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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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东西?”
韩陌摸着下巴骨,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瞒你说,皇上这几日老让我仔细在常家这两处多翻查翻查,也没说要找什么,可是我翻查了几日,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而找出来的东西呈给皇上过目,他看了两眼又说再找找看,明显没找到嘛。我就在想,是不是皇上要的东西,让常贺给弄走了?”
苏婼凝神思索:“那会是什么?”
韩陌摇头:“恐怕只能抓到常贺才能知道了。”
苏婼静默片刻,动手道:“先把这机括破了再说吧。好在这耽误的几天早就过了二十四个时辰,已经能开了,你赶快让苏祈下来。”
苏祈很快背着包袱下来,从中掏出一个尺来长的盒子,苏婼把手套戴上,取出几支极薄的、在韩陌看来只是长短不一的铜片儿,陆续插入铁门门缝,随后又找出几支长长的小圆棍儿,在锁死的机括卡位上慢慢探究,不多会儿,就听里面传来咯嗒咯嗒铜轮转动的声音。苏婼徒手转动了上方的机括两圈,那铁门就开了,一条豁然开朗的宽大地道出现在眼前。
“进去瞧瞧!”
苏婼率先进去,只见这地道约摸一间屋子高,通道还是不宽,但两三个人走是没问题的。
韩陌擦亮火折子,火竟然着得好好的,说明这里头连透气孔都备好了。
三人快步往前,约莫走了一里来路,中间拐了两道弯,渐渐地竟然听到了车轱辘声,再走了几丈,连人语声脚步声都依稀可闻了,韩陌举着火折子环视了一圈,苏祈忽然指着左上方道:“那里!那里有个木板!”
韩陌走过去,果见有块木板,他往上顶了顶,有点沉,用了点力,就听匡啷一声,一道耀眼天光蓦地射了进来,苏婼抬手挡住眼睛,视野里又出现了一架木梯,她忙道:“梯子倒在地下,扶起来,我们上去!
说话的功夫韩陌已经跃上去了,这边苏祈把梯子扶好,姐弟俩也前后脚上了来。
韩陌拉了苏婼一把,说道:“你猜这是哪儿?”
苏婼看了看四下:“土地庙?”

准确地说这是座废弃的破庙,里外没有一间屋子是完整的。
地道的出口是破庙后巷里的地面,石块下面是木板,木板下就是地道。这条巷子里极窄,或者说只是个夹道,平常并不走人,更不能通车,方才所听到的声音都是外头胡同里传来的。
“常贺一定还在城里。他出不了城门。”韩陌笃定地说,“作为兵部左侍郎的嫡长子,守城的将士哪个不认识他?他逃不出去。”
“但他能去哪儿呢?”
这是最无解的问题。苏婼答不上来,韩陌同样如是。
“世子!”
先前的地道口里又陆续冒出了几个人来,原来是守在井外的护卫等了许久不见他们回转,于是跟着寻过来了。韩陌正好指挥他们:“去把这四面路线摸清楚,排查排查,看有没有人看到疑似常贺的人经过。”
虽然这么做无异大海捞针,希望渺茫,但也不能完全不做努力。
这时候扛着包袱的苏祈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去常家本宅找找?”
苏婼和韩陌双双朝他看过来:“要紧的东西都在这儿,他们本府还能有什么线索?”
“就算没有明白的线索,也可以从别的方面下手啊,上次我在常家,就看到常贺跟他堂哥常赟不太对付,你们光想追常贺,怎么不想从常贺身边人下手?”
俩大人听完,眼里头立刻活泛起来,苏婼腰背瞬间直了:“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我们应该换个思路!常家几房同宗同族,按说应该抱团,为何会关系不好,而且还是默默无闻的常家长房和声名显赫的二房之间有不和?”
韩陌不说二话了:“走,一起去常家看看!”
自从事发当天夜里禁卫军包围了常家,与常家有姻亲的各家族也被陆陆续续的被查问了。
这些天常家就成了铁桶,阖府之人没一个逃得出去,各房都被严禁呆在自己院里,也不许串门。每日吃饭就让厨下做好,由婆子们抬到各房院门口。
当然这样只是为了防止出乱子,并不是怕他们串供,他们串不串的,其实问题不大,毕竟作为主犯的常蔚已经在牢里。
可即使是相互之间不给串门,二房院里也不得消停。常夫人和常蔚育有三个子女,常蔚被抓了,常贺已经跑了,剩下两个子女都未成年。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他们,早已被这个阵仗吓得没了主张。
常夫人当然就更难受了,她出身好,是家里兄弟姐妹中的老幺,嫁给常蔚后也还算夫唱妻随,闺闱中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反而因为常蔚这几年在仕途顺利,她还跟着风光了不少。虽然跟长房时有磨擦,她也不善争吵,可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但自从常蔚出事之后,全家上下的炮火就全轰到他们二房来了。
无一例外全是指责,女眷们指责他们二房拖累了整个常家,现在要被抄家灭族了,日夜隔着墙头咒骂,要跟她没完。
家里的爷们儿也是隔三差五的差人过来逼问她,问他老二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她也不管?明知道她走了歧途,也不规劝?
尤其是长房那一家,大嫂李氏还差了下人来劈头盖脸的骂她,把常蔚的过错归咎于她引诱教唆,骂她和儿女都不得好死,各种难听的话不绝于耳。
可是在出事之前,他们谁家有事不是来找二房解决?
如今常蔚倒了,就全都成了二房的错了,成了她的错了!
常夫人想不通,日夜泪眼不干,几番要去寻死,都被儿女哭喊着拖了回来。
二房凄凄惨惨,长房这边是又怒又急又气又绝望。李氏性子泼辣,两年多前丈夫常薪因为二房而断了一条腿,常薪因此不能再做官,她就已经与二房撕破脸了。
虽然后来常蔚给常赟谋了个官职,两口子后来又在给他张罗婚事,但李氏觉得这一切都是二房欠她的,是理应给他们的,所以一直以来也心安理得。
没想到一夜之间就翻了天了,常蔚竟然胆敢把黑手伸向了朝廷,伸向了中军都督府,这是要全家人脑袋的事情,要抄家灭族,搞不好还要株连三族九族,这样一来李氏还能饶得了他们吗?当然得没日没夜的冲他们寻死觅活。
可即便是这样,又能带来什么实际用处呢?
今日又跑到窗口冲二房方向闹了一回,自己想想挺没劲的,坐在窗下就一边数落一边抹起眼泪来。
常赟在旁边听得不耐烦,说道:“您就别哭了,还嫌眼下不够烦吗?”
李氏道:“我还不是想着你们可怜?我和你爹活过半辈子了,死了也就死了,你们可还有大好年华!贺哥儿倒是跑成了,他好歹也吱个声给我们啊,这下好了,他们二房造的孽,让我们所有人来给他陪葬!……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说着说着,他又捂脸嚎啕痛哭起来。
常赟更加心烦意乱,心里又止不住的凄惶,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年纪死去,而且还是因罪被株连抄斩……就像李氏说的那样,常蔚犯下的这个罪,不说株连五族七族九族,至少三族逃不了吧?就算不问斩,起码也是发配吧?
像他这样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的人,哪里经得住发配之苦?
常赟简直不敢往下想,但他又毫无办法,他逃不出去啊!也没有人能够救他呀!
他像个困兽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看到关着的房门,抬脚狠踹了一脚!
但下一秒这门却从外头打开了,好几个人出现在门口。打头的这个高大而强壮,让人望之而生畏,令常赟的气势瞬间收敛了回去。
“吵什么?!”
韩陌跨步走进门来,脸色阴寒的像笼上了冰霜。
常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他身后跟随的人,他两手向后紧抓住身后的桌几:“韩,韩捕头!”
李氏也像是踩着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一张脸白到发青:“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韩陌扫视着他们,然后目光落在常赟身上:“你出来!”
常赟哪里敢动?更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般死抠着桌几不撒手了。李氏害怕得声音都发起颤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要对他动手!”
韩陌不耐烦地睨着他们:“我想动手还会分在哪儿吗?利索点!”
旁边护卫看起来更不耐烦,他话一出来,就冲上去押住了常赟。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一时间常赟挣扎,李氏阻拦,一阵鬼哭狼嗥,活似立刻就要拉去狗头铡下受刑。
韩陌找了间空屋子,常赟被押进去,先前等候在院门外的苏婼这时候也由护卫带领着与苏祈进来了。
常赟看到这阵仗,袍子底下被吓湿了一片,待看到苏祈,他目光才停顿了一下,似发了会儿呆。
苏祈道:“常大爷还认得我么?”
“你,你是苏家人?”
“是啊,那日常贺来迎我,你我不是还在二房院子里见过一面么?”苏祈就近找了个板凳坐下来,面对面看着他,常大爷,那天咱们见了面,你跟你那二弟常弟怎么横眉竖眼的呀?”
常赟看看他又看看周围站着的韩陌和护卫地,往后退缩着没有开腔。
苏祈继续道:“常大爷不说,以为就逃得过去吗?或者你觉得跑了的常贺还有可能回来救了你们?你就做梦吧!常贺自身都难保,他一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往来的都是朝中官户子弟,你看出事后满朝这么多人谁帮你们常家说过话?你们常家心怀不轨铁证如山,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辙!他常贺是死定了!
“再说了,常大爷,如今你们身陷囹圄可是二房害的,你们原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常大爷年少有为大有前途,可是你二叔造下这么大个孽,他倒是让他的亲儿子跑了,结果连累你们全家被困在这儿,你不恨他吗?不觉得他们二房该不得好死么?你想想清楚啊!你要是不配合,那你们长房就得被判知情同谋了!”
常赟听得前半段犹可,到后半段时已然胸脯起伏,从地下爬了起来:“他们二房干的勾当,我们长房如何知道?他们死有余辜,我们却是无辜的,——韩世子!”他朝韩陌扑通跪下来:“我们是无辜的,您放了我们!常蔚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参与!谋反的是他,犯法的是他,您去杀他们二房的人吧!”
韩陌给了他一脚,道:“没参与,没参与就回话!”
这一脚原本是不会给的,但这厮同为常家人,如今二房出事,虽然是事实,但怎么着朝廷都还没判下来呢,他这儿就急着撇清了,这种自私的家伙,连点荣辱与共的道理都不懂,足见是个没品的,韩陌看不惯!
不过这样却也证明了一点,苏祈推测的常家长房二房之间不和实乃空穴来风。
被踢开的常赟伏地愣了一下,扭头看着阴沉脸的韩陌,又转向同样面无表情的苏婼,再回到苏祈脸上,他咽了口唾液,说道:“我们与我二叔家,是有不和。”
“是什么缘故?”
常赟从地上爬起来,咬牙道:“两年多前,我父亲的腿就是因为我二叔而断掉的。”
“他们起了冲突?”
“不是。是意外。但也是因为我二叔而出的意外!”常赟一脸恨意,“那天是我曾祖父八十冥诞,我们家祖上是南边人,有整寿冥诞要上坟祭拜行典的传统,那日我们阖府到了郊外坟地,家父与二叔奉命在墓前筹备祭品祭案之事,原该我二叔回守墓人的砖房取酒器,结果他突然接到了有人传来的什么话,匆匆地交代给了家父,就下山了。家父替他去砖房里取酒器的时候,那之前被暴雨浇淋过数日的砖房忽然倒榻,把家父及几个家丁压在了里面。等到把人救出来时,他的腿就已然废了!可这一切原本应该是由我二叔来承受的!”
常赟越说越激昂,仿佛常蔚就在眼前,而他忍不住就要寻他拚命一般。
苏婼与韩陌对视了一眼,说道:“是什么事情,令他在祭拜祖先的时候都不顾一切地离开了?”
“不知道。”常赟望着地下,恨意犹存,“我只记得他听闻之后脸色都变了,随后就把差事转交给了家父,匆匆忙忙下了山。”
“他去了多久?什么时候回去的?”
“一直到翌日早上才出现。回来只说是去办了些急事,也未明说,因为这个,家祖对二叔也是颇有微词,父亲腿伤之后,家祖还打过二叔。”
苏婼顿了一下,再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前年十月,十月初十。”
苏婼听完,给韩陌使了个眼色。
门口有几个常家下人在生炉子,添水,扫院子。
俩人走到旁侧,苏婼说道:“薛家出事是什么时候?”
“大前年的六月。薛容是八月底问斩的。”
韩陌回答完这一句,神色更凝重了:“十月初十,那已经是薛家这事过去三四个月的事了,我记得在薛容被问斩时,朝廷盖棺定论,民间的舆论也早就压下去了,常蔚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要紧到这种地步?”
苏婼也努力回忆:“当下是七月,我母亲出事是薛家出事的头年八月中,至今已近四年了,也就是说,薛容死去其实有三年了,按理说常蔚的急事跟这两件事都不应相关。”
韩陌点头,随后俩人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不是极其要紧的事情,常蔚不会在那样的场合匆匆离开,那么,那个时候已经被提上兵部左侍郎之位的常蔚又还有什么极其要紧的事情呢?
“……她去哪儿了?”
这边正静默着,屋里头又传来苏祈的问话声。
苏婼回神走进去,只见苏祈面前正站着个仆妇,看模样他正在问话。
“怎么了?”苏婼道。
“姐,我跟她打听容嫂呢!”
“容嫂?”苏婼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是谁?”
“就是上回我说的那个南边来的会很多手艺的常家仆妇啊!”

第310章 熟悉的信笺纸
苏婼立刻想起来了,没错!常家除了常赟,还有个苏祈偷听常蔚与苏祯说话时,赶巧出现解了围的年轻仆妇容嫂!她心念顿闪,立刻也说道:“对!容嫂呢?!”
随后进来的韩陌:“什么容嫂?”
苏婼便朝他解释了来龙去脉。韩陌听闻二话不说,也朝着那仆妇追问起来:“此人现在何处?!”
仆妇吓得颤抖,一句话抖得稀碎:“她,她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
仆妇点头:“就是,就是出事的那天晚上,二老爷和二爷都出府了,容嫂,容嫂说她出去看着二爷点儿,随后也出去了。后来,后来常家就被围了,府里的人出不去,她自然,自然也回不来!”
几个人怔立在原处,半晌没说出话来。
苏祈见容嫂的第一面,是在被常贺引着见孙延等人时,容嫂就盯着他看了好几眼,后来在花园里偷听时容嫂出现得又太过巧合,放在当时难以重视,但如今想来,就处处透着蹊跷了。苏祈还从来没有离过京城,容嫂是从南边来的,她不可能会认识苏祈,就算认识,也没理由对一个半大少年如此关注。那她是为什么会盯着苏祈地看?
再者,苏祈在窗下偷听,被丫鬟发现了,容嫂又恰恰那时走出来解围,而且,作为常家下人,同时深受常贺信任,她为什么是露面就斥责了丫鬟,如此笃定丫鬟就是看错了人,而不是先出来询问事由?甚至还那么巧,支走了丫鬟,末了还引着常贺离开了窗前,使得苏祈正好有机会逃离呢?
这些都是明显的疑点,如果再回想一下常贺对她来历的介绍,说她自称是南边某个没落了的宗亲府里的下人,她那文雅的举止,她的疑点不就更多且更明显了吗?
“她住哪儿?!”
是韩陌先出了声。
仆妇忙指着后头:“在二房那头,奴婢可以领路!”
二房和长房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容嫂的住处在二房还要往东的一间仆妇共住的杂院。仆妇带领大伙,到了其中一间关闭的房门前道:“容嫂就住在这儿。”
苏祈把门推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便迎面而来,这是一间极为素简的屋子,应是两人共住,两床中间以帘相隔,靠里的床位十分凌乱,被褥散落开来,一半在床,一半在地,按时间推算,应该还是当天夜里事发突然,安睡中的人被惊醒,匆匆离去后留下的状况。
但是靠外这间就极其整洁了,枕被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件赘余之余。床头是一扇半开的窗户,一樽粗陶罐子里插着几枝茉莉花,虽然已枯萎,但依旧有余香。屋里除了一张带缸屉的旧木方桌,和一张床,其余没有什么家具。
“找找看。”
韩陌示意,而后率先拉开抽屉。苏婼也走上前,摊开了被褥,仔仔细细翻查起来。
拢共这么点地方,几个人翻翻找找很快就差不多了,但是一无所获。
苏婼扫视一圈,忽然道:“她没有放衣裳的地儿吗?”
仆妇恍然,从屋子最里间拖出来两只箱子,一只沉甸甸,一只却轻飘飘,打开一看,沉的那只衣裳塞的满满当当,但放的不讲究。但轻的这只只有三五件衣裳,衣裳叠得四角都支棱起来了,一看这风格就与茉莉花的主人是同一个。
苏婼认真看了看这些衣裳,皱起眉头:“她在常家一两年了,就这么几件衣裳?”
仆妇看起来也是懵的,说道:“府里每季都有衣裳布料发放,自然是不止这些。但奴婢也不知其它衣裳去哪儿了。”
苏婼想了下,站起来:“这么看来,有可能当天夜里她的离去,就是有预谋的了。”
苏祈一阵紧张:“她该不会是常蔚的同谋吧?”
苏婼没顾着答话,韩陌从旁接上了:“如果她是常家同谋,那她为何要掩护你离开花园?”
“也对。”苏祈立时放心,但下一句又道:“那她会是谁呢?她为什么要离开常家?”
这个问题显然谁也没法答上来。
苏婼望着那瓶茉莉,拿在手上端详了会儿,然后又仔细地察看这桌子。
那张床她已经里外全查过,没有问题,这桌子韩陌查过,理应也是如此。
但是她又不太甘心,前后左右全部看过,剩下底部没看,她又蹲下来去看桌子底。
这一看,她愣住了。
“怎么了?”
韩陌察觉异样,跟着蹲下来,一看,那桌子底部竟然紧贴着一沓纸,四角各以一只小卡子卡着……
“一个仆妇,怎么桌子底下会藏着有纸?”
苏婼迅速将纸抽出来,是一沓外头笔墨铺子里常见出售的信笺。
“不对,”看着看着她又愣住了,“这样的信纸,我见过!”
“在哪儿见过?”
苏婼猛地抬起头:“就是那天夜里我接到的匿名信!”
“匿名信?!”韩陌闻言当即也定住了,“告知柳树胡同的那个?”
“正是!”
这下俩人呼吸都给屏住了,一个流落进京谋生的仆妇,她会写字?好,即使她读过书,会写字,她居然知道连常贺都不知道的常蔚的私宅?而她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把这处私宅的地址以匿名信的方式投给了她苏婼?
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惊疑的吗?
“去问问常赟!”
苏婼甩下这句话后就立刻掉了头。
常赟还在原来的屋里,又惊又怕的他目光呆滞,看到苏婼进来,身子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
苏婼到他跟前劈面问道:“常贺身边有个容嫂,你知道吧?”
常赟点点头,回应道:“她是一年多前进府来的,是常贺陪着我二婶去沧州回来时,一道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们母子就是很信任她,那容嫂一进来就在二房正院里侍候,听说养花侍草的不错,还会一手好厨艺,常贺有什么事也经常找她……”
苏婼顿了下,又站起来往外走。
韩陌在门坎下道:“去哪儿?”
“去二房找常贺的母亲!”

第311章 大圈子
容嫂是常贺母子从沧州带回来的,也就是说,当时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常贺知道,常夫人肯定也知道!
二房这边又经历过一次来自李氏的咒骂,常夫人已快崩溃,抱着一双儿女流泪不止,一时间觉得世态炎凉人心凉薄,又觉得常蔚实在该死,把自己拖至这个境地。
正自悲悲切切,忽然门开了,门口出现个仙姿玉貌的少女,目光望着自己,直直地朝自己走来,而紧随在她身后的,是韩陌与一个陌生的俊秀少年。
常夫人情不自禁把一双儿女搂紧。却听这已经走到了面前的少女道:“常夫人。”
自从被羁押以来,不管是家里家外的人,都从来没有人对常夫人还保持尊重,可是要知道她目前还是有诰命在身的,只要皇帝一天不下圣旨剥夺她的身份,她就一日还是官眷!
陡然听到这么一声称呼,她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裙摆。
“我是大理寺少卿苏绶的女儿,我叫苏婼。”苏婼在她面前两尺远停步,“你们府里的容嫂,她去哪里了?”
常夫人怔忪道:“你找她干什么?”
“我听说你们家事发当夜,她出府了,然后一直到现在没有回来。刚刚我去看过她的住处,她的衣裳行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这里长住的样子。”
常夫人神色一动:“怎么会呢?她进了府已经一两年了!”
“她总共就剩下三五件衣服,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一点私人物品。你不觉得可疑吗?”
“……怎么会呢?”常夫人愣了一下失声道,“容嫂我是信得过的!”
苏婼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她目光开始示弱的时候问道:“请问常夫人,她是在什么情况下进府的呢?”
常夫人双唇发白,两手紧抓着椅子靠背,说道:“我们是在沧州遇见她的。那是前年腊月,我带着贺儿去他姑母家赴喜宴,长房的赟哥儿也去了。
“长房的人这两年对我们二房处处白眼,赟哥儿本来心眼儿就小,又年长贺儿些许,他姑母因与我们往来多些,不免对贺儿多加疼爱。
“赟哥儿心生嫉妒,那日下晌以去遛马为由,喊了贺儿出去,结果到了晚上,赟哥儿回来了,贺儿却不见踪影。
“我们问他贺儿去哪了,他说失足摔到悬崖下去了,我们自然是不相信的,遛马怎么会遛到悬崖上去呢?
“好在很快贺儿的小厮就回来了,当时顾不上追究,我和他父亲让小厮带路,找到了出事的悬崖下方,我们在那找了两只最后在村里一户农家找到了摔伤的他。
“原来常赟是故意引他走的山路,就是想要治他于死地!好在贺儿机警,看出来他的险恶用心,提前有了防备,但他还是没有避免摔了下来,落进了山石缝中。
“恰好是寄住在村民家中的容嫂听到了他的呼喊声,发现了他,拚命把他拖了上来,把它背到村里疗伤喂药,不眠不休的守了两个昼夜。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原是南边一家没落宗室里的家仆,那宗室自太祖传下来已有五六代,早已潦倒不堪,最后一任家主在过世前就遣散了他们。
“她带着儿女进京来谋生,结果她一双儿女在路上没扛住,都夭折了,刚刚把儿子埋葬在村头山上,就遇上了贺儿。
“我们因着他这份救命之情,本就有了想要报答一番的打算。一看她谈吐不俗,又是在宗室里头伺候过的,会许多本事,就提出让她随我们回了常家。”
苏婼默了一下。“她从南边进京,为什么会出现在沧州的小山村,你们问过吗?”
“当然问过!她是有个远房亲戚在那村里,只是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后来我丈夫又派人去村子里求证过,确实如此。”
常夫人说到这儿,把腰挺起来:“你们为什么会盯上她?你们是想告诉我,她来历可疑吗?”
苏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常夫人脸色渐渐惶惑,他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右手紧握抬到了下巴处,哑声自语:“因为她救了贺儿,连我丈夫也没有盘问出什么疑点,所以她一进府就为我们所信任,我让她当了我房里的掌事娘子,身边事务无一隐瞒,贺儿也对她尊重有加……她,她怎么会有问题呢?”
苏婼没有说话,由着她自言自语。
一会儿她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庞,双肩抖动,似已不堪这打击。
一会儿她又猛地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望着苏婼:“如果她是奸细,那你们不是应该知道她是谁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我早就说过,我丈夫他们所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吗?我不也是被他害了,才到这般境地吗?
“你们安插奸细也好,调查他也好,只管去做便是,又何必还要把这些撕扯给我看?我不过是个妇人家,就算我承认自己的愚蠢,与你们来说又算的什么成就呢!”
妇人声嘶力竭,与先前进门时的姿态判若两人。
苏婼原地站了会儿,走了出来。
韩陌跟上她:“这个容嫂看来问题很大,她怎么刚巧就把常贺给揪下了?她一定是有所筹谋,这么看来,她肯定不止一个人!”
苏婼走到院门下站定:“常夫人有一点说的对,如果容嫂是奸细,我们理应知道她是谁才对。可为什么我们却不认识她呢?”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你说,她会不会是皇上派去的人?”
“不会吧?”韩陌道,“祈哥儿可是说她是带着南边口音的。皇上要派人,也不至于要兜到这么大个圈子,扯个南边来的谎。”
苏婼默然望着院角的一株梅树,好片刻后才轻吸一口气,缓声说道:“如果不是皇上派去的人,那应该就是薛家的人了。
“薛家是被诬陷的,常家造下这么大个孽,只有薛家人才会不惜兜这样的大圈子,潜伏在常家伺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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