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倭国那边对有倭人侵犯闵州海境的解释是那些都是他们国内的匪徒, 已经远离国内, 他们地小贫弱, 管不了。
萧景曜:“……”
就很难评。
再一想,周围小国前来给大齐朝贡, 大齐作为宗主国, 通常会给他们更丰厚的赏赐。指不定倭国拿着他们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从大齐换了多少好处回去。
这么一对比,衬得大齐好像更像冤大头了。
其他乖乖听爸爸话的附属国得点赏赐,那是应该的。这等逆子,还想要赏赐?赏他个巴掌要不要?
萧景曜又问闵州总兵,“那帮倭人真的这么嚣张,时不时就来犯边?”
闵州总兵沉吟片刻才回道:“倒也不是经常来。他们散落在附近各个小岛上, 内部也有争斗。我们也抓过不少倭人,他们那一嘴鸟语听得我们耳朵疼。我们的水师也不弱, 大人别忘了,本朝太/祖定乾坤的那一仗,打的可是水仗。只是他们分散得太厉害,又惯会逃跑,朝廷若是想出动水师彻底剿灭他们,花费甚大,还不一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闵州总兵说着,内心的火气也上来了,开始骂骂咧咧,“那帮狗娘养的杂碎,就是些披着人皮的牲畜。闵州靠海,海边疆域宽广。哪怕将所有水师都用上,也不够去海边望哨的。现如今都是临海百姓自发聚在一起,各个村的青壮都编了村兵,凑了点能伤人的兵器,倭人若是选择从他们村子登岸,这帮青壮就先同他们拼命!”
“孩童和女子也没闲着,有的放哨,有的缝药包,还有的年岁稍长一点的女子,为人缝补伤口,更多的时候,是替死去的亲朋好友缝补零落的残肢,让他们完完整整地下葬,练出了一手过人的缝补本事。吴将军在边疆组了一支娘子军,我们闵州,也有许多巾帼英雄!”
萧景曜听得肃然起敬,肃容站正,对着闵州总兵深深一揖,“你们都是英雄,巾帼英雄,更加难能可贵!”
闵州总兵爽朗大笑,他分明是兖州人,在闵州待久了,说话也带了闵州口音,拍着胸脯表示:“我们闵州人,不管男女老少,就没有一个孬种!倭人敢来,我们就敢和他们拼命!”
“这片海域,除了倭人外,还有大齐一些流犯。他们犯了事,想办法躲去海上,一来二去,也建立了不小的势力。如今闵州走私之风屡禁不止,他们功不可没。不过他们倒也算条汉子,在处置倭人上,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有海禁,轻易不能出海,他们本就是流犯,还占了几个岛做起了买卖。有人有钱有粮又有船和兵器,在海上,倒是他们经常与倭人干仗。”
对于闵州官府来说,不管这两边哪边打赢了,闵州官府最终都不会赔,是以他们对海上的争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说他们想明面上插手,有海禁条例在,也没办法插手。
至于暗地里有没有插手,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闵州总兵再缺心眼,也不可能把这种犯忌讳的事儿告诉萧景曜。
萧景曜身上还有个巡查钦差的头衔呢,还有天子剑在手。现在闵州知州都给他摘了官帽押解进京,衙门里的官员也空了大半。哪怕萧景曜表现得再温和无害,闵州总兵都不敢真的拿萧景曜当人畜无害的温柔贵公子看待。
萧景曜抬抬手就让闵州官府来了个大动荡,再笑得这么温和,情绪稳定,闵州总兵只会觉得萧景曜更可怕了。
不过闵州总兵也不是胆小之辈,有些东西,他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萧景曜。比如闵州靠海那些村子,青壮村兵们手里还有不少兵器。
按照大齐的律法,平民百姓家中不可私藏兵器。而闵州总兵却十分坦然地将这事儿透露给了萧景曜。
青壮村兵们手中的武器,有的是他们打死倭匪后,从倭匪手里缴获的。还有的,就是闵州总兵给的。
数目不多,好歹每个村子都有。
萧景曜全当自己的《大齐律》白学了,选择性失忆,将这条规定抛在脑后。
特事特办,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萧景曜觉得让青壮村兵破例拿上武器保护家人和村庄,那简直不要太正常。
至于私藏兵器……抗击倭匪的事儿,怎么能叫私藏兵器呢?那叫百姓们自发守卫家园,守护大齐每一寸疆土。犯我大齐者,诛!
闵州总兵见萧景曜果然没有提起此事,心下也松了口气,对萧景曜添了几分好感,言谈间又亲近了两分。
萧景曜对占岛为王,做走私买卖的那帮大齐流犯很感兴趣,让闵州多聊聊他们。
闵州总兵一听,脸上就不自觉露出苦笑。
好在萧景曜已经将闵州官场都清了一半,闵州总兵也没有太大的顾忌,只是叹了口气道:“那流犯的头领,名为庄明,本是闵州庄家村的一名农户,天生蛮力,生得威武。头上有双亲,底下还有个美貌可人的妹妹。只可惜命不好,有些女子的美貌,只会为她招来祸端。那庄明的妹妹,被知州的小舅子瞧上,当街将人抢走,没两天,尸体就被人扔去了乱葬岗。庄明不服,到衙门告状,却被打了二十大板。那知州的小舅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见庄明不服,又特地跑去庄明面前说了些混账话,言语污糟,说的都是他怎么糟蹋庄明妹妹的事。庄明一怒之下,竟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势,硬生生将知州小舅子并他的随从一同打死,而后逃去了海上。”
“那人也是有些本事,不到十年的功夫,竟然成了海上颇有分量的岛主。杀倭人最狠的,就是庄明底下的人。只可惜知州当初将事情做得太绝,见庄明逃了,直接将庄明父母斩首示众。不然的话,官府说不定还能招安他。”
萧景曜听得直皱眉,只觉得自己先前对闵州知州太温和了点。这种东西,就该让他多吃点苦头,留他一条命进京接受审判就够了。
萧景曜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不知道付总兵可否有办法让我见一面这位庄明?”
付总兵瞬间正色,“大人说笑了,我堂堂闵州总兵,怎么可能和朝廷命犯有干系?”
萧景曜默默地看着付总兵。付总兵默默地看着萧景曜。两人眼神对峙了一阵儿,付总兵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目光,两眼望天,“大人,你真的想多了。”
萧景曜微微一笑,不再提这茬,只是叹道:“我只是见这庄明可怜,又有一番热血,即便逃去海上,当了贼寇,心里还是惦记着家乡的亲朋好友。若我记得不错,庄家村,同样临海,往年估计也有不少村民命丧倭人之手。”
“大人说的一点都不假。”付总兵长叹口气,“闵州临海的村子,哪个没被倭人祸害过?个个都和倭人有着血海深仇。那些逃去海上的朝廷命犯,大多都有亲人命丧于倭人的屠刀之下。更有甚者,全家就剩了他一个活口。他们在海上,见了倭人就杀,一是还记挂着家乡亲友,怕家乡亲友们再遭倭人杀害。二便是报仇。都是血性男儿,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报?”
萧景曜默默盯着付总兵,幽幽道:“所以总兵大人为何不肯让我去见一见他们?”
你话里话外对他们的情况那么熟悉,我很难相信你和他们真的没有一点来往啊。
付总兵正说得慷慨激昂,冷不丁听了萧景曜这话,一口口水将自己呛得不住地咳嗽,仿佛是吓狠了,付总兵咳得撕心裂肺,大有要将肺都给咳出来的架势,捂着肚子弯着腰坐在椅子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萧景曜一点施害者的愧疚都没有,耐心地等待着付总兵咳完,见付总兵终于止了咳嗽,气息渐渐平稳,萧景曜又对着付总兵露出了让付总兵熟悉到蛋疼笑容。
付总兵抱头,“大人不要为难我!”
萧景曜耐心地同付总兵讲道理,“我又不是凶神恶煞蛮不讲理之辈。庄明之事,我听了后也大为惋惜。付总兵若是真的可怜庄明,倒不如让我同他见上一面。如今柳知州已经被押解进京,他那个死了的小舅子一家更是都被扔进了大牢。柳知州身上的案子,到了京城一审,足够将他满门抄斩。他在闵州犯下的累累罪行,也该大白于天下。若是庄明他们真的是冤枉的,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洗刷掉自己身上罪名?”
萧景曜知道,这年头儿大家都讲究个清白。哪怕庄明确实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为他鸣不平,但庄明身上依然背了一个污点。有罪名在身,是给祖宗蒙羞的事情。闵州百姓靠海吃海,更信神灵,对祖先的崇拜和敬畏自然比内地更甚。
萧景曜只要透出口风,说是能为庄明翻案,应当能让庄明以身犯险,来见他这一遭了。
萧景曜对庄明没有任何恶意,更多的是好奇。这可是附近岛上的霸主,对这片海域的了解指不定比付总兵还深,和倭人的战斗次数更是数不胜数,经验丰富。萧景曜觉得庄明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海域这一块,现在萧景曜还没有底气说要开海禁,但这广袤无垠的海域,总不能让别的小国的船来来去去,就跟回自己家似的。问过大齐的意见了吗?这都是大齐的疆域!
什么?现在还不是?没事,马上占了,以后就全都是自古以来!
更何况,大齐这块疆域,自古以来就是天/朝上国,周围小国只有纳贡称臣的份。他们都是大齐的附属国,那这一片海域就是大齐的。
没毛病!
萧景曜很是理直气壮。
付总兵听出了萧景曜的言外之意,神情变得有些犹豫,不再像刚才那样装傻,但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勉强同萧景曜交了底,“我只能让人给庄明带个话,并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我这些年确实同庄明有些联系,但我和他都不曾见过面,平时有什么动作,都是让人传话,都不知道要传几个人,才能把话互相带给对方。”
说白了就是,付总兵需要庄明在海上牵制住倭人,尽可能减少闵州百姓的损失。庄明则需要付总兵对他走私的船视而不见,并且为他多提供一点兵器。
庄明的人不会登上闵州,将屠刀对准家乡父老。或许有人会偷偷摸摸来了结私仇,但柳知州也好,付总兵也罢,都装作不知道。
柳知州装瞎,是因为他也在走私一事中参了一脚,不会为了几条人命,同银子过不去。哪怕被杀的也算是闵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柳知州也不像先前他小舅子被害的那样,嚷嚷着让人偿命。
至于付总兵,那就更坦然了。反正死的人和他没关系,当初的恩怨,无非又是一个官逼民反的老掉牙的故事。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拿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换庄明那帮人和倭人在海上对上,明刀明枪地干仗,减少闵州百姓遭劫的次数,付总兵觉得值。
但这事儿显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不然,付总兵就是亲自把自己的把柄往萧景曜手里递。萧景曜要是真想发作他,拿这事儿做文章,说他通敌叛国都是可行的。
萧景曜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这庄明,怕是成了某些豪强的白手套。走私这种杀头的大罪,明面上是庄明在干,背地里可不好说。庄明能在不到十年间组织起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若说没有人支持,可能性趋近于零。
萧景曜忍不住恶劣地想到,要是自己想见庄明的消息传出去,闵州该有多少人晚上睡不着觉?
付总兵说要替萧景曜给庄明带话,还真没含糊。反正萧景曜流露出来的意思就是深恨倭匪,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起来的力量收拾倭匪的做派。以付总兵的分析来看,萧景曜的仇恨值全在倭匪身上,对庄明倒是真的有几分同情。
那就够了,起码萧景曜不会在这个时候害了庄明性命。
但付总兵很好奇一点,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认真地询问萧景曜,“大人可是有亲友在闵州?甚至于,亲友惨死在了倭人手中?”
不然,你对倭人的仇恨,怎么完全和闵州本地人一样?简直是完美融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萧景曜挑眉,“大齐泱泱大国,万国来朝,竟然被这等宵小之徒屡次侵犯边境。这是大齐之耻!本官深恨之,有何不妥?”
付总兵抱拳,“大人所言甚是!”
说完,付总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景曜,试探地问萧景曜,“等到大人查账事了,回京之后,可否向陛下进言,让下官带着底下的崽子们冲进海域,挑了倭匪老巢?”
萧景曜深深看了付总兵一眼,“我会尽力。付总兵若是有意,不若勤练水师,以免真有一日圣旨下来,你们水师却吃了败仗,那陛下面子上也不好看。”
萧景曜清楚正宁帝对身后名的执着。同先帝比起来,正宁帝在位期间,很少大动干戈。一是先帝期间打了不少仗,以至于先帝晚年国库空虚,正宁帝继位后,勤勤恳恳攒国库,又让连年被征兵役的百姓休养生息,这才攒出来现在的家底。第二则是,正宁帝想要一个“文皇帝”的谥号,不太想轻易挑起战火。费银钱不说,若是战事失利,反倒是对正宁帝威信的减轻。
当初京城之围,已经成为了正宁帝的耻辱。是以顾明晟彻底击溃胡人,给边疆百姓带来十多年太平,正宁帝才那般兴奋,甚至兴奋到亲自带着太子和大臣们出城前去迎接顾明晟的大军。
这对正宁帝来说,既是一雪前耻之战,也同样是他青史留名之战。
这样的战争,有一次就够了。再多,风险就更大。更别提还有钱粮的问题。
打仗是个烧钱的活,更别提海上形势瞬息万变,万一碰上了恶劣天气,海神大怒,几乎与天齐平的大风大浪打下来,什么船能得以幸免?
想要胡阁老批这个粮饷,那他怕不是要把养心殿给哭塌。
萧景曜当然有办法说服正宁帝和胡阁老。
咳……那什么,那个岛上可有不少金矿和银矿。举个栗子,某著名金矿,最多时期一年生产黄金400公斤,白银40吨。这可是一座金矿一年开采的量。那小岛上的金银矿数量确实多,金银总量也多。还是以这个金山为例,直到矿脉枯竭,这座金山总共生产了78吨黄金,2330吨纯银。
这是什么概念?换做现在大齐更习惯的两做单位,抛去各个时期的单位数量差异后,大概能得出,黄金156万两,白银4660万两。
眼下国库里的银子,还没这么多呢。
更别提那小岛上还有其他著名的金矿和银矿。全算下来,那个数字,是能胡阁老兴奋得晕过去的庞大数目。
萧景曜敢保证,要是自己把这个消息对胡阁老和正宁帝一说。哪怕正宁帝再想求稳,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至于萧景曜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金矿银矿的具体位置……他上辈子过去旅游,去景点看过啊。其他没去的……谁当初还没记过地图和各种矿产资源的分布呢?
这不就巧了嘛,萧景曜正好有个过目不忘的技能。上辈子记下来的东西,这辈子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付总兵不知道萧景曜内心在打什么主意,但他莫名对萧景曜十分信任。总觉得萧景曜这个对于官场来说,年轻得过分的俊美少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能耐。他做不到的事情,萧景曜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付总兵在闵州多年,和倭人打了无数场仗。一想到对方总跑来自己家撒野,付总兵就一肚子火气,十分希望有朝一日开着大齐的战船去倭国逛一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萧景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好对付总兵明言,只是笑着对付总兵说道:“你多告知我一些倭匪的消息,我也好在关键时刻出言劝一劝陛下。”
这是答应了?付总兵顿时大喜过望,平生最讨厌拿笔写字的他甚至主动说道:“大人,下官知道你记性绝佳,但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下官这就去把倭匪以及倭国的消息都写下来交给大人。大人千万记得在陛下面前替下官帮帮腔!”
说完,付总兵立马就像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兴冲冲地不知跑到了哪儿去。付总兵再次出现在萧景曜面前,已经是第二天大早。
萧景曜看着付总兵眼眶下明显的青黑和肿眼袋,不由又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会在闵州多待几天,付总兵不必如此拼命。”
付总兵摇摇头,狠狠给了一个大嘴巴子,神情立马清明起来,整个人一扫方才没睡醒的颓废模样,登时变得神采奕奕。就算眼下的青黑依然引人注目,但却不会再给人无精打采之感,反而有一种越加班越精神的感觉。
萧景曜忍不住对着付总兵竖起了大拇指,这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怪不得是能领兵的将领。大概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的能耐,也是优秀将领们与生俱来的天分。
庄明那边很快给了回信,姿态放得较低,说是十分荣幸能与钦差大人见面。听说钦差大人有意替他冤死的双亲平反,庄明很是感激。为表诚意,庄明愿意亲自来感谢钦差大人,见面地址由钦差大人来定。
萧景曜拿到这封回信,冲着付总兵挤眉弄眼,“你说他是非常相信我,还是对他自己格外自信,自信到哪怕我给他设了个鸿门宴,他也有信心能逃出去?”
付总兵这些天也摸清了萧景曜的性子,知道萧景曜也就是面上温润如玉,实则很是有些恶劣的小性子,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无赖做派。
听萧景曜这么说,付总兵当即就是一笑,给了萧景曜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摊手道:“大人觉得呢?即便大人收拾了两家豪强,但庄明的生意做得那般风生水起,想来也不止那两家同他有生意往来。”
除非萧景曜能当场将庄明拿下,否则,只要庄明逃了出去,那就是泥牛入海,萧景曜再想将他找出来,那可就难了。
和庄明有生意往来的官员豪强,对庄明的遭遇充满同情的闵州百姓,都有可能成为收留庄明的人。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萧景曜能迅速出手收拾了两家豪强,却不代表他能一口气将闵州所有豪强都给干翻。
别说萧景曜了,就算是正宁帝亲自过来,也做不到。
萧景曜很欣赏庄明的胆色,能做出这样狂傲又不失分寸的决定的,确实配得上他现在的海上霸主身份。
萧景曜笑眯眯地问付总兵,“既如此,见面之处就定在付总兵府上如何?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同付总兵喝几杯酒。”
付总兵脸都绿了,在外面见庄明和在他家见庄明完全是两种概念。现在庄明可还没平反呢,他要是真在家里招待庄明,被人弹劾了,少说也是个革职查办。
萧景曜见付总兵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顿时哈哈大笑,良心发现,不再继续逗付总兵,而是拍板决定,“那便定在望海楼吧。”
付总兵长松口气,立即抱拳道:“那下官这就去准备!”
说完,付总兵便脚底抹油,那离开的速度,背影几乎都跑出了残影。萧景曜都有种让付总兵和千里马来比一比赛跑的冲动。
这当真是人类的奇迹!
等到见面那日,萧景曜率先在望海楼的厢房中等待庄明的到来。望海楼今天被付总兵给包了,说是有公务在身,外头还派了官兵把守。
萧景曜看得都忍不住眼角抽搐,时不时就拿眼神觑付总兵一回。
是谁生怕和庄明扯上关系的?现在摆出来这么大的阵仗,真以为闵州其他有门路的人就都是聋子瞎子?
感受到萧景曜惊讶不解的眼神,付总兵也唯有苦笑。他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庄明私底下有书信往来,但他更不希望萧景曜出任何意外。
和庄明有生意来往的人家那么多,万一就有那么一两个,因为亲朋好友被萧景曜送进大牢里,而想报复萧景曜的愣头青可怎么办?
直到庄明推门而入,萧景曜才收回打趣付总兵的目光。
正如付总兵所说,庄明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在他进来后,萧景曜都觉得原本宽敞明亮的厢房瞬间就变得逼仄起来。萧景曜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庄明的头顶,这人应当是萧景曜目前为止在大齐见到的个子最高的人。
以萧景曜的目测,庄明至少一米九,留着络腮胡,手臂结实,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匪气,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要是搁后世,庄明拿着两个板斧跑去《水浒传》剧组演李逵,怕是连化妆这道工序都给省了。
但庄明只是外表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同萧景曜见完礼后,就恭敬地问萧景曜,“大人想见我,应当不是为了查走私之事吧?”
萧景曜心说自己现在也动不了这个根深蒂固的势力,笑着反问庄明,“本官若是现在想查海禁走私案,除了能将你缉拿归案之外,还能有别的收获吗?”
庄明摇头。
萧景曜又笑道:“不过,我确实有一事,需要庄岛主的配合。”
庄明听萧景曜称呼他为岛主,有些惊讶,但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语气也更加缓和,“大人尽管吩咐。”
萧景曜拿着茶杯,不住把玩,漫不经心道:“倭人自是不必多说,他们杀了那么多闵州百姓,陛下爱民如子,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你先前杀人有罪,但抗击倭匪有功,又蒙受了冤情,不得已干起了现在的买卖。”
“但你我都清楚,你现在看着风光,实则也是在悬崖踩树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下万丈悬崖,丢了性命。”
“现在本官给你一个脱身的机会,让你戴罪立功,你意下如何?”
庄明的眼神微动,被络腮胡子挡住了一半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屋子里一时间陷入沉默,坐在两人中间的付总兵更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屋里,几人的呼吸都十分清晰。
良久,庄明握了握拳头,二话不说端起一旁的酒杯,对着萧景曜做了个敬酒的姿势,而后干脆利落地仰头,一饮而尽。
“庄岛主爽快!”萧景曜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同样端过酒杯,豪爽地一口干完。
庄明这才认真地盯着萧景曜的双眼,发自内心地问道:“大人说的,给我父母平反之事?”
萧景曜爽快点头,“我说到做到。虽然你当初确实杀了人,但按照大齐律法,你父母顶多赔些银钱,何至于被判死罪?更何况你杀的那人,本就有罪在先,是他先杀了你妹妹,你杀了他,也是情有可原。先前柳知州,确实判了不少糊涂案。”
庄明一口气终于顺了,连着敬了萧景曜三杯,起身,郑重对萧景曜行了一礼,“您是这么多年,第一个直接说柳知州糊涂的官员。”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怎么会逃去海上讨生活?庄明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带着父母一起逃,早知道父母会因此惨死,不管他们怎么故土难离,庄明打晕他们都要将他们带走。
萧景曜这个巡查钦差在大齐搅动了无数风雨,所到之处,都会让当地官员来个大变动。连庄明这个在海上讨生活的逃犯都听到了萧景曜的名声。
这还是眼线传来的消息,说是柳知州知道萧景曜要来闵州,寝食难安。庄明这才让人仔细打听了萧景曜的来历,越听越兴奋。和柳知州这些唯恐萧景曜查出他们问题的贪官污吏不一样,庄明这样的,曾经吃过昏官苦头的百姓,天然就对萧景曜这样正直可靠的官员多出几分信任和亲近。
要是萧景曜没有让付总兵给庄明带话,庄明也会自己找机会来见一见萧景曜。
真以为他现在和官员豪强们一起做买卖,就真的同他们冰释前嫌了?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庄明每天都恨不得生啖柳知州的肉。知道萧景曜干脆利落扒了柳知州的官服,命人将他押解进京后,庄明仰天大笑,就等着柳知州被斩首之后,想办法将他的人头取来,去父母坟前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萧景曜也猜到了庄明对这些人的心思,所以才会开口,让庄明当二五仔,戴罪立功。
现在那些人把风险都放在庄明身上,若是朝廷要详查走私之事,庄明就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现在萧景曜给了庄明一个掀桌子的机会,干同样的事情,攻守易势,庄明记下他们犯罪的证据,到时候就能成为告发他们的人,立个头功。
至于他们赚的银子……开什么玩笑,当然全都归国库!
萧景曜想想走私的离谱价格,一个小酒杯,在外头就能买上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这其中的利润,岂是百倍千倍能形容?
这帮人赚了那么多年的垄断钱,家里肯定富得流油。到时候把他们的家这么一抄……
萧景曜自觉这一段时间坑了胡阁老不少,得做点让胡阁老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
比如抄这些大户的家,就十分不错。指不定几家的财富凑在一起,就能凑出一个国库来。
富可敌国,真不是一句空话。
抄家也确实是增强国库的一种最简便的手段。
不久后,这份泼天的运气,就该落在闵州的豪强身上了。
萧景曜对闵州十分感兴趣,又是垄断又是海禁的,多么适合他大展身手的地方。
只可惜萧景曜还有其他地方的账目没查完,不能一直待在闵州,只能将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
庄明得了萧景曜的准信,默契地回去和官员豪强们虚与委蛇,一面安抚他们,再接生意,一面收集他们犯罪的证据。
萧景曜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干脆利落地替庄明的父母翻了案,又将庄明身上的罪责减轻了一等,这才抱着他的天子剑,带着一众禁卫军,浩浩荡荡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闵州官员几乎要喜极而泣,这尊大神终于走了!
萧景曜连着将太子和宁王的外家都给捅了出来,并给正宁帝打包了好些个不可回收垃圾。战果丰硕,简直令各地官员闻风丧胆。听到他要来自己这里,当地官员基本就跟听到阎王要来找你们了没区别。