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孟也茫然地摇了摇头。
心里觉得很矛盾。
她乱乱地想着,难道她不是因为想求生才跳楼的?
那又是为什么?没理由啊。
她想不出来,下意识看了眼沈郁,那一瞬间却被他面上稍纵即逝的冷凛吓到。
片刻后,他面上又恢复了寻常神色,跟教授道别,又给周警官打了个电话。
两个人返回病房。
程孟给林循喂了水,又问她想吃什么。
她也不吭声。
程孟叹了口气,说道:“那我给你买你爱吃的小笼包,你等我。”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拿上外套和包包就往外走。
林循终于开口,因为脖子手上,喉咙不敢用力,声音很嘶哑。
“不用忙了,孟孟,你回去休息吧。”
程孟脊背一僵,心里又冒上来一股火,拉开门往外走,语气也硬:“我忙我的,你管不着。”
病房里再一次静下来。
林循转过头看了眼窗外白蒙蒙的天。
脖颈、胳膊、小腿都传来麻木的疼痛。
又很麻木,不像是她自己在疼。
就像是玩4D游戏,主角受伤的时候,游戏机也会轻微扎玩家一下。
隔着一层什么。
她又抬头,看了眼在床边靠站着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又懒得开口。
直到他俯身下来,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那动作很轻很慢,就好像再用力一点,她就会碎掉一样。
林循觉得好笑,又觉得没劲。
“沈郁,你也回去吧,如果可以的话,帮我请个护工。谢谢。”
男人没说话,低了头,敛着眉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忍耐不住,就要爆发一样。
她叹了一口气。
觉得沈郁也蛮可怜的。
怎么就被她这样的人追上了呢。
才谈了几天,就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
在毫无察觉、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跟杀人犯遭遇了两次,差点遭遇危险。
而且,如果她没跳楼的话,真的会只留他一个目击者。
那就像赵帆说的那样,他余生都会背负着不必要的愧疚和心理阴影。
林循不想死了还害人,背上一身债。
所以明明在刀子落下来之前,她已经想通了,也没任何继续活下去的念头了,却还是跳了。
……但是她跳进了他们家的院子里,应该搞得到处都是血吧。
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吓坏了。
房东会因为觉得晦气,把他们赶出去么?
林循在这一瞬间想到很多很多事。
又觉得好累,真的不想处理了。
以至于,连抱歉的话都懒得说了。
“没必要,”林循直勾勾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开口,“沈郁,你没必要继续心软了。”
不值得。
反正又没那么喜欢,他一开始也想拒绝的。
只是玩玩而已。
“要不——”
她话音未落,男人绷得很紧的下颚忽然松了,眼皮掀起来,整个人都带着收不住的戾气。
又像是怕吓着她似的,他蓦地伸手盖住了她眼睛。
下一秒,呼吸被拉近。
嘴边的话也被某个柔软湿润的东西用力堵住。
跟之前每一个她主导的吻都不一样。
他几乎发着抖地,用力地,恶狠狠地,纠缠她,舔咬她。
仿佛想用嘴唇上的那一点痛觉,唤回她的情绪。
林循难受地嘶了一声,那狂乱的吻才停下。
可捂着她眼睛的手却没挪开。
灼热的液体滴落到她面颊。
他还是没说话。
林循有点不敢相信,但也懒得去想那是什么。
她的心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所有沟壑都被熨烫平整。
包括欢喜与心动。
她活到现在真的好不容易啊,好艰难好累。
装出来的勇气不是无穷无尽的,这么多年,早就耗光了。
上天公不公平什么的,她也懒得计较了。
甚至连恨都懒得恨了。
很久之后,林老板牵着唇角,伸手抚上男人的眉眼,喃喃开口。
“喂,这是不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我原来好像总想亲你来着,每次看到你都想偷亲。”
她说到这,盖在她眼皮上的手忽然松开。
男人的脸上似乎恢复了点神采。
林循看着他猩红的眼眶,收回手,面色平静地说出了下一句。
“但现在,怎么感觉,一点都不甜了呢。”
“我喜欢你什么来着。”
“感觉不到了。”
“好累,好没劲,沈郁,”她认真地看着他,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完,“要不然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唉想抱抱女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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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盖+狗头。
(老宝儿们都知道的,我是甜文作者,麻烦宣传一下谢谢。)
林循说完这句话, 床边的人蓦地直起腰,背过身去。
她的视线跟随着他,看着他绷着脊背, 手在身侧慢慢攥成拳。
整个人就好像一根要崩断的弓弦。
林循看着他的背影, 没说话。
她忽然觉得好悲哀,又很无力。
她知道自己这样蛮渣的,哪怕这段感情起初就不走心,但也是她先挑起来的,现在轻易说放弃的又是她。
但是她真的感受不到了, 所谓的心动也好,喜欢也罢。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美好的甜蜜的,统统懒得去追求了。
也不想再花精力去维持任何关系。
在刚刚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直在原始森林里奔跑,身后全是各种猛兽、猎人、毒蛇、虫蚁。
她起初拼尽全力地逃跑, 绞尽脑汁地躲过了一次又一次险境。
但最后还是被拖进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看着自己一点点被蚕食。
林循想了会儿, 开口跟他解释:“沈郁,抱歉啊, 那天我说想跟你在一起,你起初是不同意的, 让我考虑清楚。”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 才继续道:“我当时……的确觉得自己考虑清楚了。我以为我的生活已经变好了, 所以想要追求一些,嗯, 跟生存无关的, 更美好更奢侈一点的东西……所以我才跟你保证, 你跟我谈恋爱一定会很甜。”
她语气很平静。
在回忆并且叙说着自己前两天的心理活动。
“我本来真的打算跟你好好谈的,包括今天的约会……”
“我买好了游乐园的票,想先带你去坐过山车,然后下午我们再一起去做耳疗。”
“我其实有点恐高,胆子也不大,所以坐过山车的时候从来不敢睁眼……耳疗也是,闭着眼躺着享受就好了。”
“所以这两件事,都不需要视觉参与,我们应该会有一模一样的体验……”
她说到这里,忽然被他打断。
“那等你康复出院了,我再陪你去不就行了,又为什么要算了?”
他依旧背对着他,语气很压抑。
林循顿了一下,有点不忍心。
她该怎么解释呢。
说了他应该也不会懂的。
情绪这种东西,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并且无解。
就像大一那次。
明明昼夜不歇地供自己复读完,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兼职和学业都步入了正轨——她这么怕黑的人,逼着自己在昼山阴沉沉乌糟糟的冬季夜晚,每夜每夜骑着车穿行在大街小巷里,把全身的勇气和力量都调动起来,一单一单地攒着下学期的学费。
那时候她有一个记账本,清楚地规划着大学四年需要多少生活费和学费、毕业之后要多少启动资金。
这些总账,被细致地剖化成每天要攒多少钱,打多少份工,每天打卡完成任务的时候,都觉得未来在朝自己一步步靠近,希望就在眼前。
——却因为两个摔烂的外卖,突然就想放弃了。
还有一次,是她大学毕业的那年。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又咬着牙多走了三年,经济条件也比之前有了飞跃。
可内心却像是被蚕食到了某种程度,再一次崩坏了。
所以万念俱灰地丢掉多年打拼的一切,回了青原。
如果不是那次体验很差的相亲,那双在黑夜里触碰她胸口的手,她或许真的会在那儿烂一辈子,再也爬不起来。
人真的是很割裂的生物。
她的确一直在为了未来努力。
但同时,也在被未来消耗吞噬。
这两条线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同步存在,互相滋养,扎进她的血肉里。
就像光影的两面,相互依存,光越盛大的地方,影子也越漆黑。
林老板其实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抑郁症。她哪有资格得这种病。
她真的觉得自己只是太累了。
这次也一样,她自己知道,甚至比前两次更严重万倍。
她已经走不出来了。
她连这么多年唯一渴望过的最奢侈的存在,也懒得再追求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要是觉得不爽,”林循盯着他的背影,没解释太多,“骂我几句出出气好了,别太往心里去。”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周警官推门进来,一进门就感受到房间里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这是小情侣之间的私事,跟案子无关。
他兀自大步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自我介绍完便直接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嫌疑人或许早就突破了封锁线逃走了。根据现有的证词想在这么大的昼山抓到人,不亚于海底捞针。
所以刚接到电话说受害人已经醒了,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开口之前,周警官还是稍微压了压心里的着急,关怀了一句:“林女士总算醒了,感觉精神怎么样?”
林循木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地坦言道:“您直接问吧。”
周警官觉得她的反应很怪,完全没有其他受害者死里逃生后的心里阴影,甚至没有任何喜悦或后怕的反应。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女人半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看着他。
那表情似乎在说:“我很累,赶紧问吧。”
周警官咳嗽了两声,没再多想,开始问准备好的问题:“林女士,根据现场的痕迹和目击者的证词来看,歹徒应该是伪装成快递员进了您家……您跟他之前认识吗?”
林循静了一会儿,说道:“算是认识,他跟了我很多年了。”
她话音落下,周警官反而松了口气。
熟人作案,总比无差别杀人好查。
他继续问:“请问您跟他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周警官记录的手一顿,抬头看她,有点没明白“算是认识”和“没有关系”之间的逻辑联系。
秒钟一帧帧地走。
林循原本想让沈郁出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让他知道也好。
他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觉得她的提议有多难接受了。
她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闭了闭眼睛,轻描淡写道:“如果真的要说关系的话——”
“——十六年前,他爸把我爸杀了,尸体就埋在昼山郊外。”
她话音落下,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呼吸都是一窒。
周警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这案子的性质,根本不是他原先猜测的入室抢劫或者情杀,远比他想得更加恶劣、耸人听闻。
他压了压心底的悚意,来回踱了几步,又重新坐下,声音比之前严肃了一个层次:“继续说。”
林循挖了挖手背上的纹身,低下头。
声音不咸不淡的。
“我爸是青原人,二十年前来昼山务工,于十六年前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讯。”
“十二年前,我和我奶奶拿着老家的拆迁款来到昼山寻亲,那年我十五岁……”
“三年过去,我们每周都会骑车在昼山的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却没任何结果。直到我十八岁那天,警方在昼山郊外的山坡,发现了一具掩埋多年的尸骸……”
“……后来,在孙律师的努力下,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赵一舟认罪,被判了有期徒刑十八年……”
漫长的寻人、更加漫长的侦察、诉讼,一次次和命运对抗,天一寸寸塌在肩膀上又被她硬生生扛起来……
她的十二年。
头破血流的十二年。
本以为说出口的时候会很痛苦,但没想到她只觉得很麻木。
语气干瘪、声调平淡,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他在狱中表现很积极,努力服刑,听说还信了教……他统共得到了三四次减刑机会,刑期一减再减。”
林循的声音很冷漠:“每次减刑前后,他们一家人都会给我寄快递,赵一舟也频频从监狱里给我寄很长很长的信,试图让我签署被害人家属谅解书,好让他能得到更大幅度的减刑……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换什么地址都没用,今天见到赵帆才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跟踪我。”
“他去过我的大学,伪装成外卖员在我宿舍楼下蹲守过;也伪装成顾客,去过我之前打工的店里买东西。就连这个小区,他也来过好几次,只是我一直没注意。”
她说到这,被周警官打断:“他们之前一直在给你寄快递,还一直追踪你的地址?那你怎么不报警?”
林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报过。警察检查了那些快递,都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们也读了他给我写的信,得出结论,觉得我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有太多的戾气。”
“……”
笔在纸上划出很难听的撕裂声,周警官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沉甸甸的。
林循却完全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仿佛只是在解答他的疑惑。
她的声音依旧很淡:“然后就是前几天,我又收到了赵一舟的信和快递。这次我没像之前那样冷处理,我找了我的律师,律师建议我应该维权。”
“所以我们出具了律师函,寄到了赵一舟所在的龙湖监狱。因为这封律师函的作用,他今年的减刑应该会被重新考虑……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不过也是早晚的,他说,他早就想杀了我了。”
她一口气说完,病房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林循又开口,交代了今天从遇到赵帆开始,所有的细节。
只是在最后的关头,她看了眼沈郁,隐去了她主动跳楼的原因。
等她讲完所有的前因后果,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中途程孟也早就回来了,坐在旁边惊疑不定地听着她叙述。
周警官的笔录记了满满好几页。
等所有问题问完,他亦是缄默,做警察这么多年,再无奈再残忍的事都见过。
可此时此刻,心里依旧装满了对这个年轻女孩的怜悯与悲哀。
他叹了口气,面色严肃地保证:“林女士,我们会尽快抓到嫌疑人的,这医院里二十四小时都有警方的人守着,你不用担心。”
“谢谢警官,我不担心,”林循摇了摇头,因为说话的时间太长,她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还有问题么?没有的话,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
周警官听出她声音里的疲倦:“没问题了,那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程孟坐在床沿,手边放着一盒小笼包,她看了眼闭着眼睛、呼吸漠然的林循,忽然比任何时候都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她把脸埋进手心里,肩膀抽动着,抑制不住地呜咽。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林循父亲被人谋害,后来她拿了宁琅的钱打官司的事。
后来重逢后,她听林循轻飘飘提起过官司打成功了,其他所有的细节,她一概没说。
所以她只以为那是一段多年前的往事,已经过去了。
却没想到,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
她再也没办法像当年那样,站在马路旁边因为她不可理喻的轻生念头而发脾气了。
事到如今,再去劝她好起来,不要想不开,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似乎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程孟扪心自问,自己如果处在她那样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到更好。
她弯了腰,抱了抱床上像是沉沉睡着、满脸苍白的女孩——这个她几乎被命运数次打压,再也没办法完整的挚友。
只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
“循循,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病房里的空气几乎凝滞。
倒是林循先开口:“沈郁, 我今天说的话,你回去考虑考虑吧,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处理这些了。”
程孟闻言转过眼, 看到沈郁站在窗边, 弯着腰双手支在窗沿上。
她只能看到他的一半侧脸,碎发落在眉间,脸上安静得一点情绪都没有。
听到林循的话,他也没什么反应。
但程孟就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压抑得让人难熬,她想开口说两句话调节一下, 恰好沈郁的手机响起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下意识想摁灭,但听到读屏软件加快扭曲的声音后,又快步走到房门外接起来。
隔着房门,程孟没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透过门板上的玻璃看到他眉眼蓦地一凛, “嗯”了一声,又低低说了句什么。
挂了电话, 他又推开门走进来,径直走到床边。
程孟看着他伸手, 却在快要触及林循发端的时候轻轻握拳,收回。
他下颚紧了又松, 额前的碎发遮挡了眉眼。
许久后, 他说。
“好, 我会考虑,你给我点时间。”
程孟听得呼吸一窒, 觉得他的嗓音甚至比林循的还要哑。
下一秒, 男人转过脸来, 对程孟温声道:“麻烦你了,多陪陪她,我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说罢,他拿了一旁的大衣和盲杖,大步离去。
程孟的视线跟随着沈郁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病房外。
她又回过头看林循,猜到了什么,问道:“循循,你是不是跟他……提分手了?”
林循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程孟能理解她的状态,她连自己都想放弃了,又怎么会有心思谈恋爱。
大一那段时间,林循自我封闭到连她都不想见。
她心里很难过,又说道:“那也不用现在就分手啊,你不想处理的话,可以不用处理,就当多一个人陪在你身边,不好么?你不是喜欢他的么?”
她说到这,床上的姑娘才慢慢睁开眼。
“不是喜欢。”
她疲惫地说。
她迎着刀刃往上撞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对他根本不仅仅是喜欢。
——所以更没办法,将这么心软的他,拖进这个没有终场、亦无法逃离的负面漩涡里。
她救不了她自己。
程孟却显然是误解了,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的确不用强求。本来昨天你跟我说你脱单了,对象是沈郁,我还很高兴呢,我高中那会儿就觉得你们两个挺配的来着。”
“而且不仅仅是我,”程孟翻出手机给她看昨天她找了一晚上的东西,“你看这个帖子,我当时就看到过,还跟过贴呢。昨天找到半夜,来不及给你发……现在是不是有点迟了?”
林循下意识看向屏幕里。
是个十年前,一中的帖子。
主图是一张很糊的图片——十年前的手机像素,而且拍照的人显然手有点抖。
视角是从教室后门往里拍。
图片里只有她和沈郁,她背对着镜头,沈郁则露了大半张脸。
隔着一张桌子,他弯腰,神态松懒地递给她一支钢笔。
帖子的标题是——【中午偶然路过十二班门口,感觉这俩人好般配啊啊啊啊啊,好帅好美,而且氛围好暧昧啊,不由自主目光就被吸引了!有人知道他们叫什么吗?】
帖子底下竟然有很多的回复。
学校里认识沈郁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这帖子也很热。
底下乱七八糟的议论都有。
林循一眼扫到一条赞同的跟帖:【我也觉得!看到好几次了,那个女生叫林循。我连他们的cp名都想好了,就叫“千与(郁)千寻(循)”哈哈哈,有人站嘛。】
底下接连好几条回复。
【噗这名也太土了吧。】
【还好啊我觉得怪好听的!】
说“怪好听”的那条,ID是“昼山玛丽莲孟露”,是程孟的网名。
林循神色有些恍惚,好久之后才想起那天。
好像是学校发了个什么表格,每个人都要签名。
沈郁也需要签。
但他自从失明后,很久没写过字,用惯的钢笔也不知道有没有墨,就回过头来管她借笔。
林循的中性笔恰好快没墨了,她灌了点水在坚持写,所以便挑了一支她笔袋里的铅笔给他。
是她自己用的那几根里最长的了,但也已经削的只比手指长一些。
他接过那支铅笔握在手里,眉头忽地挑了挑。
因为他手指很长,那支铅笔握在手里显得十分滑稽。
林循忽然觉得很刺眼,心底的自卑莫名其妙翻上来,她想伸手抽回那支笔,给他削一支新的。
他却二话没说转过身去。
几秒钟后,响起了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他很满意地“嗯”了一声,说了句“比我的好用。”
然后不在意地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一支钢笔和一罐墨水,递给她:“跟我换?我这个不好、用。”
就跟牛排不好、吃一样。
他的语文好像也被她带的,变差了。
“……好。”
林循看了眼自己贫瘠的笔袋,恍恍惚惚地接过那支看起来就很贵的钢笔,没舍得拒绝。
后来的一年里,他动不动就跟她借那些手指头长的铅笔,而她呢,一直“心安理得”地用着交易来的那支钢笔。
书写得很流畅,那一整灌的墨水好像怎么都用不完,她再也不用往中性笔里灌自来水。
那支钢笔,她后来还给他了。
在被开除之前。
用了一年有了点感情,却也知道自己不是它的主人。
没资格带走它。
林循想到这,忽然伸手把被子拉到脑袋上,不敢让程孟看到她绝望的眼睛。
如果她不是一个笔袋里只有手指头长的铅笔的女孩就好了。
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是不是可以早点喜欢他,不用推开他。
赵帆被发现的时候,藏在东城区的一家网吧里,口袋里还装着今晚南下的火车票。
警察没能这么快排查到这里,反而是沈郁雇的私家侦探先锁定了人。
沈郁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网吧地下停车场,几个安保合力压着他,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被抓是因为什么,说实话,在林循出乎他意料跳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没法善了了,所以买了车票想逃来着。
却还是被抓住了。
但他没想到抓他的居然不是警察。
赵帆看着从一旁那辆豪车上悄无声息下来的沈郁,眼皮跳动着,眼里微微的惊讶过后,不仅没半点恐惧,甚至有些兴奋。
那表情连一旁摁着他后颈、五大三粗的安保都觉得瘆人。
像电视里那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老子他妈的看走眼了啊,”赵帆饶有兴致地盯着沈郁一步步走近,又瞄了眼他身后价值不菲的豪车,“还以为你跟那臭婊子一样,是个穷到根里的瞎——”
他话音没落,腹部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赵帆吃痛地弓了腰,疼得一边眼睛都睁不开,只从半阖的眼帘里,看到眼前男人浅淡无光的双眸。
居高临下“看”着他。
赵帆笑了一下,又问他:“你觉得你很牛么?让三个人摁着我?有本事单挑啊死瞎子。”
男人却丝毫没被挑衅到,拎着他衣领将他重重掼到地上,膝盖压下来,死死压住他肋骨。
像他压着那贱人时候一模一样。
甚至更狠。
就像要把他肺压炸了。
下一秒,男人面无表情地攥拳,拳头直往他脑袋上落。
赵帆痛呼了一声,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脱了,居然像是解脱般“嗬嗬”地笑起来。
“看来她醒了?老子这次踢到铁板了,我认。但你这块铁板,也不怎么扎实呢。”
他满眼都是嘲弄:“我用刀割到她脖子的时候,那婊子都已经放弃挣扎,闭眼等死了,后来又突然主动往我刀刃上撞,还趁着我没有防备冲去阳台跳了楼,她有没有告诉你,是为什么?”
意料之中,那拳头骤然停了停。
赵帆盯着他那双没有丝毫光彩的眼睛,越笑越大声。
“因为我跟她说,如果她静悄悄地死了,那你这个瞎子男朋友,就会成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一辈子遭受良心谴责。你说你是不是很没用?老子上楼前可是看了你好几眼呢,要不是你瞎,我未必有机会——”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更加狠戾的拳头落下来。
许久后。
方忖看着地上蜷缩的人,兴奋逐渐快要变成恐惧的时候。
沈郁站起身,死死克制着某种欲望,鞋底碾了碾地上那人的脸:“送去警局。”
赵帆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盯着他背影。
“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告,尽管告,”男人回过身,揉了揉僵硬的指关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到他眼前,语气傲慢又疏懒,像是在处理什么没用的垃圾,“麻烦你,记得联系我的律师。”
人被送走后。
方忖指尖抖了抖,看着停车场里站着的老板。
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见过老板发脾气,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