了。”
皇后唉哟一声道:“天气突冷突热,小孩子容易受凉,让淑妃好好照顾大皇子。”
顺嫔笑道:“今年天气有些奇怪,还不到过年,已经下了三场大雪,眼看就要下第四场。”
众人说了几句瑞雪兆丰年的话。
荣妃眼珠子一转,笑道:“昨儿嫔妾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见二皇子也有些咳嗽,怕不是也受寒了。”
皇后瞧了一眼安嫔道:“二皇子年纪小,从小也是多病多灾的,更应留意些。”
安嫔有些着急:“澄儿病了吗?”
“未曾听贵妃说起,也没听说请御医。”皇后微笑道,“想必不妨碍。”
安嫔着急之下口不择言:“贵妃没当过母亲,不懂得怎么养孩子,澄儿咳嗽,怎能不请御医?”
玉容:……
我的亲妈耶,拉都拉不住。
见安嫔禁不住激,荣妃嘴角的笑意遮不住,继续添油加醋。
“安嫔只能干着急罢了,你的禁足还没解呢,不过……即使解除了,也不能擅自去瞧二皇子。毕竟二皇子如今养在贵妃娘娘名下。”
从前贵妃允许安嫔每月探视两次,上回安嫔探视二皇子之时,失手砸碎玉观音,贵妃大怒下,不允许安嫔探视。
安嫔气得站起来:“我毕竟是生母,怎么就瞧不得孩子。”
荣妃得意笑道:“有本事,安嫔去找贵妃娘娘。”
“去就去。”安嫔气得跳脚。
眼瞧自家主子又进入了糊涂模式,玉容忙低声道:“主子,别冲动,冲动便是中了荣妃的计。”
听了此话,安嫔总算没有再闹,只是狠狠瞪着荣妃。
荣妃摸着肚子,回望安嫔。
皇后慢悠悠道:“生母总归是生母,咱们大梁讲究孝道,怎会让人不认生母?贵妃出身名门,懂礼明是非,绝不会不让安嫔探望二皇子的。”
一番话,既刺了贵妃,又指责荣妃挑拨是非。
荣妃惭惭道:“皇后训诫得是。”
顺嫔笑道:“荣妃娘娘生了孩儿,今后养在他人名下,便知个中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