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 by在酒 完結+番外
在酒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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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这么想的?”
恰好冯俊成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化瘀的药,“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可以代劳。”
青娥瞧他五指并拢那么一抬手, 缩缩脖, 转过脸面朝里,“别闹我?, 我?好痛。”
冯俊成笑了笑,端碗坐到她身边去,她不敢压着伤处,下身只穿一件轻薄的丝绸小裤,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曲起来?踢一踢,裤腿跟着滑至膝盖。
她还疼得冒汗,他眼?里就只看得见两条腿,实?在不成体统,清清嗓,尽力不看,“委屈你了,好在吴大人没有为难你,不然真给你几十杖打下来?,你就知道?骗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青娥逃过一劫,这会儿心情大好,她要是?长了尾巴,这会一定高高翘着,“哼,也不是?没被打过十几杖。”
冯俊成无可奈何?,将药碗递给她,叫她趁热快喝,“十几杖,什?么时候的事?”
“记不清了,十六七岁吧。”
十六七的岁数,别的姑娘在闺阁待嫁,举家帮她物色品行端正的好夫婿,她却反其道?行之,满大街找那看面相就喜欢拈花惹草的男人,骗个几十两,换一顿好打。
又可怜又可气,冯俊成摇摇头,“你这屁股跟着你也是?真受罪。”
青娥笑了笑,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啜饮,苦得脸都绿了。门外赵琪赶过来?,敲敲门,贴着门边扯嗓子问她怎么样了,要不要去街上给她弄点膏药。
冯俊成第一反应便?是?替她放下床帐,她从帘子中间的缝里把头探出来?,“没事,你忙你的去,我?没事。谁还用那臭烘烘的驴皮膏药,早都攃了凉丝丝的药膏,疼都不疼了。”
额头上还冒着汗,嘴上却是?疼都不疼了。
赵琪愧疚得无以复加,“本来?该我?和你一起挨打的,等你好了,你亲手打我?几下。”
青娥没好气,“打你我?还嫌累手。”
赵琪一听反而乐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青娥本来?都要回绝,转念一想,报了一串菜名,太过贪心,被冯俊成掐了掐脸蛋。他将她喝空的药碗收起来?,踱步出屋子,与赵琪摇了摇头。
“别听她的,就叫厨房做点清淡的,还喝着药,不好吃得太肥腻。”
“是?是?是?。”赵琪一拍脑门,记下来?,一瘸一拐往厨房去,走一半又踅身回来?,“妹夫,我?在外头物色了一间小食肆,我?那点积蓄正好将铺面盘下来?,往后就打算在顺天府落脚了,等那边安顿好,我?就搬出去,不在你这儿叨扰。”
一声妹夫,冯俊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背过一只手,颔首道?:“这你与她说吧,你有好的去处,我?自然不会留你。”
赵琪道?了声好,挠挠胳膊,“妹夫,你那从江宁带来?的岫云,什?么时候送回去?她老瞧青娥不顺眼?,憋着劲要往上爬呢。她肯定是?看青娥出身不好,觉着自个儿比她强——”
“这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青娥,她前二十年?欠的账该还的都还清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拿她的过往说事。”
赵琪一愣,连连称是?。
沿雕花廊往外走,拐过月洞门撞见岫云,她抱着臂膀将他瞧着,冷嘲热讽,“人家都嫁了人攀了高枝,还这么没眼?色,上赶着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赵琪瞧她那模样便?知道?她都听在了耳朵里,不甚在意?,“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当?不成她丈夫,还是?她哥哥,你么,当?不成冯府小姨娘,就只是?个包身丫鬟。”
岫云一听恼羞沉怒,“你!好毒的嘴!”
赵琪嗤笑绕开她走远,岫云不依不饶跟上去,“了不得,你是?她哥哥,她只当?你是?个奴才!”
“我?愿意?,我?就愿意?给青娥当?奴才。”赵琪说得来?劲,往前欠身,摇头晃脑,“不像你没得选,生来?就是?奴才。”
他说完没等来?岫云做声,只见她踅足飞快跑远,胳膊在脸前抹了一把,被踩中痛脚,很是?难过的模样。
“嗳…”赵琪先留了她一声,随后大获全胜般地哼了哼,自顾自地走。
转念觉着自己是?说得太重了,她也没做过什?么恶事,只是?听从太太吩咐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她一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对主子生出些?感情也寻常。
小少爷那么好的男人,赵琪心想自己要是?个女人,难说都要动心。转而打个寒噤,不知道?自己瞎想什?么呢。
今番有惊无险,阖府上下都随着入冬转寒的天归于平静。但这平静一如冬日湖水,表面结了薄冰,底下仍旧伏流涌动。
江宁冯家也是?如此,那日中秋以后,老夫人身体便?不大便?利,卧床多日不能见风,大夫只说头风病发?,喝了药也不见好,只能带着抹额倚在塌上,望窗外日渐凋敝的树木。
她老人家倒是?不当?回事,到点吃饭,到点喝药,不缠着谁追忆往昔,要说唯一还念叨点什?么,就是?等着一封顺天府的来?信。
这边悬着的心还未放下,那边应天府倒先送了信来?,说黄瑞祥生了病,没说是?什?么病,只道?大不如前,却也并不危及性命,亲家就不必登门探望了。
“知玉这孩子命苦,小时候七八岁才被接回来?,我?记得她那时候见了人两颗眼?珠直转,察言观色,是?在外头吃尽了苦头。”老夫人倚在塌上瞧那封信,叹了声,握握白姨娘的手,将她安慰,“这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姑爷生了病,凡事就都靠着知玉操持,累是?累了点,可我?却觉得没准比以前要省心。”
秋季已经过去,夏季破壳的杜鹃鸟在屋外啼鸣,四声宛转,悦耳动听。
白姨娘一早收到冯知玉的来?信,知道?黄瑞祥究竟得的是?个什?么毛病,只笑笑,“说的是?,咱们家这姑爷的确不叫知玉省心。”
老夫人怅然一叹,“你瞧,打从这姑爷病了,知玉倒不再往家跑了,人各有命数,知玉而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白姨娘不再顺着这个话头往下说,“眼?下只等俊成派人送信回来?,最好是?叫人高兴的好消息。”
可不等冯俊成再写信回来?,冯家就先得到了他被停职查办的消息。
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眼?下整个江宁对他们冯家的家事了若指掌,青娥的底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冯俊成在京城少说也要遭到波及。
轻则受惩,重则丢官。
冯老爷对此只道?自己早已与冯俊成断绝父子关系,他在外头是?死是?活都好,横竖与冯家没有半点瓜葛。
董夫人因为这事哭得伤心,大闹了一场,在屋里又打又砸,拦都拦不住,“我?在这家待半辈子,到底是?个外人,我?的大儿子,生病夭折是?我?的错,我?的小儿子,在外头叫个女人拐带了去,还是?我?的错,你在这家里就没有错!哪个儿子被你当?个亲生的看待过?噢,也就最小的,不是?我?生的你就喜欢,你就中意?,我?看你早就憋着劲要赶走我?的儿子!再逼死我?!好叫你的心肝宝贝当?家!”
冯老爷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怔住,从座椅上站起来?,还想着震慑她,“你住口!”
“我?不。”董夫人步步紧逼,拿手点着他,“是?我?错,我?错在不受老爷宠爱,连累我?的儿子不受待见,你不要俊成,我?要,你休了我?,我?到顺天府去陪他!”
“我?叫你住口!”
董夫人一掐腰,“凭什?么?这么些?年?你哪件事我?插过嘴?我?插得上么?我?不说话你当?我?是?哑巴,这么些?年?这家里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到头来?竟是?在替别人管家。我?要是?不去投奔俊成,等你死了,我?留在这儿倒是?个外人了!”
她越说越起劲,冯老爷从未见识过她这般模样,一下子火气攻心,跌回椅子里急喘。
“等我?死了…等我?死了……”
见他胸口急促起伏,董夫人也吓坏了,不晓得他好端端怎么突然有了这毛病,总以为他训起人来?就该是?中气十足的。
连忙叫人去请大夫,冯老爷却一抬手,制止了她。以为他气急败坏要说些?什?么狠话,谁料他一拍桌子,只道?了句,“不许去找他,这个家里谁也不许不经我?允许写信到顺天府,更不许去找他。”
董夫人见他形容狼狈,到底老夫老妻,上去掣掣他凌乱的衣领,当?着下人的面保全他的颜面,“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不听你还能打断我?两条腿?”
冯老爷像在答她,又像是?自言自语,怔然道?:“哪都不许去…这就要变天了……”
“你可别说胡话。”董夫人给他倒去一杯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顺天府都察院的京官儿能不能念着他的功劳,对他从轻发?落。我?跟你不一样,我?可就这一个儿子,我?只盼他好,盼他平顺,他要是?能熬过这一劫,什?么骗子不骗子的,只要他好好的,我?一样认这个媳妇。”
冯老爷没接过那杯水,理顺了气,闭目不言。
天彼端的顺天府,都察院一面商讨着如何?处置冯俊成,一面又有人秘密调查秦家,一查半月过去,的确找到些?蛛丝马迹,几个疑似涉案包庇秦家的官员都在接受提审。
可这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知道?一旦认罪,不光秦家要完,自家也要遭殃,没有切实?证据摆在眼?前,根本撬不开他们的嘴。
那副都御史私下里偷偷将进程透露给曾亭光,又分析利害,觉着这桩案子一旦查明就是?大案,这么些?年?,要是?每年?走私几亩地的春茶到西番,这一路得上下打点多少官员?他们又怎么敢放任秦家走私西番?难不成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曾亭光想了想,趁立冬叫了冯俊成和青娥母女上门,围着铜锅涮羊羔肉。
茹茹第一回 见这等吃法,荣和郡主便?和她说起涮羊肉的由?来?,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将军打仗,战事催得急,他又思念家乡的一口羊肉,便?将羊肉切成薄片,在沸水氽烫食用。
茹茹听得全神贯注,伸手想去抓空中的白气,青娥怕她被烫到,将她小手裹在掌心,牢牢抱在怀里。
荣和郡主笑问她:“听说你挨了五杖,现在可好些?了?”
青娥受宠若惊,“回郡主的话,养了一阵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是?淤伤而已,淤血散了也就好了。”
“我?叫人给你拿个蒲团上来?,坐得软乎些?。”
“多谢郡主。”
白气另一端,曾亭光正和冯俊成说着秦家的案子,他将副都御史的话转述,又道?:“万岁爷自身厉行节俭,从来?将官员品行看得很重,甚至专门为其立法,若秦家一案真能牵扯出朝中毂虫,你可就立了大功一件。”
冯俊成听到这里只是?笑了笑,似乎并不对此抱有太高期待,毕竟掀起朝野如此震荡,也未必是?一桩功劳。
曾亭光道?:“要有陛下首肯,都察院定然要念你以功自赎,对你从轻发?落。”
冯俊成瞧着那袅袅生疼的白气,只是?道?:“眼?下案子并没有什?么太大进展,只怕不等我?立功,就要先获个‘戴罪之身’。”
说到这儿曾亭光也是?一声叹息,转而道?:“日前早朝,我?与吴虹鹭吴大人同行了一段,他可是?对你赞赏有加,你看,你所犯之事在别人看来?未必就是?一桩罪行,吴大人道?你多情多义,待人视同一律,只可惜律法是?死的。”
“律法是?死的,执法者却不是?。”冯俊成微微一笑,“我?还要多谢吴大人对青娥的照顾,只碍着她的案子刚刚了解,不好登门致谢,明日早朝,还请曾侍郎代为传达我?的谢意?。”
青娥坐在边上,屁股还隐隐作痛,也只得扯出个笑,“还有我?的,我?也感谢吴大人对我?的照顾。”
曾亭光颔首,“好说,好说。”
待走出曾亭光府邸,三人身上都带着热热的羊肉的香气,青娥站在马车旁跺跺脚,举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冬夜里的月亮似乎是?要更白更亮些?,照得石板路也亮堂堂的,一迳往家去。
青娥暖暖茹茹的小手,先送她坐进轿厢,而后自己再在冯俊成的搀扶下,呲牙咧嘴地爬上去,揉揉肚子,挤到了肚里没克化的食儿。
冯俊成笑话她,“今晚上吃得太多了,你脾胃弱,回去又要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高兴呀,一高兴,郡主替我?挟多少我?吃多少,茹茹吃不下的也是?我?吃的。对不对呀?”
茹茹吃饱有些?困了,坐在冯俊成腿上眼?皮发?沉,不忘答话,“对…”
“嗳,小瞌睡虫,这就要睡着了。”青娥小声说罢,坐到冯俊成边上,拿脑袋挨着他,马车晃荡着行驶,她脑袋也在他胳膊上一晃一晃,像在思忖着什?么。
等了会儿,她忽然抬起头,将他瞧着,“曾大人说你能将功赎罪,你那么大功劳,抵我?这个小小的过,不知道?够不够啊?”
冯俊成一时语塞,伸手捏捏她下巴,“谁说你是?我?的过。”他缓缓移开目光,轻描淡写,“那功劳也未必就会轮到我?头上,再看吧,也只能等消息。”
青娥哼了声,“等得焦心,好在有曾大人愿意?透点口风。”
都察院内部有人能给曾亭光透露消息,就也有人能给秦家亲信走漏风声,秦孝麟得知诸多涉事官员因秦家受审,心知大事不妙,却又无计可施,愁得浑身燥痒,气急败坏。
他骤然停下脚步,顿感前路渺茫走投无路,霎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生一计,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顺天府的冬天比江宁来得?更早, 也更干冷。才入立冬,刮起的风便有?些刺骨。
不留神茹茹染了风寒,每天被?裹得?像个小炮仗, 直桶桶在院里跑来跑去, 看到有意思的小石头小树枝子?, 衣服层层叠叠,蹲不下去也要蹲下去捡起来。
白日里施妈妈总抱她上街去, 溜跶一圈回来, 在天桥底下看场热闹,高兴得?在施妈妈怀里左摇右晃手舞足蹈,回家路上再买上一串糖葫芦, 她吃三颗, 大老爷吃三颗, 青娥不吃, 青娥怕牙酸。
有时候青娥会就着大老爷的手, 咬一口糖葫芦外的糖壳,剩个光秃秃的山楂给他, 故意惹他皱眉, 看他吃酸。
大人都当小孩看不懂呢,茹茹背过手, 心说自己?可懂了,青娥喜欢大老爷,是在捉弄大老爷呢!
“施妈妈,买糖葫芦。”茹茹想?着青娥捉弄大老爷时他们脸上的笑颜, 缩起脖子?, 两只小手捂嘴直笑,“我要买糖葫芦, 买了糖葫芦才回去。”
施妈妈当然是答应她了,“好好好,给你买糖葫芦,还?是说好了,只吃三颗。”
茹茹忙不迭点头?,她当然只吃三颗,剩下三颗是给青娥和大老爷带回去的。
天桥下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人头?攒动,还?有?马车缓行在人潮。
施妈妈领着小茹茹叫住人堆里卖糖葫芦的,问?他要一串糖葫芦。拿钱袋子?的时候,不得?不将茹茹先放到地上,松开了牵住她的手。
铜板在茄袋里叮铃作响,就这翻动的功夫,一只粗糙的大掌捂住了茹茹的半张脸孔,将她猛地抱起,跃入身后马车。
施妈妈大惊失色,莫说糖葫芦,就是茄袋都顾不上了。只听得?车里传出茹茹猛烈的哭喊声,转身要去追车,车夫快马扬鞭,不顾街上人群,横冲直撞着隐入长街。
施妈妈大张着嘴饶是喊不出一句,眼珠子?都在打颤,“…小,小小姐,追上那驾车……追上那架车!”
街上早就乱作一团,几个人被?撞得?躺在地上哀嚎,谁还?顾得?上这个自说自话的婆子?。
施妈妈快步朝人堆里跑进去,老胳膊老腿追不上,慌张无措下总算记起回府搬救兵,连忙跑回府宅,叩响铜环。
门?里青娥正趁着小孩子?不在,附在冯俊成身前,笑盈盈上下其手。本?来说趁着天好,帮他把书本?摊开了拿出去晒,摊着摊着,她两手就抓在了他前襟,他就成了那本?她最想?翻开的书,怎么看怎么喜欢。
“都察院衙门?的人真有?意思,你都被?停职了,还?三天两头?请你去帮他们查案,我倒要看看月末了给不给你例钱。”
冯俊成按住她探进前襟的手,将书本?放下,噙着点笑瞧她,“只有?我亲自到过秦家茶庄,证据也多是我搜集的,叫我去帮手也正常。”
青娥正要黏黏糊糊凑上去,但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王斑几乎是摔进门?里,将青娥吓了一跳,扭转脸就见他让门?槛绊倒在地,呲牙咧嘴爬起来。
正要问?他何事惊慌,他大声道:“大事不好了,茹茹让人给抱走?了!”
青娥只觉自己?半边身子?倏地发麻,该是站不稳的,却又飞快来在王斑身侧,抓着他将人扶起来,“什么时候?谁抱走?的?在哪儿?她人在哪儿?”
话说到后面她眼睛死?瞪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丁点线索。
直到有?双手搀住她,她才发觉冯俊成就站在她身侧,他声音稳得?惊人,尾音却是飘忽的,因为才说前半句就已经?耗尽力气。
他一面外走?,一面正色问?:“在哪被?抱走?的?上衙门?报案没有??”
“就在天桥底下,施妈妈说买个糖葫芦的功夫,就让人给抱走?了,府宅里上上下下都出去找人了,还?没报案,我这就去衙门?。”
青娥却跑到最前面,喊住王斑,“我去,我去衙门?,你到街上找人。”
冯俊成担心她有?个好歹,“叫王斑陪你去!”
青娥飞快摇摇头?,“我带施妈妈和红燕去衙门?,你们快去把茹茹找回来!”
这家里跑得?快的都到街上找人去了,青娥领着施妈妈往衙门?去。衙门?最初只当是寻常的拍花子?,摆摆手道找不到了。
青娥厉声道出自家身份,那几个衙役才相视一眼,往县衙里去通报。
不多时点头?哈腰走?出来个县丞,道拍花子?不好找,大海捞针请她稍安勿躁,说着要将青娥往门?内领,青娥哪还?有?半分耐心,“我孩子?丢了,带走?她的是架马车!怎可能是拍花子?的!”
县丞抠抠鼻翼,倒也不见他太过焦急,转脸和班头?说了几句,像是为难,“这么一说,的确是有?几分蹊跷,可是夫人,那样?一来县衙更帮不上你什么,不如你先想?想?,回顾回顾自家在京城结过什么仇,那马车又像是谁家的。不是我不想?帮你,夫人,你也要多给我点线索才是。”
青娥浑身透着凉意,心知?县衙帮不上自己?,扭转身往天桥底下去找人,“施妈妈,马车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施妈妈晕头?转向在人堆里一指,青娥随即朝那方向找过去,那么大一架车,只要没有?出城,就总要在哪处藏匿。
冯俊成前往安护侯借人,他与江之衡道明来意,后者面色沉凝,当即请他稍后,自己?进内院去见老侯爷。
老侯爷现?今六十的年纪,须发灰白神情肃穆,他对冯俊成无甚了解,但近日朝中他的传闻沸沸扬扬,老人家也难免对他有?几分偏见。
江之衡跪地求老侯爷让他调用府上人力,最开始老侯爷有?几分犹豫,叫江之衡去衙门?报案,还?是杜菱在房里听到消息,紧赶慢赶来在前厅,跪在江之衡身侧,一并求了几句,才叫老侯爷松口,默许江之衡调用府上家丁。
侯府里的人第一时间往城门?去,以老侯爷之名搜查过往马车。
青娥走?在街上,一度头?晕目眩,双眼失焦,猛然在街边看到一人手里攥着只小荷包,遍体生?寒,那是她做给茹茹的!
一抬眼,那人转身隐入小巷,青娥连忙跟上去,顿觉危险,又转身对施妈妈道:“快回府喊人来,我跟上去看看。”
施妈妈想?要将她喊住,可是她自己?一样?焦心,孩子?又是在她手上丢的,随即点头?答应,想?着先去搬救兵,然后快些折返回来帮手。
那厢青娥带着红燕紧追男人进了巷子?,见他拐进一间小院,心知?不妙,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来不及了。
院里走?出来一人,将青娥愣在原地,是秦孝麟。
那男人将茹茹的荷包交给了秦孝麟,后者嗅了嗅上头?熏的香,是青娥用的同一种?香。飞上枝头?了,品味倒还?是那么廉价。
“茹茹在哪?”青娥上前半步,她此刻眼里全无惧色,唯有?怒火,“把茹茹还?给我。”
秦孝麟只是瞧着荷包上头?细细密密的针脚,问?了句,“那小丫头?真是冯俊成的种??”
“把茹茹还?给我。”
秦孝麟没好气地将那只荷包丢给青娥,“她是在我这儿,可你要是想?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眼下就该乖乖听话,不要忤逆我的意思。”
得?知?茹茹在他手上,青娥反而镇静了,“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认罪了,也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认下了,你为何还?要追到京城来?”
秦孝麟见她上身着立领大襟的水绿色绸袄,下身是长至脚面的蓝色暗花百迭裙,腕子?上带着三只金钏,俨然今时不同往日。
她瞧着变化极大,最大的变化是身上养了肉,肌肤微丰,腮凝新荔,瞧着更具风韵。
男人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同个女人跟着自己?的时候在茶山上风吹日晒,瘦瘦柴柴,转脸戴上了金饰,白白嫩嫩,倒像是他哪里不如冯俊成。
秦孝麟冷哼了声,“先头?还?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干净,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庸脂俗粉。”
青娥见他视线在身上游移,反而笑了笑,秦孝麟朝她走?过去,换了副声调。
“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把你女儿放了。”
青娥深吸气,看向他,“怎么求?”
秦孝麟绕她走?了一圈,笑问?:“你跟了他那么久,肚子?还?没有?动静?你那女儿真是他的种??不是你和那短命鬼生?下来赖给他的?”
“短命鬼?”青娥默念,转而想?起他说的是赵琪,他还?不知?道赵琪活下来了,只是道:“这与你何干?你未免多管闲事了些。”
秦孝麟笑道:“与我何干,你要是不能有?孕,冯大人不就知?道了自己?不行,转而怀疑起你女儿的来历。”
青娥在心中嗤笑,整条脖颈连带着耳后都因莫大的愤怒烧成了桃红色,她眼梢轻巧将他觑着,心道男人还?真是越没什么越要显摆什么。
“原来麟大官人是要帮我怀个孩子?,你行吗?上回就找别人代劳,嗳,大官人,该不会不行的人是你吧?”
秦孝麟眼里果真闪过一丝狠戾,扬手就要扇在她脸上,可她却笑盈盈迎上去,耳垂上的金镶玉耳环晃晃悠悠,昭示着她如今不同以往的身份。
秦孝麟只得?咽下这口气,丢下她进屋,“跟我进来。”
青娥也不含糊,提膝要跟进去,却被?红燕怯生?生?拉住,怕她遭遇不测。
青娥却道:“没事,即便少爷被?停职查办,现?今也还?是吏部官员,料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茹茹是他唯一的筹码,他要想?拿我加倍,早就把我捆起来了。你要害怕,就站在院里,听到里头?一有?不对,就跑出去喊人。”
红燕连连颔首,叫青娥小心。
青娥对秦孝麟这个人有?些了解,他固然恨她入骨,可他同样?狡猾,不会不分时机场合地实施报复。眼下秦家的燃眉之急是茶税案,而这桩案子?中,冯俊成是他唯一能够得?上的与案件相关的人。
青娥随他进门?,在厅里落了座,外头?光影阑珊,衬得?门?里死?气沉沉。
她努力笑了笑,“麟大官人不如开门?见山。”
秦孝麟转动拇指上的扳指,“我本?意不在绑你的孩子?。”他扯扯嘴角,靠近椅背,“罢了,也的确是想?吓吓你,谁叫你最近过得?实在太舒坦。”
青娥当即问?:“我最近过得?舒坦,而秦家却状况不好,这便是你带走?茹茹的目的,你想?做什么?”
秦孝麟淡淡道:“我想?让冯大人替我办一件事,请他和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大人串串供。我听说现?在案子?查是在查,却没有?进展,眼下情势对我家仍然有?利,冯大人要是聪明,不妨就与我们秦家化干戈为玉帛,替我家里推个替罪羊出来,掩饰几条罪行。”
青娥拧眉望向他,转而轻笑,“这是什么话?我实话告诉你,我来之前已叫婆子?去衙门?带人来,眼下就要到了。你可真叫异想?天开,当心被?抓个现?行,别想?用茹茹威胁他替你做这些事。”
秦孝麟不以为意,笑了笑,“你女儿随时领回去,左右我手上的把柄不是她。你可能不知?道,冯大人,噢,我是说大冯大人,大冯大人和我二叔是老相识,早年间他刚坐上江宁织造郎中这位置时,似乎…走?过我家里渠道,私贩了些纺织物到西番。”
这一听,青娥脸都白了,秦孝麟的这一番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要知?道他说的若是真的,待这案子?水落石出,冯家也必然遭殃。
见她如此反应,秦孝麟总算找回了些面子?,往前坐了坐,恩威并施,“我们两家眼下在一条船上,秦家落水,冯家一样?跟着遭罪。”
青娥默不作声,只听秦孝麟给出最后一条诱惑。
“我能打包票,等?秦家度过此劫,定会保举冯大人重新入仕,还?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吏部郎中,如何?”
等?冯俊成带着衙门?里的人赶到,只看到青娥魂不守舍德从巷子?走?出来,手里牵着抽抽搭搭哭个不停的小茹茹。
茹茹见到冯俊成,连忙张开两条胳膊,朝他磕磕绊绊跑过去,“爹——”
冯俊成随即蹲身抱起茹茹,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蛋,左右转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眼见青娥脚步缓慢朝他走?过来,冯俊成伸手接了她一把,“你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带走?茹茹的人呢?”他转脸对班头?道:“人应当就在巷子?里,有?劳几位前往抓捕。”
青娥阻止冯俊成进窄巷抓人,“不必了,人已经?走?了。”她握住冯俊成胳膊,目光闪烁,“先回家,我有?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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