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就把人家开除烟籍了啊,秦艽有点想笑。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这一笑,仿佛春天里冰雪消融桃花盛开,顿时让人移不开眼,无论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在偷偷看她。
刘干事环视一圈,始终对那名字比较好奇,“秦艽同志来了没?”
“到。”
众人本来已经转开的视线,又再一次来到秦艽身上,震惊不已。
“你你你是秦艽?”油腻男惊呼。
“是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居然不知道说啥,上天造人也太不公平了,都说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造她的时候估计是门窗全开了吧?
刘干事听这清脆爽利的声音跟电话里一样,应该是不会有错,这才开始拿着花名册点名。
秦艽顺势找到一个靠后的位置坐好,倒是记下不少同学的名字,这次培训班是从基层选人,所以年龄差距也很大,有四十几岁已经当了多年赤脚大夫的,也有十六七岁刚初高中毕业的。
很快,点完名字,人也基本来齐了,刘干事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学习,“因为大家都有一定的理论基础,所以这次的培训咱们就分为两部分,前期六个月是理论学习,后期六个月则是临床实践,教学楼和宿舍临时征用原市卫校老楼,大家今天上午就先准备一下个人生活物品,下午开始正式上课。”
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口气。
有宿舍,这能省不少钱呢!
培训班上凡凡总总自不必说,三个月后。
好容易熬到新一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秦艽立马背上书包往家赶,时间早,也没坐拖拉机,手里拿着笔记本,边走边背诵,人体腧穴和经络是何老还来得及教会她的知识。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村口,有孩子看见她立马就叫起来:“来娣姐回来啦!”
“哟,来娣回来了,几天不见咋还白了?”
“我瞅着漂亮不少。”
因为不用整天晒太阳,确实是白了一点,秦艽笑嘻嘻的,一路“奶奶”“大娘”叫到自家门口。
“奶,我大姐呢?”
秦桂花正在厨房做饭,没好气白她一眼,“不是找你妹就是找你姐,咋不见你找我。”
“嘿嘿,奶奶我也想了。”秦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拿出一条长方体的润白色东西塞她嘴里,“甜吧?”
“花钱的肯定甜。”秦桂花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不舍得嚼吧,就用舌尖顶着,嘴里全是甜甜的奶香味。
“牛轧糖,副食品商店买的哟。”
秦桂花立马觉着这糖不甜了,那么大一大块啊,要是分成小块,都够她们姐妹几个吃的了。
“没事奶,我跟同学换的糖票,以后还能给你们买。”班上好几个宝藏女孩,她们啥票都能给你搞来。
正说着,秦爱兰背着一篓兔草进门,秦艽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廖志贤挑着一担水也进来了,“廖大哥?”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太阳晒的,廖志贤满脸通红,“诶诶,来娣回来啦?”
摘掉眼镜的廖志贤帅气不少,身上那股子斯文气,看起来不像在农村种了七年庄稼的人,倒像个大学生。
俩人寒暄几句,秦爱兰忙着给兔子上草,秦桂花则端着汤盆从厨房出来,廖志贤愣是不顾挽留,撒丫子就跑。
“嘿这孩子,那天来帮忙看见咱们家水缸空了,他就隔三差五来给咱们担水,我拦也拦不住,喏,那堆柴也是他劈的。”
秦艽看着院墙边堆成小山的木柴,心说廖志贤可真勤快啊,自从视力恢复后,为了增强免疫力,她让他每天早上跑半小时的步,原本还瘦弱的身体也锻炼出肌肉,看着壮实不少。
“没事儿,就当给他锻炼身体呗。”
秦桂花欲言又止,小廖知青在这边无亲无故,虽说是免费劳动力,但也不好白用。
“我咋觉着咱们家兔子少了几只?”
“你丽芬婶子说想养,卖给她了,五毛钱一只。”
这些兔子基本没耗费一粒粮食,都是吃的草,五毛一只算纯利润,秦艽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买回来的兔子还给家里增加了收入,“那咱问问,附近谁家有公兔子,咱们借过来用用,再多生几窝。”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队长家自己个儿都养了,我看他还有脸管我不。”
秦桂花这几年身体不好,挣工分也不行,倒是秦爱兰把饲养员的工作接过来,跟着秦艽学了几天,基本活计都能做,再加上找猪草,挣的工分跟以前秦艽是一样的,吃饱肚子不难。
“对了,奶,山上的药你们挖回来没?”
秦盼指指墙角的筛子,里面是一些晒干的根茎叶子,有的弯曲像鸡爪,有的直得像筷子,秦艽依次拿起来闻了闻,确定她们没找错,于是又带着大姐,将做饭大铁锅洗干净,按照老药师约定好的方式和比例炮制。
这些活计她以后估计没时间做了,要是能把技术教给大姐,大姐抽空再教给奶奶,那以后她们家也算有了稳定收入。
跟她们家一样,隔壁的刘家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太阳还没落山家里就煎煮烹炸比过年还热闹,结果做出来也没听见他们吃,这都熬到天黑了,刘寡妇的眼睛还盯着门口,家里的地也不知道被扫了几遍,“咋样,到了没?”
刘二虎打个哈欠,“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到,奶咱们都快饿死了……”
“不就是一顿饭嘛,还要等着,这才嫁过去几个月宝珠就把自己当官太太了。”
“就是,让一大家子饿着肚子等他们,好大的架子。”
为了今儿这一顿,刘寡妇都两天没好好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放屁,宝珠说了,今儿来的是贵客,咱们得把家里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哪有客人没吃主人家先吃上的道理。”
“切,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讲道理’。”刘大虎媳妇翻个白眼,在自家儿子身上掐了一把,孩子顿时疼得哇哇大哭。
“奶你看,小宝都饿哭了,可怜的哟……”
刘寡妇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重孙,当即也顾不上刘宝珠交代的话,“乖宝不哭,啊,咱们这就吃饭。”
晚饭十分丰盛,刚端上桌,一大家子就争着狼吞虎咽,几个小孙子甚至因为争吃的闹起来,谁多吃一块肉,谁吃的肉大,谁吃的肉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即使最小的才一两岁,战斗力也是杠杠的,饭菜洒了一地,大宝被这一吓,吃得又急,直接“哇”一声吐出来。
于是,刘宝珠和赵青松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狼藉,十几口人吃的吃,闹的闹,哭的哭,本来就因为路上不顺而烦躁的赵青松,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嗯哼。”
院里打闹的人也没看见更没听见,刘寡妇忙着扒拉最后两片肉,嘴角还挂着最后两滴油水,“都别打了,待会儿你们妹带着贵客回来看见多不好啊,别忘了你们兄弟几个的工作还指望着人家呢。”
眼看着赵青松黑成锅底的脸色,刘宝珠急忙大喊一声:“奶,你们干啥呢!”
刘家人这才发现他们,“哎哟孙女婿你们回来啦,咱们在村口等了一天没见人以为你们路上耽搁了,这不孩子实在饿不行了,就没等你们……”
“妹夫你们放心,饭菜还有,我这就去给你们热。”
赵青松看着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哪里还有吃的欲望,早知道刘家是这副德行,他就不该听刘宝珠的,直接回自己家去,省得出这种洋相。
而刘宝珠也是一口气直冲天灵盖,这次的贵客她是下了很大功夫才给请到这边来,又磨了丈夫很久他才答应把人带到刘家落脚,本来以为招待好了人家,到时候只需要开个口就能改变几个哥哥的命运,谁知自家人全都烂泥扶不上墙!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陈老您看,要不先将就着吃点?”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那满头白发的老者,身材瘦小,腰背佝偻,满是风霜的脸上布满核桃皮,唯独一双眼睛十分精明。
见他不愿说话,刘宝珠也习惯了,立马殷勤地往厨房跑,指挥着刘寡妇和几个嫂子把厨房打扫干净,恨不得用洗衣粉把锅碗瓢盆清洗几遍,吃食则是自己动手。只见她接过一根洗干净的黄瓜,轻轻切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片,轻轻一绕,立马做出一朵玫瑰花的样子来。
“呀,宝珠咋还把黄瓜做成花儿啦?”
“这部队生活就是不一样,能锻炼人,做饭手艺都好了这么多!”
几个嫂子变着花样的夸,刘宝珠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刘寡妇挤过来,“宝珠啊,外头这人是谁啊?”
几个嫂子全都闭嘴,好奇的看着她,心说这不就是老弱病残嘛,穿的也寒酸,可看小两口对人家的态度,又恭敬得很。
“这是青松的保密工作,奶你们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们不好。”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赵青松在别的事情上都对她千依百顺,唯独工作的事保密就是保密,喝醉也不可能透露一个字那种。
但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吃上供应粮的,她又忍不住想卖弄点“内幕消息”:“陈老很厉害,以前是在保密单位做科学研究的,只是前几年被打成……到了劳改农场。”
刘寡妇哪里懂啥保密单位,“那她岂不是黑-五、类?哎哟你可别害咱们家,跟这种倒霉催的接触,咱们家可是三代贫农啊!”
刘宝珠笑起来,“奶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些有货真价实的技术,有重大贡献的,人家上头有人保呢。”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他身体不好……奶你们多陪他说说话,顺着他就是。”
“难怪哩,我就说看着他病歪歪的,跟上次崔老五家的一样。”刘大虎媳妇接嘴,想到小姑子还不知道崔老五家的事,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刘宝珠本来是当闲话听的,可当听到居然是隔壁的秦来娣治好了将死的崔五婶,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
不仅她奶跟秦桂花被人比较,就是她刘宝珠也是从小跟秦来娣比较,俩人同年同月出生,又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就连找的男人……嗯,虽然不想承认,但赵青松确实是秦来娣挑剩的。
“奶你咋回事,我不是让你注意她的动向,有啥情况都要及时告诉我吗?”
刘寡妇目光闪烁,一开始她是时刻注意的,可慢慢的她觉着那丫头也就那样,会点三脚猫医术而已,又不是攀上啥了不得的好亲事,拿啥跟她宝贝孙女比……再说了,写信邮票不要钱啊?打电话那更费钱,她才舍不得哩!
刘宝珠暗恨,但也知道她奶奶打的啥主意,不就是想跟她要钱嘛,家里人都以为她嫁给军官出息了,肯定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事实是赵青松每个月工资大头全都寄给了他老爹老娘,连养俩孩子都困难,她还得出去上班补贴家用。
可军区给家属安置工作也得论资排辈论贡献,她年纪小,赵青松也不是啥大领导,好工作轮不到她,只能去食堂打饭,一天到晚说不上一句话,都快把她逼疯了。
没干几天,实在是干不动了,她自己也断了收入来源。
奶奶只想让她补贴娘家,却不替她想想,她刚嫁给赵青松半年,他钱也不可能交给她,她自己买点雪花膏都要晚上暗暗在炕上使功夫才能要到钱。
倒不是赵青松小气,而是他手里真的没钱,都让赵老太逼走了。
想起这茬,刘宝珠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难怪当初秦来娣看不上这头亲事,原来赵家埋的雷可不少。
很快,饭菜做好,刘宝珠端着两碗清汤面出去,“陈老,青松快吃吧。”
面条是鸡汤打底,烫了点农村这个季节非常罕见的小青菜和玫瑰花一样的黄瓜片,还卧了俩鸡蛋,赵青松一看就食指大动,先将一碗递给身边人,自己这才端起另一碗呼哧呼哧。
刘宝珠心头难掩失落,面条虽然锅里还有,但赵青松都不让一下她吗?也不问问她的还有没,就自个儿这么吃起来了?
陈老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的身体这几年熬坏了,又接连遭遇不幸,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一墙之隔的秦来娣可没时间关注刘家的合家欢,她忙着教大姐炮制药材,这是细致活,每一步都很费时,为了防止烘烤太过影响药效,手必须一刻不停的翻动锅铲,一会儿姐俩的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秦桂花不忍她们这么辛苦,“我来吧。”
姐俩更舍不得年迈的奶奶受累,龇牙咧嘴的说“不累”,甚至还故意讲培训班上的新鲜事给奶奶解闷。
“房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幸好我也不用租房,倒是能省点钱,奶你们在家也别太苛待自己,该吃就吃,要是有买不着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她故意挺了挺胸脯,“我现在可认识不少同学呢!”
秦桂花和爱兰也不懂那些,但听她这么自信满满,都以为她能耐了,能交上好朋友了,“成成成。”
正说着,忽然只听“哐当”一声,又是“啪”一声脆响,像是板凳倒地,碗打碎的声音。祖孙几个对视一眼,都看向隔壁院墙,不知道刘家又闹的哪一出。
接着,她们又听见一把男声问“陈老您怎么样”。
秦艽睫毛微动,这是赵青松。
“我……我没,没事。”一把苍老的声音,歇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忽然,他吸了吸鼻子,“这里有赤脚大夫?”
赵青松毫不犹豫的摇头, 他记得村里是没有赤脚大夫的。
“我闻见中药味。”陈老吸了吸鼻子,他老早就闻到了,还觉着挺好闻的。
“嗐, 这药味儿啊, 我们村倒是有个兽医。”赶在刘寡妇开口之前,刘宝珠忙截住话头,生怕她将秦艽治好崔五婶的事抖落出来,甚至为了阻断陈老继续追问中药味的事,直接将秦艽说成是兽医。
谁知陈老却没打住念头,“我去看看,闻着像我以前常吃的。”
陈老是什么人,从来说一不二,刘宝珠想阻拦却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只能讷讷的看向丈夫赵青松。
结婚半年,她也算知道赵青松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凡是对他仕途有利的事, 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做, 反之也一样。
但她刘宝珠也不是普通女人, 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有野心的男人!
赵青松却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认真吸着鼻子辨认:“应该就是隔壁。”
他怎么可能忘记,当初差那么一点点, 他就成了这家人的女婿。
“秦婶子在家吗?我是村头老赵家的。”
秦桂花不动。
秦艽也不想搭理,可出于医者的本能,刚才她听着那“陈老”的咳嗽声不对,说话声也十分虚弱, 像是重病之人, 这种时候甭管自己是否能帮上忙, 都不应该跟赵青松置气。
门“晃荡”一声被从里拉开,赵青松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扎着黑亮麻花辫的女同志出来。
“啥事?”
赵青松摸了摸鼻子,“你们家是不是有啥草药,能不能给我一点?”
“药是有,但不能乱吃。”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赵青松就是觉着一股火.药味。倒是追出来的刘宝珠见她态度恶劣,心里松了口气,这说明来娣是真的没惦记她男人了。
要是秦艽知道她的想法,那还不得感慨一句她哄抬猪价。
“是这样的来娣,咱们家有位客人身体不好,闻见你们院里的药味,跟他常吃的气味很像,能不能给他一点?”
不像现代医学,什么病什么阶段有一个固定的治疗套路,中医讲究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同样的病不一定用同一种方法治疗,不同的病却也能用同一种方法治疗,在见到病人之前,秦艽可不能把药随便给人吃。
正巧,陈老也扶着墙,慢慢的走到秦家院门口,“小姑娘放心,我不乱吃药,这个药我闻着确实像我经常吃的,现在想讨一点来缓解症状,可以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喘得难受,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秦艽出去,近距离查看他的面色,只见一张脸黄黑得可怕,只剩一双眼睛大得铜铃一般,更关键的是,这张脸……她认识!
话说上辈子的老贺,在412厂也不是一直埋没的,他当年虽然只上到初中毕业,但他真的很有天赋,十三岁就能参加通信兵部举行的无线电快速收发报集训。
一名十三岁的初中生居然就能打败全国上千名专业的成年发报员,单刀匹马闯入部委决赛,只要集训结束就能代表国家队去捷克参加国际大赛,而且按照他的集训成绩进入国际前几名没问题,小小年纪的他绝对能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这样的少年天才,就是一位名叫陈伯寒的物理老师带出来的。虽然后来因为跟老大哥关系交恶被这样的“国际”赛事拒之门外,但这在当时的无线通信界依然是了不起的成就,有人去找少年连生采访才知道,他的物理启蒙老师,居然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无线通信奠基专家,因为不善交际,性格孤僻而一直不被外界认识。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这位陈老师被接到某秘密单位,进行重要项目研究,他和少年连生的联系就此中断,彼此都以为对方过得很好,其实一个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一个在战场上残了左腿,过得浑浑噩噩。
直到很多年后,青年连生因为自己表现优异被破格调到412厂后,师徒俩才再次见面。
那半年里,贺连生意气风发。
半年后,陈老师因一场意外去世,贺连生也因为自己出身问题,以及赵青松的妒忌,被单位雪藏了很多年,一直到不惑之年才重新被重用。
于私,秦艽一直觉得,这位陈老师要是早点把他调到身边,或者不那么早去世,老贺头的事业将会更加顺利。
于公,老贺头曾经感慨过无数次,当年要不是陈老意外去世,他们马上就能突破一个重大项目了,全国都能铺成无线光缆,以后的通信技术将是飞跃式的发展……
秦艽是恨赵青松的,巴不得他的任务失败,一辈子不要有立功的机会才好。
可是,作为一名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龙国人,她又希望陈老师不要死,412厂的项目能顺利开展,说不定龙国的无线电技术能大进一步……虽然上辈子作为家庭主妇的她不可能知道这个项目是啥,但412厂作为目前国内最顶尖的无线电厂,研究的都是军用项目,通信、雷达、导航等重要方面,都是能在战场上灭敌于无形的大杀器。
秦艽几乎是一秒钟就决定好——要救下陈老师。
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帮助赵青松立功,这功给狗立都行,就是不能便宜赵青松!
她嘴上说着可以把药送给他,请他进屋看,要什么药,然后手这么状似无意的在陈老枯瘦的手腕上一搭,表面看是在搀扶他,其实是在把脉。
陈老的脉象是典型的结代脉,再加上暗沉的脸色,发绀的嘴唇,以及冰凉的四肢,很明显是寒凝心脉导致的心脏病。
这种心脏病,早在两千年前张仲景就给出一个疾病——胸痹。
秦艽想了想,家里刚好有点刚挖回来的薤白……
这不,陈老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薤白,“这个叫薤白吧?我以前吃过,应该会对症。”
秦艽说是,除了薤白,又抓了一点橘子皮和桂枝,以及一些陈老不认识的中药,煮在一起。
赵青松想要阻止,但陈老抬手拦住,他总觉得这个小女同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在看一位很敬重的长辈。
说实话,他这几年的机遇,已经没有人会这么敬重他了,除非是……连生。
而也就是在此时,秦艽忽然状似无意地跟赵青松说话:“青松哥,连生有没有说他啥时候回来?”
赵青松顿了顿,警惕地看向陈老。
秦艽一看那个眼神就知道,神他妈的好兄弟!
赵青松鸡贼着呢!他一定是知道陈老师和贺连生之间的关系,所以一直没跟陈老说自己认识老贺的话……呵,什么嫉妒心,男人之间的嫉妒更可怕!
贺连生上辈子在跟赵青松交恶之前,还一直以为人家是自己好兄弟呢,可笑的是,赵青松这鸡贼难,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兄弟情。
因为害怕小贺表现太过优异遮挡自己的光芒,他极力劝小贺去通信连,他自己则去了狙击队;因为害怕小贺来到412厂太过优异,所以故意不把陈老师在412厂的消息告诉他,在中间一面瞒着连生,一面瞒着陈老。
真是好兄弟啊。
秦艽似乎没看出他的尴尬,继续说:“我还想请青松哥帮个忙,贺连生可是你的好兄弟,我联系不上他,你应该能联系上吧?我的培训也进行一半了,想问问他啥时候回来。”
脸上适时的表现出小媳妇的娇羞和期待。
赵青松一张脸又青又白,简直不敢看陈老的眼睛。
是的,陈老记得连生去了部队上,所以在见到赵青松,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军区后,还特意向他打听过连生的事,这个学生他一直十分挂念。
谁知赵青松说自己不认识。
好吧,现在尴尬的就是撒谎的人啦。
秦艽可不知道,她这短短两句话,让赵青松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这几个月为了接到陈老,厂里也是分歧很大,是他力排众议说自己一定会把陈老安全接到厂里。为此领导还承诺,只要他能完成任务,就让他以后全权负责厂里的后勤安全,回去说不定就能考虑升正营了。
可现在,陈老看他的眼神那么冰凉。
别说给他美言几句,不被处分都算好的。
陈老师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很快落到秦艽身上,换成了关爱:“小姑娘,你说的可是贺连生?”
“是啊,我孙女婿,京市人。”
陈老于是又和秦桂花核对贺连生的姓名、籍贯、年龄和基本经历,都能对上,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喜。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和爱徒有再见面的机会!
不过,连生现在好像过得不太顺利,他喝完药,想了想,睡前忽然跟赵青松说:“我明天要打个电话,你们厂。”
赵青松尴尬得脚趾扣地,也不敢拒绝,第二天早早将大队部清场,让他进去打电话。
而就是这个电话,彻底改变了贺连生的命运。
他最近其实已经从北国回来了,但要先去海城厂里复命,办好证明和关系,才能来五里屯接小秦同志,正式结束小两口的分居生活。
谁承想,刚回到厂里没多久就被副厂长急慌慌叫走,“小贺你来一下。”
贺连生以为是要说追击偷盗者的事,“我已经向书记汇报过了。”
“不是,是你自己的事。”
“来,看看。”
贺连生接过副厂长递过来的公函,是一分调令函,从412厂发来的红头文件。
“石兰省的412厂现在正缺像你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听说是那边的厂长和书记亲自点你的名,发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回到,让你尽快一个月内上任,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副厂长叹口气,他是挺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但他们这样的厂子注定是留不住这样的人才。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尽快动身,介绍信给你开好了,看一下还缺什么。”
要说不高兴是假的,412在业内的地位,就像清北之于全国高中生,但贺连生却觉得有点奇怪。
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出色到能让上面的领导知道他,应该是有人提点过,他才有这个机会……不过,不重要了,到底是谁提拔的过去就会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小秦同志。
本来,他告诉自己,跟小秦同志结婚单纯是出于责任,是不忍心她成为千夫所指,正好被亲奶奶拉住,他不得不就坡下驴,可在外面这几个月,他发现不是那么简单。
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她,自己这个小妻子。
不一定是想俩人一起做点什么,就是会猜,此时此刻她正在做什么,是采药,还是看书?又或者已经进了培训班?她的基础能跟上吗?自己能给她点什么帮助?
这种随时想到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但又不是那么令他排斥。
因为秦艽的方子管用,陈老从市医院检查回来,发现心脏供血状况有明显改善,他就继续住在五里屯赵家。
赵青松难得回家待这么长时间,见家里屋顶有点漏雨,就忙着去公社买材料修补屋顶,见大铁锅漏了,又忙着补锅,磨菜刀剪刀镰刀,搓麻绳糊灯笼……他这么多年不在家,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把活给干完的。
倒是刘宝珠,在娘家待了两天就被他叫回去,跟着赵家人下地干活,大太阳晒得一张俊俏的小脸又红又黑,要知道婚前她可是村里唯一一个不用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的姑娘!
有心想不干吧,赵青松就语重心长地说他们一年四季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该好好尽孝,哥哥嫂嫂这么多年代他们尽孝也辛苦了,该换他们歇歇,侄子侄女难得能松快几天……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那么无懈可击。
可干吧,她又实在不是那块料,在娘家娇养了那么多年连锄头把儿都没摸过呢!平时队上分工也就是些割猪草喂猪喂鸡的活,没几天干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想赵海洋赵海燕了,小两口出门的时候以为很快就能回去,所以只是暂时把兄妹俩托付给邻居,“也不知道这大半月孩子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我一想到他们就心酸,要不你继续留这边,我先回去照看孩子?”
别说,她还真能拿捏赵青松的七寸。
“看我疏忽了,行,那你别干活了,明天就回去,我去给你买火车票,谢谢你这么想着他们。”
谢谢,刘宝珠真是谢谢他老赵家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