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by青铜穗 完結
青铜穗  发于:2023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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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末尾,常蔚眼底有了一簇难以察觉的火苗。但下一瞬他又举起杯来给方枚斟酒:“方兄所言极是,韩靖若不是好大喜功,又怎么会放弃东林卫,转而到中军营来?他若不是为图名声,自然也不会调取兵马去灭那场火。他若不这般,自然也就不会上咱们的当。常某人也恭贺方兄,韩靖一除,此后中军营便是方兄独大了!”
“来!”
二人仰脖。
“大人!”
杯方落下,棚外忽有人快步迈入:“方才弟兄们自火场处探得消息,一个多时辰前,原本在火场的韩陌突然离开,不知去向!”
常方二人听闻此言,倏然间朝对方看去。

发问的是常蔚。
方枚思索:“不管去哪儿,都不应该是找到这儿来。连他老子都没提防咱们会冲防卫署下手,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常蔚微微松气:“没错,至今为止,还没有能摸清楚咱们的目的。他不可能,他老子也不可能。哪怕是他真的从袁清那里拿到了什么证据,那也不足以证明我们当下正在办的事。他不会知道我们会冲防卫署下手。——多派几个人守住山下!”
扭头吩咐了下去,他又举起酒壶,给方枚满上。
方枚把目光从黑幽幽的山下收回,忽然道:“你今夜在此埋伏了多少人?”
常蔚手微顿,放下酒壶后,他扬唇道:“方兄也知道,常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弄点保障,这黑灯瞎火的,还真不敢多呆。不过,也只是刚好够能护住安危而已,方兄不必多虑。”
方枚看着他这副作派,眉头深凝望着山下并不能看见的四处,又道:“此地属南郊镇的伍儿屯,我若记得不错,此地民宅甚多,常侍郎不把兵器带去偏远之地,却带来此处,看来你对这里很熟。”
“方兄真是睿智过人,”常蔚道,“方兄对此地印象深知,想必也是回想起了当初捉拿薛容次子的时候吧?”
方枚紧凝的双眉之下倏地迸射出精光。
常蔚却似没看到,兀自往下道:“那位在其四兄弟里最为出类拔萃的薛家二爷薛昭,是作为薛容仕途上的继承者来栽培的,他很聪明,学贯古今,文章如珠如玉,为人谦逊诚恳,这样的人材死的却十分可惜。就是在此处往北不过三十丈的山洞里,方将军带人割下他的首级,剖开了他的胸腹,挖出了他的心肝丢弃山野。”
方枚面容开始扭曲。
常蔚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方将军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你的女儿痴心于他,却爱而不得,以至于寻了短己。只可惜呀,这薛昭死的时候,被他紧紧护着的三岁稚儿还在旁侧看着,——当然,方将军也没让这稚儿活下去,你将他一剑穿胸,踢下了悬崖。”
“常蔚!”方枚腾地站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蔚微微含笑:“方将军做完这一切,对朝廷说的却是薛昭死于猛兽之口,原本皇上还待留薛昭活口再行审问的,自此也没了机会。当然,也有劳方将军此举,断去了我所有后患,这才使得我在朝堂一战成名。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将军这番疯狂的行径,还是传到了我耳里。”
方枚望着他:“你是说,薛容其实是被你诬陷的?”
“这个与今夜之事无关,就不深究了,”常蔚摆摆手,“还是回答你先前的问题吧,与行事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将军共事,常某人又岂能不留些后手呢?方大人,喝完这杯,好好上路吧。”
一只斟满的酒递到了方枚面前,随后茅棚四周唰啦啦地站起来几十个手持弓驽的黑衣人!
方枚震惊环视,只见自己带来的那十二名带剑护卫在这样的阵仗面前竟然如同摆设一般,全然不是对手!
他倏地转身,瞪身常蔚:“我乃堂堂一品大员,你敢杀我?!”
“一品大员也是人,怎么不能杀?”常蔚缓缓站起来,“这些弩箭,与今夜从防卫署地库出来的乃是同一批。你想想,用它们来穿透你的身子,会是什么后果?”
方枚脸色瞬间变成青白。
常蔚笑了下,负手踱步:“你是被这批兵器杀死的,不会被认定灭口,而会被认定是你与匪徒分赃不匀进而被杀。”
他停步:“对不住了方将军,我知道你很想把韩靖压下去,自己成为大梁的第一武官,可是谁让你连我也不服呢?薛容是我的疮疤呀,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提他有多么贤良,多么忠诚,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愧对朝廷,愧对皇上!
“今夜里去地库提取兵器的文书是你下的,钱信又是你的人,你与韩靖互为左右都督,具备狼狈为奸的前提条件,总而言之,你死在此处,比活着回去更能够使这场戏看起来像真的。所以,我也只好牺牲你了。”
“常蔚!”
“嘘!”
常蔚比出一根手指头,“安静,这样喊钱信也是听不到的,他还在山腰。你冷静点,不然到时候一验血,仵作发现你死前血脉贲张,看起来就更像是分赃不匀导致的冲突了。——来,我常蔚最后再敬将军一杯。”
“大人!”
刚端起酒杯,外头的探子就越过弓弩手闯了进来:“大人!载着兵器的八辆车已抵达山腰,但是方才城门下弟兄探得,一队宫中禁卫军正由亲军卫统领率领往这边赶来了!”
常蔚递杯子的手倏然收回:“禁卫军?!”
“正是!打前头的还有十几名东宫侍卫!”
常蔚面色倏变,他扔了杯子:“确定是往这儿来的?!”
“他们队伍不曾犹豫,乃是快马追着这条路线来的!”
“哈哈哈哈!……”
方枚仰首长笑起来。他眼瞪着常蔚:“这可真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韩陌半路消失,是早就有了黄雀在后的计划,姓常的,你杀了我,离死也不远了!”
常蔚咬牙,快步走到棚门处,遥望了下山下,而后转回来道:“放箭!其余人跟我撤!”
“你想往哪儿跑?!”
方枚拔剑堵在他前面:“今儿我要是走不了,你也别想跑!”
常蔚望着他,突然一扬手,持着弓弩的几个黑衣人瞬间到了周围。常蔚把身子一低,方枚立刻举剑向他刺去,常蔚腿中一剑,但黑衣人同时也用弓弩把方枚给逼退了下去!常蔚趁机从另一侧下山,在黑衣人护送下飞身上手,沿着山路隐入了黑夜之中!
另一侧的山路上,紧随在八辆马车后头的韩陌一行听到弩箭机括拔动的声音瞬间止步。
护卫道:“山上还有人,而且打起来了!”
韩陌迅速看向四面:“禁卫军快到了,我们先分三方包抄去看看,别让他们跑了!阿……苏姑娘跟着我!”
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半尺的苏婼看他一眼,将手伸给他,随他快速地隐入了树林小道!

第296章 真是个机灵鬼
山顶只有个茅棚,但此时已经着起火来了,弥漫着灯油和酒菜打翻后混合的味道,两伙人正在厮杀,一方是手持弩箭的黑衣人,一伙是身着护卫妆束的人,茅棚燃起后腾起的火光照亮了山头,也照亮了人脸。
藉着树木作挡的韩陌惊道:“是方枚!”
不需他指认,苏婼也认出了手执长剑奋力厮杀中的方枚,满场之下数十人,黑衣人占了大半,地下倒着的尸体全是方枚这边的护卫,而此时他身中数箭,明显体力不支,而身边仅存的两名护卫也披上了满身血迹。
苏婼紧抓住韩陌胳膊:“押送兵器的那伙人跟这些黑衣人必然是一伙的,他们马上要到了,到时候方枚更加活不成了!必须得留他活口,否则国公爷的罪名可就没法洗清了!我留在这儿等你,你快去把他救下来!”
“那你怎么办?!”
苏婼从袖口中掏出了几个物事,冲他道:“放心!方才我也在地库里顺手牵羊,拿了几颗这个。谁要是敢来动我,我把他炸成灰,回去给阿吉当花泥!”
韩陌一看,竟然是几颗霹雳弹!
他笑着揉起了她的头:“难怪你敢跟我来这趟,可真是个机灵鬼!——那我去了!”
“快去吧!”
韩陌走到树林边沿,看了看山路来处,这会儿山上的变故已经使得马车都停了下来,押车的黑衣人果然听得不对后立刻奔上山去加入战圈。
韩陌认准先前藏着排弩的马车,暗潜到车后,捅掉看守兵器的黑衣人,然后飞快砸开车底暗格,从中拿出三袋箭囊背身上,再拿了三张排弩,借由树木遮挡回到路口处,与藏身于另外两方的护卫对了个暗哨,三人各取了一套武器,而后又分立三方,就把箭头对准了黑衣人!
没有任何招呼,咻咻几声过后,黑衣人已倒下了几个。余下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反击。
方枚这一方获得了短暂的空档,爬起来后便往山下撤退!
苏婼见状连忙跑到树林边,把霹雳弹往黑衣人聚集处扔去一颗!
顿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混着几声惨叫,黑衣人已撂倒了四五个。
方枚也被拍倒在地下,被那边厢赶过来的韩陌踩住了背脊。
苏婼道:“注意你后背!”
韩陌转身掰动机关,立时射出去四箭,击退了攻上来的黑衣人。
现在敌我局势分明,不怕伤及其他人,苏婼立刻又往场中丢去了一颗霹雳弹!
“韩陌,果然是你!”
方枚到底不愧为一军之统帅,即便身上快被箭扎成了刺猬,也还是没倒威,他一咬牙从韩陌脚下挣扎出来,又挺立着站在他面前。
“真是死有余辜!”
韩陌瞪他一眼,随后又转身迎敌。就在这激烈的战斗之中,一阵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山路上传了过来!随后如同潮水一般的冲锋高呼也铺天盖地地闯入耳腔,苏婼侧耳听了下,当下道:“韩陌,禁卫军到了!太子殿下的人上山了!”
“镇国公世子何在?!”
苏婼话音落下,山路口就传来了高呼声。
在场所有人全都定住,随后只听得周围满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环绕在周围,没一会儿,那厮杀场的四周就满是士兵了,又一阵窸窣,那围满了的士兵就又已全部架起了弓弩!
“符将军快拿反贼!”
韩陌看清出声高呼的将领,立时扬声回应。来人正是宫中亲军卫指挥使符涛,而他身后则还有十来名东宫侍卫,都是认识的。符涛道了声“好”,随即率领侍卫加入战圈,持弩的黑衣人近身搏斗十分吃亏,加上已被包围,腹背受敌,不到片刻,已被杀得片甲不留!
此刻倒是无人顾及方枚,他以剑杵地观望半晌,忽将目光对准身旁的苏婼。
苏婼把手上霹雳弹举高:“方将军可不要乱动,我这手上的弹药出手可比你快!”
方枚望着她笑起来:“你有些面善。我猜猜,你是苏绶的女儿?”
苏婼紧盯他:“你见过我?”
“没见过。”方枚摇头,“不过,我见过你母亲,你长得跟她很像。”
“……我母亲?!”
“没错。”
“你在哪里见到的!”
苏婼往前走了一步。
方枚双手杵着长剑,望着她手里的霹雳弹:“忘记了。不过这个时候,你不是更应该问问我,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么?”
“把你抓回去,自有人审问你,这与我何干?”
“是不与你相干,但是我这个样子—”他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箭,“还能不能等到被抓回去受审尚未可知。”
苏婼蹙眉,随即道:“你为什么会如此?”说完她目光微凛,扫视着满地的黑衣人尸身,再看了看早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一桌酒菜,说道:“你原本是与这些黑衣人的头儿约在此处?是他与你闹掰了?他去哪儿了?”
“果然是个聪明女子。”方枚笑笑,抬手抹了把嘴角溢出来的血,他指着常蔚逃去的方向:“他往那儿走了。”
苏婼顿时凝目往去路看去,只是星空下山路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到。
她收回目光:“他是谁?”
“你猜?”
“是常蔚?!”
方枚点头注视她:“难怪那小阎王在你面前服服帖帖的,这么有胆量且还脑子好使的小姑娘并不多。”他身子晃了晃,打了个踉跄,稳住身形:“没错,是他。他邀我参与他的计谋,但到最后,我却也成了他局中的棋子。我方某人,成了他留下来的替罪羊!——苏姑娘,快些让韩陌去追他,追到他,镇国公才不会落入泥沼,你们苏家也不会因为地库失窃之事而被朝廷怀疑同谋!”
苏婼看了眼韩陌,他正向自己走来。她看回对面,凝目道:“你不会有这种好心的,你其实是想为自己摘锅吧?若是找不到真凶来证明这一切你的话,你不只是自己会死,盗取兵器十有八九要被判谋逆大罪,到时候连你九族都得受连累!你只是想要争取被轻判!”
“就算我这么想也没有什么不对!”
“怎么了?!”
韩陌大步走了过来。
苏婼连忙指着那条小路:“我们没猜错,果然是常蔚的主谋!你快去追他,姓方的说他先前从那边跑了!还有,快找人来把这姓方的疗伤止血,千万别让他死了!他知道很多秘密,他说他见过我母亲!”

第297章 匿名信
苏婼抓住韩陌胳膊的手变得像铁爪一样用力,而她说到末尾的话更显出几分咬牙切齿。
韩陌反握住她双臂,扭头喊来护卫:“你们负责看住方枚,问问符将军他们随身有无金创药,先给他用上,别让他死了!”说完他带上苏婼:“这里有太子的人在,不用担心,你与我同下山,我先送你回府,那边有马,这就走!”
说完他挟着苏婼上了远处树下一匹枣红马,调转马头后便往山下疾驶而去!
方枚那一剑刺在常蔚腿上,好在马匹得力,不费什么功夫就到了山下。刚到山脚,山顶就传来了震天价的嘶吼声,回望山头,先前的茅棚处火光冲天,映照着许多的厮杀的影,却是先前的几倍还多,知道是禁卫军已经到了,一看手心,已经攥出了满手汗来!
“老爷,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跟随下来的黑衣人扯下面巾,却是他府里的护卫。
常蔚站在星空下,任凭山风撩动了两下衣袂,然后果断拐上另一座小山头:“原路下山必定有埋伏,从这里翻过去,上了官道后抓紧进城,先回府,再前往柳树胡同!”
护卫们称着是,当即随他又翻上了山岗。
回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距离先前失火之时已经过去了有两三个时辰,镇国公调集了那么多人手前去,想必火已经扑灭了。
常蔚作为兵部侍郎,京城里除了皇宫,便没有能拦得住他的关卡,紧赶慢赶到了城门下,亮了牌子,顺利进城。
经过守城将士时他特意看了看那些人,一个个还如往常般笑容满面,很好,看来计划虽然有变,但是他还没有败露。
山上没有留下他任何痕迹,那些黑衣人也都是死士,是不会吐露他的。就算方枚招出他来,只要没有证据,他还是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些懊恼,防来防去他竟然没有防备到韩陌,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了他的手上!如果不是他们来得太急,他先前必是要等到方枚被杀才走的。可惜了,他知道皇帝的亲兵一向速度很快,却还是快得超出了他的想像。为了不让他们抓住——方才再慢上几步,他必定就危险了。
可惜了——留下了方枚这么个首尾。但他得沉住气,等到把危机解除,他再去解决他不迟。
“老爷,您回来了!”
开门的老门房看到他一身狼狈的模样,紧张的脸色瞬间变成了吃惊。
常蔚没有时间理会他的表情,越过他大步走向了书房。
此刻已快三更了,后宅里虽然灯火通明,但一派安静。夫人乔氏睡眠不好,一到安歇时分,周围人便须屏气息声,常蔚回得晚了,在厢房或书房睡下是常事。故而守夜的下人见他直奔书房也未见奇怪。
“你们在这儿等着!”
吩咐护卫留在门外后,常蔚踏进书房,同时反手将门栓上,走到书案后,拉开柜后的暗格,七手八脚地把里头的东西抱出来,然后胡乱扯了张桌布将它们包成了一团!
流云遮住星空,使幽静的子夜显得更加诡谲。
端着汤药路过书院外头的容嫂停步,含笑问守在门下的护卫:“老爷回来了么?看你们这打扮,莫不是还要出去?”
护卫点头:“容嫂别问了,快走吧。”
容嫂道了声好。然后道:“我刚给少爷送药回来,那我回房了。”
说完她如同来时一般,脚步平稳地离开了。
星空在满廊华灯映衬下变得那样黯淡,行走其间的人渐渐地像是个游动的魅影。
这魅影脚步虚浮地游进了偏院,又游进了属于她的耳房。
屋里点着灯,灯影被门开时带起的风吹得晃了起来,门关上,灯影渐止。
她走到油灯旁坐下,单手支颐望着紧闭的窗户,半晌,她自抽屉的夹缝里抽出来一张白纸,又自书案与墙壁的缝隙里抠出来一支笔,一方砚墨。
韩陌带着苏婼沿方枚所指的小路下山,却直到上了大路也没能看到常蔚的踪迹。
他当即与苏婼道:“常蔚老奸巨滑,连方枚都知道我来了,他肯定也知道,这样追没用,我还是直接去常家逮他。皇上说过一旦惊动了常蔚,就当即拿下他不要犹豫。现在时机成熟了,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把窦尹宋延叫上去常家。”
苏婼点头:“常蔚会不会跑出城?”
“他家小都在京城,想举家潜逃没那么容易。再者,事出突然,他无论如何都会回常家一趟。他回去就得进城,只要他进城了,那他就跑不了。”
苏婼闻言,便不再多问,由着他带着进了城门。
晚风吹了一路,苏婼也冷静下来,到达苏家门前时,她在马下道:“常蔚的阴谋可能还没到最后那步,你逮住他之后先审正事,关于方枚提到的见过我母亲,倒不忙于一时。”
常蔚今夜之阴谋就是冲着镇国公而来,眼下自然以先替镇国公维护好清白再说。
“我知道分寸,你进去吧。”
韩陌在马上,却没有走。
苏婼不耽误他时间,快速进了角门。
丫鬟们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惊呆了,一路簇拥着她进屋沐浴洗漱。
苏婼这当口哪有心情管这些?正好木槿快步走进来:“姑娘,有您的信!”
“什么信?”
“方才有个人突然投了封信给门房,交待面呈给姑娘,还再三嘱咐一定要请姑娘亲启,姑娘请过目!”
半夜三更的居然还有她的信?
苏婼顿了下,快速地把信展开翻阅起来。
信上只有两行字,扫第一遍时她激动起来,扫视第二遍,她就抑制不住地抬起了头:“送信的人呢?!什么时候送来的?有没有人看到他?!”
木槿懵然道:“信是一刻钟前送来的。门房说那人就是个伙计,没什么特别,但是他说的那几句话却是严格嘱咐的。姑娘,信上说什么了?——呀,是常蔚的下落,这是真的吗?”
信上写的,确实是地常蔚的下落。
但为什么会有人把这消息传给她,而不是直接传给韩陌?
所以木槿说的对,这消息可靠吗?
苏婼沉思半刻,果断道:“即刻找人去追上韩世子,让他去常家的同时,也派人去趟柳树胡同,就说常蔚有可能在那里!”
说完她看着手上的信纸,眉间凝满了疑惑。

第298章 柳树胡同
常贺跟常赟一场冲突到底没能避免,他砸伤了常赟的额角,常赟打伤了他的脸和胳膊。
这是自从常贺的大伯断腿以来,常贺与常赟第一次直接撕破脸。以往常赟屡屡给他使绊子,他都隐忍不发。但今时今日好像不必要了,他和父亲已经向镇国公作出反击了,他们出手了,镇国公要倒大霉了,只要今夜的计谋成功,他们不但会把韩家击垮,还会朝着前进的方向更加一步。常侍郎会变得更有权有势,到那时,他会亲自收拾掉常赟那个杂种的!
“二爷,熬半夜了,快喝口汤吧。”
正在房里由着小厮给他擦药,容嫂推门进来,把汤药放在他面前。看到他身上的伤,容嫂叹息起来:“都是兄弟,怎么就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常贺咬牙:“他不是我兄弟,早在一年前他推我落水时我就没认他这个哥哥了!”
容嫂再叹气,把汤递给他:“老爷回来了。”
常贺隔着药仰头看她:“什么时候回的?”
“刚才吧?”容嫂把汤放下,“不过,看样子还要出去。方才奴婢路过书院,听到里头翻箱倒柜声音挺大,似乎很急切,老爷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是么?”常贺当即站起来,快手快脚把衣服穿上,“我去看看!”
容嫂追到门口:“汤还没喝呢!”
可是外头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去了,连头也没回。
容嫂在门下站了片刻,从容走回来盖上汤盅盖子,再稳稳地端到了桌上。
常贺一路奔到常蔚书房,书房里却人去楼空。
书案上散乱着卷宗文书,而地面上也是一片狼籍。
“二爷。”在此侍候的家丁在身后唤他。
常贺转过身:“父亲呢?”
“老爷,又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
“小的不知。”
家丁发须皆白,是常家的老佣人了。
常贺一时没有出声。
他从来没见过常蔚如此慌乱,他的房间和台面永远整洁,就算再忙碌,铺着再多的公务,他也绝不容许有丝毫凌乱。但他方才却急匆匆走来,把书房整得这样糟糕,然后又急匆匆地走了。他甚至都没有顾得上跟他交待下今夜计划已进展得如何?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抬腿往外走,走至门槛下却踢飞了一张撕碎的信封。
信封只有剩余的半个地址,写的是“XX胡同甲字号第十院”。
“母亲!母亲!”
常夫人睡眠浅,耳边一有声音她就醒过来了。
屋里留着的微弱烛光足够她看清面前的脸,她愣了下,支起身子:“贺儿?”
“母亲,您知道父亲上哪儿了么?”
“不知道啊,”常夫人茫然望着他,“先前不是说官仓失火,他去衙门了么?”
常贺喉头滚动了一下,再问:“那您知道,咱们家可有座宅子,是在京城哪条胡同的甲字号第十院吗?”
“甲字号第十院?”常夫人清醒了,“柳树胡同?”
“柳树胡同?”
“是啊,柳树胡同甲字号第十院,是他两年前买下的。没惊动任何人,他说拿来有用处。像这样的宅子咱们家还有好几处呢,不算什么。不过他告诉了我,因为他从来不骗我,更不会偷偷买宅子还不告诉我,让我将来万一知道了还怀疑他在外养外室。”
“我知道了。”
常贺顾不上常夫人脸上的得意,飞快地退走了。
“去柳树胡同!”
到了前院,他吩咐随从,随手牵了一匹马跨了上去。
柳树胡同在人烟不多的京城东北角上,这里临近护城河,多为商贾们的别院。
常蔚此时下裳满是血迹,实在不像是个体面的商贾,但是有夜幕遮挡,无人看得出来。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他忍着腿伤下车,将随身的大包袱挎在背上,这么样一副逃亡的狼狈模样,把前来迎门的仆从陆续惊了个遍。
“快,去给老爷取些伤药!”
领头的管事慌忙吩咐下去,又忙不迭地来接他手上的包袱。
常蔚却不肯交与他,只说道:“速去把书房里灯点上!”
这是座三进宅子,不大不小,既不会简陋到随便什么人都能翻墙闯入,也不会奢华到引人注目。
书房在二进的西侧小院里,种着一角芭蕉,硕大的叶片也像是硕大的巴掌,在常蔚经过时扇打在他脸上。
他脸上火辣辣的,仿如被现实扇了巴掌。
他自诩算无遗策,譬如薛容一案,他都全部给啃了下来,至今没有落下把柄,但今日却功亏一篑,败在了韩陌手上,那个乳臭未干,一个罗智就够力量挤出东林卫的小阎王,世间人对他的评价皆是张扬跋扈,仗势欺人,耀武扬威,但这样一个他,却在他即将事成的最紧要的关头出现了,把他的计划给攻破了,使得他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
“拿个火盆进来!”
进了房间,他把包袱放下,一面往外招呼,一面又打开墙上机括,从中取出一件又一件被秘藏的物事来。
时间不多,他得尽快。他太清楚方枚此时的想法了,所有事情都是他常蔚策划的,他方枚才是个听命行事的帮凶而已,他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把他供出来!当然供出他来也不要紧,但他必须得在韩陌找上他之前把这些首尾全部处理掉!只要他们拿不到证据,他就是安全的!对于很多人来说,他还是有价值的,只要没证据,他就会安然无恙!
也许是求生的念头太过强烈,强到他脑子里已装不下其它,搬着搬着,他的手抖起来,刚刚摆成一堆的账册文书器物哗啦啦掉了一地!
“老爷,火盆来了!”
“拿进来!”
常蔚再也克制不住,陡然一声暴喝,家丁颤着手把盆端进来,又快速地闭门退下。
火折子擦亮了,只点了一盏灯的屋里腾地变亮,火苗一颤一颤,像巨兽的长舌。
他抓起一本账册,点着后投入火盆,紧接着又取了份卷宗,就着火苗又投了进去。
屋里被映得红彤彤,与他腿上的血迹晕染成一色。

常贺到了柳树胡同,找到了甲字号第十院,不由分说拍起了大门。
脚步声响起来,门房从缝里头看了他一眼,把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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