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被逼考科举—— by映在月光里
映在月光里  发于:202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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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善转头看了眼常甫,见他皱着眉头一脸雾水,定了定神,道:“闻山长,究竟发生了何事?”
闻山长苦笑道:“我终是不通庶务,被底下人钻了空子,这府学的账目,真真是没眼看呐!”
书案上堆着账本,闻山长随手拿了一本递给文士善:“文知府,你瞧瞧,他们这些混账东西,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来,中饱私囊!府学乃是读书圣地,岂容他们玷污!”
文士善神色一惊,接过账本翻看起来,他粗通账目,翻看了几页,神色沉了下去,将账本递给了常甫。
常甫同样惊讶,对账目上,他远比文士善要精通,翻看了几页之后,将里面的猫腻看得一清二楚。
闻山长闭了闭眼,似乎拿定了主意,肃然道:“他们乱了法纪,我将他们全交给文知府发落。我身为山长,易难辞其咎自愿辞去山长的差使。”
文士善神色一震,难掩欣喜。
明州府府学在每次的春闱中,次次都会有人高中。闻山长身为山长,办学有方,学识渊博,为人清廉正直。
想要寻他的错处不容易,此次前来,就是借口追问项伯明之事,逼问府学学风。
未曾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一来,闻山长主动交出了府学的账本,毫不避讳府学的账目出了问题。
文士善手紧紧拽着账本,跟着叹息了几声,温和地道:“闻山长醉心学问,无暇顾及庶务。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财帛动人心,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谁也防不住。闻山长不必为此焦虑,府学的山长,若你不做,就是圣上都不会答应。”
常甫此时焦急起来,暗自给文士善递眼色。
这事来得太蹊跷,他总觉着不安。
文士善眼神冷厉一扫,常甫只能按耐住,不做声了。
“至于这些账目,衙门定会清查。库房,账房上留下的银两,采买的商户,皆要查个清楚明白。敢朝府学伸手之人,衙门定会秉公处置,一个都不会放过!”
文士善厉声说完,对闻山长道:“有劳闻山长相帮,连着账本一起,府学库房的钥匙等,全部交给常甫。”
闻山长忙拱手道谢,唤了长山进屋,道:“你去将管着府学账目的几人全部叫来。”
常甫见状,只能暂时按耐住,站起身道:“长山,我与你一同去。”
闻山长摆手,道:“去吧去吧,长山你拦着些,我就不见他们了。既然敢犯事,就莫要怪我不顾念往日的交情。”
文士善手指点着账本,坐着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去。
府学变了天,几个管府学账目的人,全部被带进了府衙的大牢。
花团锦族的园子里,辛老太爷手上捧着紫砂壶,不时啜一口明前的新茶,看着台上的女相扑比试。
辛仲满脑门的烦恼走上前,眼神不时瞄向台上,上前见了礼。
辛老太爷斜睨着他,皱眉不悦地道:“瞧你那没出息样!”
辛仲立刻站直身,大大方方看着台上只着下兜的女相扑,说了府学的事情。
“安氏缠着我,闹得我脑仁疼。安氏堂妹夫家的侄儿吴礼才,管着府学的佃租。如今被投入了大牢,一家子都慌了,到处求人,求到了安氏面前,安氏再找上我。老太爷,我可没那本事,这事不算小,无论如何,都得老太爷出面才行。”
辛老太爷早就得知了府学发生的事情,不动声色听完,随便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辛仲呆了呆,急着道:“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老太爷不答应,我哪敢回去见安氏。老太爷不答应,我只能去找太婆了!”
辛老太爷一脚踢去,辛仲熟练地躲开了。
辛老太爷骂道:“你个龟孙子,还敢拿你太婆出来压我!你太婆上了年纪,你不知道好好孝顺,反倒拿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去烦她。敢吵到你太婆,我打断你的狗腿!”
辛仲嘿嘿笑,振振有词道:“老太爷,你老可要说明白,这事你到底管不管?不管的话,你再允我买个清倌人回家生儿子呗。安氏替我生了个独子,气焰嚣张得很,我可压不住她!”
辛老太爷举起手上的紫砂壶朝辛仲砸去,骂道:“滚!”
辛仲躲得飞快,紫砂壶擦身而过,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见辛老太爷动了真怒,辛仲不敢再多说,缩着脖子溜了。
贴身老仆指使下人上前洒扫,掏出一把钱朝台上撒去。
女相扑忙停下来,捡起钱施礼后离开。
园子四下安静,老仆沉默躬身肃立,辛老太爷微闭着双眼,半晌后方道:“其他人家可有动静?”
能在府学管着油水丰厚的差使,皆与明州府的世家大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辛老太爷想到辛仲的愚蠢,脸色更晦暗了。
儿孙不争气,辛氏后继无人,他一旦去了,辛府再也难以为继。
幸好,还有京城长安侯府的孙女。
老仆道:“小的未曾听到有甚动作,此事发生得蹊跷突然,都还在观望之中。”
辛老太爷唔了声,道:“文士善来者不善,万万没想到,他看上了府学这块肥肉。”
老仆亦皱了皱眉,道:“文士善城府极深,他的用意,连老太爷都没揣摩透,闻山长只读书厉害,小的估计,也就是凑了巧吧。”
辛老太爷道:“我也一直在琢磨,闻山长将府学的这摊烂账,全部交给了文士善。文士善大包大揽接了下来,府学这块的财物,他悉数拿在手。闻山长做山长,成绩有目共睹。文士善这是钱财名声两得,哪怕是烫手山芋,他也会迫不及待吞下去。”
老仆说是,“闻山长为人处世,老太爷最清楚不过,他向来只管读书,心无旁骛。小的以为,文士善新到明州府,闻山长来不及有所反应。府学年年都差不多在这个时日交账目,并非闻山长临时起意。他们做得着实过了些,估计被闻山长看了出来。闻山长身边的随从友人,小的都看过,与闻山长皆差不多脾气。最近收了程箴的儿子程子安为弟子,与程家来往多了些。程子安与小郎交好,程箴与闻山长一样,都是君子。”
身边之人都是君子,府学之事,只能说凑了巧,文士善运道好。
辛老太爷听辛寄年提过几次程子安,颇有哥俩好的架势。
辛老太爷不由得失笑,能与辛寄年那个不成器的玩到一起,也是个没出息的。
“君子难得。”辛老太爷咂摸了下,幽幽道:“若是此事是闻山长留有后手,背后的高人,比君子还要可怕可敬。”
老仆神色微变,喃喃道:“明州府只怕还没这般厉害之人,能将明州府的各大世家一并拉下水。”
虽说都是各大世家沾亲带故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
文士善这巴掌落下来,各府的脸面是一回事,他得了好,步步紧逼,又是另一回事。
明州府世家富裕,海商的一条海船出一次海,得来的钱财,远比府学的那点银子多。
辛老太爷面无表情思索了会,道:“且看着吧,你盯紧些。去重新替我拿把壶来,小郎回来之后,让他到我这里来。”
老仆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程子安放了学归家,他最喜欢吃杏,从杏树开花时起,每天上下学,都要看一遍路边的杏树。枝丫上,缀满了指尖大小的青杏,看得他嘴里止不住泛起了酸水。
莫柱子背着书箱跟在他身后,眼尖看到赶着牛与驴归家的老张,惊喜地道:“张大伯回来了!”
程子安立刻看过去,庆川背着装满了青草的背篓,跟在老张身后。
两人黑瘦了些,不过精神尚好。老张手上牵着缰绳,只能颔首见礼,庆川朝他挥手,笑着喊了声少爷。
程子安大声回应,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心落了一半回肚子里。
作者有话说:

回到家, 老张与庆川收拾洗漱了下进屋,两人一起说起了前去幽州的事情。
“照着少爷的吩咐,我们扮做了走乡串户的货郎。小的家乡蓟州离幽州近, 两地的话听起来差不离。平时经常有外来的货郎去做买卖, 去到临水县姜家村时,没人觉着有异样。”
老张吃了口茶, 一点点仔细回忆起在姜家村的见闻:“姜家村除了姜是大姓, 还有别的姓氏。小的路过了一家废弃的房屋时, 就问了旁边的人家,为何砖瓦房屋烂掉了,都没人去住。临水县也穷,姜家村大多大多都是泥墙草屋,那时候小的就有所怀疑, 那家肯定是当年文士善后爹的家。果然,那个姓高的邻居一脸晦气,说那家人全家都死了,人人都避之不及, 没人敢靠近。我就装作好奇多问了一句,死了这般多的人, 衙门可有抓到凶手?”
乡下的百姓就算修了砖瓦房, 屋顶大多都舍不得做藻井。房梁以及窗棂,屋顶的瓦会透气。
烧炭产生的二氧化碳,要憋死全家人, 中途不会有人醒来, 就只有一个结果, 那家人在死之前, 就已经昏迷。
老张道:“姓高的人说, 衙门来查过,没查出什么结果。屋内没人翻动过,值钱的柜子,一切都好生生锁着。冬日冷,夜里大多都睡得早,有生人来,狗都会叫,当晚谁都没听到动静异样,衙门能查出什么结果。”
程子安问道:“仵作没剖尸检查?”
老张道:“除非是凶案,还得家人同意才行。人都没了,要是请仵作开膛破肚检查,会被乡邻戳断脊梁骨,姜氏族人也不会同意。文士善得了消息赶回来,痛哭流涕,哀哀切切将他们掩埋了,就离开了姜家村。姜氏族人在村子里能耀武扬威,到了县城之后,也就是泥腿子。反正人都没了,他们最后也就没管。文士善当年拿了把柄在手,最后自请出了族,这些年来,姜氏族人看到他步步高升,后悔不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离开了姜家村,姜氏的族长在官员面前,不值一提。文士善读书好,人聪明,有把柄在手,他轻松离开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
“究竟如何出了族,外人倒不得而知。也不是没有流言,说是文母生得好看,文父没了之后,她迫于艰难,与文士善后爹眉来眼去搭上了,就嫁给了后爹。也有人说是后爹使了奸计,文母为了脸面,不得不答应嫁给他。”
留言不可信,老张能知晓的毕竟有数,就算拿到了衙门的卷宗,也难以佐证。
当年文士善后爹一家,一共七口人。程子安猜测,衙门的卷宗又是另外一种结果,还不如老张得知的真实。
因为按照大周律法规定,一同死亡五人之上,必须上报朝廷,由衙门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清之后,方能结案。
这对当地的官员来说很头疼,无论是幽州知府与临水县的县令,涉及到教化与治安,有关他们的考评。
反正没有苦主告,瞒着不上报,让他们分批,不在同时死亡,便能避开上报朝廷。
这也是当年衙门匆匆结案,并未彻底清查的另一原因。
程箴听完之后,神情凝重了几分,让老张与庆川下去了,对程子安道:“文士善做得天衣无缝,哪怕是他亲自动的手,还有人比他更不想翻案。”
程子安笑道:“阿爹别急啊,翻案,能翻什么案。阿爹,你懂得医书,有哪些药草能让人昏迷?”
程箴愣了下,道:“最厉害的,便是神医扁鹊与华佗,《三国志》中有记载,华佗制作的麻沸散,里面主要用了一味药草叫曼陀罗。”
程子安道:“这就足够了。我们也不要妄想翻案,能镇住文士善就足够了。文士善不比从前,他穿上了鞋,又是聪明人,一颗心滚烫着呢,想要做出一番政绩,他就要顾忌些。”
程箴一想也是,道:“你二舅舅递了消息来说,那几个关在牢里的人,没出息得很,见没人来搭救他们,板子还没打在身上,就全部招了。贪去的财物,全部交待得一干二净,如今只等着签字画押。”
程子安眉头微皱,道:“没签字画押?”
程箴道:“是,我估计文士善想要等着人找上门去,拿这个换个情面。”
程子安静静思索了会,道:“阿爹,我觉着不会。脸都打了,这个情面只能换面子情,不划算,文士善没这般蠢。阿爹,你明日可能进府城一趟,问问大舅舅,这些年府城说交的赋税?”
程箴怔了怔,定定看着程子安。
程子安摩拳擦掌,深吸一口气,眼眸里迸发出了灼灼光芒:“阿爹,你想不想大干一场?”
程箴喉咙直发紧,道:“你想做什么?”
程子安笑容一收,压低声音,嘀嘀咕咕与他商议了起来。崔素娘进屋叫他们用饭,两人才暂且作罢。
晚饭后,程子安那股豪情顿消,老老实实去写功课了。
功课有诗赋,程子安绞尽脑汁,想得眼前直冒星星。
孙仕明落第的消息递了回来,他诗赋也交了白卷。
程子安淡然将诗赋书一推,做好了挨向先生板子的打算,去写闻山长布置的大字了。
辛寄年放学之后,兴高采烈跟在老仆身后,去了辛老太爷园子。
“老太爷可是又有好吃的了?今儿点了什么戏?我不喜欢咿咿呀呀的小唱,我喜欢胡旋舞,相扑也行,滑稽戏最好不过了。”
辛寄年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老仆笑眯眯附和几声,道:“小郎,你亲自去看就知晓了。”
“也是。”辛寄年嘿嘿笑,跑到园子里一瞧,见里面冷冷清清,立刻撇嘴,转身就想溜。
老仆眼疾手快抓住了他,道:“小郎,快进去吧,老太爷等着呢。”
辛寄年见辛老太爷已经看了过来,只能怏怏走上前见礼,道:“老太爷,你叫我来作甚?”
辛老太爷和蔼地道:“你这小子,我还不能随便唤你来了?今儿个有新鲜的樱桃,你不是最喜欢吃了?”
辛寄年见几案上摆着一叠黄橙橙,新鲜水灵的樱桃,就喜笑颜开坐了下来,迫不及待拿了往嘴里塞。
辛老太爷见他吃得欢快,禁不住倒牙,问道:“你不觉着酸?”
辛寄年摇头,“不酸,我最喜欢吃了。唔,程哥也喜欢吃,老太爷,你可还有多的,再赏给我些呗,明朝我带去学堂给程哥也尝尝鲜。”
辛老太爷眉头微抬,笑着说好好好,吩咐老仆备上一份,明日上学时,交给辛寄年的小厮带去。
“你与那程子安,就那么交好?”辛老太爷笑呵呵问道。
“程哥。”辛寄年严肃纠正了句,方重新笑起来,道:“我与程哥最最要好,是肝胆相照,生死之交的好友。”
辛老太爷郁闷了下,问道:“你们作过甚,就生死之交,肝胆相照了?”
辛寄年转动着眼珠子,作弊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来,他狡黠地道:“反正就是肝胆相照,生死之交。老太爷,你问这些作甚?”
辛老太爷啜了口茶,道:“我就随便问一嘴,你以前在学堂欺负人,可看不起程子安,如何突然就与他这般交好了?”
辛寄年眨巴着眼睛,急赤白脸否认道:“我哪有欺负人,老太爷别听人胡说。阿爹说,辛氏老祖宗努力,辛辛苦苦让后人过上了好日子,要是不能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实在是太没劲了。老太爷,你说对吧?”
辛老太爷听得无语,不过,欺负就欺负了吧,孩童们打闹罢了,辛氏真要欺负人,那家人就没喽!
“那程子安呢?”辛老太爷笑道,“你如今不欺负他,我记得你比他还年长几个月,反倒尊他为大哥,这就是换作他欺负你了,你就能忍?”
辛寄年马上不同意了,绷着脸道:“程哥没欺负我,他待我可好了。他......”
最近程子安给他答案,已经好几次没收他的钱,说是什么积分,积分多了能不要钱兑换。
辛寄年虽没听懂,不过他很高兴。倒不是为了省那几个钱,程子安不收钱,表明是真拿他当朋友了。
辛老太爷太狡猾,害他差点说漏了嘴。辛寄年看向辛老太爷,满眼防备,含糊着道:“老太爷,程哥聪明得很,天底下第一聪明,你自小教导我们,不要得罪聪明人,我都记着呢。老太爷,你可还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要去给太婆请安呢。”
辛寄年自小被养得娇,脾气可不好。能将他收得服服帖帖,可不是聪明人。
辛老太爷神色微凝,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去给你太婆请安。”
回过神来,辛老太爷又怒了,扬手欲揍他:“嘿,你这小混账,与你阿爹那老混账一样,成日拿你太婆出来说事!”
辛寄年一把将樱桃抓在手中,胡乱礼了礼,一溜烟跑了。
辛老太爷陷入了沉思中,老仆在一边肃立,问道:“老太爷,可要查查那程子安?”
半晌后,辛老太爷才摆了摆手,道:“不宜惊动。若程子安真那般厉害,查他就是与他为敌。若他无用,查了只费神费力。眼下,他与辛氏并无干系,最最紧要的,还是文士善。”
老仆说是,道:“其他几家坐不住了,那几人被关在牢里,审了个底朝天,他们早已经认罪,只等着签字画押。”
辛老太爷眉眼冷了几分,道:“文士善未让他们签字画押,是等着我们这几家找上门去。文士善要不欲卖我们几家一个面子,要不就是想要我们几家,再多拿钱出来捐给府学。我们出钱,得了个善人的名声,这个名声,一文不值。他倒显了官威,还得了好。”
老仆不解地道:“小的如何都想不通,文士善想要钱,何须要从府学动手?”
辛老太爷冷笑道:“不从府学入手,他要清名,就只能从底下的百姓入手。他敢动任何一家,都得伤筋动骨。”
老仆恍然大悟,明州府的钱,都握在大家族手中,商铺田产,赵知府以前要钱,都从底下的小商户与百姓入手。
世家富绅也会在过年过节时奉上年礼节礼,只这些礼,不过是礼节性的来往。
文士善拿到礼,还要给上峰送去,比如一手提拔他的明相。
底下的百姓日子难过,文士善再加赋税,他亲民廉政的脸皮,就保不住了。
府学这块的收益,是最最稳妥之处。
辛老太爷想到这里,神色一沉,缓缓坐直了身子,道:“如果只是要府学的钱,也就罢了。文士善此人,我一直在琢磨,他心高气傲,但人极为聪明狡猾,没必要与大家撕破脸。此次来,背后定是还领了其他的差使。”
老仆愕然不解:“老太爷,小的愚钝,着实想不通。”
辛老太爷神色晦暗了几分,道:“明州府富裕归富裕,这富,与圣上,朝廷可没多大关系。”
老仆一回想,神色大骇,喃喃道:“莫非,明州府真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府衙值房里, 文士善惬意坐在案几后,手指敲打着供状,嘴角泛起了冷意。
明州府的世家大族依然按兵不动, 对牢里那些人置之不理。
真是可笑, 这不过是他顺水推舟的第一步罢了!
闻山长一个被排挤在外,书读得迂腐了的老学究, 就算他留有后手, 他文士善也不放在眼里。
常甫急匆匆跑了进来, 将藏着的一叠文书拿出奉上前,拱手见礼:“东翁,全都在这里了。”
文士善哦了声,眼神一亮,坐直身正准备去翻, 旋即又坐了回去。
“不看了。崔武呢,你去叫上他,一同随我们前去。”
常甫不解,转头朝屋外看了眼。
明州府春秋极端, 一晃就过了。太阳大的时候,天气就炎热。此时已近午饭时辰, 太阳当头照, 他去了趟户帖簿值房,去库房兑了半天,就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东翁这是要去何处?”
文士善神色阴冷, 道:“拿着地契户帖契税账簿, 去查铺子!”
有偷逃契税的, 铺子估计就保不住了, 文士善这是要直接拿世家大族开刀了。
常甫瞪大了眼, 结结巴巴道:“东翁,这要查到何时去?”
文士善冷笑一声,怡然自得地道:“查不了几家。这些豪绅世家啊,我看他们是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天下之大,莫非往土!”
常甫只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顿时佩服地道:“还是东翁聪明,保管查上一两家,那些人就会坐不住了。”
文士善哈哈大笑,起身拂了拂衣袖,负手往外走去,道:“春日潋滟春光好,正好赏春赏人赏景。”
常甫凑趣说是,跟在文士善身后出了屋,便加快步伐跑向了差役值房,心里却七上八下。
文士善聪明,见不得底下的比他聪明,上次他在府学觉着不对劲,一时急了些,回来之后,文士善就让他叫上差役,去瓦子里巡逻了一整晚。
春夜里依旧寒冷,加上整晚不得睡,常甫又累又困,他却不敢躲懒。
文士善这是在警告他逾距了。
常甫与诗词歌赋上没有天分,屡次不中,歇了科举的念头,寻了幕僚的差使,给文士善做师爷。
东家聪明,有前途也是好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常甫压下了心里的不安,隔得远远就吼道:“崔武,叫上你的人,护着文知府去当差。”
崔武刚从外面巡逻回来,一口茶还没咽下,闻言放下茶盏,对几个差役道:“走吧,还等着作甚!”
这些时日,他们抓人,来回跑府学,忙得腿都细了,却没落到半点好处,甚至连句辛苦都没落着,不免都暗中怨声载道。
崔武抓起佩刀,道:“想要差使,就跑快些。如今可不比以前,皮都给我紧了!”
平时崔武待他们好,底下的差役也肯听他的话,纷纷起身拿着佩刀走了出去。
文士善走了过来,对着他们的见礼,只眼皮抬了抬,鼻孔里唔了声,目不斜视走在了前面。
崔武啜着牙花子,示意差役赶紧跟上。
常甫翻看着手上地契的地点,道:“先去明辉楼。快,让两个差役到前面去领路。”
明辉楼乃是明州府颇有牌面的酒楼,虽不算顶顶豪华,胜在一个雅字,背后的东家乃是辛氏。
崔武掩住了心中的惊疑,对身边的差役嘀咕传了话。
差役以为文士善要去用膳,不疑有他,忙快步跑了上前。
明辉楼离府衙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能并排过五辆马车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
常甫走了没几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时人来人往的街上,行人稀少,皆不时好奇张望着两旁的店铺。
九成的店铺,大门紧闭,只留了扇半开的窗棂。
有人不解上前,问道:“你们银楼为何未开大门?”
伙计在窗棂后道:“客官可是要来拿头面?客人请说明谁家定的头面,定了何头面,我这就去给客人取。”
那人摇摇头,忙道:“我哪买得起你们福来银楼的头面,只看着你们大白天关门,一时好奇罢了。”
伙计便坐了回去,连解释都欠奉。
那人一步三回头走了,常甫见着不对,赶紧走上前,对文士善道:“东翁,不对劲。听福来银楼伙计话里的意思,他们开着半扇窗,是为了客人取货方便,并未有开门做买卖的打算。”
文士善岂能看不出来,面上笑容不变,继续往前走着,阴森森道:“他们这是想反了!”
常甫觑着文士善的脸色,到底不敢多说,再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觉就算有圣上的旨意,这次的差使也难办,深一脚浅一脚跟在了身后。
一路过去,铺子大多都关着门,只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在来回走动叫卖。
见到差役前来,货郎忙避让一旁,惊惶地望着他们。
货郎到处做买卖,消息灵通。今日只是朱门大街的铺子关门,这条街上的铺子,卖得货物吃食,寻常百姓都买不起。
听传闻说,明日起,先从东市开始,市坊也要关门!
市坊一旦关门,城外的百姓进来卖菜卖鲜鱼鲜肉菜蔬粮食,就没了去处,城里的百姓也买不到。
货郎挑着担子,连买卖都顾不上做了,飞也似的跑了回家。
文士善一行到了明辉楼前,不出所料,明辉楼的大门紧闭,连窗棂都关着。
常甫咽了口口水,迎着文士善黑沉得几欲滴水的脸色,硬着头皮上前,忐忑地道:“东翁......”
文士善一个旋身,冷冰冰盯着崔武,厉声道:“查,去给我查!还有那些地方关了门。罢市,呵呵!”
崔武应喏,挥手叫上差役离开。
丁甲惊恐地道:“头儿,不对劲,先前我们回来时,街头一切如常呢,怎地这般快,全部都关门了?”
衙门里的胥吏,比泥鳅都要滑头。里面不乏各家世家的人,衙门就是个筛子,文士善话音未落,消息就传了出去。
崔武也不明就里,知晓这次绝非寻常。琢磨了下,他神色一沉,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此次的事情,别乱掺和,只管去做事,别把自己填了进去。”
丁甲忙道:“头儿放心,我保管不添乱。”
崔武未再多说,想着等下去要赶紧回去找崔文商量,急步朝桑榆里走了去。
王半城并不在平时惯常呆的如意楼中,而是在宅中未出门。
听到崔文前来,王半城在门口候着,远远迎上去拱手见礼,脸上惯常挂着的笑容没了,唉声叹气道:“崔爷里面请。”、
崔文抱拳回礼,斜乜着他道:“王爷,你这是怎地了?你不在如意楼,桃娘子还以为,你看上了今年新选出的新鲜姐儿呢。”
王半城脸色一变,贼眉鼠眼朝四周张望,连连抱拳,央求道:“崔爷,你就甭说了,家里的河东狮,你又不是她脾气,听到之后,还不得抓花我的脸。我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行行好吧。走走走,我得了些明前的蔷薇茶,听说茶树旁种了蔷薇,茶得了蔷薇的熏陶,吃起来有蔷薇的香气,雅得很。我这个人呐,虽说满身银子的臭味,就喜欢一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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