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摇头。
文嘉和小声地说:“有这个姓氏的,多半都是你们部族的贵族。”
善善张大了嘴巴。
她捡来的乞丐哥哥,竟然还是个贵族!
“没错。”男人颔首,“我叫做拓跋峰,是西狄的九王子。”
善善惊喜:“那……那石头哥哥,其实是小王子吗?”
石头小声说:“不会的。”
拓跋峰也并未应下。
他们初到京城,忽然冒出一个小孩儿说自己是遗落在外的小王子,不是随便来一个胡人,说自己姓拓跋,他们就会承认他的身份。方才随从们议论纷纷,却还有另一重原因。
西狄的王已至暮年,正在寻找合适的继承人,所有的王子都为了那个位置斗的不可开交。拓跋峰也不例外。此次他带人进京缴纳岁贡,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得到皇帝的支持。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姓拓跋的孩子,很难叫人不多想。
如果不是因为善善的身份,他甚至不会花时间去听几个小孩儿的胡言乱语——小姑娘兴致勃勃,见到了人就来寻,哪里想过西狄的王子哪是她想见就能见。若不是身边跟着的随从及时亮出她的身份,早已经被人拦在门外。
拓跋峰招了招手,随从又端上来两壶茶水,倒出来后是如牛乳一样的颜色,闻起来却有茶水的清香。
善善仰脸嗅了嗅,好奇:“这是什么?”
“是我们那儿的茶。”拓跋峰说:“公主殿下,请?”
善善好奇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咸的?”
咸味的茶初尝起来有些古怪,多喝几口却别有一番滋味。善善不挑食,什么都爱吃,这会儿见了新东西,也跃跃欲试。
而拓跋峰也看向石头:“虽然不清楚你的出身来历,但看你的长相,肯定是我们西狄人。我们西狄人善骑马射箭,你会不会?”
善善立刻抬起头,骄傲地给他介绍:“石头哥哥也会骑马,也会射箭,他可厉害了,是我们学堂里最厉害的学生!”
“没有。”石头小声反驳:“有许多人比我厉害。”
“哦?”
拓跋峰来了兴趣,他叫人拿来弓箭:“你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
这有何不敢?
石头抬起眼看他,灰眸明亮,斗志熊熊。
本来说好了去戏园子里看戏,等从官驿里出来时,天边已经彩霞密布,至于戏园子里的孙悟空,早就散场下台了。
善善连连与文嘉和道歉,文嘉和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虽然我今天没看成戏,可我看到了拓跋珩与西狄王子的比试,比看戏还要精彩。善善,我还要谢谢你呢。”
“是呀!”善善高兴地说:“石头哥哥可厉害了!”
石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每一个西狄人都在马背上长大,他虽然生在云城,可身上流着西狄人的血,天生对骑射一点就通,更有一身力气相助。他也并非是毫无经验,学堂里也有骑射课,虽然做学问不在行,可他每一次都能在骑射课上拿到头名,连那些年纪比他大的学生,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当他拉开沉重的弓弦,在比试中将西狄王子的随从打败时,那个西狄九王子都因之而震惊。只不过,很可惜,最后他还是输给了九王子。
但这只是因为九王子比他年长许多,经验比他更丰富,假以时日,以他的天赋,必然会超过所有人。
石头赢了比试,善善比谁都高兴,回宫的路上,她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等回到宫中后,更是迫不及待地去找娘亲,手舞足蹈地与娘亲讲述了今日下午比试的事。
还有她今日吃到的新东西。
不但说了,还叫御膳房再复刻出来,想请娘亲也尝一尝。只不过,让御膳房煮茶时,她灵机一动,请御厨们多放些糖。善善还是更喜欢吃甜的东西呀!
叫善善没想到的是,经过她灵机一动改良后的奶茶带着甜甜的乳香,味道更上一层,比咸奶茶更得她的喜欢,让她爱不释手,因为味道好,连温宜青都多喝了一盏。
听说他们找到了与石头有同样眼睛的人,还见到了西狄王子,温宜青放下杯盏,温声问:“石头,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善善从茶碗里抬起头:“娘?”
石头也呆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温宜青柔声说:“你若是想知道你爹是谁,那我便派人去帮你查。”
“可以吗?”石头忐忑地说:“可以查出来我爹是谁吗?”
温宜青笑着点头:“当然。”
当初,温宜青带着石头上京城,只因为他救过善善,可怜他在到处流浪,并未在意过他的出身来历。满云城的人都知道,他爹是个路过云城的胡商。后来,石头待得久了,就成了这个家中的一份子,出门在外,他都是温家的人。
先前是不好查,可天底下有谁的情报网能比皇帝还厉害?只要有心,很快就能查出石头的身世来历。
石头双眸微亮,惊喜地说:“我……我想要知道!”
“太好啦。”善善乐陶陶地说:“嘉和说了,姓拓跋的都是他们的贵族,说不定石头哥哥真的是个小王子!”
石头脸颊有点红:“……我不是。”
他拿起茶壶,给善善倒了一杯香甜可口的奶茶。善善果然立刻被转移注意力,捧起茶碗咕咚咕咚,她的双脚在桌下开心地荡来荡去,鞋面上绣着的小金鱼也像主人一样摇头摆尾。
夜半时分,善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是个睡相很好的小孩子,长大以后就不再尿床,也很少起夜,除非睡前喝多了西域来的好喝奶茶。
善善凭着本能去推睡在旁边的娘亲,小手胡乱地挥了挥,却挥了个空。
她娘呢?
善善努力撑起睡眼朦胧的眼。
床榻边,守夜的宫女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善善茫然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她认得,这是栖凤宫的偏殿,她之前来玩过,但也这并非是入夜后她睡觉的寝殿。明明,闭上眼睛前,她还没有躺在这里,本该睡在她身旁的爹娘也不见了踪影。
善善:?
善善:“……”
泪水渐渐盈满眼眶。
“呜……呜哇——”
正殿里,熟睡之中的帝后二人猛然被一道响亮的哭声惊醒。
善善泪涌不止,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不要我了!”
帝后二人焦头烂额,温宜青温声哄道:“娘怎么会不要善善,娘最疼善善了。”
“可是, 你们趁我睡觉,偷偷将我抱走了……”善善抹着眼泪,可她的眼泪就像是流不尽似的,怎么也抹不完:“你们偷偷抱走我,还不告诉我……”
善善感觉天都要塌了!
她是个粘人的小姑娘, 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和娘亲待在一起, 就是睡着了, 也要待在娘亲的怀里。可哪里想到, 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呢!
她的爹娘半夜偷偷将她抱走, 明明不肯与她一起睡,还要在她醒来前偷偷把她抱回来。要不是她忽然醒过来,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更不知道这样的恶行持续了多久。
会不会、会不会,以前也是这样的?
善善的委屈像沸水涌个不停,她的眼泪也像流水哗哗流个不停,恨不得哭出天崩地裂的架势。
从前, 她哭的时候, 只要娘亲温柔的哄一哄,就能收住汹涌的眼泪。可这一回, 就算娘亲说的再温柔,再好听,善善的眼泪也停不下来了。
她哭的好大声, 连太后也被惊动,半夜过来安慰自己的小孙女。
听闻前因后果, 太后抱着哭的直打嗝的小姑娘,哄人之余,不由得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帝后二人。尤其是皇帝,平日里素有威严,大臣们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喘,此刻他却在自己的小女儿面前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太后抱着人回了自己的寝宫,带着小姑娘歇了下来。天还没亮,还来得及再睡一觉。
善善却没半点睡意,她被抱到太后寝宫,仍旧委屈的眼圈红红。太后柔声安慰道:“咱们不理他们,以后善善每日都来找皇祖母,皇祖母陪你一块儿睡,好不好?”
善善难过地抹眼睛。可是……可是她舍不得娘亲呀!
就算爹爹和娘亲会趁她睡着以后偷偷把她抱走,善善还是喜欢娘亲,以后还想要每天躺在爹爹和娘亲的怀里。她实在太难过啦,如果有别的小朋友欺负她,善善不会再与欺负自己的人玩,可娘亲又不是别的人,还有她刚刚找回来的爹爹……
善善扑到皇祖母的怀里哇哇大哭,太后连忙抱着她哄:“善善不哭不哭,等明日,皇祖母便罚他们二人,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要,不要。”善善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皇祖母不要罚他们。”
太后愣了一下,继而爱怜地把小姑娘搂进怀里:“好,好,皇祖母都听善善的。”
可不罚归不罚,善善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第二日一早。温宜青数着时辰来太后寝宫寻她,反而扑了个空。今日善善竟没有赖床,早早起来陪皇祖母用过早膳,已经气鼓鼓地挎上书袋上学堂去了。
傍晚,她从学堂放学归家,也没再去栖凤宫,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宫殿。尽管她有独属于自己的宫殿,可从搬进皇宫的第一天起,善善日夜宿在栖凤宫,久而久之,她也将栖凤宫当成了自己的寝殿。这一回,善善下定决心,她要搬回来了!
温宜青亲手下厨,做了赔礼道歉的点心,哪知等了一日,等到天黑也没见到小姑娘回来,一问,才知晓这回事。她顿时哑然,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去找小女儿道歉。
善善正趴在桌子上做功课,当宫人传报皇后娘娘驾到时,她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毛笔站起身要跑出去,只是才刚站起来,她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又趴了回去。
石头看她:“你不去吗?”
善善哼哼。
不用她出去,温宜青已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闻到熟悉的香味,善善坐在椅子上不安的动了动屁股。
“善善,我给你做了点心。”
温宜青将盘子放到桌上,果然看见小姑娘的目光黏在了点心上。她什么都爱吃,可最喜欢的还是娘亲亲手做的东西,只是娘亲很忙,没法天天做。
“今日你在学堂里上了一天的课,一回来就做功课,如此辛苦,是不是早就饿了?”温宜青软声说:“这是你最爱吃的,我一大早起来,做了大半天,特地为你做的。”
善善轻轻地哼了一声,没动。
“你是不是还在生娘的气?”
温宜青挨着她坐下,小姑娘动了动,却没离开。她低着头不愿意搭理人,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善善醒来时,没看见娘在身边,是不是吓坏了?以为我不要你了?”温宜青说:“我今日反省了一天,知道我做错了事,大错特错。”
善善犹豫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了。”温宜青把小姑娘抱到怀里,温柔地哄着:“娘亲最喜欢善善,喜欢的不得了,怎么会舍得不要善善?只是……”
善善急忙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善善如今有了自己的宫殿,有了自己的屋子,善善越长越大,就不合适再与娘亲一起睡。娘虽然清楚,却也舍不得善善,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只想拖着拖着,才拖出了大错。”温宜青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今日反省了一天,我最大的错,便是没将我的心里话告诉你,才伤了你的心。”
善善恍然大悟。
宫里最喜欢讲规矩的嬷嬷们也常说,善善做了小公主,她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像小宝宝一样缠着娘亲睡。嘉和只比她大两岁,可从懂事起,就一直是一个人睡,不像善善那么粘人。只是,嬷嬷们爱说,善善却不爱听,每当嬷嬷们开始念叨,她都会捂着耳朵躲到一旁去。
她躲过去了,娘却没躲过去,也许,嬷嬷没法说给她听的话,全都说给娘亲听了呢?
看着娘亲垂下眼失落难过的模样,善善急急忙忙去摸她的脸,生怕会在她的脸上摸到眼泪,“娘,你别哭,我原谅你啦!”
“真的吗?”
“当然啦!”
“那我给善善做的点心,善善会吃吗?”
善善当然吃啦!
她早就饿了,抓起自己最爱的点心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囊囊。委屈说开后,连点心都变得格外香甜。
她窝在娘亲的怀里,一边吃点心一边问:“那我以后都不可以与你们一起睡了吗?”
温宜青温柔地拭去她嘴边的点心残渣:“若是让你一个人睡,你会害怕吗?”
善善本能的想要点头。可转头一想,她搬到皇宫那么久之后,已经熟悉皇宫里的每个角落,她也不是一个人,就算睡着了,身边也还有许多宫女姐姐陪着。最重要的是……
善善看一眼娘亲,抱着点心往她怀抱深处钻了钻,用力点下头:“我不会!”
“我有孙悟空陪着呢。”善善双手划了个大圈:“好大好大的孙悟空,就和我那么大。”
是皇帝为了安抚小女儿,特地命人做出来的,只不过,帝后大婚那日,却并没有派上预期的用场。
想到那孙悟空的来历,温宜青面上笑意更是温柔,她低头亲昵地碰了碰小姑娘的鼻头,蹭的善善咯咯笑个不停,像个小狗一样在娘亲怀里拱来拱去。
“娘相信你。”温宜青说:“但你若是害怕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善善心里说:才不会呢。
话虽如此,等到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床榻上时,胸膛里还是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偌大的宫殿里,尽头是黑黢黢的,殿外是幽暗的黑夜,她抱着孙悟空,眼睛忍不住往那边瞟,多看一眼,就多抱紧一些。许久,善善噌地坐了起来,一直观察她等她睡觉的宫女立刻小跑过来:“殿下?”
“我要……”善善张口,话又停住。
宫女不解:“公主殿下?”
想到睡前特地来看望自己的娘亲,善善握紧拳头,又抱着孙悟空慢慢躺了回去。
她闭上眼,不敢再去看那边。宫女在一旁候着。过了一会儿,善善睁开一只眼睛,小声地问:“宫女姐姐,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宫女凑近来,口中哼着轻柔舒缓的小调,轻轻地拍着她,哄她入眠。
“我还想听孙悟空。”
宫女拿来一早准备好的孙悟空话本。
“屋子里的灯,可以再亮一些吗?”
幽暗的烛火被挑的更加明亮。
“……”
善善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她软绵绵地问:“明天早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我娘吗?”
宫女全都应下:“当然啦。”
善善这才闭上眼睛,抱着孙悟空,在宫女讲故事的声音中,想着娘亲给自己哼的摇篮曲,慢慢的入睡了。
等到明天早上,她再醒过来时,就是个勇敢的大孩子啦!
第110章
起初, 善善每日夜里闭上眼睛时,心里总是在怕。怕她一个人不敢睡觉,温宜青也等了好几晚, 栖凤宫的灯亮到了深夜,她一直没等到善善来找自己。独自睡了几日,发现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也没有来把自己抓走,有孙悟空保护的善善总算是不怕了。
不用娘亲陪,她已经能一个人睡, 只是还需要宫女给她唱好听的小曲儿, 给她念睡前必听的孙悟空的故事。
善善已经是个勇敢的大孩子啦!
她神气地与太后祖母, 太子哥哥, 长公主姑姑……只要认识的人, 甚至,某日在皇宫里碰到得皇帝传报,进宫去御书房商讨政务的贺兰舟时,善善都高兴地与他说了一遍。
小贺大人十分配合,温和地祝贺了她。
善善也没忘记邀请他:“贺先生,你要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吗?”
“生辰宴?”贺兰舟愣住:“你要邀请我?”
“是呀!”
小贺大人还是学堂里的老师,也算是善善的先生, 学堂里的小朋友都被她邀请来了, 自然也不能忘记先生们。就连柳夫子都得到了善善的请帖,只不过, 柳夫子说自己家中有事,到时不能前往。
贺兰舟也笑着回绝:“多谢,只是我那日有事在身, 恐怕无法应邀。但我会准备好你的生辰礼物。”
“好吧……”善善失落。大人总是很忙的。
忙碌的小贺大人与她说不了几句,便急匆匆告辞, 往御书房去了。
善善想到自己递出去的另一张请帖,也不知道沈叔叔收到了她的请帖没有。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沈云归,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善善的生辰临近的同时,温宜青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石头的身世已经查出来了。
拓跋是西狄王族的姓氏,他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胡商,而是西狄的王子,与当今的西狄国王是兄弟。只不过,西狄国王有许多兄弟,而石头的爹爹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他既没有争王位的优势,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成年之后便离开家乡游离四方,在外人看来,他便只是一个普通的胡商,做些香料宝石的生意。
直到有一日,他路经云城,便就此留了下来,再也没有离开。
善善在一旁听着,圆圆的小脸上慢慢露出了惊喜:“石头哥哥真的是小王子!”
“这么说也没错。”温宜青笑着颔首,看向石头,道:“如今住在官驿里的,是西狄九王子,若按血缘说起来,你们二人是堂兄弟。”
石头捧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反复看了又看。
善善欢喜地拍着巴掌:“那石头哥哥也有亲人啦?”
“你爹娘虽然不在了,但西狄那边,还有许多你的亲人。”温宜青看了天真单纯的小女儿一眼,问:“石头,你怎么想?”
石头:“我……”
石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善善就已经坐不住了。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拉着石头往外跑:“石头哥哥,我们去找你的亲人。”
石头毫无反抗,只来得及将那几张写了自己生父身份的纸收进怀里,就被她拉了出去。
在这段时间,他们两人已经去官驿找了西狄九王子好几回。最开始,还有文嘉和跟着,后来便只有他们两人。善善对西狄来的那些吃的玩的都十分好奇,而石头每次过来,则是与西狄人比试骑射,西狄九王子有意交好,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这一回,听说小公主与她的跟班又来了,拓跋峰很快与手下商量完要事,出来亲自接待。
九王子满脸和善。
来到京城之后,他就四处打听,已经打听出来了小公主的身份。听说是皇帝刚从民间认回来的,生母已经做了皇后,中原皇帝对这个小公主宠爱有加,若是他能从小公主身上入手,说不定能够拉拢皇帝,为自己夺得西狄王位的计划找到一个有力的靠山。
若是有中原皇帝支持,他何愁做不了西狄王?
拓跋峰出来时,他的手下已经将小公主招待好,他带着笑容走过去:“公主。”
善善闻声抬起头,看见他,顿时眼睛一亮,拉着石头站了起来。
“公主今日也是来听故事的吗?”
“不是的。”善善拉了拉石头:“今天是石头哥哥找你。”
拓跋峰看向石头,了然地道:“你是来与我比试的吧。我承认,你的天赋确实非凡,你来向我挑战,应当是对自己的进步很有自信。来人,把我的弓箭拿来……”
“也不是的!”
善善急忙说:“石头哥哥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
石头用力地点头。
拓跋峰愣了一下,收回伸出去的手:“是什么?”
石头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写了自己身份的纸,递给了他。
拓跋峰接过来时,还有些不解,便听他说:“这是我爹。”
西狄九王子低头看去,上面写了一个人的生平,那名字虽然有些陌生,但他很快借着之后的内容想起来。那是一个不起眼的叔叔,生母只是先王身边的婢女,他的父王上位时杀光了争抢王位的兄弟,只留下几个没有什么竞争力的漏网之鱼,而这个叔叔,也很早离开西狄,无人关心他的去向。
原来早就客死异乡。
但还与一个中原女人留下了子嗣,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薄薄几页纸,很快看完。
拓跋峰心中很快有了成算,他抬头看向石头,惊喜地道:“原来你是我的兄弟!”
石头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善善比谁都要高兴,她生怕西狄九王子会怀疑石头的身份不认他,拍着胸脯帮石头做保证:“这是我拜托我爹查出来的,不会错哒!”
她爹可是皇帝哟!
拓跋峰也并不怀疑,亲热地上前拥抱了这个刚认回来的堂弟:“当初,叔叔离开西狄时,只说去游历四方,不知何时归家,我从未想过,竟然会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幸好,他还留下了你!”
石头也是眼睛亮晶晶的,任谁发现自己有亲人在世时,都会这样高兴的,尤其是他这样一个从小就没感受过爹娘疼爱的小乞丐。当九王子抱住他的时候,他身体僵硬了好半晌,晌久,才试探着伸手回抱过去……只是,他才刚伸出手,九王子就已经退后一步,放开了他。
石头收回手背到身后,微微抿起唇,有些失落。
拓跋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动地说:“我的父王也十分思念叔叔,他一定会很想见到你,等京城的事情办完之后,我带你一起回西狄,回我们的家。在那里,你会做一个快乐的小王子。”
他看得出来,这个堂弟与小公主的关系非常好,二人形影不离。
西狄的王已经迟暮,开始寻找合适的继承人,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想要看到多一个姓拓跋的人。石头年纪还小,又是个混血,无法对王位造成威胁,相反,若是他把人带回西狄,石头会对他生出一份感激和亲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石头更会依恋他,在他与其他兄弟争夺王位时,石头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而有石头和小公主的这层友谊,也能让自己拉拢中原皇帝的把握更大一分。
所以,当石头的身份摆在他面前时,拓跋峰几乎是立刻做好了决定,不吝啬自己的善意,把人带回西狄。
只是他唯一没料到的是……
他的话说出口,面前的两个小孩儿齐齐呆住了。
善善面上的高兴褪去,略带着慌张地看向旁边:“石头哥哥……你会走吗?”
石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善善心想:是啊,石头哥哥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他已经不是小乞丐了,他是西狄的小王子,他怎么会不回去呢?
就像是善善自己,找到了爹爹之后,她也高高兴兴地与娘亲一起搬到了皇宫里,做了小公主。
可是……可是……
莫大的难过涌了上来。
可是,石头哥哥是她捡来的,是她的哥哥,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从云城过来,搬进皇宫里的时候,善善也没忘记给他找一处宫殿,她从来没想过,他们竟然会有分开的一天。
从官驿出来后, 善善都失魂落魄的。
她高兴不起来了,西狄九王子邀请她看石头与自己的比试,善善也只是坐在一旁, 没去看那二人的比试,她耷拉着脑袋,连头上的小揪揪也失去了精神。
她早就问过西狄九王子,他们不会在京城待的太久,在春天之前, 西狄人就会离开京城回家。当他们离开时, 石头也会一起走吗?
善善舍不得他, 却也说不出想要他留下来的话。毕竟, 西狄那边有石头的亲人, 很多很多,善善只有一个人,怎么比得过那些人呢?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她都蔫蔫的,哪怕石头捧着甜甜的烤红薯到她面前,香喷喷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却连食欲也没有了。
善善托着肉乎乎的脸颊, 忧郁地往外面看。
不远处, 一队长长的车队正在排队准备出城,应当是行商的队伍, 他们的队伍太长,连路也堵住,挡住了善善的去路。
风吹起车帘的一角, 露出车中人的半边面庞,他生得一张风流多情的俊俏脸蛋, 有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沈叔叔?”
善善眼睛一亮,连忙爬下马车,朝他跑了过去。
“沈叔叔!”
听见外面传来有人呼喊自己的声音,沈云归似有所觉,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便见到熟悉的小姑娘在不远处朝自己跑来,与他的视线对上,善善眼睛一亮,举起小手朝他用力挥了挥。
沈云归顿了顿,还是对车夫道:“等等。”
沈云归从马车里探出身子,看小姑娘跑到面前,却并不请她上来。
石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便注意到跟在这辆马车之后的车队。
善善浑然不觉,还高兴地问:“沈叔叔,你收到我的请帖了吗?”
“请帖?”
“是呀!是我生日宴的请帖,我请珍宝斋的伙计把它交给你,难道你没收到吗?”
“……我收到了。”沈云归说:“只是,今年我无法参加你的生辰宴了。”
“为什么?”善善不解,还以为他是不敢去皇宫,急急忙忙说:“我早就和他们说好了,只要拿着请帖……”
“你没看出来?”沈云归打断她的话,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身后,说:“善善,我要走了。”
善善这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离京,他的马车之后还跟着好几辆装着行李的马车。
善善懵了:“沈叔叔,你也要走了?你要去哪?”
沈云归悠然道来:“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至于去哪儿,我打算先回云城一趟。”
“那你……你不来我的生辰宴了吗?”
“你等等。”沈云归缩回马车里,不一会儿又探出身子,手中多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他将这个锦盒递到善善面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