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欺瞒—— by在酒 完結+番外
在酒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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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俊成接过婚书,与青娥道:“这上头写,你?我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1”
这便算是礼成了。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
冯俊成外出送走?宾客,青娥仰脸躺在塌上读那纸婚书,胳膊伸得笔直,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冯俊成从屋外进来?,带上了门,一番折腾已来?在一更天,那媒婆喝多了酒,最后趔趔趄趄高高兴兴给二人?唱了大段的吉祥话,领了许多赏钱。
青娥也喝得有些多了,不知道门是怎么关的,灯是怎么熄的,只知道冯俊成在替她更衣,他克制地没有喝多了酒,这会儿两只手?对?她来?说冰冰凉凉,恰到?好处。青娥两眼水波潋滟,抓着他的手?,往身上各处去。
她听见他清润的嗓音也是凉丝丝的,“第一次见你?喝这么多,拦也拦不住。”
“少爷…”青娥环住他两肩,借他的力道起身,和他面对?面依靠着,她笑起来?,“快和我洞房花烛。”
冯俊成无可奈何,青娥拿手?指点他,自顾自问:“你?怎么这么好?我不信你?有这么好。我问你?……”
冯俊成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你?问。”
“你?就没担心?过茹茹不是你?的女儿?你?就不怕她是我和别人?生的孩子?”
冯俊成如实答:“担心?过,但是不怕。”
青娥多生气似的,嘟起嘴,“你?凭什么不怕?”
冯俊成见她无理取闹,叹口气,替她裹着点被子,“怕什么?是别人?的我就不要你?了?那我的感?情也太一文不值了。”
青娥好似清醒了些,带着点期待问:“那如果我说,我只有过你?一个男人?,你?信不信?”
见冯俊成微微错愕,她眼眶一下红了,“你?觉得我在骗你?。”

其实自从上回赵琪拉住冯俊成, 对他声泪俱下诉说青娥的清白,他就有些愕然了?。
赵琪和青娥从来只是同伙、兄妹,细枝末节的言行骗不了?人, 但?凡二人曾有半点男女之情, 都成就不了如今的关系。
当日青娥请冯俊成带着赵琪一并北上, 心里想的是他对她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忽视了?自己当年和赵琪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 且假扮夫妻的事实。
冯俊成也只是蹙眉沉吟片刻, 与她道:“秦孝麟虎视眈眈,留他一人在这儿的确不安全?,等到顺天府我给他找点事做, 也叫他别再游手好闲惹祸上身?。”
那次青娥本想告诉他事实真相, 可?是碍于当时情景难以开口, 便搁置到了?今天。
而今是她“洞房花烛”, 与他只此一次的夜晚, 她想让他知道她的清白。
“我十几岁的时候,在逃跑路上摔过跤, 见?了?红。”青娥说罢, 眼睫轻颤,目光穿过床帐内昏暗暧昧的光, 落在他炳若日星的眼中,“所?以那年船上,探花及第穿公服来赴约的少爷,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冯俊成自是欣喜若狂, 却咬紧齿关按捺不发, “你和我说这个,倒叫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让你觉得我轻视了?你。”
青娥摇摇头,紧紧环着他,她告诉他,只是因为不想一点都配不上他。毕竟总有人拿她清白诟病。
“你不高兴么?”她问。
冯俊成不由被她逗笑,垂首亲亲她,“高兴。”
他当然高兴,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年轻气盛的男人,和所?爱之人互为彼此唯一,这事放谁身?上都要感?到喜悦。
“少爷,少爷……”
青娥肩头轻颤,如泣如诉地随波荡漾,她断断续续又说了?许多,哪怕声调被撞得支离破碎,也有许多话讲,她晓得他在听,否则不会温柔舔.舐她的伤口。
此刻十指穿过杂乱的衣物交握,在最深处交织相错的却是不可?言宣的两个灵魂。
待早晨起来,青娥破天荒睡过了?冯俊成外出上值的时辰,睁眼见?他坐在窗寮下翻书,她正要问他为何?没有出门,不等开口,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因此也不问他,大抵是被吏部停了?职,在听候衙门提审。
青娥支着两臂坐起来,拿手探到枕头底下,昨夜里她信手将婚书塞在那儿。
“婚书呢?”青娥一怔。
冯俊成从书页中抬首,“叫王斑拿去?衙门入册了?。”
青娥大喜,“这就入册了??你急什么?。”末了?笑两声,“真入册了??那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冯俊成将书本丢开,双手相握搁在膝头轻笑,“不是不认婚书?究竟是谁急?”
青娥欢呼雀跃披衣叫进红燕,红燕大概是跟王斑学的,进门先甜滋滋叫一声“奶奶”,逗得青娥扶着腰大笑,喜笑颜开洗漱了?换上衣裳。
施妈妈知道她醒了?,领着茹茹进来,茹茹昨晚上吃美了?,别提多高兴,这会儿还扭扭屁股扭扭腰,问青娥。
“什么?时候家里还请客人?”
青娥躬身?刮刮她鼻尖,“茹茹过生辰的时候,怎么?样?”
茹茹生在冬末,父女俩生辰靠得近,难怪脾性都有些相像。茹茹连忙点点头,“爹娘过生辰的时候呢?”
青娥惊喜,“你说什么??”
茹茹眨眨眼,“我说那你和大老爷过生辰的时候,请不请人?”
“我这是叫你再叫一次!”青娥喜出望外回神?看向?冯俊成,他果真也觉得稀奇,走过来蹲在茹茹面前,“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人教我说。”茹茹见?大人们这个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缩缩下巴,往后?躲。
青娥笑得抚掌,刮刮茹茹小脸蛋,“没人教,那你怎么?这么?聪明?聪明这点随我,长相伶俐才是随你爹。”
几句话惹得红燕和施妈妈哄堂大笑。
院外,岫云听房门内其乐融融,拿脚尖撵起砖缝,想就此辞行回江宁算了?。来前有董夫人为她撑腰,心想少爷多少要看在太太的面子上,将她抬举,可?眼下也该心灰意冷了?。
正想着,门房小厮着急忙慌跑道院里,“岫云姑娘,快,烦你通传,外头来了?一班衙役,说是来捉拿青娥姑娘归案的。”
岫云当然为之一怔,连忙领着他小跑进去?,屋里几双眼睛齐刷刷都看过来,那小厮赶忙又复述一遍。
这消息吓人,青娥听罢却不甚在意地明媚一笑,“这就来了??叫他们不必搜,我自己出去?。就别请进来了?,乌糟糟涌进来,再碰坏家里什么?东西?。”
她又来到茹茹身?边,蹲身?对茹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里乖乖听话,施妈妈说什么?是什么?,知不知道?”
茹茹走上前去?抓青娥暮云灰的裤管,“你要去?哪里?”
青娥一下不能做答,冯俊成见?状一并蹲下身?,捏着茹茹两只小手,和她保证青娥去?去?就回。
昨晚大家还那么?高兴,茹茹轻易想不到难过的事,点点头,转身?要施妈妈抱。青娥走过去?在茹茹小脸上亲一口,瞧不出异样,跟冯俊成朝屋外走。
她行下台阶,轻声问他:“左右就是定个罪受个刑,我回得来的,是不是?”
“当然回得来。”冯俊成牵上她,“这天下衙门一个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只管把推不掉的认下,剩下的交给我去?打点。”
青娥一愣,看向?他,“不行!传出去?叫人知道可?怎么?办?”
冯俊成笑一笑,“花钱免罪的大有人在,官我都做腻烦了?,还在乎这些。”
衙役们候在门口,见?二人还算配合,便也没有蓄意为难,毕竟冯俊成哪怕停职也身?居吏部,家里又在江宁当官,当着面仍旧不好轻易开罪。
班头一脸横肉,朝冯俊成拱手,“想必冯大人也都听到了?风声,知道小的们就要来搜人了?,您愿意协助可?太好了?,给我们也给您自己省出不少力气。”
王斑不在府上,门里出来个面生的小厮,拿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手上。
冯俊成微笑示意班头连人带钱地收下,“我将人暂交衙门,望班头稍加照应。大清早你们跑一趟也辛苦,就叫我府上哥儿一并跟去?,跑跑腿,给几位小兄弟买点酒吃。”
“这怎么?好意思,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谢过冯大人了?。”
班头果真见?钱眼开,答应得爽快,目光也紧跟着落在青娥脸上,只瞧见?她香娇玉嫩粉面朱唇,正微昂着脑袋目不转睛将冯俊成凝望,仿佛他说得每一句都是至理名言,值得她反覆聆听。
“那我可?就走了?。”青娥握一握冯俊成手指,一步三?回头迈下台阶。
如此一来也算有了?简单安排,剩下的,就看她临场表现,只要她别技艺生疏,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往衙门去?的路上,青娥心跳突突,像揣了?只小兔,跳得很急,但?也只是有些慌,不至于害怕。她真一点不怕,因为出门前一番话,冯俊成的确给足她底气。
衙门里的人没料到此行异常顺利,冯府这就将人交了?出来,半点不费力气。顺天府府尹得知人已经被带上公堂,甚至感?到些微诧异。
这顺天府府尹名叫吴虹鹭,乃浙江仁和县人,进士出身?,身?量不高,体型瘦削,面庞消瘦胡子花白,乍看去?,是个有棱有角的小老头。
不过人不可?貌相,他职权极大,上接御史台、步军统领,下管举国各地的诉状,比肩刑部。
此案牵扯复杂,却又不是什么?劣迹昭著的人命官司,因此吴虹鹭并不公开审问,只在攒政厅问话,边上还坐着一位应天府来的官员,是为陪审。
吴虹鹭看一眼桌上案宗,淡淡道:“犯妇李青娥,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在应天府周边光是记录在案的罪责就有五桩。”
青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环视周遭一圈,问:“大人,那记录在案的,要罚也都罚过了?,为何?还要抓捕我归案?”
“那自是为了?你没有记录在案的罪行。”吴虹鹭掀起松弛的眼皮,“李青娥,还不从实招来,你当年在应天府与你那同伙究竟犯案几件,所?骗金额几许,同伙又身?在何?处。”
见?她踌躇,吴虹鹭毫不避讳道:“你不说,我可?以等,你一直不说,可?就要对你用刑了?。”
青娥抽抽鼻翼,“犯案几件算不清,但?也拢共不及十件,金额大约四百两,同伙在钱塘被杭州知府的侄子给打死了?。”
这算得上供认不讳,左右这些罪名充其量就是一顿板子,秦家发动?应天府衙门给京城施压,根本也不是为了?对她做什么?,而是要在确定她有罪后?,再给冯俊成定个包庇的罪名。
“李青娥,你为何?会在吏部郎中冯时谦的府中藏匿?”
话毕,吴虹鹭缓缓展开一张红纸,在空中抖了?抖,青娥一眼认出那是昨晚她百看不厌的婚书。
青娥反而笑语晏晏,“大人以为呢?自是我在骗他,您瞧,这不差一点就骗成了?,婚书都往衙门送去?了?,却还是叫您手下人给扣下了?。”
“哦?”听她如此作答,吴虹鹭总算分神?看她,“你要骗他什么??”
青娥答:“骗他的终身?,叫他保我后?半辈子尽享荣华,做个阔太太。”
吴虹鹭捋捋胡须轻笑,“感?情之事,怎么?能叫骗呢?”
青娥却道:“那按大人您的说法?,我当年骗的那些人对我也动?了?感?情,他们乐意拿钱给我花,是喜欢我,怎能叫骗?”
吴虹鹭倒不生气,只是捋胡须道:“强词夺理。”
青娥觉得这府尹有点意思,到底是京官儿,气量宽宏。
她笑起来,“大人,这陈年旧案都要被翻出来说,揭发我的人显然觉得我这辈子都只能当个骗子,既如此,骗子就得行骗。我一个骗子接近冯大人,不行骗还能做什么??”
吴虹鹭哼了?声,将婚书替她收好,摆在一旁,“是本官在审你,还是你在审本官?”
青娥欠欠身?。
但?她说的不错,最开始应天府将她案宗不远千里送过来,要京城衙门去?冯府捉拿她归案,吴虹鹭都觉得滑稽。翻看过那几页纸,且不说年份久远,她一桩案子骗三?十两,那些想着法?要治她罪的应天府的大人们,一餐饭就要吃三?十两,怎么?好如此斤斤计较?
吴虹鹭之所?以同意从应天府接手这个案子,就是想要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有个什么?样的隐情。
“好了?,我大致清楚了?,审你的话就问到这里,既然你对五年前的事供认不讳,就先将你收押大牢,待问过冯时谦,我才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罪。”
青娥还嘴硬,“他没有窝藏人犯,他不知道我是个骗子,他要是知道,怎么?可?能娶我?退一万步,即便他知道我犯过罪,可?我现在改过自新了?,他又为何?不能和我好?”
吴虹鹭乜目向?她。
青娥抹一把眼下,没出息地哽咽,眼睛也因此亮堂堂的,为自己,也为他辩护,“我算个什么?人犯,真正有罪的人仗着家财横行霸道逍遥法?外。我不过是想活下来,混口饭吃,像我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流落街头有上顿没下顿,除了?去?骗,就只能出卖身?体。我尽力了?…”
像她这样的人,为了?生计,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能守住的东西?总是很少。
也因此冯俊成要想与她同行,就只好不停地抛。他们一个守,一个抛,每每眼看那杆秤要持平,吹来一口气,就又波动?个不停。

“你们应天府的人犯, 在犯事之后都这么理直气壮么?”
待青娥被衙役收押,吴虹鹭捻捻须子,往椅背上一靠, 看向身边陪审的应天府官员, 他是应天府通判, 姓常,是徐同身边的二把手。
常通判来前收了?秦家?厚礼, 就是奔着置青娥于死地来的, 此时一劲儿赔笑,又问吴虹鹭预备如何处置李青娥。
“依你看呢?”吴虹鹭反问。
“杖刑八十?。”
“八十??”吴虹鹭吹胡子瞪眼看向他,“这?是要她?死在我的公堂上?”
“吴大人, 按她?所犯罪行, 杖责八十?也属平常, 行刑之后犯人是死是活都是造化?。”
吴虹鹭捋捋须子, “行骗一百两责二十?杖, 四?百两就是八十?杖,要这?么算, 倒也没错。”他话锋一转, “可?从她?记录在册的案底来看,她?每次行骗都有固定数额, 几十?两的几十?两的骗,不伤脾胃,即便数罪并罚,也绝没有一口气杖八十?的道理。”
判她?杖刑八十?, 无异于宣判死罪, 让她?在公堂上被活活打死。
“吴大人预备怎么判?”
“先审过冯时谦再说,明日我会请都察院协理, 你就不必陪审了?。”
吴虹鹭说罢起身步出攒政厅,徒留那常通判站在原地,在心中?暗道难办。早前他对这?吴虹鹭就有所耳闻,说他别的没什么,就是脾气古怪。
常通判步出衙门,马车已?经在街旁备好,他坐进车内,秦孝麟已?在轿厢候着。
或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秦孝麟眼下发青,面颊凹陷,面相比之先前更?为险诈。
他笑起来全然就似一匹豺狼,拱手问:“常通判,不知顺天府里预备如?何处置这?对奸夫淫.妇?”
常通判收了?钱,先不说实话,“麟小爷莫急,吴大人还要审过冯俊成才知道全情,等明日携同都察院问完话,应当就该判了?。”
“能给那淫.妇判个死罪不能?”秦孝麟问罢,身下传来一阵刺痒,连日来在马车里颠簸,他下身有些感?染,如?厕后便痛痒难耐。
常通判摸摸鼻子,“应当可?以,明日再看。”
秦孝麟转动手上扳指,“常通判,我以为你收下那一匣子金条,就是答应要帮我办好此事。”
常通判一听,赶忙掀帘看看外头有没有人经过,压低声量道:“我知道,麟小爷千万别急,这?才哪到哪,还远不到定案的时候,即便官府不判李青娥个死罪,我也能想?办法让她?落到小爷你的手里,届时要杀要剐,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入夜下起入冬第一场雨,凉得有些入骨。牢里经过冯俊成的打点,青娥得以被关在较为干净整洁的一间。
牢房里有床板有小桌,牢门外还候着冯府安排进来的小厮,那小厮中?间回去过一趟,拿了?被褥和餐食,班头收了?钱,放他进去给牢房洗扫,再给青娥摆上饭菜。
“茹茹哭得厉害么?”青娥叹口气,坐在桌边挑起几粒米,填鸭似的往嘴里塞。
“有爷哄着小小姐呢,小小姐还不曾哭过。爷还要我和奶奶说,叫奶奶不要担心,府里已?经得到都察院的消息,明日听审,届时少说要传您一并问话,爷和奶奶就可?以相见?了?。”
青娥听他一口一个奶奶,心里高兴,正要咧嘴,眼泪却滚到饭里,她?抹抹眼下,“晓得了?,我不担心,一点也不担心。”
她?将桌上可?口的饭菜往嘴里填,吃饱了?才有力气度过今天。
可?眼泪就是辟里啪啦不听使唤,将那小厮都看得于心不忍,青娥笑道:“我这?是怎么了?,也不是第一回 下狱,有的吃有的睡,倒哭起来了?。”
她?不晓得冯俊成也瞒报了?家?里的情况,茹茹哭得撕心裂肺,不肯止息,施妈妈想?抱着她?哄睡,也要被她?张牙舞爪地抓挠。
茹茹怕极了?青娥去而不返,小小年纪的她?已?然发现规律,每一次青娥入夜不归,都有更?难过的事在后面等着。
“我要青娥,我要青娥!”茹茹在屋里颠来倒去地跑动,不让大人将自己抓住,冯俊成刚送罢都察院来报信的衙役,迈进门内,被小姑娘一头撞在腿上。
他将孩子抱起,笑着逗逗她?肉乎乎的笑脸,学青娥摸一把她?跑热了?汗津津的额迹,将胎毛梳理一侧,茹茹生他的气,噘嘴将脸低下去。
“怎么了??”冯俊成抱她?落座,让她?坐在自己膝头,“你娘出门前说什么了??是不是叫茹茹乖乖的,怎么这?就不听话了??”
茹茹嘟囔,“你骗人,你说青娥去去就回。”
冯俊成一下也有些头疼,可?他多的是耐心,哄孩子不在话下,给孩子擦擦泪,“是,那是我错了?,茹茹原谅我好不好?”
茹茹好难过又想?原谅大老爷,哭着点点头,“青娥什么时候回来?”
“你娘难得出一趟门,怎么就这?么急着要她?回来?”
茹茹冒出个鼻涕泡,小手指向屋外,“外面有坏人!”
不料孩子这?么说,冯俊成手上一顿,扯了?手帕给茹茹擤鼻涕,“原来茹茹怕青娥遇到危险,不用怕,她?出门有人跟着。”
茹茹用力擤鼻涕,不忘问:“青娥什么时候回来?”
冯俊成只得和她?打马虎眼,想?了?想?,温声道:“不如?我们一起求龙女作法,让龙女再给你一点法力,你就可?以施法让青娥早点回来了?。”
茹茹一听,觉得是个办法,可?又不知道怎么求龙女作法,见?冯俊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便也跟着学他。
冯俊成缓缓睁开眼,瞧见?女儿满脸泪痕虔诚地请求龙女,心中?霎时伤痕遍布。
茹茹许完愿望,眼巴巴问:“龙女答应了?吗?”
冯俊成深深吸气,笑道:“答应了?,你没有听到吗?她?刚才在我们耳边说了?一声好。”
茹茹挑起两条淡淡的小眉毛,“说了??”
冯俊成错愕,“说了?,你没听见??”
茹茹板起小脸,“我听见?了?。”
冯俊成会心一笑,“那就好,那我们两个人现在就都有法力了?,可?以做法让青娥早点回家?。你上回是怎么施法的,也教教我。”
茹茹点点脑袋,一板一眼教他如?何动用法力,冯俊成也认真地转腕子,跟着她?学,不知不觉月亮在窗外越升越高,茹茹打起哈欠,冯俊成陪她?完成最后一次做法,抱她?到床沿,拧热毛巾给她?擦擦脸擦擦小手,哄她?入睡。
小姑娘哭得累了?,又刚做完法,很是心安,沾枕头便睡着了?。
孩子尚且可?以这?么哄睡,冯俊成却靠坐床架,就此失眠了?整个晚上。
好在都察院的人来的及时,说卯时提审就卯时提审。王斑进门来通传,冯俊成抻平身上衣褶,见?天濛濛亮,替茹茹放下床帐,洗了?把脸出门。
今日照样是吴虹鹭主审,不过陪审的官员换成了?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常通判不得上堂,只得在衙门里等候消息。
吴虹鹭今番第一次见?他,在上首将他细细端详,“冯时谦,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说你年轻有为,得曾大人力荐,二十?出头就进了?六部为官,想?我二十?出头,还在保定府清苑县做县丞。”
冯俊成一夜未眠,此刻瞧着十?分?憔悴,更?显他面庞清润无害,只着石青圆领袍,长身玉立,是位世间少有的佳公子,他与吴虹鹭作揖,“下官见?过吴大人。”
吴虹鹭想?起昨日堂下的小女子,心道二人一个如?花热烈,一个如?玉温润,瞧着倒是养眼登对,旋即一拍惊堂木,将身侧的佥都御史都惊得一抖。
“冯时谦,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还请吴大人言明。”
吴虹鹭翻翻案宗,信口道:“你那新婚的妻子,倒还大你一岁。”他掀起皱巴巴的眼皮,“她?在衙门留有案底,你知道不知道?”
“下官知道。”冯俊成坦言,“衙门当年既将她?给放了?,便是用过刑结了?案的,既然如?此,她?就不再是犯人。”
“那是叫人抓到的时候,没抓到的时候,她?可?一直在逍遥法外。”吴虹鹭点点纸张,“她?昨日已?经认罪,说拉拉杂杂骗过四?百两,当中?有九十?两曾被衙门追回,是惩处过了?的,剩下三百多两,我判她?个杖刑三十?,你看如?何?”
冯俊成道:“还有一百两是我给的,我不觉被骗,那一百两也应当不能作数。”
“好,那就二十?杖。”吴虹鹭爽快答应,低头在纸上勾了?勾。
他边上那佥都御史看得眼睛都有些直了?,“吴大人?”
吴虹鹭只摆摆手,叫他稍安勿躁。
冯俊成上前半步,“剩下的钱从未有人递诉状意?图追回,当中?情节难以分?辨,吴大人,二十?杖未免还是太严峻了?些。”
吴虹鹭皱起脸颔首,“有理,可?她?自己都亲口认罪了?,我也没有不罚她?的道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管她?是不是被逼无奈,犯法就得受罚,打个五杖如?何?”
冯俊成微微蹙眉,举目见?吴虹鹭引导着自己点头,知道他根本不打算严惩青娥,却也无法开口答应这?五杖。
吴虹鹭笑了?笑,眼梢笑出两朵沟壑纵横的花,“无妨,就知道你不愿意?,早些时候已?经叫人打完了?。”
冯俊成陡然抬头,目光惊愕。一来是为着那五杖,二来是为着吴虹鹭的做法。
他固然清楚这?案子看在吴虹鹭眼里多半荒唐,只是碍着朝野有官员施压,才不能置之不理。
却不想?他一早就已?经看明白这?闹剧背后的隐情,那些施压的官员根本不在乎青娥的下场,也不在乎那些受骗者的正义?能否得到声张,他们只是想?拉冯俊成下马,借一个身世凄惨的女人大做文章。
是以这?个女人到底如?何处置,根本无关痛痒。
“来人,将李青娥带上来。”
吴虹鹭让衙役去领青娥来在公堂,她?一瘸一拐眼圈红红地走上来,见?冯俊成还穿着昨日的那身衣裳,皱皱巴巴显然一夜未眠,眼泪霎时盈眶。
吴虹鹭在上首咂舌,“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听你吭,见?到他你倒要掉眼泪了?。”
“多谢吴大人。”青娥再度给吴虹鹭见?礼,走到冯俊成的身边去,低垂下脑袋。
却听吴虹鹭道:“你替他隐瞒,可?他却招了?。他知道你的身份来历,仍不顾他朝廷命官的职责,为你包庇罪行,隐瞒身份,他还是吏部官员,知法犯法,德行有亏,可?谓罪加一等。”
青娥苦着脸看向冯俊成,见?他神色淡然,心道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再为那一官半职多做争取。
吴虹鹭看向身侧佥都御史,“剩下的就是你们都察院的事了?,是贬黜还是撤职,你们商量去吧。退堂。”
外头雨还在下,从黑夜下到了?白天,缠缠绵绵断断续续,像是缠绕在脖颈的一段湿凉的缎带,卡得人从内到外都觉得难受,想?拽下来,又寻摸不到头。
“小心,台阶走慢点。”冯俊成搀扶着青娥行下石阶,王斑已?在马车外候着,掀开帘子,请二人入内。
青娥咬咬牙,想?一鼓作气跳到车上,抬抬腿又放下,疼得直吸气,“不行不行,我上不去。我走回去吧,走着还好受些。”
冯俊成叫车夫将马车赶到别条街的巷子口,在无人处抱了?青娥上车。
青娥弯着腰在轿厢里也不好坐下,很是有些委屈,刻意?逗他笑似的撅着两瓣唇,小声道:“屁股疼……”
冯俊成瞧着她?的“惨状”本笑不出来,可?是她?的豁达和此刻如?释重负的心情都牵引着他的嘴角,令他面容浮出笑颜,“打了?你五杖?”
青娥拿手比划,促狭地眨眨眼,“可?不是?这?么粗的棍子。”
“细的才疼。”冯俊成无奈,思来想?去,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拍拍大腿,让她?面朝下趴着,叹口气,“没事了?,回家?给你拧热巾子敷着。”

第66章
青娥一回来就只能趴在床上, 茹茹眼?巴巴在床沿扒着,问她昨晚上到哪儿去了。青娥昏昏沉沉哼哼唧唧,随时都要睡过去。
施妈妈进来?抱她走, “小小姐快让你娘歇歇, 她累坏了, 等她休息好了,你要问什么她自然就答你了。”
青娥掀起沉重的眼皮朝茹茹看一眼?, 摆摆手, “去,跟施妈妈出去玩去,让我?安静躺会儿。”
眯了一阵, 被痛醒过来。
她臀上最初没了知觉, 这会儿回了家攃上药, 痛觉像是?醒转过来?, 火辣辣的疼, 疼得她嘴里骂骂咧咧,嘟嘟囔囔, “五杖, 倒不如打个十杖,彻底木了, 也不觉得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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