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月饼可不一样,他知道只要卖了,就有一部分自己的钱,哪怕不停奔波,也依旧干劲儿满满。
宋满冬不禁道,“说不定将来真有一日能开放集市。”
从前她是不看好这些的。
可这几年的变化,叫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陈家明也满怀希望,“到时候可就拜托宋师傅带我赚钱了。”
宋满冬收好钱,把炸红薯片拿给他,“先把咱们大队的食品厂做起来。”
“不说赶追从前工资,起码得顾得上咱们得吃喝。”
陈家明抱着红薯片离开,起初只是客观的觉得这个东西价格合适,又耐储存,应该能卖的不错。
可等他回到家中,一边翻报纸,一边品尝,回过神来,一包炸红薯片只余下残渣时,陈家明的脸上便兴奋起来。
这个炸红薯片有着不输于瓜子的魔力。
陈家明不做迟疑,赶着中秋节前,把红薯片推了出去。
不过几日,好消息就传了回来。
不论是供销社还是百货商店,红薯片皆是供不应求。
一包包的红薯片飞快装车送出去,甚至都动用了大队上的拖拉机。
十月还没结束,红薯消耗一空。
当收入统计出来时,河东大队的人再看宋满冬和陈家明,已经不似开始那么不赞同了,只觉得两人太神了!
隐隐有把宋满冬的话当做格言来瞧。
宋满冬也松了口气,借此时机,邀请了两人加入河东大队食品厂。
贺新云是宋满冬一早就想好的人选。
只是她既然诚心想邀请贺新云来, 就不能抛出一个乱糟糟的环境。
当然工资也不能低的过分。
按照原本的计划,贺新云应当会在明年加入,不过红薯干带来的收益帮她提前实现了这一点。
如今河东大队食品厂发给大家的不再是工分, 而是实打实的工资,每个月十块钱。
贺新云听她提出来邀请时,愣了好一阵儿。
宋满冬坦言, “工资是有点儿低, 但我会尽力给你提供你想要的研发环境。”
“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 直说就行, 我等工资涨起来再找你。咱们之间也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贺新云缓缓道,“工资我倒不是很在意。”
她没有特别高的物质需求, 平日里除了待在车间, 就是回家里自己鼓捣东西。
鲜少参加交际活动,更没有亲朋需要拜访,吃住食品厂, 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宋满冬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来试试。”
贺新云迟疑起来。
她对县食品厂还有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了的, 但她脑海里还有许多想法没有实现, 那些新冒出来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刷着存在感, 同样让她难以割舍。
贺新云最后还是选择了到河东大队去。
是宋满冬的话叫她做出了选择。
“与其等像老厂长那样的人出现, 不如自己成为第二个老厂长。”
河东大队是她的下一个选择,但不是她永远的选择,她追寻的只有自己。
贺新云之外, 宋满冬想请的另一人便是老马。
老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虽不知他能不能做出什么创新的东西, 但复原她和贺新云做的吃食八成是没问题的。
她打算把老马请过来压阵。
唯独有点儿问题的便是老马的身份了,可也正是因为这,宋满冬才想将他请来,好改善一下老马的生活。
她猜测老马应当是邻居的旧友,邻居从不向她说自己的事,也不要她回报。
不过既然遇上了,理应照拂一番。
宋满冬走神了一瞬,被交谈声再度唤醒,看向不远处破败的房屋。
下放的人同知青们的待遇不一样,时不时还要被拉去□□,大队上的人也不大愿意跟他们亲近,怕被牵连,都是将他们远远的搁置。
而河西大队先前受灾严重,房屋倒塌不少,连他们自己住的屋子都破破烂烂,给老马他们的房子自然也不怎么样。
已过去两年,院墙仍在修葺中。
宋满冬停住自行车,敲了敲门,说明来意。
许久不见,老马的腰背弓的更厉害了,看宋满冬时,要仰起头,“你若是单问我的意思,我肯定是想去的。”
“但你确定你们大队收个黑五类没问题?”
宋满冬坦言,“请您过去这事儿我还是能做主的,只是能不能留下来,能待多久,得看您自己了。”
“你敢请,我就敢去。”老马哈哈笑着,这时候脸上才带了几分傲气。
做吃食可是他的老本行,底气足得很。
宋满冬也没同他多谈论邻居的事。
这两年对老马他们的看管是松了许多,但人还在乡下住着,就没到放松的时候。
她不能牵连太深。
河东大队的人虽对老马有些怀疑,但因他是宋满冬请来的,倒也没有显露出排斥的情绪。
更是在老马露了一手之后,佩服的不行。
江志农嫁接的柿子今年都已挂果,虽没到鼎盛时期,但因柿子树繁多,收获也十分可观。
柿饼从十月做到十二月,不止是宋满冬她们忙,连没进食品厂的人都在帮忙摘柿子。
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都知道这柿子卖完扣去给工人们的工资,就入到大队的账上,年前一并发给大家。
往年只四棵柿子树,便能分到几块钱,今年可是翻了好几倍呢。
年关将近,老马和贺新云也分别掏出了自己的家底——龙须酥和香肠面包。
这两样用的食材注定了它们身价不菲。
但宋满冬跟陈家明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在年前做一段时间。
陈家明掏出了今年售卖的最好的几样点心情况,又讲恰逢年节,是大家难得愿意花钱的时候,说服了大队干部。
宋满冬则是跟其他工人一块儿赶制这两样点心。
对她们来说,这两样实在是太奢侈了。
白面和糖哗哗的倒,叫人心疼的不行。
亏得前断时间的红薯片和柿饼打下了基础,叫她们知道这东西能赚钱,不然她们可舍不得放料。
宋满冬盯的紧,直到面包烤好,才松了口气。
这些姑娘、婶子们在家做饭放料可都是恨不得按粒算的。
好在香肠面包和龙须酥不负众望,打出了红红火火漂亮仗。
而陈家明也借此同县城运输队谈了合作。
车子将送往县城、市里的货一并拉走,到县城卸下一部分他们的货,再装上别的东西,送往市里。
这一趟还得陈家明跟着跑。
大队上的人嘴上说着羡慕他,但真敢走一趟的没几个。
不过如今食品厂步入正轨,暂时也没新的东西要推,陈家明倒也顾得上。
寒冬腊月,河东大队却是一副火热模样。
他们高高兴兴,林厂长便不痛快了。
贺新云辞职时,他心有怀疑,可思来想去,都不觉得她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的食品厂现在每三个月能出十几种新品,这么多人还会比不上贺新云?
而且除了他的食品厂,还有哪里能给出那么优厚的条件?
谁知道贺新云竟然跟宋满冬搅和在一起。
林厂长惊讶之余,又不屑一顾。
宋满冬拉扯起来的草台班子,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那红薯片吃起来扎嘴,也只有买不起高档点心的穷人会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可没想到今年都快过完了,她们竟然弄出来了两样好东西。
尤其是这个月,研发车间交上来的东西是跟香肠面包一块儿送到百货商店的,可没过几日就被压的死死的。
唯一能较之高下的,还是从前宋满冬在时做的南瓜面包和红豆面包。
可这两样面包不止他们食品厂在做,别的食品厂也在做。
退回来的点心,惨遭压价的面包,无一不叫林厂长如鲠在噎。
林厂长在办公室发了一通火,实在坐不住,便到了研发车间,“香肠面包研究的怎么样了?”
洪师傅心底叹气,却不得不顶上,“还没有进展。”
“你们在这儿糊弄我呢?”林厂长黑着脸,“三天了,还做不出来?”
“你们是不是还念着旧情?觉得不好意思做贺新云做过的东西?”
“这里是工厂,可不吃你们私情那一套。”林厂长威胁道,“我告诉你们,今天之内,做出来的留下,做不出来的都给我回普通车间去。”
“林厂长!”李师傅心里带着火气,呛声道,“若是研发真那么简单,厂里人人都来做了,还要我们做什么?”
洪师傅拉了她一把,客客气气插进话,“实在不是我们不用心,只是这面包跟包子不一样,不是直接换个馅儿就能成的。”
“这香肠是直接放,还是烤一下放,要是烤的话烤到什么程度?面包配比有没有更改……我们每一步都得试。”
这还好在香肠全市只有一家食品厂生产,不然她们还得研究用哪种香肠。
林厂长只觉得她们是在拖延时间,试一下有什么难得?
他把问题抛了出来,“那你们说,几天能给我做出来?”
“这我也说不准。”洪师傅如实道,“当初我跟李师傅都只学了红豆面包,后面南瓜面包是宋满冬跟贺新云琢磨出来的,她们对面包更为精通。
我们只知其表,不知其里,摸索起来自然慢一些。”
林厂长听来听去,只听出来一个意思,她们做不来,当下便一抬手,“你们也别找借口了,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
“研发车间不养闲人。还有,从今天起,每天做了什么都写下来,汇报给我。”
县食品厂在一片混乱中迎来了新年。
到了放假的时候,洪师傅和李师傅脸上也不见轻松。
今年刚进研发车间的几位工人也察觉出了这不是个什么好待的地方,工资高了那么一点儿,但压力却是成倍的,还动辄遭到厂长的辱骂打压。
还不如回去做普通工人呢。
东风公社的食品厂也在年前停了。
工人们还想继续干,但宋满冬坚持要休息。
她们已经从九月做到现在了,也该好好歇歇过个年。
钱是挣不够的。
更何况宋满冬还惦记着,歇息的时候回去一趟,跟陈敬之领个证。
这样往后也方便些。
只是没想到这一年到了年尾,县里的气氛陡然严肃起来,还蔓延到了她们大队上。
都快被遗忘的黑五类分子又被抓了出来做□□。
革委会的人查来查去,竟还有夜袭。
处处都带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宋满冬只好给陈敬之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同方宛她们一起猫在知青点。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也不大敢打听,怕一不小心招来什么祸患。
好在年前大队长把钱都分给了大家,家里面的囤货充足,关起门来,也过了个好年。
这一歇便是一个月。
直到二月底,才再次开工。
不在急急的追求新品,而是做起了大队上的人都能吃的东西。
老马带着人做豆皮,贺新云改良起红薯粉,宋满冬则是带着人开始种菜。
及至夏日,那股叫人惶惶不安的寒风才散去。
宋满冬一边规划着食品厂明年的路线,一边盘算着休假去探望一下陈敬之。
夏季主要做的是酸豆角和泡菜,这些大家都做过一遍,又有老马、贺新云在,她不必太担心。
不过她离开之前,江志农先一步离开了。
赵胜男人虽然在干校,但还心系河东大队,将他们的情况问的仔仔细细。
竟是给江志农弄到了一封推荐信,叫他去河北农大读书。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来的,总不会是天天守着人问。
江志农的父母也给他寄了信,想把他捞到研究所里做助手。
不过他还是选择了去农大。
正如赵胜男所说,他们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随着他的离开,院子里更空了。
九月,宋满冬给陈敬之打了电话,正要说动身去云南的事,反被拒绝了。
只叫她年底空出时间,先把婚结了。
怕去年的事情重演,宋满冬同陈敬之商量过,将领证的日子定在了元旦。
她提前两天回去,住在了林芝家里,等着陈敬之回来,打算领完证再去拜访赵奶奶。
只是没想到陈敬之回来的头一件事不是先同她去领证,而是先叫她试衣服。
他带回来了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
1月4日, 宜嫁娶。
屋子里有动静响起时,宋满冬蓦然惊醒,悄悄睁开眼, 先看见的是陌生的陈设,刷白的内墙叫她愣了几秒。
这里是林芝的宿舍。
宋满冬渐渐回想起来。
她要同陈敬之领证,还要去拜访赵奶奶, 这几日都要在外奔波, 带的东西放在招待所她放心不下。
加上她又想亲自准备些拜访的礼物, 便厚着脸询问林芝能不能借助几日。
几年过去, 林芝已做到主编的位置,加上又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顺利申请到了两房。
不过一间被林芝当做书房, 书和报纸堆的满屋,她这次还是得跟林芝一块儿睡。
而这会儿,身旁已经空了。
宋满冬迟疑了下, 听着黑暗中传来的那慢吞吞脚步声,翻过身来,打开了台灯。
林芝吓了一跳,扶着桌子站稳, 才呼了口气, “满冬?我吵到你了?”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 “才五点, 你赶紧再睡会儿。今天可是你的重要日子,得养好精神。”
经她一提醒,宋满冬反而睡不着了。
“差不多也睡够了。”她坐起身,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吧。”
“没什么要找的, 我就是……”林芝回头看看摆在桌椅上的东西, “怕出岔子,想着再检查一遍。”
宋满冬披上外套,闻言笑了下,“不用担心,我跟敬之都不在乎那些琐碎的小事儿,漏了什么也无妨。”
林芝哪里不知她的性子,瞧着冷冷淡淡的,不好相与,但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旁的事情就都不在乎。
“可这人生大事,还是欢欢喜喜、顺顺利利的从头到尾最好。”
见宋满冬还镇定的坐着,索性把她拽了起来,“你比我心细,也来瞧瞧,看有什么不合适,赶紧跟我说,还来得及。”
宋满冬刚站起来,拍门声便响起了。
先是一阵急促的拍打,空了一会儿,又试探的敲了两下。
林芝想了想,“我去看看,许是兰兰过来了。”
她丢下宋满冬去开门,同满身寒气的张兰兰聊了起来。
宋满冬则是站在桌边,目光扫过摆在面前的衣物和箱子。
她还记得前天跟陈敬之见面时的情况。
陈敬之是下了火车先来找她的,见面递出来件大衣叫她试试合不合适。
宋满冬搁在一边,打算等他回去再试,却没想陈敬之催个不停。
也是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宋满冬才知道,这件衣服是今天要穿的。
他们要领完证顺便办个酒。
办酒前两日主人公之一才知道,这想不记得也难。
宋满冬脑海中闪过许多问题,但都没问,只跟陈敬之又确认了一遍。
“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准备好的,你后天等着我上门来接就行。”
陈敬之是这么说的,宋满冬也信了他。
说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做这么没底的事情,对理应准备的事情一概没问,全托付给了陈敬之。
她做的只有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鞋子,还有理出来一个小嫁妆箱子。
婚礼她倒也参加过几回。
有大队上的,也有公社的,去年还赶回来吃过张兰兰的酒席。
这几年婚礼大都从简,追求朴素之风。
接亲之后,吃顿饭就算作成了。
也只有张兰兰的婚礼热闹了些,她跟林芝还有另外几位女同志跑前跑后,又是堵门问话,又是撒喜糖,到了男方家里,又见证了两人改口、敬酒。
也不知今日他们是怎么个流程,陈敬之给她送完衣服,便匆匆回去准备了,到现在也没再见到面。
“满冬!”张兰兰欢快的声音响起,“你快点儿洗漱,我给你化妆编发。”
宋满冬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下,咽回去了。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宋满冬中间想拒绝都没机会,张兰兰压根不让她开口。
七点刚过,敲门声再次响起。
林芝难得慌张起来,“这么早就来了?头发还没编好呢。”
“别急。”张兰兰却是稳重起来,把手上编好的一根辫子拿给宋满冬捏着,“你先拉开门看看。”
“要真是陈敬之就考考他,出点儿难题,凭你的见识拖个半个钟没问题。”
“我尽力。”林芝说着走过去,拉开门顿时松了口气。
陈敬和同她打了招呼,做自我介绍,又介绍了身旁陪着自己一起来的人,“这是我爱人,舒怡。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同她讲,她来比我方便些。”
林芝惊喜的将舒怡迎进来,“我正担心我们出什么纰漏呢。”
满冬跟兰兰不同,当初在张家,许多长辈都在,不止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还会提前叫他们做准备。
但这回,就只有她跟张兰兰,她提心吊胆的,生怕出问题。
她自己结婚都不会这么紧张。
舒怡走进来,先把提着的饭盒放下,“待会儿敬之来了,接完满冬还得去领证,再去见赵奶奶。”
“奶奶那边厨子不一定能空出时间来做吃食,吃饭八成是在中午了,你们这会儿赶紧先吃点儿东西。”
这点林芝给忘记了,“你考虑的真周到。”
舒怡给宋满冬盛了碗汤,又问了张兰兰编成什么模样,接过手继续编头发。
辫子盘在头上,又挑了珠花戴上。
连张兰兰因为宋满冬没有耳洞放弃的耳坠,她也有办法。
舒怡把耳夹给宋满冬戴上,“我就担心有这种情况,上个月在百货商店看到的时候就买了,想着能用就用,用不上我回头送给朋友。”
张兰兰十分捧场的“哇”了一声,“这耳坠戴上,就感觉不一样了。”
“是吧。”舒怡骄傲的附和。
林芝也点点头,“画龙点睛,不过如此。”
“多谢嫂子惦记。”宋满冬谢过舒怡,又奇怪,“上个月?”
舒怡顿了下,又笑道,“都到今天了,也没必要瞒着你。”
“陈敬之一早就写信给奶奶,说打算元旦左右办酒席。赵奶奶叫我婶娘帮忙张罗,又叫我帮忙参谋。”
“今天的婚礼你就等着大吃一惊吧。”
宋满冬只觉得现在已经够叫她惊讶了。
陈敬之竟从那么早开始做打算,她不禁开始期待起来。
八点,鞭炮声先陈敬之一步抵达。
舒怡给宋满冬正了正胸花,笑道,“不用怕出错,我当年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婚礼,还是手忙脚乱的。
今天最重要的不是那些繁琐的流程步骤,是你跟敬之两个人。”
张兰兰深以为然,“今天开心最重要。”
门外,陈敬之轻吐了口气,开始敲门。
张兰兰立马跳起来,从口袋里摸了张纸,“让我来让我来!”
积极的考陈敬之去了。
宋满冬哭笑不得,心底的紧张都被冲淡了。
陈敬之没倒在林芝的难题下,却被张兰兰的古怪问题问的卡了好几回。
最后塞了红包才成功进门。
宋满冬正坐在床边,听着皮靴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跳快了起来。
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没想象中那么镇定。
放在膝盖上的手拢了下,又装出自然的模样,待眼角余光出现了陈敬之的鞋子,她才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陈敬之往日里也不是不讲究的人,但今天打理的格外仔细,腰杆挺直。
肤色还带着日晒的黑,却给他平添了几分威凛的帅气。
宋满冬心里嘀咕着,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不是自己给陈敬之模样美化了?
陈敬之也懵了一下。
他知道坐在那里的人宋满冬,也见过宋满冬穿这件大衣的样子,可今天再看,有些不敢相认。
还是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他才回神,“满冬,我来接你了。”
他驻扎的地方不在这儿,也不好同别人借汽车,今天来接人是用的自行车。
车头挂了朵大红花。
出了林芝宿舍区,又拐过弯,只余下他们两人,宋满冬才放松下来,看了眼陈敬之的侧脸,仍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忍不住问起来,“待会儿领完证回去要做什么?”
“拜堂、改口,就差不多结束了。”陈敬之说完,又安慰她,“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宋满冬不觉得自己有这种情绪,顶多就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自己都没有经手,有点儿不放心。
陈敬之回头看了她一眼,才继续朝前骑,“我紧张。”
宋满冬笑他,“你怕出错?”
陈敬之一脸严肃,“我怕别人把你抢走了。”
“咱们都要结婚了,哪会儿有人抢亲?”宋满冬觉得他在开玩笑。
“还没定下来,我心里不踏实。”说着陈敬之又骑快了些,像是迫不及待。
宋满冬不得不扶住他的腰。
自行车在路上拐了一下。
宋满冬直接撞在他背上,还当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儿,忙提醒道,“慢点儿骑吧。”
“嗯。”陈敬之低声应了,稳稳当当的继续朝前骑去。
今天是工作日,领证的同志不多。
宋满冬跟陈敬之等了没几分钟,便顺利的拍照拿了结婚证。
一人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
陈敬之将结婚证塞在口袋里,面色波澜不惊,宋满冬便跟着也平复下心情。
她在脑海中模拟了许多遍待会儿拜堂改口的步骤,原以为已经没问题了,谁知到了赵奶奶家门口,在大家的簇拥下往里走,一进门便愣住了。
红地毯左侧,尽是自己相熟的人。
许久未见的赵胜男、姚娉婷、宋瑾……,又有前几日刚拜别的方宛、徐清她们。
赵胜男跟姚娉婷正在挥手跟她打招呼,“满冬!”
宋瑾、徐清他们只是从众鼓着掌,若非早知他们性子如此,还以为他们是被逼迫过来的。
她挽着陈敬之的手臂跨过门槛,缓步向里,扫过一张张面孔,抿起了唇。
再看另一边,有许多模糊印象的长辈、同辈,还有当初说要参加他们婚礼的冯嫂子,她身旁的应当是陈敬之的团长了。
宋满冬眨了下眼睛,将突然蹿出来的泪花憋了回去。
回过头冲大家笑了下,才同陈敬之继续往里走。
如陈敬之所说,她确实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照本宣科去做就行。
在这之外的事情,陈敬之都替她做了。
礼成之后,宋满冬便到他们的婚房休息去了。
楼下热闹起来,开了席面。
宋满冬站在支开的窗边瞧了眼,满心欢喜。
如今走动不便,又多有工作、事务要忙,她没想过邀请这么多人过来。
可大家来了,她又实在高兴。
宋满冬正想着,又注意到了坐在赵胜男她们旁边的郑先生。
惊讶之余,发了会儿呆。
回过神来,便跟楼下几人目光对上。
跟着赵胜男上楼邀她一块儿吃饭,“咱们难得齐聚,你隔这么远算什么?”
又说,“我听闻新式婚礼,新娘是同大家坐一块儿吃饭的,咱们就应该学这种。”
宋满冬迟疑了下,还是叫她先去问问陈敬之的想法。
平日里她都顺心来,但今日在长辈家里,还是想顺着赵奶奶的想法。
毕竟他们一年可能也就见个一次面,没必要闹出不愉快。
赵胜男下楼找陈敬之嘀咕过后。
这次请宋满冬下楼吃饭的,有两人了。
陈敬之解释道,“我奶奶本就不是那种遵循旧规的人。只是怕觉得你觉得没受到尊重,便没做改动。”
“若是照她的想法,拜堂也不必,进门改个口,直接一道吃饭就行。”
如此反而是皆大欢喜。
宋满冬下楼吃午饭,听她们聊起来,才知道许多人都是今天下午吃过饭便要走的。
她便庆幸起来,还好自己过来了。
不然今日一别,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按理来说,吃过午饭她得忙起来陈家这边的事情。
不过宋满冬最后还是决定借用厨房,烤了些饼干,打包起来给赵胜男他们带走。
大家一同来帮忙,倒是没花太久的时间,只是饼干的模样奇奇怪怪。
这十分不合格的圆饼干,宋满冬却觉得是它们最完美的时候。
送走了朋友们,晚饭时,家里便清净下来。
宋满冬也拿出了赵奶奶也准备了礼物——下午便炖上东坡肉。
赵奶奶吃过饭,才同她道,“咱们自家人随意便行,不过对外该有的礼节不能废。
敬之和你该拜访的叔伯婶娘,我都同他说过了。明日你们去走上一趟。他们都是宽厚的人,不会为难你们。”
宋满冬都一一应下,赵奶奶又把登记礼金的册子拿给他们。
这要留作日后回礼时用。
她又温和的同宋满冬说了些家里的事情,便先一步歇息去了。
宋满冬收过些她的信,也大概知道赵奶奶为人,没有推脱。
她记下这些,跟陈敬之一起点了礼金,将钱收好,才看向陈敬之,“敬之,你能邀请胜男她们过来,我很开心。”
“谢谢你帮我满足我的心愿。”
算起来,是她亏欠陈敬之良多,无法随军,结婚也是拖延到了今年。
陈敬之也在反思,觉得自己准备的还不够好。
两人对着说了半天,双双笑了起来。
陈敬之笑着笑着,目光便定住了。
耳坠下方垂着红色的宝石,此刻随着宋满冬笑时晃动,闪起亮光,将人的注意力一眼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