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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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原本以为这是这出戏的一环,但知道正宁帝清醒后将顾明晟和李首辅宣进宫,没说清楚对他们的吩咐,又陷入昏迷后,萧景曜也开始忧心起来。
正宁帝的身体,不会真的撑不住了吧?
早先正宁帝就捂着心口吃药丸,现在不会是病情加重了吧?
宫中早就戒备森严,萧景曜心下再着急,也不能进宫一探虚实。
这些日子,都是太子监国。
太子胖乎乎的身影存在感简直爆棚,萧景曜都看到原来一些对太子不冷不热的官员,已经在向太子卖好表忠心了。尤其是太监和宫女,对太子的态度更为小心谄媚,几乎将太子当成主君来看待。
平王一系原本和太子斗得有来有往,结果正宁帝这么一病,平王的声势瞬间就降了下去。朝堂上,平王虽然还能和太子抗衡一二,但底气明显不如以前那么足。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要是正宁帝有个万一,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非平王想自己扯杆旗反了,不然就得老老实实向太子俯首称臣,后半辈子都活在新帝的冷遇中。
平王倒是想扯旗,问题是追随他的人,只想捞个从龙之功,并不想成为乱臣贼子。捞从龙之功失败顶天就是后半辈子再也没办法出头,但当了乱臣贼子,那可是家族消消乐大派送。谁能遭得住这个?
京城上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萧景曜每天回府,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这种强压之下,大理寺反倒没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给其他人的情绪一个宣泄口。许多人家愣是将家里的纨绔真正打断腿,坚决阻止他们上街闹事,给家里惹祸。
一直等到倭岛那边运送的第一批银子进京,京城的氛围终于好了些许。
梁千山拿下倭岛后,正宁帝就将萧景曜先前圈出来的倭岛金银矿分布图给了梁千山,让梁千山就照着图挖。
梁千山拿到图后都惊呆了,这年头儿的人哪见过这个?不是萧景曜的图画得惊天地泣鬼神,而是这种地底下的矿物分布情况,肉眼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大齐真的有神仙相助吗?
“神仙”萧景曜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梁千山在倭岛挖金银矿挖得很开心,这一场仗大多都是倭人和倭国贵族拼了个你死我活,大齐的伤亡很少。现在开采金银矿,大多也是倭人干,大齐的将士只是当监工,监督他们干活。
倭岛的大金银矿,那真是一挖就刷刷往外冒银子。这产量,梁千山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第一批运去京城的银子,梁千山挑了个吉利的数字,八十八万两白银。充分体现了他对于发大财的狂喜之情。
只可惜正宁帝现在还病着,清醒了些,却还是精神不济,继续在床上躺着,依旧让太子监国。
倭岛运的白银到京城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倭岛竟然还有金银矿!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原先那些反对对倭岛动兵的官员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早就知晓此事!
至于正宁帝从何而知……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大家谁也猜不到。只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眼神时不时地在萧景曜身上扫过,心理动态在是他不是他中纠结,要是这会儿给他们递朵花,他们指不定还能一边揪花瓣一边嘀嘀咕咕进行猜测。
只有倭奴王痛心疾首:为什么岛上的金银矿,大齐人比他更清楚?
苍天不公!
也有人想着倭岛的金银矿,心旌神摇,这要是能安排自己人过去……
最后,大家的目光又放在了海禁上。
正在大家一扫先前的紧张心情,轻松地讨论倭岛的金银矿之事时,宫中终于有了动静。
宫中的具体情况,萧景曜也不知道。那天,萧景曜下值回府,到了半夜,突然就被一阵动静惊醒,外面火光冲天,原来是萧府已经被禁卫军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萧元青几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萧景曜犯了事,朝中前来拿人。
还是顾希夷安排的护卫派上了大用场,一行人往墙上一爬,有防守的,有藏在暗处弯弓搭箭对准禁卫军头领的……
对方对萧景曜很是客气,骑在马上对着萧景曜抱拳道:“奉陛下口令,捉拿反贼。烦请萧大人好好在家待着,别出门。”
正宁帝出手了?
萧景曜心间一动,客气地给对方回了个礼,“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下官自然应当听令。”
这样焦灼的氛围,持续了两个晚上。
第三天,围在萧府周围的禁卫军终于散去,萧家人顿时长松口气,这一关,看来已经过了。
今天正好是早朝日,萧景曜穿好官袍,神情凝重地进宫参加早朝。
所有官员的神情都十分凝重,见面后只用眼神互相示意,不知道这一出最终到底谁成了赢家。
萧景曜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空出来的位置一点疑惑都没有。
窦平旌也站在了殿内,再往前看看,六位成年皇子只来了三个。太子、宁王和平王全都不在。
萧景曜垂下眼,静静等着正宁帝出场。
正宁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在苏世安的搀扶下坐上了龙椅,脸色还算正常,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模样,上来就给大家扔了个雷,“朕欲废太子,众卿家以为如何?”

正宁帝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关乎着国本,不管是废是立,都是大事。正宁帝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要废太子, 哪怕殿内不少人都猜出这两天的乱子和太子有关,脸上也难免露出了惊骇之色。
再仔细一想,太子不在, 宁王和平王也不在,莫非也被正宁帝一并抓了?那这太子一废, 继承人该从康王福王和荣王中选?
未成年的皇子们现在还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内,主少国疑, 正宁帝的身子也不太好,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容易出现皇权旁落, 大臣弄权的情况。
虽然有些人心中有所意动, 但大多数人的理智还是在线的, 明白立一个幼主的弊端。
再说了,就算立幼主, 弄权的重臣也没他们的份不是?何苦再给自己选个祖宗。
大臣们也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既然自己得不到好处, 那就做出最伟光正的选择。
还有官员的眼神在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位皇子中来回移动,似乎是在盘算着若是要下注的话,该投哪个皇子才好。
之前的储君热门人选全都出局,也无怪乎一堆官员心思浮动。热灶和冷灶可不一样,太子、宁王和平王身边从不缺支持者,他们没过去,有部分原因是对方身边的位置已经满了员, 再加入进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康王三人就不一样了, 朝中谁不知道这三个王爷对朝政没什么兴趣,荣王倒是稍微好一点,但心思都在战场上,做梦都想当大将军,为大齐开疆扩土。
康王和福王那就是纯纯两条躺平的咸鱼。福王的混,官场中都是出了名的,正宁帝都拿他没办法。康王是另一种风格,单方面孤立所有人,看谁都是冷漠脸,孤傲到难以接近。这样的人,别说想私底下拥立他了,怕是连和对方说几句话都不行。
拥护哪位皇子本就是犯忌讳的事,康王这种,都没办法同他交心,谁头这么铁,敢直接莽上去,抱着自己一户口本和康王共进退啊?
再真爱都没办法到这个份儿上,更别提习惯权衡利弊的朝臣了。
是以康王明明是剩下三位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原则,前面三个皇子没戏了,轮也该轮到康王身上。
照理来说,康王被立为储君的机会应该是最大的。
然而大臣们看了一圈,心中权衡了许久,又把康王从支持者中给踢了出去。
再一看康王底下的王爷,淦,是福王。
更地狱了。
部分大臣简直悲从中来,总觉得要从这几个歪瓜裂枣中选出储君,实在是对不住大齐百姓。
福王一点自己可能会当储君的意识都没有,听了正宁帝要废太子的话之后,福王当即出列道:“父皇,废立太子乃国之重事,父皇对大哥寄予厚望,悉心教导他数十载,他是我们兄弟中最适合当储君的,父皇三思啊!”
康王偏头看了一眼福王,也站出来附和。荣王挠挠头,同样站了出来,茫然地替太子求情。
他这会儿还懵着呢,怎么就突然要废太子了?
众所周知,太子是正宁帝心尖尖上的好大儿,其他皇子们全部绑一块儿才有可能和太子比个高下。正宁帝废太子,对于荣王等从小就感受到正宁帝对儿子们的区别对待的王爷来说,就跟看到正宁帝亲自挖出来自己的心肝没什么区别。
别说荣王他们没反应过来自己能问鼎储位了,这会儿他们还觉得自己在做梦呢,进的还是宁王或者平王的美梦,他们自己才不会做这样的梦。
朝中空了一大堆人,都是太子、宁王和平王的人。没被抓走的,证明这次不管是谁搞事情,他们也没参与进去,反而逃过一劫,现在只有庆幸的份,更加不敢瞎发言。
萧景曜往李首辅的方向看了看,这位大佬是正宁帝的心腹重臣,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正宁帝的倾向。
萧景曜对太子没什么好感,太子干的那些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还曾经陷害过萧景曜呢。正宁帝要废太子,萧景曜不说立马落井下石,沉默支持还是能做到的。
到头来,为太子求情的,竟然就只有康王福王和荣王三人。
正宁帝心中也不知是个滋味,神情复杂地看着毕恭毕敬的臣子们,眼神扫过剩下的三个儿子身上时,正宁帝的眼神才带了一丝暖意,面上也露出了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疲惫。
李首辅沉默了许久,这时候才出列和正宁帝唱双簧,“太子犯上作乱,胆敢行谋逆之事,不忠不孝,确实当不得储君之位!”
这话一出,福王都哑了,呆呆地看着李首辅,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他都是太子了,还谋什么反?他脑子有病吧?”
不愧是福王,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瞎说大实话。
萧景曜也觉得太子做出这个决定,多半是脑子有病。就算前有宁王后有平王对太子步步紧逼,但正宁帝依旧护着太子,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这是有多想不开,才把自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身份变成逼宫的不孝子?
说这次宫乱是宁王或者平王主导的,萧景曜都没这么惊讶。
太子这么干,萧景曜只能说这个太子该废。脑子如此糊涂,让他坐上皇位,掌握了生杀大权,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来。
正宁帝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又浮现出明显的怒意,“那几个逆子,没有一个省心的!真是气煞朕也!”
见正宁帝实在气得狠了,萧景曜等官员只能先劝正宁帝好好保重龙体。
萧景曜一听正宁帝话里头这意思,心下不由开始思索:几个逆子?谁主导的这一切,想给人下套再来个黄雀在后?
有这个能耐的,萧景曜觉得应该是太子。
这样看来,好歹太子的智商掉线得也不是特别离谱。
虽然他一个太子想不开,在地位稳固的时候去谋反,本身就挺离谱的。
谋反大罪都出来了,正宁帝又将现任禁卫军统领给扔进大牢,以谋逆罪论处,判他满门抄斩。
萧景曜就明白了,他开始的直觉是对的,这个徐统领,真的有问题。
都把禁卫军统领给牵扯进来了,百官们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禁卫军,那可是保护皇帝的第一防线,太子把禁卫军统领给策反,那简直是在正宁帝的雷区疯狂蹦迪。一般的帝王,谁能忍得了这个?
证据确凿,太子被废,板上钉钉。
连福王都不敢再瞎开口。
正宁帝让人将这几日的事细细说来,萧景曜才知道,原来这是太子为平王做的局,徐统领表面上投靠了平王,实际上却是太子的人。平王见正宁帝病重后,太子监国,地位越来越稳固,心下焦急,就想着宫变结束斗争,谋得大位。正好徐统领有意投靠他,二人一拍即合,定下了逼宫大计。
宁王势力虽然大不如前,但烂船也有三千钉,暗地里的积累也不小,同样动用了暗桩,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子和平王一并干掉。
太子这个做局的人,赢面本来最大,玩一手借刀杀人后,干干净净登上皇位。结果正宁帝从重病中清醒过来,立马看明白了这三个带孝子的打算,将计就计,顺势将他们一锅端了,成为了最终的黄雀。
本以为自己是黄雀,最后不过是只螳螂。这出逼宫大戏,当真精彩。
只可惜萧景曜没有看到现场,少了一丢丢刺激感。
太子三人谋逆大罪证据确凿,萧景曜本以为他们死定了,没想到正宁帝气了半天,最终决定,废除他们三人身上的太子和王爷的爵位,将他们三人圈禁在别苑中,终身不得出。
相比起许多动不动就杀儿子的帝王,正宁帝当真能称得上一句慈父。
只可惜慈父大多碰上不孝子,萧景曜等人也只能是一声叹息。
早朝被正宁帝扔进了这么大一个雷,官员们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手里头的烦心事要是不太重要,都往后缩了缩,决定推迟几天再来禀报给正宁帝。
以至于今天虽然爆出了好几个大新闻,早朝竟然下得比以往还早。
正宁帝还在伤心,许多官员们已经暗中摩拳擦掌,琢磨着要在哪位王爷身边抢得一席之地了。
东宫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东宫,太子臃肿的身躯艰难地挪动着,他已经被废,自然不能再住在东宫。正宁帝决定圈禁他,也没从宫外找一个别苑将他圈着,而是让太子带着妻儿搬去萧瑟的禁庭,派兵把守,不许他们一家出来,也不许人去看望他们。
宫中本就是拜高踩低之处,太子风光时,见到的自然都是一张张谄媚的笑脸。现在他失势被废,当初那些阿谀奉承他的人都变了脸色,以往会点头哈腰小心翼翼扶住他,生怕他摔了的太监,这会儿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一路上一直在阴阳怪气,“殿下以前还发愁这身肉怎么着都减不下来,依奴才看,等殿下进了禁庭,事事动手,忙活起来,想长肉都难!”
太子面容惨淡,还是维持了一个储君的风度,安抚住了太子妃和孩子们,缓慢而吃力地走在最前面,对着原本他看不上的太监赔笑脸。
福王下午偷偷翻墙跑进禁庭去找太子时,就见太子躺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闭目养神。
禁庭和东宫完全不能比,东宫之豪奢,比正宁帝的养心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禁庭,别说稀世奇珍,就连些许规整的东西,都算难得。
福王眼睛一酸,小声地叫了句,“大哥。”
太子倏地睁眼,皱眉道:“你怎么来了?父皇下令,不许任何人前来看我,你偷偷跑过来,当心受罚!”
“我翻墙进来的,侍卫们也不敢拦我!”福王理直气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身边,拽住他的袖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脑子坏了去逼宫?你可是太子,如无意外,皇位最终就是你的,你真是昏了头了!父皇这回,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
太子抬手捂住脸,长叹一声,沉默了一阵儿才小声道:“老五,我快死了。”
福王瞬间卡了壳,满肚子的骂骂咧咧全都卡在了喉咙口,将他憋得不轻。震惊地看了太子许久,福王才往上扶了扶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难以置信地问太子,“当真?”
太子苦笑,“不然我发什么疯,去逼宫?”
福王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太医怎么说?你的药还有吗?”
太子终于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福王的手背,柔声道:“现在也就你还念着我了。”
“父皇才是最关心你的人!”福王撇嘴,小声碎碎念,“你就算不稀罕,也别伤父皇的心啊!父皇的身子也不好,你这么干,和直接在父皇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太子轻笑着摇头,怅然地看着福王,语气似叹似怨,“你又怎么知道,父皇不希望我这么干呢?”
哪会如此凑巧,承恩公刚被撤职,禁卫军统领就安排上了一个容易被自己拉拢过来的人。
福王震惊地看着太子,却只看到太子嘴角抹一抹嘲讽的笑。
太子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冷漠,淡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亲近,但我得告诉你,当初你掉进花园的坑里,我在旁边听你哭了许久,并不是你以为的,我是救了你的好大哥。日后,别来了。”
福王却没有如同太子预料到的那样被暴击,而是憨憨一笑,“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但大哥你最后还是来救我了啊,都没让下人帮忙,背着我去找我娘。你不也因为这事儿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吗?父皇登基后,你也一直护着我,还让侄子们亲近我。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早就不计较那些事了。”
福王是真的不计较。论迹不论心,太子最终还是选择将他救出来,并一直护着他。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现在太子冷脸赶他走,福王才不让他如愿,“反正我对太子之位也没兴趣,就算父皇生气,他也拿我没辙。”
“你刚才不还义愤填膺,觉得我对不住父皇?”
“你是对不住父皇啊。但我心里更清楚,父皇对你再失望,也舍不得见你真的吃苦受罪的。大哥,你是父皇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太子抬手捂住眼睛,福王依旧看到了从他指缝中流出来的泪水,忍不住又叹息一声,“何苦呢?至亲父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都说天家无情,可是福王分明能感受到,正宁帝对他们这些孩子,是真心的好,就如同寻常父亲一般。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悲剧?
福王想不明白。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对着福王摆了摆,示意福王赶紧离开。
福王再次看了看太子,一步三回头,最终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来给你送东西,父皇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摆手的频率更大了。
福王大步迈过门槛,灵活地爬上墙,和负责看守太子护卫首领来了个眼对眼。
福王:“……”
脸皮厚如福王,给了对方一个自信的微笑,轻轻松松翻过墙,平稳落在地上,而后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亲亲热热道:“贺统领啊,这事儿你就当没看到,有什么事,本王替你担着!你去打听打听,本王最讲义气,一口唾沫一口钉,就没有让别人背黑锅的时候!”
倒霉悲催的贺统领:“……”
现在回头装作没碰到福王还来得及吗?
禁庭内。
福王刚走不久,太子就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右手,苦笑着看向内室,“父皇满意了吗?”
从内室走出来的正宁帝神情复杂,深深地看着太子,长叹口气,眼中也有了泪光,“朕原先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先帝,朕就自豪地告诉他,朕比他会养儿子,天家也能父慈子孝!”
太子终于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头脑发胀的太子才哑着嗓子道:“父皇,是儿臣不孝。只是,儿臣不甘心啊。儿臣明明是太子,可命不久矣,儿臣的孩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却要因此沦为旁支,儿臣如何能甘心?”
“所以你就能为了你儿子,来伤朕这个父亲的心吗?”正宁帝痛心疾首。
太子抹了一把眼泪,跪在正宁帝面前,不住磕头,哽咽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知道父皇待儿臣的一番苦心,知道父皇不会忍心要了儿臣的性命,不过是恃宠而骄,才干出如此大胆的事。”
正宁帝怒极反笑,“是啊,即便事败,朕也不过是将你圈禁,新帝将来还是会给你爵位。若是事成,你就是新君,你的儿孙也都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继承人,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你还将朕当成你的父亲吗?你总说当太子如何艰难,有宁王和平王对你步步紧逼,可是朕当年当太子时,那才叫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你们都要跟着朕一起共赴黄泉!同朕比起来,你这个太子,算什么艰难?”
太子默默垂泪,低头不语。
正宁帝头痛欲裂,不住地大喘气,一脚将太子踹翻,“逆子!”
太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泪流不止,跪伏在地,“是儿臣猪油蒙了心。二弟三弟也是如此,被权势迷了眼。但若不是小人挑唆,勾起了他们的权势之心,我们兄弟又何至于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
正宁帝脸上的怒气一顿,狠狠捏了捏拳头,眼中寒芒尽现,再次踹了太子一脚,气冲冲离去。
太子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扬了扬唇角。
他确实是最了解正宁帝的人,这话一出,追随宁王和平王的那些人,死定了。
拔出掉他们的势力后,东宫一系才算彻底安全。
至于新储君人选……太子想到自己那两个尚且年幼的儿子,唯有苦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些帝王立储时,为何都会考虑储君对待手足是否友爱。
而正是如此,太子也就更加确信,这一次,他再猜测正宁帝的心思上,也不会输。
萧景曜不知道宫中还发生了这么抓马的事情。接下来正宁帝的行为更加疯狂,朝中的太子党,宁王党和平王党全都被一网打尽。朝中势力又迎来一次大洗牌,这几年朝堂经常碰上大清洗,正在等缺的进士和举人们简直就跟过年一样,往年捧着银子都等不到的好缺,这会儿成堆成堆出现,还能让他们有挑选的空间。
户部那边的人一合计,好家伙,这些年积压下来没谋到官的进士和举人,几乎全填进去了,还有些缺人。
可想而知,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估计会放宽一些名额。下一届考生,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顾希维今年会试落了榜,余思行去年乡试落榜,想必等到下一届乡试和会试,他们都能顺利上榜。
萧景曜对此很是期待。
去了鲁州任知县的邢克己也升了官,从县令升到了知府,这升官速度,虽然和萧景曜不能比,放在正常官员中,也算是较快的。
萧景曜倒是不能再往上升一升。他现在已经坐到了正三品的位置,再往上就是正二品,最低都是一方大员,现在萧景曜还没那个资历。
但萧景曜能猜到,正宁帝是有意让他外放的。
别看萧景曜一路升官就跟坐火箭似的,实际上他的升官路子基本就是文官最顺利的官途。先从翰林院干起,然后成为天子近臣,再去六部,而后自己统领一个衙门,萧景曜现在离入阁,也就缺一个外放的经历。
很明显,正宁帝是拿萧景曜当成未来的阁老在培养。
如无意外,两年之后,萧景曜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干满了三年,正宁帝就该让萧景曜外放,成为地方大员,当一回地方上的土皇帝。
从二品的总督之位,几乎已经是萧景曜的囊中之物。
区别只在于,萧景曜想去哪里当总督。
而这个时候,萧景曜才突然意识到,好家伙,自己现在已经爬得足够高,也积累了一定的势力,可以和地方豪强以及朝中的地方势力掰一掰手腕了啊。
那还犹豫什么,不用选,必须去闵州!
萧景曜不爽海禁很久了。
但在萧景曜去闵州之前,正宁帝先干了一件大事:他下旨将淑妃立为皇后,福王以皇后嫡子身份被立为太子。
接到旨意的福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跑来拽着萧景曜的袖子嚎啕大哭,“我只想当个混日子的闲散王爷,真的不想当太子啊!”
萧景曜:“……”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萧景曜默默地将自己的袖子从福……,是新任太子手里抢救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宁王和平王等人若是听到您这话,怕是要当场吐血。”
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就是为了当上太子。你倒好,接住了这个天大的馅饼,还万般不乐意?
萧景曜觉得,福王在气人这事上,实在是天赋异禀。
狗屎运也够强的,这个封号,还真没给他起错。
最让萧景曜头疼的是,福王成了太子,自然有了新的太子太傅。但这货为什么还一有事就跑来烦自己,口口声声拿自己当先生看待?
你考虑过新任太子太傅的想法吗?

萧景曜委实没想到, 福王都被立为太子了,还是一心想当咸鱼。
多少大臣也跌碎了下巴,说起来先前还有许多人觉得福王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来着, 这家伙的受宠程度居高不下,堪称是太子之下第一人。最开始如日中天的宁王,和福王有了矛盾, 闹去正宁帝面前,正宁帝都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的大臣们以己度人, 觉得福王定然是藏拙,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才让正宁帝那么宠他。
等到前面三位皇子互相厮杀全军覆没, 福王幸运地捡了个大漏后, 大臣们就更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瞬间就给福王身上盖上了一个“心思深沉”的戳。
萧景曜看着正拽着自己的袖子哭得惨兮兮的福王, 实在看不出这家伙有什么心思深沉的地方。
太子之位, 他是真的没想过。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越是想要的就越不给, 越是不想要的, 又拼命往人手里塞。
福王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虽然别人都觉得他这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能撞上这种大运。但就福王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加乐意像先前那样,当个闲散王爷。这么一想,福王又想哭了,耸了耸鼻子,抽噎道:“哪怕大哥二哥和三哥都被父皇给圈禁了, 那还有四哥啊,怎么就啪嗒一下子, 把圣旨砸到我脑门儿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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