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by河边草
河边草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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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主母”、“妻子”从比当“小女孩”好, 束缚稍有松散,至少我没有被殴打了,也重新遇到了狗狗。尽管现在还不太擅长和男人接触,不过只要我能熬下去、学会习惯, 生活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希望把这点乐观也传达给甚尔, 便抚摸他的侧脸, 主动转移话题安抚道:
“但甚尔你也是这个家的男人吧?”
少年指尖动作停了下来, 他沉默地望着我, 往日的玩世不恭逐渐从脸上淡去:
“是啊,我也是……不过算不上‘人’。”
那表情好像回到了他同我相遇的第一个夜晚。剥去我身上“光鲜”的身份, 他只是单纯地在看一个无能无力的小孩诉说已然幻灭的愿望。
我不想在这种时刻看到这个表情。
“没事的, 我会努力引导他的, 我答应过会照顾你。”
“现在让我抱抱你吧。”
抱住甚尔的脖子,我将脸埋上他散发温暖的皮肤, 既想给他些对未来的信心,也想从他身上索要一点温暖。
没有继续嘲笑我不切实际, 也没有环抱我的身体, 给予温柔的抚慰, 甚尔只是坐在那里, 陪着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重新开口:
“我明天要跟扇出一个任务,可能一周……至少五天都不会回来。
突如其来的分别预告叫人措手不及,用手指扰动甚尔后颈的碎发,我迟疑地发问:
“为什么突然要出门?”
“……你不高兴么?”
我想要引起他注意,就会用这种小动作。这似乎让他觉得很痒,甚尔“啧”了一声,稍微侧过脖子,解释说:
“倒也不是,本来准备昨天告诉你的,不过你没有来。所以现在说一声吧,免得你到时候找不到人。”
虽然可以找洋娃娃过夜,但五天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我忍不住劝道:“好辛苦哦,需要我去跟扇商量换个人么?”
对此,甚尔发出不以为意的轻笑:
“不需要,明面上跟着他做任务罢了。主要还是要处理一点私事。”
“我最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门路,如果顺利的话,钱和咒具都能弄到手。”
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少年身上畩澕獨傢的气势倏然转变,从温驯的小狗化作狩猎中的野狼,语气中带有跃跃欲试的血腥气。
这两年来,随着甚尔逐渐变强,我能为他能做的事反倒越来越少。
在长老们看来,让毫无咒力的甚尔留在家中,享有基础的食宿条件已是直毘人宽容大度的体现。而作为家主预备候选人,甚一接受甚尔挑战实在非常掉价,差点被无咒力者扳回一局更成了难以忍受的耻辱——
术士和非术士是云泥之别,决不能动摇家族的规则。
经过家族长老试压,就算甚一有意再次接受甚尔挑战,证明自身咒术的出众,无法被轻易超越,教官也不敢安排赛事。
之前参加晋级赛让甚尔拥有普通队员待遇,竟然成了他“躯俱留”队员生涯的终点。
无人接受甚尔挑战,甚尔在道场中待遇没法提升、体术也找不到同等的对手训练,但是“炳”队术士将他作为下属使唤的任务倒是有增无减。
咒术师一般靠自身咒力作战。可供普通人使用“咒具”数量稀少,每次回收便要上交家族禁库,而黑市流通的武器则价格惊人。
外出的甚尔便将目光放到了民间除魔师、诅咒师甚至黑、手、党这样三教九流之辈身上。
资历尚浅又没有趁手的武器驱使,再加上里世界对御三家这样名门的警惕心
心,甚尔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一身吓人的伤势。
虽然甚尔会主动告诉他的打算,时间安排上也尽量选直毘人在家时出去,懒洋洋趴在床上接受照顾的样子十分乖巧,但我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小狗在做什么?
他还会回来么……
我不希望他频繁外出。今天愿意跟他说和直哉的约定,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就我观察,甚尔身上的伤势和外出时常挂钩。
明明只要再忍上一两年,家主换任就会出现转机。而且现在“躯俱留”大部分人也无视他的存在,只要不表现“突出”,训练便可有可无。
甚尔只要不在意他们就能过上舒服的生活,我理解不了他跑出去的理由,只好主动询问他:
“是钱不够花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辛苦呢?”
小狗瞥了眼我抱住他不放的手臂,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也不是很辛苦,只是偶尔也想过过不受限制的生活。”
我更加困惑了。
“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像原来那样,只要有好吃的肉、温暖的被褥、随随便应付讨厌的人不好么”
“……你不是无所谓的么?”
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用双手捧着甚尔的面颊,认真地端详他的表情,试图寻找和答案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平静地同我对视:
“是啊……本来以为无所谓的。”
我说不上话来。
因为甚尔没有所谓的“自尊”,对一切感到无所谓,他才能接受我的交换条件,作为“小狗”来到我的身边。
他接受我靠把自己出卖给其他男人换来的物质条件,甚至因为见不惯其他兄弟惺惺作态,从而和我享受“快乐”。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已不再是精力无限的小孩。
白日里逐渐变难的咒术课程以及人际琐碎消耗了我大部分精力,现在只要熬夜或者压力过大,我就会感到头部隐隐作痛。
“我好困,我又开始头痛了。”
放弃同他对视,我从不想理会的东西身边逃开,轻轻将脑袋挨在甚尔的肩膀上,疲惫地如是抱怨。
作者有话说:
小女孩只能拥抱狗
害怕面对人呢
第二十八章
◎腐烂的喜欢◎
甚尔以指腹贴上我的脸侧, 不轻不重地按压我的太阳穴。
他本就擅长捕捉身体细微反应,再加上熟能生巧,手法竟然比大夫还要强上不少。
电击般的刺痛逐渐淡去, 酥麻的感觉从他指尖扩散,好像将辛苦了很久的身体浸入温水,舒适的感觉让人安心, 不一会儿我就温驯地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
甚尔用手掌托着我的脸, 歪过头打量我询问:“要睡么?到时候我可以喊你。”
本来见面的时间就短, 他又说了很多叫人心烦的话,现在就睡觉放过他实在不太划算。
我朝小狗抬起眼皮,慢吞吞地差使他做这做那:
“还不想,你上次给我买的糖还有么?”
“还有一盒吧, 你很喜欢那个?我回来可以给你再带点。”
他扶着我肩膀, 将我枕在枕头上, 去柜子那里翻找想要的东西。
童年时母亲不高兴也不许我高兴, 我喜欢的东西随时可能遭到她的毒手, 久而久之我就养成了藏东西的习惯。
来到禅院家总有贴身侍女密切关注我这个无法出声的可怜人,在大家了解“结界术”可以储存物品后, 影子也不再安全。
我将目光放在谁也不在意的甚尔身上。
所以自打上次在甚尔箱子里藏了图册, 我囤积的恶癖便一发不可收拾——像饿极了的人选择暴饮暴食, 唔
无论喜欢的杯子、收集的钢琴磁带还是都被我藏到甚尔的小屋
相识前、少年极简风格的小屋不知不觉有了许多生活气息。
生活随性的他并不喜爱整理,对此放任自由的结果便是简单的翻找工作, 如今也成了“层层叠”的高难游戏。
被塞满的柜子好似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抽出其中一片建材, 其他也跟着轰然倒塌。
多亏了甚尔眼疾手快才防止他们全都溢出柜子。两指一夹, 如火中取栗, 飞快地抽出糖罐, 他重新堵上柜子,咋舌发出不满地嘟哝:
“啊——你怎么老喜欢把东西藏来藏去?真是难找,下次要是能弄到个储存的咒具就好。”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毫无愧疚地笑了出来。当甚尔回头瞪我的时候,我急忙伸手掩住嘴唇,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一个圆形的扁铁盒,周围一圈是漂亮的白银色,刻有印花体书写的品牌名。透过中间透明塑料窗,可以看见许多蓝色的圆形糖块,精致花型的图案上沾着白色的糖粉,那造型使人联想到冬日霜花,光是望着便能感受到沁人的凉意。
这是甚尔在外面买的薄荷糖,咒灵或者目标多活跃在无人的深夜,盯梢时间过长难免会感到乏味,他就会含上一颗打发时间。
他回来换衣服时,糖罐便从兜里滚了出来。糖果和染血的绷带形成鲜明的对比,叫我产生了好奇:“这个好吃么?我也想吃。”
甚尔盯着我手里的盒子,保持着缠绕绷带的动作想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唇角露出了笑容:
“薄荷糖,你可以尝尝。”
在我将它含进嘴里后,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很辣。”
“我一般用它提神。”
他那种时不时会做点恶作剧的少年气这时候倒是冒出来了。
好像是含了一块蓝色的冰,霜花在舌尖绽放,强烈的冰凉感把牙齿也冻上,吸气时的时候鼻子里“呼呼”灌注冷风。
但被风送来的还有薄荷叶的清香,以及淡淡的甜味,叫我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大夫”的药膳,我吃东西一直吃不出来味道,平素进食多是敷衍了事,偶尔遇上口感特别的,会多嚼两下。
回到本家后,医生推荐的滋补食品多半淡的要命,几年来,头一次找回味觉上的冲击感,我明确对这个感觉表达了喜欢,白天上课犯困时也会含上两颗。
之后也会叫甚尔为我从外面带一些口味重的小点心。
甚尔对此理解不能。
外表再强硬的男人,舌头也是柔软的。
甚尔是典型的猫舌头,即便饥肠辘辘,面对热气腾腾的料理,也会耐心等上一会儿。
深知我那能不动就不动的脾气,甚尔将糖罐拧开放在床头,往盖子上倒出两颗直接递到我嘴边。
我趁机拉住甚尔的小手指,用另一只胳膊去搂他的脖子,将人和糖果一起取走,叫他为我俯身,也弯腰睡到我身侧。
在我含了薄荷糖,亲吻他的时候,少年直接拧起眉毛,间或发出控诉:
“好辣……”
“你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
不过这么说,他还不是在舔我的嘴角么?
“我想清醒点陪你。”
轻轻咬住他的下嘴唇,我用手指摸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
甚尔将手撑在我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像逐渐融化的糖果。
甚尔显然是不信的。他更深地吻我,用舌头推压施力,一不不留神糖块就被我吞入腹中。
凉凉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
或许是因为亲密得无法分开,与之而来的还有他的气味、他的温度。
就算靠糖果提神,有他吹散我的理智,抚摸我的后背,我还是忍不住侧身将额头靠着甚尔的肩膀,就那样乖乖睡着。
只不过等到醒来的时候,两人的动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还是那样蜷缩身体,将手肘弯曲贴在胸口。但是甚尔却从平躺变成了和我想对的姿势,他用一只胳膊圈揽住我的后背,手掌住我的心口。
我一直不大喜欢别人抱我,就连亲密也是暂时。等到接吻后情潮褪去,那个懦弱胆小的我便会重新接管了身体,要不安地扭动身体,从他的怀里挣脱。
但没有接吻,没有擦枪走火的抚摸,或者调笑的暗示,他睡着了这么抱着我做什么呢?
放松下来的肌肉柔软温热,我的脸颊贴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纯粹的安宁几乎让人想到了母亲
我只有小时候,会被母亲这么抱在怀里……
而他明天就走了。
被某种难言的情绪所诱惑,我用手臂拢住了甚尔的腰腹。
宁静的房间中突然传来甚尔的笑声,十分无奈、也十分幸灾乐祸。
好像在黑夜里走路,浑浑噩噩掉进了深坑,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月亮发呆的时候,突然看见了另一个倒霉蛋一脚踩空,也摔倒在他跟前——
【啊啊、你也在这里啊。】
他和倒霉蛋这般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笑声之后,甚尔以低沉的声音说道:“四天吧……四天我就回来了。”
明明没人问他,这样突然的解释真是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不能老实装睡?为什么要突然跟我强调这种事?
事到如今我又不能突然把手从小狗身上抽走,于是我索性装作睡着的样子没有理他。
用手指摩挲糖罐光滑的表面,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通过今晚一系列举动,我知道甚尔只是出任务,并非离开我,他甚至可以根据心情缩短在外面的时间。
但不要家族的荣誉,也不要子嗣之类的东西,开始追求自由的甚尔总有一日会告别这里。而一旦离开禅院家,我就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自今夜开始,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横亘在我和他之间,这沟壑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深。
我已经从甚尔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安慰,也应当做好心理准备。好在有直哉的存在,我对他的需求其实也没有往日那般强烈。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
【它真的那么美好么?】
——而对于童年的问题,通过两年在禅院家的生活,我也隐隐有了答案。
就在直哉还与一同入睡的夜晚,有外来的术士到访这里。
那是个可以利用术式快速行动的角色,动作时如彗星划破天幕,像利剑笔直前行,光是带动的旋风便扯破我布在周围的“蛛网”。
睡梦中的我惊觉结界的破灭,却无法立刻做出反应。直到另一股强大的咒力凭空出现,悍然立于此处,将他的攻势拦腰截下。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散。
我焦急地抱住直哉,触发卧室里用于报警的术式,在拉开纸门后望见了立于月光下的家主。
穿着浴衣的男人站在一尊胸口洞开的尸体前,他接过暗卫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双手。
飞溅的血液如同斑驳的墨迹,泼在他一侧衣衫上,如此可怖的画面和直毘人脸上爽朗的笑容对比鲜明:
“嗯——真是敏感的孩子。我吵到你了么?”
“偶尔会有这种自认为有点本事的人闯进来。不过已经没事了,继续睡吧。”
“如果睡不着的话,等我洗个澡回来陪陪你吧。”
他以含笑的声音,体贴地建议道。
“请留下来吧。”
天知道对方有没有同伙潜伏在四周,胆小而懦弱的我被吓得不轻,为安全起见,轻轻挽住了男人的手臂。
“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后半夜直毘人撑着脸颊卧在我身侧,他眯着眼睛望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可爱的问题,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男人一边用手指摩挲我的长发,一边从容不迫地给予解释:
“哈哈,因为术士实在非常稀有,御三家的术式更是其中的极品。”
“希望从血缘最浓的人身上移植术式,想把尸体可以做成趁手的咒具,或者单纯要从诅咒师里脱颖而出,每年都有许多人做这种事呢……”
“但在家里,你就会没事的。”
他如是安慰道。
作为天元后人,外界对我来说同样危机四伏。
有些东西小的时候无能无力,长大随着知识增加,反倒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我离开这个家只会死掉罢了。
所以只能努力适应环境,毕竟归根到底,我只是想和狗狗两个人在一起罢了……
可如果甚尔不在的话,我又要选谁继续和我“交换”的游戏呢?
作者有话说:
《泳池》-草东没有派对
我們都有想過
飄飄到很遠
遠到不必醒來
但泳池太淺擁抱太重
沒有上得了岸
日出還久日落太快
但有誰能留在在夢里的你過的很好
唯有我不停醒來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我很腐爛的喜歡腐爛的你
第二十九章
◎僧人◎
现在想来, 甚尔临行前特地将我哄睡实在很有先见之明。第二天早上,我的咒术老师便通知我有贵客到访,她笑着将我引向府邸的会客室。推开障子门后, 一位年轻的男子便闯入视野——
男子衣着黑色僧衣,头戴斗笠,手持锡杖, 作标准的僧侣打扮。他如雕像般伫立, 安静欣赏由苔藓、蕨类构成的室内亭景。
听闻脚步传来, 方才回首朝我颔首致意:
“您好,小僧来自‘壬生寺’。今日受主持之托,将寺内保管的几件护符送往府上。”
壬生寺,京都有名的供奉“地藏菩萨”的寺庙, 直哉先前携带的顶级护符“祝福的烛火”便出自于此。
我是禅院家名义的学生, 除了与“结界术”类似的影法术训练, 他们还提供诸如召唤术、占卜、请神术等阴阳术上的知识。
与咒灵一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见识过特级咒具“祝福的烛火”那可攻可守的强大威力, 我便将眼光放在可以制作护符的“咒文”方向。
我觉醒领域的可以留住生命力,而“祝福的烛火”内神龛可以镇压亡者的灵魂碎片。
若是能早些了解这些知识, 学会将两者融合起来, 我说不定就可以留住我那可怜的“小狗”。
在我醒来成为“哑巴”的那几夜, 心有余悸的常子曾这样说过:
“虽然夫人说您‘觉醒’是天大的喜事……但那其实是很可怕的景色。”
“土地变成影子的沼泽,黑雾掩盖月亮, 像是怪物张开了大嘴,将您和那只咒灵一并吞了进去。”
“您的咒力一下就被抽空了、咒灵的灵核反应也跟着消失了……我们完全不晓得内部的情况。”
她的话语在我心间埋下了种子。
我用影子吞掉了“小狗”尚未消散的尸体。
那它的灵核会不会栖息在“结界术”的某个角落呢?
但年幼的我只收获了一滩蠕动的影子。
等到觉醒领域, 我继续在术式里翻找“小狗”的痕迹。可翻来覆去, 也没有再术式里找到咒灵的气息, 除了内容模糊使人感到落寞的梦境, 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份遗憾构成了我求学的动力。
不过学习“咒文”绝非易事。
正如鸟儿天生便会飞翔,游鱼甩尾便可潜入深水。在掌握基本咒力流转方法后,使用流传在血脉里术式对于术士来说就像呼吸、行走般自如,并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可让术式离开身体还能平稳运行,其间漫长的研究好比从将纸张叠成纸飞机,到让纸雕的小鸟振翅飞行,需要逐一攻克难关
除了古日语、梵语类的语言基础,数学、物理类解析自然法则的知识均在这门课程中得以体现。
而一边书写文字,一边稳定注入咒力,又需要高度的精神集中,时间一长,难怪我在夜里忍不住昏昏欲睡。
难怪那些草包护符被当成禅院家品质上乘的东西。那样简单的东西,我学了足足一年才达到同等水平。
再一年,制作“草包”不在话下,为了继续进步,我便把主意打到了“祝福的烛火”的发源地——
制作护符的僧人已然仙逝,但他书写咒文的心得、以及未完成品还好好地保存在寺内。
“我也想为这个孩子,献上‘祝福’。”
“想跟您再……”
我在同直毘人共处的夜晚,用手指摩挲他颧骨的曲线,一边喘息一边如是请求。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很好说话,况且我制作的“咒具”都会被收入禅院家的禁库,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
清酒的甜香四处飘散,以粗糙的胡须蹭过娇嫩的皮肤,埋首在我臂弯中的男人发出宠溺的轻笑:
“嗯?真是个好学的好孩子……”
“虽然请人有点麻烦,但可以啊,既然这是我们泉鸟的要求。”
“壬生寺”是京都地藏菩萨信仰的中心,历史长达千年,还出过“新撰组”这样有名故事,其地位并不比禅院家差到哪里去。
可直毘人说到做到,果真为我把护符从寺庙里请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搭上了下一代主持这样尊贵的客人。
僧人的突然到访令我那位年长的老师感叹连连,古板严肃的面容上堆满了笑意:
“哎呀,真叫人喜出望外!不是说着寺庙最近举办祈福活动,说还有两日么?”
“若是提前知道的话,我们一定叫专人去接您呀。”
和之前漠然观景时散发出的疏离之感不同,这位僧人在交流时,语气平稳、态度温和,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不必如此客气,禅院家一直是寺庙尊贵的客人。而且主持大人和我也非常好奇‘天元’家小姐的结界术,所以事情一旦结束,我便快马加鞭赶来了。”
男子生得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垂首微笑的模样好似雨后清新的山林。
与老师寒暄一阵后,他用墨玉般温润的眼眸看向我,从怀中取出一枚写满咒文的木盒,将它递了过来:
“这位便是泉鸟小姐吧?话不多说,请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用术式解开表层封印,取下盒盖后,金棕色的芒草正中躺着一枚殷红的锦囊。
“它是存放在我寺中的未完成品,根据之前的手记来看,应该也是‘祭奠亡者灵魂’的咒文。希望能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是和“祝福的烛火”一样的气息!
心仪已久的咒物点亮了我的双眼。用影子小心地触碰锦囊,确定作用无误,我忍不住朝僧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举起纸板诚恳表示决心:
“非常感谢!我一定会努力还原它的。”
“只是个残品罢了……您满意就好。”
男子微微眯起双眼,回以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制作出“祝福的烛火”的术士。他留下的咒文逻辑清晰、思路流畅,一套体系严密而完整。
阅读他的术式仿佛在欣赏一首高明的感情,咒力如琼琼溪流自然流淌,我不知不觉便看入了迷。
将笔记放在“护符”一侧,紧跟其后,我自身的咒力随阅读撰写不断流逝。
虽然手边有浓郁的茶水用以提神,但对经验不足的我来说,修补“特级咒具”实在是件棘手的挑战。
想着再学一点、再学一点就收手,如此贪婪的结果便是被榨干咒力的身体先头脑一步失去掌控。
僧人一直沉默地注视我的动作。就在我手中的笔即将不受控制歪斜向一边时——
“失礼了。”
他抬首轻轻扶住了我的手掌。
“您已经很累了吧,是没有休息好么?”
如此同时,僧人蹙起眉头,面带担忧之色,手掌下沉,以拇指指腹按向我手腕内侧。
“也开始头痛了么……”
男子有一双非常耐看的手,皮肤光洁而干燥,体温比常人低一些。
而他那给病人看病似的动作令我感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顾不上男女之防,我一时愣在了原地。
回神之时,僧人已经松开了钳制,朝我道歉说:
“啊啊,抱歉,除了咒文,寺庙还会进行‘医药’方面的修行。一时没有控制住习惯……是我逾越了。”
一旁的老师也注意到我的精力不济,她担忧地唤来侍女,扶住我的身体,宣布本次课程的结束。
作为主持指定的下一任,僧人还要其他要事等待处理,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我方才留下的批注,笑着感叹说:
“您真是非常出色……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您的笔记我就先拿回去了,最快三天后会给您带来反馈。届时再做讨论,今天下午就请好好休息吧。”
僧人那矜矜业业的工作精神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她笑着挽留僧人说:
“还麻烦您远道而来,已经这个点了,请一起用膳吧。”
“您一直戴着斗笠,不热么?还请放在一旁好好休息。”
男子应了一同进食的邀请,却拒绝脱下斗笠。
“早些年在外修行时遭到咒灵袭击,虽然侥幸逃回一命,但身上还是留下了丑陋的疤痕,怕吓到尊贵的小姐,所以还是算了吧……”
第三十章
◎潭水◎
“连接两鬓, 横跨了整个额头。实在是个可怕的伤痕,连外出为孩子祈福都要担心会不会使他做噩梦呀。”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客套,僧人伸出手指, 以形象的动作为在座的众人点明自己的伤势。
本以为是胎记之类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实际如此严重让我的老师不禁掩住嘴唇,惊讶地感叹道:
“竟会有这么凶狠的咒灵么?”
虽说僧人悲惨的遭遇叫人同情, 但血腥和怪异却更大程度激发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老师以期待的眼神望着僧人, 巧妙地询问事情的细节。
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男子带着一抹平和的笑容,徐徐道出平日见闻:
“除了为新生儿祈福,偶尔还有些特别的病例需要处理。像是孩子服用了‘催发咒力的药物’, 接触了‘可以觉醒术式的遗物’, 变得没有那么好相处。”
“届时就会请我们这样的僧人, 上门‘驱邪’, 找回孩子‘纯净美好’的一面。但有时候病入膏肓, 父母的‘爱意’也唤不回他们的心神……我的伤势便是在处理一起被‘咒操术’寄生的孩子时留下的。真是可惜,本应享有特级术式馈赠, 自由操纵咒灵的小孩整个人化成了一只怪物。”
过往回忆似乎触发男子的心伤,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 清秀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惋惜。
老师忍不住出声宽慰,说了几句“您也是尽力了。”的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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