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过一瞬后,猛然快步走来,惊喜又惊奇的弯腰看躺在矮榻上的奶娃娃,“会说话了?”
奶娃娃小嘴嗫嚅,肥肥的脸一鼓动,就在嬿央眼皮子底下忽然又一声奶声奶气的阿娘冒出。
嬿央大喜。
高兴的还喊李嬷嬷,“嬷嬷,嬷嬷快来,霁徇会说话了!”
不过这一声喊进来的不是李嬷嬷,反而是祁长晏,他刚看着韶书和霁安各自歇下,刚刚那刻,正好回来。
听到嬿央说奶娃娃会说话了,心中也是一瞬诧异,随即神情一动,快步而来。
“霁徇会说话了?”
嬿央笑着点头,“都喊了两声了。”
又哄奶娃娃,“来,霁徇再叫一声阿娘。”
奶娃娃很捧场,踢踢小短腿,奶声奶气又一句,“阿娘。”
祁长晏笑了笑,眼神也不自觉紧盯了这个小儿子。
一个沉声,“叫爹爹。”
但霁徇不说话了,且之后就算张了口,也什么字都说不出来。
祁长晏隔了一会儿,再次说:“……叫爹爹。”
但奶娃娃只是咯咯一乐,以为他在跟他玩,伸出小手,挪动着想要他抱。
祁长晏不说话了,甚至面上可以说是毫无波动,嬿央则差点一乐。
倒不是笑他,当然,或许其中也有那么点成分,只心中不这么以为。
轻轻一乐之后,记起之前她要干什么,便说:“我去沐浴,你先看着他会儿。”
说罢,嬿央走了,徒留祁长晏和奶娃娃四目相对,一个微微眯了眸,一个仍然卖力的往他这边爬,企图让他抱。
嬿央再回来,发现才隔这么会儿,小儿子竟然这就会喊爹爹了。
心里稀奇,又想刚刚那会儿祁长晏估计一个劲只教他喊爹爹去了。
不由得哂笑,随后,这回换祁长晏去沐浴,轮到她看着奶娃娃。她把他抱起来,边走边摇哄他睡觉。
也是时辰确实不早了,所以今夜他倒是出奇的好哄,才一刻钟奶娃娃就歪了小脸睡了过去,两只小手香甜的蜷在跟前。
翌日,周岁宴过,也到了该去邯辅的日子,祁长晏和嬿央一早带着儿女来向平宁公主辞行。
平宁公主万般不舍,尤其舍不得几个孙辈。
把小奶娃娃抱过来不舍的抱了抱,又拉着韶书和霁安的手摸了摸,还再三嘱咐了几句,这才让几人上马车去,起程赶往邯辅。
二月二十七下午,正好赶至邯辅郡城的治所。
如先前在九稽一样,祁长晏要先和原来的郡守交接,且要等原来的郡守一家子搬出郡守府了,才能举家搬进去住。
所以这两天嬿央只能先带着孩子们住治所的那个小后衙,是间很小的院子,平时就是给郡守累了,又或者忙的太晚回不去郡守府时休憩用的。
霁安韶书猛然看到这么一间小院子还挺稀奇,两人跑来跑去的四处看,且也不用看多久,就一盏茶的时间,四间房和一方很小的院子就被两人看完了。
韶书看了又看,而后仰头望嬿央,“阿娘,我们以后就住这吗?”
嬿央摸摸她脑袋,“韶书不喜欢?”
韶书摇头,“喜欢啊。”
还指一指,“我不用跑太久就能到屋里,很近。”
嬿央轻轻一笑,又问霁安他可喜欢。
霁安也觉得还好,就是……小少年也仰头,“阿娘,我没见有书房,我们以后就在屋里写字吗?”
“嗯,暂时是这样,过几日我们便会搬出去。”
“好。”
接下来,嬿央吩咐李嬷嬷领着人把各间屋子打扫干净。随后又打算吩咐管事的出去四处转转看看,瞧瞧哪里还有新鲜的食材买,该准备晚膳了,但这时许冀那边倒是派了个小厮先过来了一趟。
“夫人,二爷说今日别开火了,晚些时候叫人去酒楼拿膳。”
也行,嬿央点头。
“好。”
祁长晏那边,在傍晚已至,不少人提出替他接风时,祁长晏则以家中妻儿已遣人来说备好了饭菜为由,一一推拒了。
众人作罢。
这晚,一家五口直接在临时摆在嬿央和祁长晏屋里的四方桌上吃饭。因为这间小院里现在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只有祁长晏和嬿央住的屋子大些,能摆的下桌子。
一张桌子正好坐下一家人,饭饱过后,祁长晏对嬿央说:“不出意外的话,后天能住进郡守府。”
嬿央点头。
次日,祁长晏整日未归,连午膳和晚膳都是嬿央派人送去的。
晚上他回来时嬿央不由得问,“如此忙碌?”
祁长晏嗯一声,“和几个人周旋了些时候。”
毕竟他是新来这的,这些人虽事前也打听过他的来历,开始相处时却免不了仍然会各有心思。
还有就是,这位卸任的郡守从前不是强势作风,这让这些治所里的人除了各有小心思,无意间也保持着从前待郡守的那种态度。
这么一想,又想到之后还有的磨合,白日和他们周旋时都未觉任何疲累,祁长晏这时倒是忽而觉得乏了起来。
觉得乏了之时,一瞥嬿央,忽然伸手朝她。
嬿央看一看他手掌,以为是另一重意思,“要什么东西?”
觉得他是要她给他拿什么东西。
祁长晏拉她靠近,半抱了她,“帮我揉揉肩罢,有点酸。”
嬿央讶异,但还是帮他揉了揉。
她才揉了一下,祁长晏已经笑了,接着则把她的手又捞了回来,两人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说话时,嬿央偶尔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往他肩上捏一下。
捏了几次后,最后话停住时,她垂眸问:“可好些了?”
祁长晏勾唇点头。
又望着她接着说:“明日下午,我们便能搬到郡守府去住了。”
“好。”嬿央点点下巴。
点过,和他又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声音停住,嬿央失笑:“差点忘了要先去和嬷嬷说一声,让她心里有个数。”
“我去和嬷嬷说。”嬿央马上往外走。
“嗯。”
一刻钟后,祁长晏觉得她这一趟出去的有点久了,不就说句话的事,她怎么还没回来?
又等了等,见她依然未回,沉默一息,起身找出去。
倒是恰巧,嬿央此时也正好回来。
她看他往外走,微有诧异,“这么晚还要去前面忙?”
“不是,出去透透气。”未说是来找她。
“哦,那你去吧。”嬿央点点头。
可这个说出去透气的人哪里是真的要出去,跟着她的步伐又回来了。
且在门关上的那个刹那,嬿央听他在身后说:“一句话的事,怎的说了这么久?”
嬿央继续往里走,身后他的步伐也继续来,“还和嬷嬷说了别的事的,比如之后到了郡守府要采买的东西,还有……”
祁长晏点点头,嬿央这时也恰好回头。回头,笑了,因为刚刚她倒是未察觉他像是亦步亦趋似的。
“还有给母亲去封信,告诉她我们已经住进郡守府了,让她安心。”
“嗯。”这一声中祁长晏低了头,在她笑了时,弯唇于她嘴角啄了啄。
嬿央嘴边冒了弯弧,之后在他撤开时,笑看了他一眼。看过,接着继续往里走,祁长晏则还是走在她身后,走到她站到蜡烛前熄灭蜡烛了,屋里骤暗,他握了她的手。
男人才握了她掌心,嬿央听到他说:“明日住进郡守府了,还是让奶娃娃在外面的房间睡摇篮床。”
因为空间有限,这两天奶娃娃都是跟着夫妻两在这间屋子里睡。
“好。”
祁长晏对此捏了捏她掌心。
眸光往那边望了几下,心里稍沉的想,他的决定一点都没有错。
有孩子在屋里, 就没个安静时候。
所以他这时又说了话,“明日一早便收拾东西罢,下午郡守府那边派人来说搬完了,我会让许冀立马叫人来告诉你。”
嬿央不由得轻笑,“好。”
第二天, 中午。
许冀派来的人比预想中要早的多, 祁长晏昨天一直和她说的是下午, 但这会儿午膳才用过呢, 他倒是就派人来了。
来人弓腰:“夫人, 郡守府那边已经腾出来了。”
“小的也已经调派了几辆马车,奉命帮您把东西搬过去。”
嬿央颔首,“好。”
扭头知会李嬷嬷,让她把上午收拾好的那些箱子带人搬过去。
当然,搬这些东西走得是小院后门,并没有从前面的治所正门穿门而过。
李嬷嬷哎一声,当即领人忙活起来。
他们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时, 韶书就好奇的在一边瞧, 瞧了一会儿,而后进进出出跟着也搬东西。
不过她搬的都是小东西, 还是嬿央见她静不住实在是很想插手的模样,才指着那几件才收下来的小衣服,说她搬到边上那个小箱子里面去吧。
韶书一听乐坏了。
高兴的抱一抱阿娘的手, 立马乐颠颠的去拿衣裳。
拿了衣裳还不够,还要叠一叠, 叠好了没衣服可拿了,扭头又把主意打到别的东西上面去。
回屋一跑,把屋里大大小小本来嬿央不打算带走,留着怕以后什么时候又要过来,好能备用的杯啊盏啊的都装了进去。
嬿央:“……”
但看女儿玩得乐此不疲,也搬来搬去把小手都搬红了还不觉得累不觉得冷,就还是由她玩去了。
韶书认为自己很能干,终于把屋里搬干净时,见阿娘也正唤她说上马车要走了,马上跑过去,“好。”
郡守府离得治所这边并不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再加个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进了郡守府,李嬷嬷最先四处看了看瞧了瞧,一一瞧过,心想前任郡守的家眷也是个利索人,没留下什么须她家夫人操心的事。
她把这事和夫人说了,嬿央对此自然也是满意的,谁乐意住进个被人霍霍的不成样子的地方。
夸了几句,接着道:“那你带人好好把各处房间洒扫一遍即可。”
“哎!”
李嬷嬷快手快脚去办,也成功赶在入夜之时,至少把主院已经全部洒扫过一番。
这夜,没像到邯辅的第一日那样是去酒楼拿的膳,这天是在郡守府里吃的,厨子还是从国公府带来的厨子,都不用着急忙慌费心去找人。
韶书和霁安胃口好,一个没忍住,小肚子都吃圆鼓了。
嬿央见状便让嬷嬷去厨房把山楂水端来,然后一人一碗让两人喝。
祁长晏等孩子们喝完了,则把先生已经找好了的事说出来,“明日抽空带你和韶书去拜会。”
霁安点点头,“好。”
嬿央看向祁长晏,“这回找的先生也在一处?”
祁长晏点头:“对。”
但没几日,第一个荀休时霁安和韶书都不乐意再去那个学塾了。
不想去?祁长晏眯了下眸,随后点点下颌,问:“为什么?”
霁安:“我已经学过《孟子》了,也和先生认真说过学到哪了,可先生却说我年纪小,非要我从《大学》开始从头再学。”
甚至其实《中庸》他也学过了的,四书他都全会背了,但那时想了想再学一遍也不是不行,所以只说学完了《孟子》。
但对方到底是先生,所以开始他也没执拗说什么,学就从头学吧,因为他当时以为先生估计是觉得他读书读的不深刻,想让他读的再扎实些,所以才一定要他从头学。心想后来随着学习过程中相处,先生肯定也能知道他没撒谎,他真的都学过了不必再从头浅显的学了,先生自然会从《中庸》开始教。可这些天在学塾过下来,他觉得先生是更想树立为师者的威严。
当然,这不能说这个先生不好,只是他在他手底下读书读的不得劲。
祁长晏沉吟。
沉吟一会儿,又看韶书,“韶书为何也不想去?”
韶书迟疑一下。
而后摸摸小手,把手伸出来,“先生打手板。”
祁长晏脸沉了。
他送女儿过去可不是要挨打的,而且韶书性子虽活泼些,却从来听得进话,也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没分寸的事。
“何时打的?”
韶书原本是不想说的,因为在九稽也被打过一回手板,但那次确实是她做错了,所以她从来没跟爹爹阿娘说过。
这回又一次挨板子,她虽觉得自己没错,但也怕是自己错而未觉,所以也没说,但几天学下来,她越学越不乐意,因为这个先生每日只花很少的时间教她们习字读书,其余时间都教她如何做一个文静有仪态的女子,要坐有坐像,站有站姿,还有绣花拈针,琴棋书画,当然这里面有些学了也不算坏,可这些她在家里便有嬷嬷教啊!教的还比她灵活多了,甚至有些东西她不学,比如针线之类……嬷嬷考虑之下也说可以,并不强迫她。
她何苦来这学这些,不乐意学还得挨手板。
韶书撅嘴,跑到祁长晏腿边仰头,“爹爹,我不去了。”
霁安也坚定,“爹爹,我也不想去。”
祁长晏沉眸看看一双儿女,最终,他点头,“嗯,那就不去了。”
第二天,便派人去那学塾说一声,说往后霁安和韶书都不去了。
学塾的先生听了时,脸色当时就有些不好了,但到底跟前还有人,对方也属郡守府的人,所以并没表现太过。是到之后无人之时,才背地里骂了一句目光短浅,岂懂圣贤书!
如此没耐心的子弟,往后又真能成才!
此后,霁安和韶书便有一阵子没找人教,两人自学。
三月二十五,祁长晏再次找了一位先生。
是的,只一位,因为韶书这边,嬿央前阵子和正教韶书的这位嬷嬷谈了谈,得知对方懂药理,且是精通,还极擅炮制药材,便私底下问了问韶书想不想学,韶书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学,但她听得感兴趣,便说要。
于是现在韶书便完全跟着这位嬷嬷学了,并不再找先生。
祁长晏带着霁安去找了那位叫于公的先生,对方考校了霁安一番,觉得颇有些天赋,所以最终收下了霁安。
回程路上,祁长晏和霁安说:“若是这位先生教的不合适,便和为父说。”
是的,他说得是不合适,不是不好。因为这回的先生是他再三考量过才定下的,他此次是完全确定过对方是有真本事,为人也不算古板,才让霁安跟着他学的。
前一次他找的那位先生是有些欠缺了,因为当时想的是怎么也要兄妹都在一处才行,如此开头便筛掉许多人,后来又在那些会收女弟子的人里优中选优,才最终确定了上一次的学塾,但没想到霁安和韶书都不大喜欢对方的授学方式。
霁安郑重点头,“好,爹爹。”
“嗯。”
不过后来霁安很喜欢这位先生,虽然先生脾气有时会硬了些,但先生也是真心教他,他学的很开心。
这时,日子已经到了三月二十九。
而嬿央见霁安这回对先生也满意,便和祁长晏说另一件事。
“我想送些东西回国公府,你觉得送什么好?”
“嗯?”祁长晏抬眸,“是要过节了?”
“不是,是因为书姐那个嬷嬷的事。”嬿央说,“母亲用心良苦,先前和我说书姐也渐渐长大,是该学礼节的时候了,说这回派个嬷嬷跟我们一起过来。当时我还真以为母亲仅仅是想书姐学好礼节,如今看母亲是早就想书姐多学些东西,这才特地派来了个本事不小的嬷嬷来,韶书若用心学下去,以后对她大有益处。”
为这?祁长晏点头。
“母亲喜欢品茶,我找些好茶叶,再寻摸样茶壶,回头送回去。”
“那你快些,我这边也再备些别的。”
“好。”
但在此之前,先有一件别的事。
祁长晏说:“明日谭郡丞家办宴,邀我们过府赴宴,明日我们一道过去。”
“好。”
翌日,除了奶娃娃太小出门不便被留在了家里,嬿央一家子都去了谭郡丞府上。
嬿央也是到这了,才从祁长晏的举止,还有对方的行为中,发觉两人或许不是一路人。
而且对方的一举一动着实微妙,邀了他们一家子过来,祁长晏又是正压在他头上的郡守,他对祁长晏的一切举止,细看之下却能看得出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且来他这赴宴的其余郡城官员也很有意思,看着其中有些人似乎更向着他这个郡丞。
嬿央不动声色看着,不一会儿,这位郡丞的夫人过来,笑盈盈拉着她去女眷那边。
嬿央便带着儿女和祁长晏暂时分开了。
女眷这边人不算少,热热闹闹半个园子里似乎都是笑声。且也有不少孩童的声音,所以和她一样带着孩子来的人也不少。
又过一会儿,筵席开席。
因为天气好,席面便直接摆在了园子里,男眷女眷由一道月亮门天然隔开。从女眷这边过了月亮门,就能到男客那边,同样的,从男眷那边过了月亮门也能到女眷这边。
也所以之后到宴正酣时,女眷这边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祝酒贺酒的声音,男人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几声女人笑闹,“他们那边倒是喝得好。”
“不如我们也喝些?”
“好啊!”
立即,传唤下人去拿酒去,也马上,这边也开始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嬿央滴酒不沾。
不是她不能喝,而是不放心在这里喝。所以干脆就说自己喝不得酒,丁点也不沾。
当然,对此不免就有人嘀咕了几句,只是也不当着她的面嘀咕,而是借着喝酒碰杯似乎交谈笑闹的动作,私底下说上两句。
而嬿央身边的霁安和韶书,见这些夫人举杯间笑得花枝乱颤,一个只顾专心致志用膳,一个却眼睛睁圆了好奇的不得了。
好奇的是韶书,大眼睛滴溜溜看了足足一刻钟她们喝酒的各种花样,小屁股挪一挪,悄悄扯阿娘衣袖。
嬿央垂眸,“怎么了?”
韶书说悄悄话,“阿娘,好喝吗?”
嬿央:“……”
韶书仰着小脑袋,耐心等阿娘的回答。
嬿央:“……阿娘也没喝过,不知道。”反正韶书没看过她喝,她也确实有许久不曾沾过酒了。
韶书乖巧哦一声,继续看这些夫人们推杯换盏,几乎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嬿央看到月亮门那边出现了一个身影,从那人刚站到月亮门处,她就一眼看到了。
因为她所坐的位置正好正对着那边。
那人是许冀身边的一个小厮,这时正似乎在找她的方位。
嬿央想到来时祁长晏说得,他说他很可能会被灌酒,若是在宴上她看到他派人去找她,就让韶书去他那。
嬿央伸手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借着放到就靠在她腰上眼睛仍然望着的韶书手里的动作,轻笑,“韶书去找爹爹。”
这一声,因为周围的欢声笑语遮掩几乎只有韶书听到了,其他妇人正各自沉浸在热闹之中。
韶书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兴冲冲爬下凳子。
她噔噔噔直奔月亮门去。
她跑动间当然有人注意到了,但谁也没多在意,只郡丞府里的丫鬟见就她一个人,还独自跑向男客那边,怕她是走丢了还是怎么的,过来问了一声。
韶书脆生生一答,“我找爹爹。”
随后就不管她,抱着红红的苹果继续跑。
这苹果有些冰手,因为才从地窖里拿出来不久,但韶书小手捧的非常牢,一溜烟就跑过了月亮门。
许冀身边的小厮已经早早退居一边,仿佛刚刚他在月亮门边只是巧合才一闪而过。
韶书跑过了月亮门,小脚忽然顿了,因为她一时找不到爹爹。
昂着小脑袋左转右转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确定一个方向,噔噔噔又接着跑。
于是男客这边便忽而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童一溜烟在席面间穿行而过,最终,白嫩嫩的女童停住,踮脚趴到他们郡守大人膝上,高兴的喊:“爹爹!”
原是郡守大人家的女童啊……因稚童的天真可爱,有几人会心一笑。
祁长晏这桌,众人的目光也刹那间都聚向韶书这处。
祁长晏放下酒杯望向女儿,似乎对她过来有些意外,“怎么过来了?”
韶书稚气,把脚踮得更高,“我找爹爹呀!”
说完就扯扯祁长晏衣裳,似乎要他抱她起来。
祁长晏却一时没抱她,是到韶书扯了好几次了,才抱她坐于膝上。
抱了韶书时,跟前的酒杯他就再也没有碰过。
谭郡丞:“……”
祁长晏这时却还看向这位郡丞,笑笑:“小女在这,不宜饮酒,谭郡丞还请谅解。”
郡丞沉默。
须臾,才道:“郡守大人不如让爱女先回令夫人那?”
祁长晏好像听进去了。
点点头,低头望韶书,“韶书回去找阿娘?”
韶书小手抓牢了一直拿着的果子,闻言抬起小脑袋。
但,在他膝上坐着的小身子却动也不动,坚定,“我跟爹爹。”
祁长晏笑了,摸摸她小脑袋。
再看郡丞,无可奈何,“小女缠人。”
郡丞:“……”那他还怎么灌他酒?
不把他灌醉的话,怎么让他酒后吐真言,知道些他想知道的事?
郡丞差点皱眉。
而且,目光又望向那些侍酒的婢女,是他特意挑的貌美女子,现在祁长晏女儿在这,这些人哪还有机会近身。
她们的确没有机会再近祁长晏的身了。
就在祁长晏不远处,也是这些婢女中最漂亮的那个,这时再想借机给祁长晏斟酒时,还没靠近呢,就被韶书大大的眼睛望住了。
对方:“……”
韶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
婢女尴尬了瞬,但接着硬着头皮又往前迈一步,韶书这回直接开口了,好奇,“你要干嘛?”
婢女:“……”
这张桌子的其他人:“……”
婢女脸都羞红了,再也没法往前走上一步。
祁长晏倒是看了眼她,不过是很平平淡淡的一眼。随后到似他解了她的围一般,说:“不用你伺候韶书,下去吧。”
这……婢女半张了嘴。
可,可她不是要伺候这位小女童的啊,她是负责伺候他的啊。
韶书则恍然,原是想给她布菜的啊?但她已经吃饱了,而且她还有爹爹呢,用不着她。
小脑袋也点一点,韶书摆手说:“嗯,你下去吧,不用给我布菜。”
郡丞:“……”脸彻底僵了,也完全维持不住正常脸色。
良久,深深吸一口气,最终率先沉住气。
他把不知该怎么做,踌躇望来,等着他最后一道命令的婢女沉沉打发了,“既然郡守大人说不必,那你下去吧。”
“是。”
侍酒的人被打发走了,韶书此后又一直黏在祁长晏膝上,所以再没有人明里暗里想灌祁长晏的酒。
而祁长晏,这时只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喝,只偶尔他们全举杯之时,他才拿空杯一起碰一碰。
若是是其他什么小官小吏敢这么做,郡丞早已经脸黑了,甚至理都不带理他的,更甚者直接寻个由头让人赶出去,由头嘛,随便诌个送他归家的理由便是。但眼前这个不同,对方不仅是郡守,更!还有对方那个家世!
他是他所见过的郡守里家世最大的,不提镇国公,只平宁公主,便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所以这回,他远不如上一任郡守在任时那般牢牢把权,当然,也是他有心无力,才一个月,对方就已掌控了邯辅郡里五成的事,一一侵蚀曾经暗中由他把控的权柄。
这让他有些焦躁了,他也急迫想知道姓祁的会待多久,若是只两三年还好,那他忍忍就是,若是还要连任……
郡丞只觉眼前一黑,有这么个强势的郡守,他哪还能像以前那般自在?
原本是想通过轮番祝酒拱起气氛把他灌醉的,结果对方现在才喝了个半壶就再也不喝了。
郡丞脸色抑制不住的有点黑。
祁长晏将他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但神情里未有任何显现,似只逗弄着女儿,时不时夹几筷子菜放到她的小碗里。
韶书不知不觉被喂的肚子又鼓了一圈,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推了小碗,又悄悄扯扯爹爹的手掌。
“怎么了?”察觉手上小小的力道,祁长晏低头,眼神望来。
韶书挺挺小肩膀,“爹爹,饱了。”
“……嗯。”
“不喂你了。”
“好。”韶书捂嘴打一个饱嗝。
才捂嘴,忽然,觉得额上一凉。
眼睛眨巴眨巴,韶书疑惑抬头,爹爹头上漏水了?
也是她才抬起头的时候,接连不断两三滴雨水噼里啪啦全往下砸,还有一滴砸到韶书的眼皮上,韶书一激灵,也吓了一跳。
祁长晏这时已经发觉是下雨了,兜头直接用袖子帮韶书遮住头顶。
才遮住,雨势便一瞬越来越大,刹那间谁都无处可躲。也不过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席上沸腾,众人纷纷找地方躲雨去。
祁长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最先抱着韶书离席的,但他这时所走的方向,却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他脚步大迈之处,是月亮门那边。韶书只觉眼前一闪,不一会儿,就被爹爹抱到了月亮门那。
又马上,听到爹爹询问的声音,“嬿央呢?”
是问之前来月亮门暗示嬿央的小厮。
因为祁长晏走到月亮门这边,借由月亮门上的遮挡暂且避雨时,往女眷这边一望,只见一群妇人手忙脚乱也纷纷在寻避雨之处,但他却未看见嬿央。
小厮悻悻,“……小的不知。”
祁长晏不悦。
而后,是等郡丞调度了小厮送伞来,祁长晏找到郡丞夫人一问,才知嬿央去了哪。
她说嬿央早前便带着霁安离席了,现在郡丞夫人也不知嬿央去哪了。
幸而,这时看到郡丞府里一个小厮冒雨而来,急匆匆说:“郡守夫人和郡守家的小公子在竹林被雨困住了,夫人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