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爹是皇帝—— by时三十
时三十  发于:2023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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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车驶过寂静的夜,很快,停到了皇帝寝宫前。
善善迫不及待地张开手,一踩到地面,她就兴冲冲地往里跑。她已经在皇帝寝宫睡过好几觉,已经很熟练了!
侍卫们见到是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未阻拦。直到这道小小的身影飞过去了,侍卫才反应过来,惊疑地回头看去:嗯?
公主殿下为何会在这儿?!
今日可是帝后大婚之日啊!
下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把人拦住:“殿下,您不能往里面去。”
善善急急停下脚步,仰起头看他:“为什么?”
侍卫:“……”
侍卫转而问:“殿下,您到这儿来是……”
“我来找我娘亲的。”善善说:“还有我爹爹。”
侍卫:“……”
侍卫目光慌乱地看向她身后跟来的宫女们,宫女们同样惊慌失措又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善善催促:“叔叔,你让一让呀。”
侍卫:“……”
即便是天下至尊的皇帝,看着心爱的女子一身红妆坐在面前,如水的杏眸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也不禁柔情泛滥。
他挑起温宜青颊边的一缕乌发,薄唇吻在指尖的发梢,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低声呢喃道:“阿青……”
温宜青眼睫颤抖,慌乱地垂下眼,忽然有些不敢看他。
从初见相识起,至今已过去数年,重重误会令他们分别数年,可兜兜转转,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是他们迟来的大喜之日。
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成婚,天底下无人会不喜悦。
边谌握住了她因紧张而紧攥着衣裙的手,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暖黄的烛火为他冷峻的面容覆上一层柔和。
无关身份,此刻他们就与天下平常的夫妻一般……
正此时,外头忽然响起“砰砰”敲门声。
二人动作齐齐一滞。
稚嫩的童声欢快地传了进来:“爹爹——娘——”
温宜青与边谌对视了一眼。
“你们开门呀——”
是善善。
帝后二人相顾无言。
外头,梁庸满头大汗地劝道:“殿下,公主,您先回去吧,皇上与皇后娘娘……他们有事要忙!”
善善不懂:“这么晚了,他们还有什么事?”
梁庸:“……”
这种事,如何该与他们才五岁多的小公主解释?!
任大太监平日里能说会道,左右逢源,这会儿也成了个拔舌八哥,半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低声下气地哄:“殿下,今日皇上与娘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您睡觉,不如奴才给您念孙悟空的故事?或是带您去找拓跋公子,让他陪您玩,如何?”
随着他的话,善善失落地垂下脑袋,委屈之色浮现在她的小脸上,乌黑圆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善善低头绞着手指:“可我不敢一个人睡……”
梁庸:“……”这……他……他真该死啊!
“梁庸。”屋内传出皇帝分不出喜怒的声音:“让她进来。”
大太监顿时长松一口气,连忙推开殿门,将这位小祖宗请了进去。
屋内,红烛徐徐燃烧,善善跑进去,总算是找到了一身红衣的爹爹娘亲。
她躺到宽敞的床铺上,躺到爹爹和娘亲中间,将被褥拉的高高的盖过自己的脸,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她胸膛里那颗扑通乱跳的心才总算是回到了原位。
“娘。”善善缩在被子里,小声说:“皇宫好大,我有点怕。”
温宜青愣了一下,继而无奈笑了出来。她与身旁的男人对视一眼,伸手将小女儿搂入怀中,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道:“不怕,娘在这儿呢。”
善善抓着她的手指头:“那我明天醒来,还能看见你吗?”
温宜青:“当然。”
她温柔地在小女儿额角落下一吻:“睡吧,善善,爹和娘都会陪着你。”
善善这才安心闭上眼睛,快乐地打起了小呼噜。
剩下爹娘二人无言对视半晌,皇帝头疼地揉了一下额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将妻女二人拥入了怀中。
“……睡吧。”他说。
温宜青忍着笑,也阖上了眼。

善善花了好些日子,才总算是习惯新家的大。
她从前住的宅子便已经很大了, 但不管是云城老家的,还是在京城的,总能让善善看个一天就能看完。可如今搬到了皇宫里,她的两条小短腿一天还走不完皇宫。不,如今她在宫中, 也不用双腿亲自走了, 到哪儿都有宫人抱着, 或是坐辇车, 宫人们每天追在她的身后, 小公主长,小公主短。
她将皇宫里的每一处角落都走过,带着石头进每一间宫殿探过险后,才总算是适应了自己的新住处。在搬家后的兴奋之后,善善很快便开始嫌皇宫太大了。
实在是太大了,每一处宫殿都离得远,光靠她自己的脚, 想要找谁都不容易。找太子哥哥玩, 她要先走好长好长的路,去找皇祖母, 又要走好长好长的路,更别说去花园里,还有出宫。虽然皇宫里出行有御辇, 不需要她亲自走,可善善仍觉得累。
尤其是天冷入了冬, 她怕冷的很,哪怕屋子里的炭盆烧的再旺,清晨温宜青叫她起床时,她总是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善善闭着眼睛翻身滚到床铺深处,“娘,我再睡一会儿……”
温宜青无奈地指挥宫女将她从床铺深处抱出来,小孩儿只有小小一团,众人像打扮娃娃一般给她穿衣裳梳头发,善善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往外面瞧了一眼,见天灰蒙蒙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外面天都还黑着……”
“不早了。”温宜青温声道:“石头早就来了,在外面等你呢。再晚一些,你就要迟到了。”
善善:“……”
善善乖乖地举起了手,让宫女为自己穿上滚着毛边的短袄。
若说住到皇宫里有什么不好,便只有这个最不好。她做了小公主,却还要上学堂,皇宫那么大,去学堂的路便要更远,尤其是入冬之后天黑的早,为了不迟到,天还没亮她就要起床去学堂,可把她愁坏了。
今晨赖床时多耗了些时间,善善先去与太后祖母问了个安,再用早膳就有些来不及,她急急忙忙与石头一块儿坐上马车,宫人们捧着食盒追在后头。因太子已经开始入朝堂做事,因此并不与她同行。
等马车驶出了宫门,便见宫门大开,刚下早朝的官员们陆陆续续走出来。
善善趴在小窗边看了一眼,注意力很快投入到了刚从食盒里拿出来的早膳之中。虽然天气冷,可食盒的密封性好,这会儿拿出来也还是热的。早膳是御膳房的厨子做的,道道样式精美,滋味无穷。
等吃完早膳,马车也停在了学堂门口。
善善拉着石头奔下马车,前脚刚踏进学堂大门,就听见钟声被敲响,那些还没来得及进入学堂大门的学生们顿时变了脸色。夫子们站在门口,神色严厉地将迟到的学生记下名字。
善善回头看到那些倒霉的学生,其中还有与她同班的乔明轩的身影,她庆幸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我跑得快!”
石头:“嗯!”
到了冬天,不只是善善,其他小朋友们也渐渐起不来了,因此迟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每日学堂里的大钟钟声一响,便有数个小萝卜头垂头丧气地站在外头罚站,今日一早还下了雪,寒风一吹,所有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所幸教舍里点了炭盆,室内温暖如春。
善善背着书袋急急忙忙跑进去,与其他小朋友们打了招呼,屁股刚沾上座位,后脚夫子便拿着书走了进来。她长舒一口气,又从书袋里拿出昨夜做好的功课。
夫子照例检查过前一天的功课,轮到善善时,夫子夸道:“不错,字迹工整,也全写对了。”
善善骄傲地昂首挺胸,捧着自己的功课走下来,接受着其他小朋友羡慕或敬佩的目光。
做了小公主,善善也有公主包袱啦!
她的太子哥哥是学堂里出了名的好学生,做什么都是拔尖,善善就不同了,她的脑袋瓜虽然不笨,可平日里懒洋洋的,在一众小萝卜头里,功课只能说是中不溜。如今,她听着人一声“公主”一声“殿下”的叫唤,再看成绩出众的太子与文嘉和……善善与有荣焉地翻了翻身,她可不能给太子哥哥和嘉和丢脸,她也要做学堂里最聪明的小孩子!
是以,白日里上课时,善善也不敢走神,每日睁着双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夫子。半日下来,就把自己学的筋疲力尽。
辛苦学了一早上,到了午膳时,她就胃口大开,宫中御膳房里的御厨们精心烹制的佳肴,被他们的小公主殿下吃得干干净净。
石头坐在旁边,也吃的头也不抬。身为公主殿下最好的朋友,他也有了朋友包袱,比之前加倍努力,虽然在功课上没甚长进,但饭量大涨。
文嘉和看两人恨不得把脸埋进碗中的架势,在一旁劝道:“慢点,慢点。”
善善放下小碗,满足地感叹道:“还是外面好呀!”
文嘉和忍笑:“嬷嬷又说你了?”
可不是嘛!
要说皇宫里还有什么不好,便是规矩太多。
以前家中,从来没有人与善善说过规矩,只要她高兴,便是家中最大的规矩。可到了皇宫里就不一样了,有许多个比奶娘年纪还大的嬷嬷追在后头,她晃晃脑袋,动动脚趾头,都要被嬷嬷们念叨姿势不够文雅,她若吃的快一些,就有人在一旁提醒自己要细嚼慢咽,叫善善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其他人从不与她计较这些,有时候,嬷嬷念叨得多了,太后祖母还会替她拦着,叫善善可以慢慢学。要做小公主,她不但要学知识,还要学许多礼仪,善善忙的不可开交。
善善忙,娘亲也忙,温宜青作为皇后,整个后宫都归她掌管,一下宫务缠身,诸多事务,都得她一一经手过目。更别说,宫中马上就要再举办宴会,因为善善的生日要到了。
这是她在京城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她回宫后的第一个生日,皇家众人都下定了决心要大办。每一年过生辰的时候,善善都要亲自写信邀请自己认识的小朋友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这回也不例外。
她从书袋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请帖,第一封,先交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文嘉和。至于同班的小朋友,自然也全都人手一份。
小孩儿们眼睛亮晶晶,叽叽喳喳地问:“善善,你要举办生辰宴吗?”
“在皇宫里?”
“我们所有人都能去吗?”
“当然啦!”善善拍着胸脯保证说:“我爹爹和娘亲说了,我想邀请谁就邀请谁,你们全都能来我家玩。我还和我娘说好了,会让御膳房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娘还说,会给我们放烟花看呢!”
小孩们“哇”成一片,全都期待极了。
晚上,善善回宫后,还乐此不疲地与娘亲说着自己生辰宴的事。
她出生在十二月的隆冬,过完生日不久就要过年。温家是商贾,每逢年关,各个铺子都要盘点报账,忙的不可开交,尽管如此,温宜青年年都会认真准备她的生辰宴。每年一入冬,善善就开始期待自己的生辰。
此刻还不到自己的生辰日,她就已经迫不及待。不但早早邀请好了朋友,每天都要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临睡前还要缠着娘亲问:“能请戏班子吗?能请孙悟空到皇宫里来吗?”
“能,都能。”温宜青无奈地将手盖住她的眼睛:“好了,天色已晚,明日你还要上学堂,该睡了。”
“哦……”
眼前一片黑暗,善善乖乖闭上眼睛,过了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提醒:“我要看大闹天宫的哦!”
温宜青威胁:“你若再不乖乖睡觉,我就不请戏班子来了。”
善善连忙闭上眼睛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小孩儿的觉来得快,没一会儿,她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里。
温宜青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起身,去桌案前处理没白日没完成的事务。入宫之后,太后将宫中所有事务全都放心地交到了她的手中,她不敢辜负太后娘娘的信任,十分用心。好在,她有打理温家与经营生意的经验,并非是养在闺阁不通俗务的娇小姐,融会贯通,如今宫务也在她的手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宫外温家的商铺,她安排了信任的管事打理,每隔一段时间,管事们便会将账目送进宫中,也要她一一过目。
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温宜青合上账本,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后,遮下一大片阴影。皇帝也刚处理完政务。
“皇后。”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该就寝了。”
温宜青抿唇笑而不语。
龙床之上,早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陷入酣眠,任某人是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尊贵人物,此刻也只能放轻了动作,唯恐会打搅小女儿的睡眠。
帝后二人躺在她的两边,温宜青刚合上眼,便感觉到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伸了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睁眼看去,皇帝眼底清明,毫无睡意。
虽有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寝殿,布置的最合主人的心意,可小姑娘从未在那儿睡过一觉。在皇宫里的每一个夜晚,她都要眷恋地躺在爹娘的身边才能安然睡下,夜夜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尽管皇帝对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十分纵容,但有些时候,他也很难没有多余的想法……
“我有一个办法。”温宜青忍着笑说:“我已经叫人将偏殿收拾好,可以将她抱过去。”
皇帝略有迟疑:“若她发现了……”
“她不会发现的,只要睡着了,她就很难醒过来,等明日一早,趁她醒来之前,再将她抱回来,她只会以为一整夜都是与我们一块儿睡的。”
昏暗的室内,温宜青翻过身,乌发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垂下,她的杏眸莹润明亮,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觉得如何?”
边谌眸光微暗。
他垂下眼,小女儿的睡脸近在咫尺,宁静甜美,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沉浸在美梦之中,对外面的事浑然不觉。
半晌,皇帝坐起,沉声唤道:“来人。”

第二日, 善善照旧是在龙床上睁开眼睛。
今日皇帝也不用上早朝,她醒来时,还躺在爹娘的怀抱里。
今日好像比昨日还要冷, 善善从被窝里冒出一个脑袋,又很快缩了回去。尽管宫殿里的炭盆烧的很旺,可寒意还从四面八方袭来,只有被窝里才是温暖之地。边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今日不用上早朝, 惯例早起的皇帝也陪她赖到了这个时辰。
他本来就疼爱小女儿, 这会儿却更恨不得捧在手心。善善像一只小狗在他的胸口拱来拱去:“爹爹, 爹爹, 我今日不想上学堂。”
皇帝面露犹豫。若换做平常, 他肯定不应,只是现下心中有愧……
温宜青眉目一凛,厉色看来,边谌改口道:“等你从学堂回来了,爹爹带你去骑小马。”
善善闭着眼睛哼哼,天冷以后,她也不爱骑小马了。可她也知道, 爹娘什么都会答应自己, 唯独不会答应她逃学的请求。
好在学堂不止会上课,还会放假。
等到学堂放假那天, 善善倒不用娘亲催,自己便爬起来了,兴冲冲地举高了手, 让宫女帮自己穿衣裳。她站到衣柜前,自己挑了一身新衣裳, 桃红色的,袖口衣领有一圈绒绒的短毛,簇着圆乎乎的脸颊,就像菩萨身边的童子一样可爱。
她早就和文嘉和约好了,说好了今日要去戏园子看戏。
善善用过早膳,火急火燎地往外跑,惹得宫人们追在身后喊:“殿下!殿下!慢些!”
善善可不管呢,她已经好久没看过戏,也好久没在京城里玩过,叫上石头,坐上马车,催着车夫快些出发,乐陶陶地去将军府接文嘉和。到了将军府,文嘉和早已等候多时,接上了人,一行人直奔着戏园子去。
马车经过珍宝斋时,善善叫车夫停了下来,她爬下马车,自己跑进去。进去后,她习以为常的先往柜台后看。
只不过,今日善善却没在熟悉的地方找到熟悉的人。
珍宝斋的伙计都认得她,也知道她的身份今非昔比,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她的名字,只小声凑过来问:“殿下,您找谁?”
“沈叔叔呢?”善善左顾右盼:“我怎么没看见他?”
伙计说:“掌柜的已经有许多日没来过了。”
善善又问:“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伙计:“这……小的也不清楚。”
善善有些失望,文嘉和与石头都在外头等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份请帖,她亲手写的,邀请沈云归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在往年,善善每年都有邀请他。
她把这份请帖交给伙计:“等沈叔叔下回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他?”
伙计一口应下,当着她的面,郑重地放在了柜台里面。
善善带着文嘉和与石头直奔城东的戏园子。
她早就打听好了:“从今天到月底,戏园子里每天都要演孙悟空呢!昨天是大闹天宫,今天是三打白骨精,明天演的是真假美猴王”
文嘉和忍不住说:“善善,你都看那么多回孙悟空了,怎么还没腻?”
“看孙悟空怎么会腻?我娘都答应我了,在我的生辰宴上,还要请戏班子来表演呢。”善善抿着嘴直乐,圆乎乎的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头上圆鼓鼓的小揪揪也随着心情雀跃地摇来晃去:“我都想好了,那天我要一大早就起来,从早看到晚,哈哈!”
戏园子离将军府远得很,一路上先经过京城的主干道。沿街小摊摆的很长很长,烤红薯,炒板栗,肉炊饼,炸糖糕……各色小食,应有尽有,当马车经过时,香味也顺着车帘的缝隙传了进来,哪怕出门前已经填饱了肚子,也还是勾的善善嘴巴里口水泛滥。她掏出自己鼓鼓囊囊的小钱袋,请跑得快的石头帮忙买了许多吃食回来,三个小孩儿凑在一起,马车里弥漫着香喷喷的味道。
刚拿起一个滚烫的烤红薯,善善掰成两半,一半递给石头。她呼了呼自己被烫红的手指,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黄色薯肉,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巴,准备咬下一大口。忽然,马车急急停下,善善一口咬了个空,整个人都往前栽了过去。
“哎哟!”
石头连忙扶住了她。
小姑娘摇摇晃晃坐稳了,头晕目眩地问:“怎么了?”
车夫道:“小姐,前面的路被车队挡了。”
善善好奇地探出脑袋。原来是马车刚驶到一个岔路口,有一条长长的车队恰好经过,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善善不由得往那个车队多看了几眼。
这个车队里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他们各个都生的十分高大,穿的衣裳与京城的风格不同,风格粗犷,身上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奇异饰品。车队两旁有带着武器的护卫,护送着马车上的物品。最显眼的便是领头之人,他的身材高大,高鼻深目,五官深邃英俊,乌黑蜷曲的长发编成了数条细细的辫子,他的腰间挎着一把镶嵌满了宝石的弯刀,上衣由一整块狼皮制成,一个完整的狼头垂在一侧肩膀,哪怕已死去多时,却依旧不减生前的凶恶。
但最叫善善注目的,则是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
就如风雪天的京城,被乌云遮蔽的灰蒙蒙的天。在京城,几乎没有人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列车队从自己的眼前走过,直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车夫这才扬起马鞭,继续出发。再也看不见领头那人之后,善善才想起了什么,急忙转头看向石头。
果然,石头也一眨不眨地看向远处。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街道尽头熙熙攘攘的行人。
“石头哥哥。”善善说出他的心声:“你看见没有,刚才那个人,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石头用力地点头:“嗯!”
“你也看见了?”善善惊喜地说:“石头哥哥,他会不会认识你的爹爹?”
石头没有说话,唯独双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异彩。
在被善善捡回家之前,他是云城里的一个的小乞丐。他有娘有爹,他爹是一个到云城做生意的胡商,与他娘亲相识后,才有了他。只不过,没过几年,他爹得病去世,他娘亲再嫁有了新的家庭,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他爹什么也没留下,石头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他的亲人。
他的大名叫做拓跋珩,拓跋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不管在云城还是京城,都没有遇到过同样姓氏的人。
善善转过头:“嘉和,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文嘉和想了想,说:“看他们的打扮,应当是从西域来的,如今快到年关,又带着好几车东西,若是我猜的没错,他们应当是属国派来纳岁贡的人。”
“属国?”
文嘉和解释:“除了我们国家之外,周边有许多小国,只是他们本身并不强盛,依附于我们,每年年关时,他们都会派人来交纳岁贡。”
善善似懂非懂,看着远处车队消失的方向:“那他们会在京城住下吗?”
“应该会。”
“那他们住在哪儿?”
文嘉和想了想:“可能是在官驿。”
善善又探出脑袋,大声对车夫说:“去官驿!不去戏园子了,去官驿!”
车夫连忙拉紧缰绳,叫马车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去另一个方向。
文嘉和问:“善善,你不看孙悟空了?”
“不看了!”
戏园子里的孙悟空,哪里有石头哥哥的亲人重要呀!

马车停在了官驿门口。
正如文嘉和猜测的那般, 这个刚刚入住官驿的队伍是来纳岁贡的。运送入京的东西停在院子里,有带着利刃的护卫保护,旁人轻易靠近不得。一路风尘仆仆, 领头人已经进了屋中休息,当他刚放下行李,听说外面有人来找自己时,心中还有些纳闷。
出去一瞧,来找他的不是收到消息的京城本地官员, 竟是几个小孩儿。
灰色的眼眸在三个小萝卜头身上逡巡了一圈, 最后停在了右边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儿身上。石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双相似的灰眸在半空中对上视线, 而后观察起对方成熟或稚嫩的五官。
很快, 还没等石头观察完,对面的人又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到了中间那个身量短短的小姑娘身上。
善善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离得近了,便看的更加清楚,他肩上的狼头看起来也更加凶怖。但善善却不怕了,因为眼前高大的男人有一双与石头一模一样的眼睛,尽管他生相威猛野性, 在善善眼中, 却像是个大一号的石头。她怎么会怕石头哥哥呢?
善善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叔叔,你好。”
她把石头推出来, 仰起头问面前的男人:“你认得石头哥哥吗?”
石头也仰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有善善看得出来,他心中十分紧张。
男人:“……”
若换做寻常人, 初到某地,被几个年龄加来还没他大的小孩儿堵在门口, 问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定然是要把人赶走的。旁边的侍卫上前一步,但被身披狼皮的男人抬手制止。
他开口,是有些生涩蹩脚的官话:“请进。”
善善眼睛一亮,回头与石头欣喜地对视了一眼,高兴地牵着自己两个小朋友的手走了进去。
官驿里面的陈设大同小异,特别是这支初来乍到的队伍。随从们从带来的行礼里翻出待客的茶具,点心,呈到几个小客人的面前。不同于京城里盛行的风雅精致,无论是茶具还是点心,风格都粗犷豪放,譬如此刻放到善善面前的,竟是一块比她脑袋还大的白色点心,闻起来有奶香。
侍从又端上来一个盘子,这次是一盘满当当的肉干。
还没吃进肚子里,善善光看着就饱了。
不过,此刻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等侍从退下,善善迫不及待地问:“叔叔,你是不是认得石头哥哥?”
男人也看向坐在一旁的小少年。
石头虽然只比善善大几岁,但却比善善高许多,如今看起来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他的身量抽的快,模样看起来有些清瘦,可衣物底下,却覆着一层薄薄肌肉,他的双臂结实,天生神力,能拉开一石之力的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小乞丐,也不再自卑自己异于常人的面貌,如今脊背挺直,双眸明亮,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
对面那个与他有着同样灰色眼眸、高挺鼻梁、深邃眼窝的男人,带着异域的口音问:“你叫做石头?”
“我还有个大名。”石头说:“我叫拓跋珩。”
旁边侍从听到他的名字,扭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异乡话。善善顺着声音看过去,一句也没听懂。
“拓跋?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石头:“我爹取的。”
“你爹又是谁?”
石头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娘很少提起他爹,旁人若是提起来,也是称呼“那个胡人”。在小小的云城里,就算是有胡商经过,也很少有人会停留。更多的时候,在他娘改嫁后的家中,他们避而不提从前那个男人。
男人若有所思。
他的随从上前来,用异乡的语言在男人耳边叽里咕噜了几句,说话间,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善善听不懂,求助地看向了文嘉和。
文嘉和与她说:“他们说的是西狄话,我还没学会。”
好吧。善善只好眼巴巴看向那个狼头。
很快,男人与随从说了一句什么,随从惊讶地看了善善一眼,这才退下。他转过头来,对石头道:“你可知道,在我们那儿,拓跋并非是一个普通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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