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 by钟仅
钟仅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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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郁没再怀疑。
毕竟一没哭,二没闹,三没逼着他背佛经。
的确不像喝醉了。
“行吧,”沈郁缓缓呼吸了几瞬,压下心头的燥意,牵了她的手往客厅走,“既然没醉——”
他顿了一下,心里有霎那的踌躇。
但就像陈诺之之前说的,早点坦白诚心认错,省得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有件事跟你说,好好听,行不?”
林循仅剩的身体本能稳健地跟着他往客厅里走。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严肃又正经地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沈郁又沉默了会儿。
语言组织了千万遍,但多委婉的开头都不如伸头一刀。
“就是……你之前不是问我么,青原的那群孩子为什么评价我跟千寻都是好看的哥哥……”
“没有啊。”
林老板十分清晰且犀利地指出了他的逻辑错误,“他们说千寻是超、级、好、看,你只是好看。”
“……”
沈郁平静“嗯”了声,“那就是我转述有误,他们说的评价是一样的。总之,你知道为什么一样么?”
林循跟着他的逻辑,好奇问道:“为什么?”
沈郁看不到她懵懂的表情,只听她声音无比淡定,带着浅浅的疑惑。
他牙齿顶了顶上颚,喉结滚动了下,手指缓缓在沙发背上划过。
才艰难给了答案。
“因为……我就是千寻。”
“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长得一样……就是这样。”
沈郁说完,听林循没有任何反应,心里登时皱了一下。
他缓缓呼出口气,把从林循误会他生活窘迫、找他配音开始的所有前因后果全部解释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为自己粉饰的说辞。
他说完,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到回应。
沈郁不禁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声音低了半分。
“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这种好意,我也实在不该瞒你这么久,让你一直以为我经济窘迫缺这个工作,还处处为我考虑……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一半是阴差阳错,一半是我想靠近你的私心……”
“林循,你有什么反应我都接受,怎么惩罚我都没意见,只有一样——”
沈郁声音有点涩,弯下脖颈凑近她,认真道,“——不准提分开,行么?”
说实话,他当真不知道林老板会有什么反应。
脑海中止不住地想起曾经她说的话。
——“坦白讲,倘若你真的在寻语说得上话,还是当初的大少爷,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义工,那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
——“如果你现在很富有,我们就不会重逢,我也不可能找你帮忙。”
——“那样的话,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其实,会有点自卑的。”
一句一句,堵住了他的口,令他不忍心多说半句。
却也一次次提醒着他,她的步步接近,她对他的追求也好、喜欢也罢,或许都是建立在另外一个虚假的人设上。
他甚至不确定,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如果知道他从来没有窘迫过,从来不需要这份配音工作,还会不会愿意靠近他、喜欢他。
还是说,会从一开始就同他划清界限。
“反正事已至此,不许跟我分开。”
沈郁把额头抵在她肩上,胳膊紧紧圈着她,“别的什么都行,好不?”
他说完,大概等待了一分钟,被他圈着的人才终于有反应。
“你是说,你不是我要找的素人,而是成名已久的,业界金字塔顶端,千寻大大?”
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生气或是惊吓,都被隐藏得很好。
沈郁心口却一塌。
事情好像比他想得更严重。
他还没想好说辞,便又听她严肃地问。
“你怎么证明?”
沈郁静了片刻,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室内温度升腾。
窗外是晴朗的夜晚,青黑色的天际挂着一轮圆月。
温和的风穿行进客厅。
钻进领口。
下一秒,某人热乎乎的、长着很多茧的小手跟着钻进来。
她探过头来,舔了舔他的下唇。
很淡很淡地说了句。
“千寻不是声音怪物么?除非,你一会儿……换不同的声音,才能证明。”
“……”
沈郁眼睫微睁,耳朵里接收到的炸裂信息令他怔了许久。
这间隙,林老板红着脸说完,又急切地去舔他喉结,揣在他领口的手指开始不听话地往下,蠢蠢欲动。
“我想听嘛,你多说几种,我就原谅你。”
“……”
好是好。
但这反应,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混乱、潮湿、灼热……快要爆-炸。
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又悦耳,又色-气。
他比所有时候都奉承。
像为取得原谅在赎罪。
耳朵是极致的享-受。
身体是既快乐又疲惫。
起起伏伏。
神经时而松弛时而紧绷。
喝醉了但好像中途被做-醒。
没多久又好像更醉了。
如此反反复复的一夜过去,宿醉的林循头疼欲裂地睁开眼。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郁已经不在家里了。
“……”
昨天似乎很疯狂,但又想不太起来了。
林循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凌乱的长发搭在颈间,有点痒。
她拨了拨头发,努力让自己回忆起昨晚的片段。
昨晚聚会,她趁着沈郁出去打电话,偷喝了四罐啤酒,然后被他带回了家。
他好像说要跟她说件什么事,而且还说了很久。
说了什么呢?她似乎,也回答了什么。
后来他们就……
然后她迷迷糊糊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说自己是千寻,有八条舌头。
林循感觉应该不止八条。
总之那许许多多条舌头搞得她神魂颠倒的,在她耳边扮演了数不清的角色和声音。
还有不同的喘-息。
“……”
林循越想越脸红,忍不住唾弃了自己一声,怎么能做这么变-态的梦,这脑袋里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呢?
她伸手拿过手机,摁亮。
有好多好多条微信,还有平台铺天盖地的消息和爆炸式的私信,一点开手机竟然有点卡顿。
林循迟钝地点进微信。
前两条是置顶的沈少爷发来的。
【沈郁】:你好好睡,我上午有个会,帮你叫了外卖,醒来记得吃。
【沈郁】:看到热搜了么?是我之前帮过的一个合作对象听出了我的声音,想帮我宣传,就直接拿他们公司的官方号发了……你不想回应的话,不用回应,我来处理就好,乖啊。
“……?”
林循看得满头雾水。
开会?他能有什么会开?
从《凡尘》录完到现在,这人已经闲了快一个月了吧?
还有,什么热搜?
《凡尘》又上热搜了?
她脑袋还有点痛,想不出来,退出聊天框,看了眼其他的消息。
微信像是被炸了屏。
一觉睡醒,周洲、李迟迟、汤欢他们好像都被附身了,全部变成了一点就炸的尖叫鸡。
每个人都连续给她发了几十条,还在群里艾特她。
【一锅海鲜粥】:啊啊啊啊啊老大,你看热搜了吗?天呐我心肌梗塞了!什么情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一锅海鲜粥】:我刚刚给郁哥打电话了!他居然承认了!!天呐天呐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可太激动了啊啊啊啊啊,我们工作室这回彻底出圈了!你看到后台截图了吗?这一上午我们赚了好多好多钱啊老大。
【一锅海鲜粥】:真没想到,大佬的广播剧处女作竟然是我策划的……啊呸,这是重点吗?真没想到顶级大佬是我哥?我昨天还跟他一起吃烤肉了?
【李迟迟迟】:啊啊啊啊啊循循姐,我是不是穿越了?热搜是真的吗?
【李迟迟迟】:他真的是……?天呐,我居然跟他共事了好几个月?你是不是怕我们骄傲才没说啊?
【李迟迟迟】:我绝对不骄傲!我也是给顶级大佬做过后期的人了!啊啊啊啊啊,还是原声啊啊啊啊啊!
【thht】:女人,你真行,看到热搜回消息。
【thht】:回消息。
【thht】:回消息。
【thht】:来,开班吧,怎么靠一个月四千的实习工资,把大明星骗到手的?
“……”
林循看得愈发云里雾里,什么顶级大佬,什么大明星?
这些人什么情况,怎么一觉睡醒,说的话她都看不懂了。
到底是谁穿越了?
被消息轰炸到清醒的林老板。
懵懵地点开了热搜。
作者有话说:
我先睡觉,明天会有小修!么么么!

热搜上大多是一些她平日里不关注的娱乐圈八卦。
林循随意浏览了一眼, 视线登时定在第三条上——
【千寻广播剧首秀】
他们说的热搜,就是这个?
千寻大大开始配广播剧了?印象里寻语已经制作了多部广播剧,但都是旗下cv们担任主役, 千寻自己并没有参加过。
林循瞬间被激起了兴趣, 慢悠悠地点进词条里。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骤然凝滞。
点进词条后,第一条与之相关的微博,居然是《凡尘》上线后,“一只夜莺”官微发的宣传海报。
如今那条微博的点赞数已经破了数十万。
昨天看, 还仅仅只有几万……那也已经是这部剧出圈的原因了。
林循眼皮一跳,大脑迟缓地把词条和《凡尘》联系起来,手指不禁点进评论,往下翻了翻。
评论区很热闹,除却原本的听众对于广播剧本身的讨论之外,百分之八十的讨论都有一个人有关。
——千寻。
“有生之年系列?没想到我这两天追得如火如荼的剧, 男主竟然是千寻大大配的!!!难怪啊,这声音迷得我这两天都睡不着觉, 太太太苏了!”
“是啊,听说这次是原声配音, 原声诶!我入坑三年了,无数次幻想过千寻大大本人的声线, 只能说, 听到的瞬间, 比我所有的幻想还要好听一万倍啊啊啊,又清冷又尊贵, 谁懂啊?和玉清子太搭了, 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绝无仅有的神仙嗓!”
“不过很好奇千寻大大的第一部 剧怎么不配自家的, 而是换了个马甲配了这个小制作广播剧?”
“是啊,这工作室什么来头,能请得动千寻大大?”
“千寻自己名气就很大,配个广播剧也未必要找名气大的呗。这部剧剧本人设和制作都是一流,我觉得很搭。”
“我已经追平了,的确很搭,互相成就!这工作室有点东西,粉了!”
“……”
评论实在太多,说什么的都有。
林循心脏砰砰跳着,不由得往下翻了五分钟,混乱无比的大脑终于拼凑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人搞错了。
难道他们是把沈郁的声音,当作是千寻的原声了?
可还没等她这个想法成型,便又紧接着刷到了千寻本人在半小时前发的一条置顶微博。
就在沈郁给她发那两条微信之后的三分钟内。
“第一次配广播剧,还不熟练,请大家多多包涵。这次合作的工作室@一只夜莺,是我个人非常欣赏的团队,从剧本到前期配置,再到后期制作、拟声……团队里的大家都付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敬业与努力。很庆幸这部剧能得到听众们的认可,希望大家能多多关注剧集本身,而非其他的,谢谢。#凡尘##凡尘玉清子#”
“……”
林循把那条微博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确定再不可能有任何的歧义。
并且,在他发微博后的几分钟内,寻语的官方账号、张玉华、元沐的账号,以及睿丽有声、远山、纪非等配音界知名大v们纷纷转发。
远山转发时,还顺带写了句话。
“前两天《凡尘》火了,还有粉丝留言问我,当时听说我接触了这个剧本,怎么最后没接。我说是-@一只夜莺-老板择优上岗,你们不信,现在信了吧?@千寻。”
纪非也发了条微博调侃。
“@夜莺@千寻,这次原声配得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
和以往一样,千寻依旧没回复他的挑衅。
大脑昏昏沉沉地塞满了铺天盖地的信息量。
林循没再看,摁灭手机,在床头坐了一会儿。
错愕震惊过后,太阳穴有一些无端的眩晕。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的话。
也就是说——
沈郁,就是千寻?
但,那怎么可能呢?
千寻是什么人。
成名多年的顶级cv,这个影视圈里赫赫有名的配音演员,有声界难以高攀难以企及的人物。
旗下更是有个庞大的配音帝国,涉猎的周边产业也倾轧整个配音行业的半边天。
怎么会是她多年后偶遇的,因为交不起房租险些被老李头赶出去的他呢?
怎么会是因为眼疾,哪怕昼大毕业也难以就业、一直颓丧困窘地跟着外婆生活的他呢?
还没等林循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手机突兀地响起来。
她看了眼屏幕,是程孟的语音通话。
电话刚接通,那边程孟便开门见山地问:“循循,我刚刚看到了热搜,沈郁他……跟你坦白了没?你们还好吧?”
林循听她的语气,不由眉梢微动,轻声问道:“你知道他是千寻?”
“没,我之前只是知道他很有钱来着,”电话那头,程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今天看到热搜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千寻居然是沈少爷,天,我作为千寻多年的粉丝,竟然没听出他的原声。他也太能藏了吧?”
程孟听她语气平淡,以为两人已经讲开了。
便把沈郁送给他们新婚贺礼的事说了,咋舌道:“我之前就看出他应该很有钱,但直到婚礼那天才确定。你家老公怎么送这么贵的礼物?前两天可憋死我了,要不是陈诺之拦着,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林循淡淡“嗯”了声,关注点却不在这。
“孟孟,你之前就看出他的经济条件很好?”
她低下头,慢吞吞地问:“怎么看出来的啊?”
程孟没察觉她的情绪太淡,兴奋道:“害,其实他如果真的是在扮演穷人,那他演技也太差了。”
她煞有介事地数起沈少爷的破绽:“你住院那会儿住的套房是顶层豪华vip病房,之前我都不知道公立医院还能有这种级别的病房。而且,从住院餐,到他帮忙请的护工,平时的一次性耗材,都和常规病房有很大的差别。”
“哪怕不说这些,循循,你就没注意到么?沈郁穿的衣服虽然没有任何品牌的标志,但从版型剪裁到布料材质,都很讲究。很多有钱人买衣服,都是找信得过的设计师和裁缝量体裁衣,省事又得体。”
“除此之外,你坠楼后,我作为记者去盛霖苑采访过几次。他外婆家的每一处布置、家具、装饰画都是名家作品。陈诺之家里就是做实木家具的,所以我也懂一些。老太太餐厅里的实木餐桌看着平平无奇,用的材料可是一整块品级最高的黄花梨。”
林循耐着性子听完这些她从未涉猎过的“知识”,她的声音有点闷:“是这样啊,原来有这么多讲究。”
又跟程孟简单聊了几句,她才挂了电话。
林老板没再看热搜,坐在床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一切似乎的确早就有端倪。
他轻轻松松就能送出昂贵的礼物,几千块的耳机、护手霜。
寻语的各位大佬们数次见面对他的态度,包括那次坐寻语的车回家的时候,司机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林循又想到程孟提起的姜奶奶家的布置。
程孟去了两三次便看出了里头的门道,她天天去,却半点没有觉察。
只知道他们家的桌子、沙发很舒服稳当,不像她家,家具虽然简约好看,但都是网购来的便宜货,薄薄的黏合板放了重物就会摇摇晃晃。
什么黄花梨,很贵么?她听都没听过。
林循不由拿出手机搜了一下。
搜完后,她怔了许久。
才清楚原来那餐桌的价钱,比她家的房子还贵。
好半天后,林循蓦地站起身,光着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待灌下一整杯冰水,咽管里的冰凉蔓延到全身,她才更加清醒了几分。
她回到床边,捏着手机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重逢之后发生的事。
她先是听程孟说了关于沈郁的近况,听说他因为眼盲被沈氏放弃。
然后又很碰巧地见到他被老李头催问房租,满面难色。
再后来,她见到姜奶奶在路边卖葱姜蒜,便自然地以为他们生活窘迫、需要靠卖菜为生。
一切都很凑巧,也难怪她会有这么强的先入为主的预设。
而沈郁起初的确从没提过自己的经济条件。
甚至在她找他配音,透露出她想接济他的意思时,他是错愕并且难以置信的。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并没有隐瞒,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
是她自己误会了,再加上和睿丽的合作泡汤,才会找上他。
可是,在那之后呢?
林老板唇线慢慢拉直。
嘴角半点弧度都没有。
在那之后,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们亲吻、拥抱、恋爱。
他陪她走过了此生中最艰难的时候。
他们甚至领了证,成为了羁绊最深的家人。
林循不禁咬了咬下唇。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生气了么?
好像不是,事到如今,她猜也猜得到他隐瞒的动机。
无非是当初她以那样的姿态求到他头上,他虽然错愕却不忍心不帮,所以将错就错了。
于公,他当时的选择是因为她,而且他的加入,的确令“一只夜莺”受益匪浅。
《凡尘》这样绝佳的剧本,再加上他的神仙嗓,打出了超乎他们预料的成绩。
于私,林循回忆起昨晚的零碎片段,他应该是跟她坦白过的,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并不怀疑他对她的情感。
南漓晚风里的十年珍重、烟火下炽热的心跳、病房里一日又一日在她床头念出的故事,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不论于公于私,她好像,都没有生气的理由。
甚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想,她应该高兴的,替他高兴。
她喜欢的人,没有像她以为的那般,经历那么多不公平的对待。
他有自己热爱且干得很好的事业,有上千万喜欢他的粉丝,也有无比优渥的生活条件。
他在与她重逢之前的那么多年,过得很好。
林老板叹了口气,摁着胸口,感受到心脏不受理性控制地,开始缓缓皱缩。
她往后躺去,纤瘦脊骨一节节靠上柔软的床垫。
黑而卷曲的长发随着胸口起伏。
不是生气,也没有多么惊吓。
她只是觉得,有一点陌生。
——就像十五岁那年下了火车,第一次踩上昼山锃光瓦亮的地砖、仰视着火车站她从未见过的高阔穹顶时的陌生。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鞋面上沾着泥土却执拗地装作不怯场的姑娘了。
就像程孟说的那样。
这几个月里,他其实掩饰得很拙劣,隐瞒得也不经心,他几乎时刻等待着她发现端倪,可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是这样的没见识。
但她也没办法,拼命努力这么多年,眼界只能到这了。
如同天平的两端忽然被赋予了千百倍差距的不匹配的重量。
她站在一侧的井底,仰望着另一侧高高在上的天空,天真地以为天只有井口般大。
林循咬了咬弯曲的指关节,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委屈,也有点难以面对忽然陌生的他。
她拉过被子盖住脸,伸手摸了摸床上“相依为命”的两个枕头,企图找到一丝舒适、安心的熟悉感。
他应该早就察觉了吧?所以才会隐瞒。
察觉她自尊心很强。
她从小到大都这样,再困难的时候都咬牙靠自己,从没管程孟或者身边的同学们借过钱。
因为想要维持一点体面,扮演和同龄人平等的角色。
皮囊之上的骄傲、拒人千里的冷漠,说好听点是不愿亏欠别人。
说难听点,十七岁啃着鸡骨头的她、二十七岁被豪宅的价格闪花了眼、暗下决心要给他买城堡的她,都很可耻地、隐秘地,自卑着。
和盛霖苑所处的繁杂闹市区不同,绵江北岸很安静。
除了江水流淌的声音,这里的住宅几乎听不到任何熙攘噪音。
上午开完会,沈郁带着两个助理回了趟临江阁。
恰好杨勘和纪非来找他,聊下一部剧的合作。
今天又降温了,窗外开始下雪。
白茫茫的雪落进江里,静静地消融着。
几人围坐在客厅一角的壁炉周围。
苏世城一边记录,边懒洋洋往壁炉里添根柴火。
橙红色火焰卷曲,柴火静静燃烧,偶尔发出火花炸裂的轻爆声。
一旁半人高的空气加湿器也在悄无声息地运作。
整个房子里温暖又舒适。
方忖站在咖啡机旁,等气味微酸的豆子磨完。
奶泡机的蒸汽在升腾。
“……剧本说完了,怎么样,感兴趣么?”
杨导抿了口他要的意式浓缩,被苦得神采奕奕的,“我还是先找的纪非配男二号,本来以为你俩私下不和,就没联系你,结果这小子居然跟我推荐你来配男主,什么情况啊你俩?”
纪非抬头瞥了眼沈郁,吊儿郎当坐直,语气玩味:“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可是有几个月的师徒情谊,是不,乖学生?”
沈郁黑着脸,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却也没否认。
纪非却得寸进尺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我早就跟你说过吧,你其实可以不用执着于伪声的……你原本的声线这么优越,我都羡慕不来。而且,伪声用多了,一不小心还会伤声带,要是跟我一样,修养几年都难以痊愈……”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诚。
而且这几个月上纪非的课,沈郁能听出来,他的课程安排并非套路,全都是自己的配音经验。
纪非很重视发声,教学生们日常保护自己的声带,唯恐其他人重蹈他的覆辙。
不可否认,连他现在都注意了一些。
沈郁刚想说话,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
他熟练地戴上耳机,听着手机读屏,片刻后唇边短暂勾了个弧度。
他站起身,冲杨勘打了个手势:“我太太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
沈少爷:好端端坐在壁炉旁边,怎么忽然有点冷?

“太太?”
杨勘闻言跟纪非对视一眼, 嘀咕道:“没想到沈郁已经结婚了?他太太是谁,你认识么?”
纪非摇了摇头:“没听说啊,什么时候结的?我怎么不记得他身边有过女人?”
沈郁懒得理会他们的八卦, 随手拿了搭在沙发背上的羊绒外套, 兀自推开落地玻璃门,走到阳台外。
江边微凉的雪斜斜落在他肩上,江风安静,壁炉篝火和浅浅的交谈被隔离在玻璃那头。
“醒了?”
沈郁摁了接听,想起某人昨晚的样子, 忍不住勾了勾唇,声音都低了半分,“给你点的外卖吃了吗?”
电话那头呼吸可闻。
几秒钟后,她的声音响起,闷闷的,带着点沙哑, 像是刚睡醒没多久。
“吃完了。”
林循看了眼手里吃剩的外卖。
包装很豪华来着,味道也很好, 而且,里面真的有一整只波士顿大龙虾。
和她从前常买的海鲜泡面包装上画的一模一样。
她吃之前去外卖软件上搜了一下, 没有搜到这家店。
扫了包装上的二维码,才知道是一家很昂贵的私厨。
林老板压下心底的情绪, 轻声问他:“沈郁, 你在哪儿?开完会了吗?”
“嗯, 开完了,不过还有点事, ”沈郁换了只手拿手机, “我现在在临江阁这边的家里, 招待两个朋友。你在家等我?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电话那头,林循捏着手机,听着他寻常的语气,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片段。
在他的视角里,这件事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不用了,我不饿。”
她停了片刻,手指稍稍攥了攥,又轻声问道,“我方便去那儿找你吗?”
她刚刚一个人待着吃完了一顿饭,又坐了很久,还是打算跟他谈谈。
内心很多纷杂的感受,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电话里就更说不清了。
“想什么呢?来自个儿家,还用请示?”
沈郁眉梢微扬,手指在冰凉的栏杆上触过。
她愿意过来,是不是代表着想要接纳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了?
他后腰靠在栏杆上,语气中含了几分笑意,调侃道:“林老板,这房子买来之后一直冷冷清清的,就差个女主人帮忙布置。我助理每次过来,都说我把个好端端的房子住成了样板房。”
他话音落下,林循却没接茬,只问了具体的地址。
她语气和往常一样平淡,或许是这两天累坏了。
沈郁想安排司机去接她,却被婉拒,只好散漫报了地址:“那你一会儿到了告诉我,我去门口等你。”
又好脾气地嘱咐了一句:“今天下雪了,出门记得带伞。”
“好。”
林循收拾了外卖盒子和家里的垃圾,刚想出门,想起他的话,又回去拿了雨伞。
等坐上车,的车司机看了眼软件上填的目的地,煞有介事地从后视镜扫了林循两眼。
似乎想从她的穿着打扮上看出点同级别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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